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昭武元年的第一缕春风,尝试着吹开西伯利亚那凝固了整个冬季的冰雪时,雅克萨城,这座孤零零矗立在黑龙江北岸的木制要塞,已经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冰雪开始融化,但带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无尽的泥泞与腐臭。城墙内外,黑褐色的烂泥混合着未及掩埋的尸体和动物粪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瘴气。被哥萨克人围困了整整五个月的共和国守军,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粒粮食。他们啃光了所有的皮带、甲胄衬里和皮靴,甚至开始背着同伴,偷偷挖掘那些刚刚被埋葬不久的战友尸身。
饥饿与疾病,如同两条无形的毒蛇,缠绕着城中每一个幸存者的脖颈,将他们拖入绝望的深渊。了望塔上,哨兵那凹陷的眼窝里,再也看不到一丝光彩,只剩下对死亡的麻木等待。
城外,围城的哥萨-克军队情况同样不容乐观。漫长的围城战,耗尽了他们从后方带来的大部分补给。哈巴罗夫从当地部落强征来的粮食早已吃光,坏血病和痢疾如同瘟疫般在他们简陋的营地里蔓延,每天都有数十人无声无息地死去。支撑着这支军队的,只剩下其统帅哈巴罗夫那钢铁般的意志,以及对城破之后疯狂劫掠的贪婪幻想。
绝望与希望,死亡与贪婪,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冰原上空交织、盘旋,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结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雅克萨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时,一场足以颠覆这个时代所有军事常识的行动,正在数百里之外,悄然拉开了序幕。
行动代号:“春雷”。
在距离雅克萨约五百里的一处隐秘山谷中,十几艘巨大的、纺锤形的庞然大物,正静静地匍匐在临时开辟出的空地上。它们是共和国格致院“天工”部最新的杰作——“应龙”级硬式飞艇。这些飞艇拥有坚固的金属龙骨和蒙皮,腹部吊舱下,安装着几台实验型号的、由内燃机驱动的螺旋桨。它们虽然噪音巨大、性能极不稳定,却赋予了飞艇在无风或逆风条件下,进行自主航行的宝贵能力。
此刻,五百名隶属于军情总局、代号“影子”的特种作战队员,正在进行最后的登艇准备。他们是共和国军队中真正的精英,每一个都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超强的心理素质。他们装备着最新配发的、经过特殊改造的武器:枪托可以折叠,便于携带的短管卡宾枪;近距离威力巨大的六发左轮手枪;腰间挂满了如同铁西瓜般的手榴弹;背后还背着一把既能格斗又能砍削挖掘的多功能工兵铲。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春雷,对哈巴罗夫的指挥部,进行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的“斩首”,从根源上瓦解敌军的指挥核心。
当夜幕彻底降临,山谷中响起了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与咆哮。十几艘“应龙”飞艇,如同挣脱了大地束缚的远古巨兽,缓缓升空。它们没有点亮任何灯火,利用着黑夜与天空中低垂云层的双重掩护,就像一群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冰封的石勒喀河上空,向着哥萨克人毫无防备的宿营地缓缓逼近。
吊舱内,气氛安静而肃杀。“影子”队员们正在反复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压抑的沉默中,只有金属机件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咔哒声。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执行如此新奇而危险的任务,但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恐惧,只有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专注与冷静。
黎明时分,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大地依旧笼罩在朦胧的晨雾之中。
“应龙”舰队已经抵达了雅克萨城外哥萨克营地的正上空。从数百米的高空俯瞰下去,那片连绵的、肮脏的帐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沉睡中的蜂巢。
“‘春雷’开始!”
随着旗舰指挥官一声令下,行动开始了。
首先发难的,是悬挂在几艘飞艇下方的、特殊的“礼物”——航空炸弹。那是一个个装满了高爆炸-药和无数钢珠铁钉的大铁桶,构造简单,却威力惊人。
随着投弹手拉动绳索,十几个黑乎乎的铁桶,呼啸着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向了哥萨克营地中火力点最密集、守卫最森严的几个区域。
震耳欲聋的爆炸,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宁静!
轰!轰!轰!
