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艾歌那充满了疲惫的、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洞厅里响起时,那场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大型招聘会”的荒诞氛围,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盖尔·德卡里奥斯脸上那属于“讲师”的、温文尔雅的微笑,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专注。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因为魔力消耗过多而脸色惨白如纸的、小小的银发女孩。他知道,她问出这句话,并非为了她自己。
“伤员在哪儿?”他的声音,沉稳,却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艾歌没有说话。她只是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小小的手,指向了那两个黑发的男孩,以及……那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正靠在墙边,用一种充满了警惕与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危险的男人。
“我明白了。”
盖尔立刻下达了指令。
“伊莉拉,检查他们的伤势。我需要一份精确的评估报告。” “多兰,警戒。确保没有其他‘饥饿的邻居’,被我们刚才的‘烟花’,吸引过来。”
伊莉拉和多兰,如同两台被瞬间激活的、精密的魔法构装体,立刻行动了起来。
多兰抽出了一柄闪烁着魔法光辉的短柄战斧,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守在了这个狭窄的走台。
而伊莉拉,则快步走到那三位“伤员”面前。她那双总是温柔的、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般,锐利而又充满了专业性。
她先是来到了西里斯的面前。
“失礼了,布莱克先生。”
她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将一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手,轻轻地、按在了西里斯那条动弹不得的右臂之上。一道充满了“侦测”与“分析”意味的魔力波动,瞬间扫过他的全身。
片刻之后,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因为“难以置信”而产生的、巨大的困惑。然后,她又用同样的方式,检查了雷古勒斯和科林·索恩。
就在伊莉拉进行着她那充满了“专业性”的、无声的“评估”时,艾歌,也终于支撑不住,浑身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靠在雷古勒斯的身边,用一种充满了后怕的、颤抖的声音,开始向盖尔,汇报着她那份充满了“担忧”的、非官方的“诊断报告”。
“……西里斯,他为了张开‘奉还’,右臂的骨头……我感觉……好像又裂开了。比之前更严重。” “还有雷古勒斯,”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被抑制的哭腔,“他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坠落伤……我能感觉到,他胸口里面的‘声音’,很乱,很痛……” “还有索恩先生,”她甚至,还为那个本该是他们“敌人”的男人,进行着辩护,“他的腿……在坠落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刚才,又被‘盐王’的触须击中了胸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
她的话语,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后怕,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艾歌,冷静点。”雷古勒斯伸出手,将她那冰凉的、颤抖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在这时,伊莉拉的“评估”,也结束了。
“先生,”她站起身,用一种充满了“这不符合任何我所知的医学逻辑”的、复杂的语气,向盖尔汇报道:
“先生……他们的情况,很‘矛盾’。”
“西里斯·布莱克先生,”她首先说道,“他的右臂肱骨,有极其明显的、在极短时间内,‘奇迹般’愈合的痕迹。那些新生的骨质,虽然还很脆弱,但确实,已经重新连接了起来。但是,”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就在那层脆弱的新骨之上,我又检测到了全新的、因为剧烈冲击而产生的‘二次撕裂’和‘魔力反噬灼伤’。这感觉,就像……就像他的手臂刚刚才被‘神迹’治好,然后,又立刻,被一头失控的角驼兽,狠狠地踩了一脚。”
“雷古勒斯先生,也是一样。”她看向那个正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的男孩,“他的肋骨,同样有‘快速愈合’的迹象。但现在,在那愈合的表面,又覆盖了一层全新的、因为剧烈震荡而产生的‘内出血’和‘骨裂’。而且,”她补充道,“他的体内,还残留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死亡丧钟’的黯蚀能量的冲击痕跡。”
“至于这位……”她看了一眼科林·索恩,“……他的双腿,同样有‘加速再生’的迹象,只是恢复的速度,远不如那两个孩子。但他的胸腔,却因为刚刚那记重击,而产生了严重的闭合性损伤。”
她最后,用一种充满了专业人士的、绝对的困惑,做出了总结。
“坦白说,先生,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势。这感觉,就好像他们三个,刚刚才喝下了一整锅效果强大到足以被列为‘禁药’的、强效的‘生骨灵剂’……然后,又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去跟一只成年巨怪,玩了一场‘正面冲撞’的游戏。”
