封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剑道第一:我在,兄台,你昨天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无情道毕业生:有点事。
封铃犹豫片刻,想继续问狐妖的事儿,又怕目的太过明显,把人赶走,她还在纠结,对面就发话了。
无情道毕业生:无欲天宗严禁讨论宗主夫人与狐妖之事。你无需再好奇。
剑道第一:昨日那么多人讨论不也没事儿么?
无情道毕业生:那是因为明戒堂执掌被罚苦寒崖苦修,无人看管。
封铃想起昨日她貌似也问了一嘴,也算参与议论了?
剑道第一:那昨日参与议论的弟子会如何?
无情道毕业生:酌情而估,断罪省身。
剑道第一:包括我和你?
无情道毕业生:……
他没说话,似乎被她问住了。
封铃觉得这人唬人有一手,说得好似谢玉京能顺着手镜找到自己似的。
她不知道的是,还真能。
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封铃有些无趣,逐渐不想同他聊。
无情道毕业生:什么时候和我切磋?
剑道第一:?你不是说未来一年内吗?
无情道毕业生:我需要具体时间,然后把这一天抽出来。
这人还真是个斗殴狂,这么想证明自己,怎么不去找真正的剑道第一打。封铃暗暗吐槽。
本着不想理会他,封铃将手镜熄灭,趴在枕头上,躺了半天,她满脑子都是狐妖该藏在哪里。想来想去,脑子里突然又钻出无情道毕业生这位兄台。
脑中突然生出个想法,封铃猛地睁眼,打开手镜一看,自己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她试探着发了一串文字。
剑道第一:你最近有空是什么时候?
对面立马回道:十日后。
剑道第一:最近不行么?
无情道毕业生:最近会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最快只有十日后。
剑道第一:那就十日后。
无情道毕业生:好。
封铃想了想,写了一大串话过去,也不管对面会不会同意。
剑道第一:先声明,我最近受了点伤,只能用左手同你切磋,为了确保公平,你也用左手。如果我赢了,你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封铃补充:纯切磋剑法,不许用灵力。如果你要同我切磋灵力,等一年后,我必定打过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封铃以为对面被她一大堆规矩给吓跑了,他才回应。
无情道毕业生:好。
封铃有些诧异,他就这么答应自己?
剑道第一:你不问我要求你做什么事?
无情道毕业生:非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之事,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皆应。
封铃望着这串文字,只觉得心跳加速,心动不已。奈何她没什么心愿未了,血海深仇她也不会寄托于区区外人,她要亲自报。
她在意的,只有野狐狸的具体方位。
一想到野狐狸如今带着阿姐的神骨恣睢快意的活着,她就浑身难受,恨不得现在去宰了她,当然,等弄清楚阿姐死因,苏扶山也逃不掉。
剑道第一:说到做到。
她愤愤熄灭手镜,强行令自己入睡。
过了几日,封铃逐渐习惯了明戒堂巳时初起,酉时末归的生活,每日五堂课将她的一天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练习挥剑也只能排到下学后。
封铃久违的体验到了重新回归学堂的感觉,虽枯燥,但对比崂山地狱般的作息,远远要好得多。
这日,上的是仙史课,封铃坐在最后一排,讲课的是江师兄。
他追溯到百年前,有一种特殊的言咒,叫真言咒,真言咒持有者是仙盟十府之一的封家。
听到封家,封铃悄悄困意顿时消散,她悄悄竖起耳朵。
江屿灯清润的嗓音将一桩陈年旧事缓缓道来,堂下弟子不禁凝神细听。
“封氏乃仙盟十府之首,凡封氏嫡系血脉皆有神骨,神骨持有者,修炼十年之内必飞升,可谓无限辉煌。”
“封氏子弟不仅天赋上乘,还有一种自血脉传承的真言咒,持真言咒者,可号令天下灵物,可谓独树一帜。并且这种能力会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增长。”
“灵物是什么?”
