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辗转间,所有的权衡利弊都化为了孤注一掷的坚定。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牵动了伤臂,让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他毫不停顿,往后退了一步,在周文渊与苏晓晓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膝盖撞击在坚实的泥土地面上,发出沉闷而用力的声响,彰显着他无可动摇的决心。
“舅舅,舅妈!”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油滑机灵,只有一种被彻底驯服、找到毕生信仰般的忠诚与决绝,“外甥的命是你们救的,我娘的安稳是你们给的。大道理我不懂,字也认不了几个,但我张冲混迹市井,就认一个死理——谁把我的心当肉长,我就把命卖给谁!”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炭火,紧紧锁住周文渊:“我不想做什么官老爷,也不想当什么大掌柜。我就想跟着舅舅,给您当个书童、当个长随!您读书费神,劳心劳力,以后外面跑腿、打理琐事、应对些不入流的麻烦、防着些宵小暗算,都交给我!我这条胳膊是不如以前利索了,但提个书箱、跑个腿、通风报信还成!只要我张冲还有一口气在,眼睛还能睁开,就绝不让那些脏的臭的、阴险下作的东西,扰到舅舅跟前!”
他又迅速转向苏晓晓,语气带着急切的恳切,生怕她误会:“舅妈,您别怪我选这条路,更别觉得我是嫌生意辛苦!家里生意有您这尊真佛坐镇,有大海哥这尊门神,有几位表哥表嫂尽心尽力,必定是蒸蒸日上,铜山都能搬回来!我在舅舅身边,心里才最踏实,才觉得自个儿这条命没白捡!舅舅好了,前程似锦,咱们这个家,才能真正立得住,像石老镖头说的那样,任谁都不敢轻易来撼动!”
这番话,不是一个少年对未来职业的规划,而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人情冷暖中爬出来的狼崽子,在确认了自己的“头狼”后,发出的最原始、也最坚定的效忠誓言。他将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价值,彻底与周文渊的前程绑在了一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晓晓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眼眶,听着那掷地有声、带着江湖草莽气息却又无比真挚的誓言,鼻尖猛地一酸,迅速别过头去,飞快地用指尖揩去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意。她懂,她太懂这孩子心里那点用狠厉和市侩包裹着的、怕再度失去的惶恐,以及那近乎偏执的报恩之心了。
周文渊看着跪在眼前、背脊挺得笔直的少年,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一股热流在胸腔激荡。他起身,没有用那只受伤初愈的右手,而是伸出左手,稳稳地扶住张冲完好的右臂胳膊,用了力,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
“起来。”周文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男儿膝下有黄金,往后,除了天地君亲师,不必再轻易跪谁,包括我与你舅妈。”
他凝视着张冲的眼睛,仿佛要通过这目光,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信任,彻底刻入对方的骨血里:“你想跟着我,好。我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机警、知根知底、又绝对信得过的人。不过,冲儿,你要记住,跟在我身边,不光是端茶递水、防身护院。”
他语气加重,带着深切的期许与引导:“我要你眼睛看,耳朵听,脑子更要动。官场、文坛,看似风雅,觥筹交错,但内里的风波险恶,人心鬼蜮,勾心斗角,有时比刀光剑影的江湖更甚。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待人接物,察言观色,信息甄别,甚至……某些时候的隐忍与权衡,都是学问。”
“我明白,舅舅!”张冲重重地点头,胸腔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需要、被重视、被委以重任的豪情与激动填满,伤臂似乎都充满了力量,“我一定用心学!绝不给您丢脸,绝不让您和舅妈失望!”
苏晓晓也缓过了情绪,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张冲完好的右肩,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利干脆,却更添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行了,既然定了,就别矫情了。回去跟你娘好好说说,她也该彻底放心了。路上照顾好你舅舅,也照顾好自己。你这胳膊还得定期换药,不能马虎,方子和够用**两个月**的药材我都给你们备好带上。”
“哎!谢谢舅妈!”张冲咧嘴笑了,那笑容里,再没有了丝毫阴霾与算计,只剩下纯粹的、找到归宿般的明亮与坚定。
消息很快在周家小院传开。
大嫂张桂兰红着眼圈,拉着张冲的手,又是欣慰又是不舍,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出门在外要如何吃饱穿暖,如何仔细伺候舅舅,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装上。二姐周文秀听闻儿子的选择,躲在屋里抹了许久的眼泪,那泪水里饱含着苦尽甘来的酸楚和对六弟夫妇无限的感激,她拉着苏晓晓的手,哽咽着反复说:“跟着他舅舅,好,真好……这孩子,总算是有个奔头了……”
就连平日里算盘打得最精的四嫂赵小梅,也难得地没有嘀咕什么,只是私下里跟周文贵感慨:“咱这外甥,是个有造化的,也是个知恩的。瞧着吧,跟着六弟,经些风雨见些世面,将来怕是比咱们这些窝在村里的都有出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在这个即将再次分别的夜晚,张冲的选择,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温暖了每个人的心。它让这个因利益和亲情凝聚起来的家庭的纽带,变得更加牢固,充满了肝胆相照的义气。也让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这个家,正在周文渊与苏晓晓这对核心的引领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势头,人心汇聚,向着更广阔、也更波澜壮阔的未来,稳步前行。
晨雾还未散尽,青石镇外的官道旁,两辆马车静静停着。一辆是周文渊、张冲和牛大海前往省城的,另一辆则是苏晓晓返回清溪村准备大干一场的。
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苏晓晓只是用力抱了抱周文渊,指尖在他手臂初愈的疤痕上轻轻划过,低声道:“路上当心,到了捎信回来。”
周文渊反手握紧她,唇角是让她安心的沉稳弧度:“家里辛苦你了。等我。”
他又揉了揉乐乐的脑袋,对牛大海沉声叮嘱:“大海,家里就交给你了。”
牛大海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那壮硕如山的身躯往前一站,便是无声的承诺。
张冲吊着左臂,用完好的右手利落地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捆扎,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对周文渊低声道:“六舅,都妥了,可以出发了。”
车轮辘辘,载着各自的牵挂与责任,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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