当伊莉拉那充满了“科学”与“逻辑”的、滴水不漏的报告,终于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时,整个池厅,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盖尔·德卡里奥斯,在听完这番充满了“矛盾”的汇报后,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将目光,从那两个正因为伊莉拉的报告而显得有些心虚的、小小的身影上,一一扫过。
最终,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败给你们了”的、无奈的、却又无比真实的笑容。
“看来,”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你们带给我的‘惊喜’,确实远不止那场与‘盐王’的战斗那么简单。”
他看着艾歌,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琥珀色眼眸,在这一刻,充满了赞许。
“艾莉诺拉小姐,”他说,“你的简历,现在恐怕要更新一下了。除了‘最高价值的核心’,或许,我们还应该加上建议立刻纳入‘黑杖塔紧急医疗支援部’这个头衔?”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正一脸“不关我事”的、冰冷的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先生,关于你们私自调配并服用‘强效生骨灵剂’这件事,我之后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但现在,我更想知道,这笔‘加班费’,我该怎么算?是按‘奇迹’的等级,还是按你们之后造成的‘二次破坏’的等级?”
角落里,那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的男人——多兰,也终于开口了。
“报告先生,”他看着盖尔,用一种充满了“老兵”式的、不容置喙的语调,说道,“我认为,比起‘加班费’,我们更应该讨论一下,关于‘禁止伤员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进行任何形式的、愚蠢的英雄主义行为’的、全新的‘团队纪律’。”
他那锐利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那个正因为他的话而显得有些心虚的、闭眼假装昏迷的黑头发的男孩。
而另一个角落里,那个同样沉默的“罪人”——科林·索恩,也用他那沙哑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为这场充满了“黑色幽默”的“批斗大会”,补上了最后一刀。
“一锅汤,”他说。
“换来了一次愚蠢的、可以被轻易规避的伏击,和至少三处全新的、需要被重新处理的伤口。”
他看着他们,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属于“外科治疗师”的、冰冷的嘲弄。
“很‘划算’的一笔买卖。深水城的商人都该向你们学习。”
当他的最后一个音节,为这场“批斗大会”,画上一个句号时,池厅里,陷入了片刻的、充满了“困惑”的寂静。
“‘一锅汤’?” 盖尔·德卡里奥斯看着那个危险的男人,那双琥珀色眼眸,闪灼着纯粹的、属于学者的好奇,“索恩先生,你在说什么?”
伊莉拉和多兰,也用同样困惑的眼神,看向了他。
然而,还没等科林开口,另一个更轻柔、也更“诚实”的声音,便替他回答了。
“是这个,先生。”
艾歌,从她那个小小的珍珠链挎包里,将那本早已被他们翻得起了毛边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生存指南”——《森西的地下城厨房:幽暗山便携版》——取了出来。
“等等……这本书……”伊莉拉在看到那本熟悉的、由深绿色防水蜡布制成的封皮时,那张温柔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了“原来如此”与“不会吧”的、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立刻就想起了,几天前,在“哈欠之门”的雅间里,她是如何“欣赏”这本书那充满了“秩序”与“规则”的内在逻辑,并赞叹它是一份“完美的‘野外生存行动报告’”的。
而多兰,则想起了自己当时,那个充满了“不堪回首”意味的、关于“烤嗜血蚊的味道,能把三里外的熊地精都引来”的、朴实的“忠告”。
艾歌没有在意他们那充满了“原来如此”的复杂表情。她只是用她那双沾满了灰尘的小手,飞快地、精准地,将那本书,翻到了其中一页,然后,将那充满了“奇迹”与“希望”的、朴实的标题,呈现在了盖尔的面前。
石骨修补锅(Stonebone Set-Stew) ——“看着像泥,长骨照样接。”——森西
盖尔的目光,落在了那行充满了“实用主义”与“自信”的标题之上。他那颗属于天才术士的、总是对未知知识充满了贪婪渴望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地、勾了起来。
他接过那本书,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开始以一种学者般的、严谨而又挑剔的姿态,飞快地扫视着书页上的内容。
他看到了那些充满了“疯狂”与“想象力”的材料——“暗垂魔外套膜”、“洞穴渔夫丝胶”、“锈蚀怪旧甲片粉”……
他看到了玛露西尔那充满了“绝望”与“愤怒”的、用红色笔迹画下的警告。
他也看到了奇尔查克那充满了“规则感”与“实用主义”的、如同工程图般精准的陷阱提示。
“有趣……”他喃喃自语,“将‘毒素’与‘营养’分离,将‘腐蚀性’通过‘中和’转化为‘可吸收的胶质’……这并非单纯的‘烹饪’。这是一种……极其原始、却又无比高效的‘厨房炼金术’。”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幅由莱欧斯亲手绘制的、充满了“黑暗料理”气息的、恐怖的成品插图之上。
“它看起来,”科林那沙哑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旁白,在他耳边响起,“就像一锅刚刚搅拌好的、还冒着热气的水泥。”
“我以为,”他看了一眼艾歌,“那个女孩,是想用它,把我们所有人的伤口,都糊起来。”
“胡说!”