江屿灯望着提问的那名弟子,露出一抹笑:“师弟昨日的仙史课想来是在梦中度过的。”
众人哄堂大笑。
“灵物,乃天地之魂,凝聚天地精华而生,一滴水、一片叶、一棵草、都有可能生灵,当然,也包括你们的剑灵。”
众人听前面觉得这个咒术很鸡肋,可当听到后面,他们感觉脊背一阵发寒。
若是在打架时,对手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控制你的剑,试问如何不惊悚。他们庆幸而愧疚的觉得:幸好封氏已是传说。
有人问:“江师兄,既然封氏如此厉害,又为何会被死危门害得满门倾覆,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江屿灯一怔,道:“这个问题倒是问住我了,据仙史书籍记载,关于封氏灭族一事只有寥寥几笔带过,无关乎是死危门与封氏的恩怨。”
他没说的是,书中记载死危门的行为可谓是恶劣之极,知晓百年来封氏是如何在死危门的迫害下从繁茂的大树到凋零的枯枝后,江屿灯心境险些不稳,他花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这些事自然不能同这些弟子详说。
江屿灯正要揭过话题,却听一道清脆的女声道:“死危门将封氏族人关在一处,喂下崔情蛊,无论男女,无论辈分关系,年龄大小,这些人交缠扭曲在一起,同只知□□的野兽没什么区别。”
“最小的甚至只有八岁。”
学堂一片哗然。
封铃继续讲:“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源源不断让她们生产神骨血脉,以达到掌控神骨资源的命运。”
她笑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死危门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些事么?”
望着众人迫切寻求真相的神色,封铃毫不避讳吐露一个只有仙盟少数高层才知道的真相:“因为,神骨血脉,不仅天赋上佳,同时也是极好的炉鼎,用之,修为大涨,且无雷劫。”
无雷劫。要知宗主前些日子突破时都险些没能撑过雷劫。
如愿见到一众人沸腾,封铃加了把火:“我也好奇,那般厉害的封氏为何会被区区一个死危门迫害?这其中,是只有死危门受益,还是……整个仙盟受益?”
“我记得封遥也姓封!她也有神骨!”
学堂彻底炸开了锅。
封铃挥完剑,趴在躺椅上,摇摇欲睡。
她在学堂内放出这个惊天秘密后,江师兄便维持不住秩序了,于是罪魁祸首封铃就被“遣送”回自己的竹屋。
看似遣送,实则白送她半日假期。
封铃趁此机会练完剑,稍作休息片刻,决定先去探探路。
学堂那边人来人往,不利于狐妖躲藏,鬼使神差的,封铃去到谢玉京的院子。
甫一落地,封铃大致扫了眼四周桃树,他喜净,封铃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容忍一只狐妖住在自己家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
封铃咬唇踢了一脚石子,突然纠结一个问题。
苏青阳说谢玉京每月都会去天机院晨昏定省一次,既如此,说明他见过阿姐不少次,他……难道从来没有将阿姐认作她过,还是说,自从她走后,他就把自己忘了个一干二净?
越想心里突然越郁闷,封铃扭头,正准备骑着仙鹤离去,余光突然见院内青石桌上多了一盏茶具,一双极为漂亮的手正在煮茶。
她目光顺着往上,骤然撞进一双浅淡的眸子。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桃树下,正缓缓而有节奏的添水煮茶。
谢玉京依旧是一身雪白,浅色的发丝散在身后,被淡蓝色发带束去一半。
封铃脚下犹如生了根,半晌也动不了。
如今她不是他的师母,只是一个新入学的弟子。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闯入这里的意图?莫要被他当作不轨之人才好,封铃有些怯怯地想。
同他对视良久,听他道:“过来。”
他不问缘由,不问身份,只是叫她过去。
这反而更加反常,他该不会要给自己断罪罢?封铃想。
半晌,她才磨磨唧唧迈步走去。
谢玉京抬眼打量面色白净的少女,她生得最多算白净清秀,在挑剔一点的人眼里可能连清秀都算不上。
她穿着一身渐变粉,脑后绑着两个垂髻,垂髻搭下两缕柔顺丝滑的长发,两缕发随着她的动作被吹到背后。
其中一个垂髻上插着一截木簪似的桃枝,不显怪异,反而平添几分俏皮。
少女显然不想过来,一步分成三步走,两手揪着袖子,腮帮子鼓鼓。
这些小习惯他看在眼里。谢玉京垂眸,掩去眸中微动。
待到少女终于到了石桌前,谢玉京才开口:“坐。”
她照做,坐在他对面的青石櫈上。
封铃道:“仙长,其实我是迷路来到这里的,你信吗?”
她战战兢兢维持着新入门弟子的人设,此刻她应当不认识谢玉京,思来想去,她选择喊一个不会出错的称呼。
果然,对方听见她叫仙长,没什么反应。封铃暗暗松了口气。
她想:她是带着目的来到无欲天宗的,此事可能会涉及到他师尊,关系到立场问题,还是不要相认算了。
反正三年前他就以为自己死了。
他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
茶壶里的水开始咕噜咕噜响,氤氲升腾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封铃望着他,明明此刻的他眉眼间不见浓烈的悲戚,只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她却总觉得一股悲伤将她淹没,封铃有一瞬间想哭。
她骤然醒神,望向一旁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