火光冲天而起,如同平地升起了几颗小太阳。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帐篷和木制工事撕成碎片,无数烧得通红的钢珠和铁钉,带着死神的呼啸,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顷刻间,睡梦中的哥萨克人被成片成片地扫倒,营地中心地带瞬间变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修罗场。
混乱,恐慌,如同病毒般在整个营地中疯狂蔓延。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就在哥萨克人被爆炸震得晕头转向,以为是天神降下惩罚之时,他们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爆炸的火光与晨雾的映衬下,天空中那十几艘巨大的、黑色的“怪鱼”腹部,垂下了一根根粗大的绳索。紧接着,一个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如同神兵天降的矫健身影,顺着绳索风驰电掣般滑向地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魔鬼!他们是东方巫师召唤来的魔鬼!”一名哥萨克士兵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敌人,他那被酒精和坏血病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扔掉手中的斧头,跪在泥地里,不停地划着十字,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哀嚎。
他的恐惧,代表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哥萨克人的心声。
五百名“影子”队员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立刻以三人为一组,迅速组成了数十个战斗小组。他们没有去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普通士兵,而是像一把把锋利的手术刀,目标明确地、以最快的速度,直插敌军的心脏——哈巴罗夫的指挥大帐。
“哒哒哒哒!”
两名队员架起了摇把式的多管机枪,炽热的火舌疯狂喷吐,瞬间就在前方清出了一条由弹壳和尸体铺成的通道。其余队员则交替掩护,不断向前投掷手榴弹。
“轰!”“轰!”
试图组织抵抗的哈巴罗夫亲卫队,还没来得及举起他们的火绳枪,就被接二连三的手榴弹炸得人仰马翻。这些习惯了排队枪毙和野蛮肉搏的哥萨克勇士,在面对这种立体、高效、充满了爆炸与火焰的全新战术时,显得是那样的无助和脆弱。
此刻,哈巴罗夫,这位凶悍绝伦、让整个西伯利亚土着部落闻风丧胆的哥萨克首领,刚刚从睡梦中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他一把推开身边的鞑靼女奴,抓起自己的马刀,衣衫不整地冲出了帐篷。
然而,冲出帐篷的他,看到的却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地狱景象。营地里火光熊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垂死者的哀嚎。而一群他从未见过的、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甲神兵,正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高效地屠杀着他引以为傲的勇士。
他的指挥系统,在袭击开始的第一分钟,就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信使和传令兵,根本无法穿过那片由手榴弹和机枪组成的死亡地带。
“顶住!为了沙皇!为了上帝!”哈巴罗夫双目赤红,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挥舞着马刀,试图聚集起身边最后残存的卫兵,进行绝望的抵抗。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一枚手榴弹在他身旁不远处爆炸,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耳中只剩下嗡嗡的鸣响。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一名年轻的“影子”军官就已经如鬼魅般冲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废话。哈巴罗夫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马刀劈向对方。但对方只是冷静地一侧身,手中的短管卡宾枪枪口一沉,锋利的刺刀如同一道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迅猛地,向前递出。
“噗嗤!”
哈巴罗夫的怒吼戛然而止。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刺穿了自己胸膛的、闪烁着寒光的棱刺。鲜血,顺着血槽喷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华丽的毛皮外套。他的身体晃了晃,巨大的马刀“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眼中那凶悍的光芒,迅速被死亡的灰暗所取代。
与此同时,雅克萨城墙上,奄奄一息的守军也被城外巨大的骚动惊动了。
当他们听清那密集而熟悉的、属于“昭武一式”步枪的清脆枪声,以及那地动山摇、只有共和国炮兵才会使用的手榴弹爆炸声时,所有人都疯了!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护国主没有忘记我们!共和国没有忘记我们!”
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充满了这些濒死士兵的身体,爆发出了一股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回光返照般的力量。
守军指挥官,一名独臂的老兵,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上城头,他看着城外那已然彻底混乱、首尾不能相顾的敌军,眼中爆发出灼热的泪水。
“开城门!!”他用嘶哑的嗓音,发出了最后的命令,“兄弟们!随我……反攻!”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数百名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却双目赤红的共和国士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向着已经人心惶惶的敌军,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这最后的冲锋,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外夹击之下,失去了指挥官、又被神兵天降的景象吓破了胆的哥萨克军队,全线崩溃了。他们扔掉武器,哭喊着,向着四面八方没命地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镇江,临时指挥部。
顾昭一夜未眠,他静静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等待着消息。
当黎明的曙光照进指挥室时,电报员兴奋地冲了进来,递上了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
电文很短,只有寥寥数语:“春雷行动成功,哈巴罗夫已被击毙。雅克萨解围。”
顾昭接过电报,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将其递给了身旁同样焦急等待的赵率教。
赵率教看完,激动得满脸通红:“太好了!护国主,我们赢了!是否立刻命令大军追击,将这些罗刹鬼一网打尽?”
顾昭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平静如水,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只是他计划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步骤。
他拿起一枚代表俘虏的蓝色小旗,轻轻地插在了雅克萨的位置上,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熊的头颅已经被斩下,剩下的,只是清理战场而已。命令赵率教的第二军团,可以开始行动了。准备好足够的绳索和粮食,去接收俘虏。”
他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深远的笑意。
“我们的‘西伯利亚建设兵团’,需要更多的劳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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