一个充满了“被冒犯了的尊严”的、中气十足的咆哮声,突然从那个“被一头失控的角驼兽,狠狠地踩了一脚的、重伤昏迷”的 “评估报告”的主角身上,爆发了出来!
西里斯,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猛地从那张用来“装死”的走台上坐起,用一种充满了“美食家”式的、绝对的权威,对科林那充满了“诽谤”意味的言论,进行着最激烈的反驳!
“那才不是水泥!”他大声说道,“它喝起来……有一点点麦芽的甜味,还有坚果的香味!好吃得要命!”
伊莉拉看着眼前这充满了“医学奇迹”与“戏剧性”的一幕——一个刚刚才被评估为“‘二次撕裂’和‘魔力反噬灼伤’的重伤员,竟然为了“一碗汤的名誉”,而中气十足地、从“病床”上跳了起来——她那总是充满了“专业性”的、紧绷的嘴角,终于,再也忍不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好吧……好吧。”
盖尔看着眼前这充满了“混乱”、“奇迹”与“黑色幽默”的、荒诞的一幕,终于,也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败给你们了”的、无奈的叹息。
他将那本充满了奇妙智慧的“食谱”,轻轻地合上,还给了艾歌。
“看来,”他看着眼前这三个小小的、却总能给他带来无限“惊喜”的孩子,“我之前对你们的评估,还是太过保守了。”
“你们不仅是一个‘逻辑’、‘混沌’与‘共情’的矛盾组合。你们还是……”他顿了顿,用一种充满了赞叹与一丝不敢置信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精准的总结,“……一个能把《怪物图鉴》,当成《米其林指南》来使用的、真正的‘开拓者’。”
“伊莉拉,”他转过头,对着那个还在努力憋笑的半精灵女士,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把这一切,都写进报告里。每一个字,都不要漏掉。”
“多兰,”他又看向角落里那个同样在强忍着笑意的壮硕男人,“回去准备好‘生骨灵’。看来,我们的‘英雄’们,已经可以接受,正式的治疗了。”
就在盖尔·德卡里奥斯完成了对所有情况的评估,准备下达“撤退”指令时,西里斯·布莱克,却突然打断了他。
“——等等!”
西里斯那充满了惊慌的、沙哑的咆哮声,在寂静的池厅里,显得异常的突兀!
“你说什么?!‘把这一切,都写进报告里’?!”
盖尔、伊莉拉和多兰,都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反应,而微微一愣。
西里斯没有理会他们那充满了困惑的眼神。他那颗充满了“想象力”的大脑,已经在一瞬间,为他构筑出了一幅比“盐王甲胄母”还要恐怖一万倍的、世界末日般的图景——
他仿佛看到,第二天的《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头条,用一种充满了煽动性的、巨大的、加粗的字体,写着:
《布莱克家的继承人,在地下城靠“吃怪物”求生?!——纯血的荣耀,还是野蛮的堕落?!》
紧接着,是沃尔布加那张因为极度的、滔天的愤怒而扭曲的、美丽的脸!
