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宫门外,寒风卷着地上的残雪,打着旋儿。于谦和两名护卫扮作等候召见的低阶官员,混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目光却死死盯着宫门方向。他怀中紧揣着那封联名密疏,腰间暗藏着一柄缴获的腰刀,手心因紧张而渗出冷汗。
终于,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皇帝的仪仗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而出。明黄伞盖在冬日灰白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目。
就是此刻!于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勐地推开身前之人,一个箭步冲出人群,在侍卫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勐地跪倒在御道中央,高举密疏与腰刀,朗声高呼:
“陛下!臣有十万火急密奏!事关社稷安危,恳请陛下御览!”
“护驾!”
“拿下!”
侍卫们又惊又怒,瞬间刀剑出鞘,将于谦团团围住,几柄明晃晃的刀尖已抵在他的咽喉、胸前。
仪仗骤停。御辇的帘幕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露出朱棣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于谦手中那柄明显是制式军刀的腰刀,又落在那封厚厚的、盖着三位阁臣印信的密疏上,眉头骤然锁紧。
“你是何人?”皇帝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臣,东宫属官于谦!受杨士奇、杨溥、金幼孜三位阁老之命,冒死拦驾,呈递密疏!证据确凿,不敢延误!”于谦昂着头,毫无惧色。
“杨士奇?”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位老臣不是病重垂危么?他沉吟片刻,对身旁的侍卫统领挥了挥手,“将密疏和证物呈上来。人,看起来。”
“是!”
密疏和腰刀被迅速送到御前。朱棣先拿起那柄腰刀,手指摩挲着刀身上的编号和纹路,眼神越来越冷。他放下刀,展开那封厚厚的密疏,就坐在御辇上,一页页仔细看了下去。
起初,他的脸色只是凝重,但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额头青筋开始跳动,捏着奏疏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当看到赵王府死士杀人灭口、黄俨账册记录、通州官仓线索环环相扣时,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终于在他眼中轰然爆发!
“好!好一个赵王!好一个黄俨!好一个纪纲!”朱棣勐地将密疏摔在御辇的软垫上,声音如同雷霆炸响,震得周围侍卫噤若寒蝉,“朕还没死呢!就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私铸兵器,勾结内宦,谋逆作乱!”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对儿子们心存犹豫的父亲,他是掌控天下生杀予夺的帝王!
“传旨!”朱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司礼监随堂太监黄俨,即刻锁拿,下诏狱严审!北镇抚司指挥使纪纲,停职待参!赵王府,给朕围了,没有朕的旨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着三法司、锦衣卫(另派指挥)、东厂(用以制衡)会同,即刻查封京西赵王别院、通州官仓、西山鹰嘴崖工坊!所有涉案人犯,一律严拿!”
“杨士奇……让他给朕滚进宫来!朕要亲自问他!”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将整个西苑宫门外的空气都冻结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惊呆了。
于谦心中巨石落地,他知道,他们赌赢了!陛下动了真怒,这把火,终于烧起来了!
立刻有太监和侍卫领命,飞奔而去执行旨意。一场席卷朝野的巨大风暴,以皇帝的无上权威为中心,骤然掀起。
御辇调转方向,返回西苑。朱棣独自坐在辇中,看着那柄腰刀和密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信任的奴才,他看似安分的儿子,他倚为耳目的酷吏,竟然编织了这样一张大网!这已不仅仅是争权夺利,这是在动摇他朱棣的江山!
而杨士奇……这个老臣,病成那样,竟还在暗中查到了如此地步。是忠心可嘉,还是……其心可诛?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厉芒。
片刻之后,一队锦衣卫闯入司礼监值房,当众将目瞪口呆、尚未弄清状况的黄俨锁拿带走。几乎同时,另一队禁军包围了北镇抚司,收缴了纪纲的印信。而赵王府外,更是被精锐兵马围得水泄不通,王府内一片惊慌失措。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所有官员都惊呆了,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所为何事,人人自危。
杨府内,接到宫中急召的杨士奇,在杨溥和金幼孜的搀扶下,艰难地换上朝服。
“东里兄,此去……”杨溥面露忧色。
杨士奇摆了摆手,咳嗽着,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该来的,总会来。维喆,幼孜,若我……东宫和这大局,就托付给你们了。”
他整理好衣冠,挺直了即便病弱也依旧不曾弯曲的脊梁,一步步,走向那即将决定最终命运的皇宫深处。
乾纲独断,风暴已起。接下来,将是更加残酷的清算与博弈。而病骨支离的杨士奇,必须独自面对帝王的审视与可能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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