一股比被“死亡丧钟”正面击中还要更刺骨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甚至都顾不上自己那还条还在剧痛的、动弹不得的右臂。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滚带爬地,从那边的走台上冲了下来,然后,在那三位来自黑杖塔的、目瞪口呆的“官方人士”的注视下,以一个充满了“悲壮”与“绝望”的、滑稽的姿势,冲上前,一把,抱住了盖尔那穿着昂贵长袍的、修长的大腿!
“盖尔先生!副典仪大人!求求您了!”他那总是充满了不羁与嘲弄的声音,在这一刻,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实的哭腔。
“报告怎么写都行!但是!千万!千万不能让《深水城号角报》知道!”
“要是这件事……要是我们‘吃怪物’这件事,传回了伦敦,登上了《预言家日报》……”他抬起头,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灰色眼眸,因为极度的、纯粹的恐惧,而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妈妈……她真的,会杀了我们的!”
伊莉拉看着眼前这充满了戏剧性的一幕——一个刚刚才独立地、击倒了一头足以被列为“年度最优战术案例”的强大魔物、被盖尔先生誉为“开拓者”的少年“英雄”,此刻,却因为害怕被自己的母亲“骂”,而毫无尊严地,抱着自己顶头上司的大腿,痛哭流涕——她那紧绷的嘴角,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去,用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瘦削的肩膀,因为强行压抑着那即将要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笑意,而剧烈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们……我们守望法师是专业的……”她用一种充满了痛苦的、几乎要断气的声音,对自己,也对身旁那个同样在强忍着笑意的多兰,喃喃自语,“我们……我们不会笑……”
“除非……除非忍不住……”
“噗嗤——!”
而盖尔,则彻底愣住了。他低着头,看着那个正死死地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又充满了生命力的、真正的“麻烦制造者”,那双总琥珀色眼眸,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纯粹的、发自内心的“茫然”。
良久,他才终于,从这场充满了“家庭伦理剧”气息的、荒诞的闹剧中,回过神来。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个还在语无伦次地,向他描述着“我妈妈会用一百种不同的恶咒,把我们吊在家族挂毯上当装饰品”的、可怜的男孩,从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撕了下来。
“放心吧,西里斯·布莱克先生。”他用一种充满了“官方”意味的、安抚的、却又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的语气,说道,“黑杖塔的内部报告,其保密等级,远高于你母亲能接触到的、任何一个‘贵族沙龙’的情报网络。”
他看着西里斯那双充满了“真的吗”的、怀疑的眼睛,郑重地、给出了他那份属于“首席副典仪”的、最终的“承诺”。
“这份报告,只会以加密摘要的形式,呈报给‘深水城领主议会’。”
“我向你保证,”他说,“绝不会向任何一家媒体,透露一个字。”
“呼——”
西里斯,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那颗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巨大过山车的心脏,终于,重新回到了它那该在的位置。
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好了,孩子们。”盖尔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属于“首席副典仪”的、不容置喙的决断,“你们的‘地下城野餐’,到此结束。”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他只是伸出手,在那片空旷的、冰冷的石壁上,轻轻一划。
一道充满了“秩序”与“规则”的、银蓝色的空间裂缝,无声地,打开了。
“我负责断后。多兰,”他看向那个如同磐石般的壮硕男人,“你先带西里斯·布莱克出去。然后回来,接雷古勒斯。”
“艾莉诺拉小姐,”盖尔接着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小小的、银发的女孩,“请你和伊莉拉,一同离开。”
艾歌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那个还靠在墙边,用一种充满了警惕与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一切的科林·索恩,然后,便跟着伊莉拉,一同走向了那扇由盖尔亲手开启的、充满了银蓝色奥术能量的空间裂缝。
转瞬之间,洞厅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
盖尔·德卡里奥斯,雷古勒斯·布莱克,以及……那个被他们俘虏的、巴尔的信徒,科林·索恩。
盖尔没有立刻行动。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正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的、伤痕累累的男人。
他那双温文尔雅的琥珀色眼眸,在这一刻,变得如同最公正的、正在审视着灵魂的天平,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科林·索恩。”他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充满了“规则”力量的审判,回响在整个洞厅。
“按照黑杖塔的规章,你,作为一个犯下了至少六起连环谋杀案的、危险的‘异教’信徒,并不在我的‘救援’范围之内。”
他看着科林那双因为他这番话而瞬间变得冰冷的、灰绿色的眼睛,继续用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的、陈述事实的语调,说道:
“我本该,将你留在这里,等待城卫兵和提尔神殿的‘裁决者’,来对你进行‘逮捕’。”
“但是……”他的话锋,在这一刻,突然一转。
“我亲眼看到,你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那两个孩子的面前,为他们,挡住了‘盐王’的第二次突袭。”
“我也看到,你用你那根拐杖,击偏了那枚足以砸碎头骨的、致命的铁钩,救了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一命。”
他看着那个沉默的、一言不发的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浮现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与“惋惜”的神情。
“……在黑杖塔的术语里,”他轻声说,“这叫‘行动性悔罪’。”
“我,会将这一点,一字不差地,记入呈报给‘深水城领主议会’的报告之中。”
“至于最终的判决,”他最后说道,“我,会将它,交给‘法庭’。”
这番话,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石头,狠狠地,砸入了科林·索恩那颗早已冰封的、如同死水般的心湖之中!
“——唔!”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道一直环绕在他身边的、由“缚灵守卫”所产生的、充满了负能量的血色残影,因为他内心的剧烈震荡,而瞬间失控。
那扇本已稳定的、银蓝色的传送门,也因为这股能量的干扰,而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几乎要当场崩溃。
雷古勒斯本能地,就想伸出手,用自己的魔力,去强行稳定那道失控的裂缝!
“——别动。”
盖尔那充满了绝对权威的声音,与一只同样充满了力量的、温暖的大手,同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必须,”盖尔看着那个正半跪在地,因为神术的反噬而剧烈颤抖的男人,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充满了“考验”意味的语气,说道,“自己决定,要不要‘离开’。”
科林·索恩,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拥有着足以将自己瞬间碾成灰烬的、神明般的力量,却依然在用那套充满了“规则”与“程序”的、冰冷的“法律”,来给予自己最后一次“选择”的、强大的男人。
他那双总是如同阴雨天空般的、灰绿色的眼睛,在这一刻,因为一种早已被他遗忘的、名为“公正”的情绪的冲刷,而变得异常的、清澈和明亮。
“上面……”他用一种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道,“……有法庭,对吧?”
“有。”盖尔回答。
“……那我去。”
这个充满了“接受”与“终结”意味的、最终的回答,让整个池厅,都陷入了长久的、庄严的寂静。
盖尔点了点头。他再一次,稳定了那道即将要关闭的传送门。
多兰的身影,从门中,重新走了出来。
雷古勒斯知道,轮到他了。
他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虽然身为“敌人”、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们“盟友”的、充满了矛盾的男人。
“索恩先生。”他说。
“我会把你母亲的案子,重新写进卷宗,申请‘并案复检’。”
“我会用‘规则’,”他看着科林那因为他这番话而猛地一颤的、灰绿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属于他的、充满了“秩序”力量的、最终的“承诺”,“去为你,讨回那份迟到了十五年的、真正的‘公正’。”
“还有……”他顿了顿,那双总是冰冷的灰色眼眸,在这一刻,浮现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属于“同伴”的、真诚的情绪,“……谢谢你。”
“谢谢你这一路,教给我们的东西。”
“也谢谢你……”他的声音,变得更轻,“……教给艾歌的那份‘传承’。我们会好好珍惜。”
说完,他便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他转过身,跟着多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扇充满了光明与希望的、银蓝色的传送门。
池厅里,再一次,只剩下了两个人。
盖尔·德卡里奥斯,看着那个还半跪在地上的、伤痕累累的、巴尔的信徒。
他缓缓地,向他,伸出了自己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温暖的手。
“走吧。”他说,“你的‘法庭’,在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