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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一片何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身上,宜人舒适,燕溱一路哼着歌谣,一蹦一跳,左顾右盼,仿佛要将从前没仔细瞧过的街景铭记于心。


    “公主殿下何事如此高兴?”裴公公跟在身后,不由自主被她吸引。


    燕溱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父皇身体还康健吗?”


    “陛下一切都好,就是国事繁忙,常常要为一些琐事忧心,公主殿下跟陛下说话和气一些,陛下一向疼爱殿下,哪能真跟公主生气呢?”


    裴公公十几岁时便被送进宫伺候人,这么多年来,勤勤恳恳,到老也是一副衷心慈祥的模样,父皇死后不久,他也卧病不起。


    燕溱看向他,松了口气,“本公主明白了,裴公公,我心底里一直便敬重你,只是从前并不表露。”


    话锋一变,燕溱笑着说:“不过,我要提醒你,父皇的吃穿用度,丝毫不能出差错,若是有什么人胆敢做点手脚,你可逃脱不了干系。”


    比起父皇的安危,燕溱对旁人的敬重也无足轻重了。总归,燕溱对他们的死皆有存疑,提醒提醒他,总是没错的。


    裴公公明白燕溱说的动手脚指什么,不卑不亢地表达完衷心后,又问:“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怀疑?”


    “无事,我自是信你,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语毕,两个人已经走至御书房,裴公公了然于心,给燕溱行礼退安,燕溱昂首挺胸地踏进去。


    御书房里,一进门便看见皇帝面色平静地批改奏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父皇不过是不惑之年,两鬓却已斑白,乌黑的发丝里总是掺着几缕白色,岁月在他脸上添上大大小小的痕迹,他却始终从容,不减威严。


    说起来,父女二人昨日才见过面,燕溱却觉得自己已经小有半年不曾见过父皇,以至于如今才发现,父皇比记忆中的样子苍老不少。


    做子女的天生便不愿意看见父母年迈的痕迹,那似乎意味着陪伴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少,见一面便少一面。燕溱忍不住掩面抹泪。


    沾着墨水的笔靠在砚台,皇帝正要把那些骂燕溱的折子甩给她看看,听到抽泣声,不由愣住,心也软了几分。


    “朕还没教训你,你哭什么?”


    “只是看到父皇生了白发,孩儿想代替父皇白头……”见到父皇,那些忧心的事情仿佛也被阻断在外,席卷而来的是满肚子委屈。


    皇帝一愣,笑了一声,又是一脸严肃,“少嬉皮笑脸,朕还不知道你?你最是坚强,在外飞天跋扈,怎么,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


    “哼!”他吹胡子瞪眼,“是啊,没人欺负你,是你整天跑去欺负别人。”


    “我哪有啊。”燕溱两只手掌摊开,抹去脸颊的泪痕,小声嘀咕,“若他不羞辱我,我怎会计较呢?”


    “你呀!”皇帝气不打一出来,方才的心软也被理智掩盖,“别的朕都可以置之不理,毕竟人有七情六欲,朕本想着,待你成婚,你也就定心了。”


    “可是,你未免太过不羁?顾遇的父亲是肱骨大臣,他这儿子虽然不成器,却也是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原本对你行径不满之人,这会全都拿到你的把柄,你说,朕是偏袒你好,还是打你一百大板比较好?”


    燕溱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想说自己甘愿领罚一百大板,可那么粗的棍子打下去,她恐怕命都丢了。


    可若是让皇帝偏袒自家女儿,这岂不是让天下人都来骂一骂,这个皇帝是昏庸老儿吗?


    两者都是燕溱绝对不想看到的,便说:“父皇,你且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再论功行赏好不好?”


    “论功行赏?”


    “呃,孩儿的意思是,我若是能让局势逆转,三日后,该赏该罚,悉听尊便,”燕溱眸光坚定,“到那时,孩儿都无怨言。”


    “你想做什么?”


    “父皇只说答不答应我?”


    “不行,朕给你拖几日,可遭不住这几日的口水沫子。”皇帝十分严肃,看向燕溱的眸色却异常温和,“有人给朕出了个主意……”


    他犹豫片刻,继续道:“你认为顾家大郎如何?”


    “顾缨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跟他弟弟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为人过于迂腐木讷,”燕溱实话实说,“父皇为何突然说起他来?”


    “若是让你与之结秦晋之好,你可愿意?”


    “啊?”


    “阿溱,你向来知晓,朕对你寄予厚望,”皇帝不怒自威,“朕观察他很久了,此人各方面皆符合你的喜好,与顾家联姻,稳固你在朝中根基,百利无一害啊,你好好考虑吧。”


    “不用考虑了,我不愿意。”燕溱抗议,“嫁入顾宅,那父皇便是把小白兔送入狼窝啊!”


    皇帝冷厉,“你已成年,也该收收心,别以为就你不愿意,这京城的好人家谁愿意娶你!”


    皇帝根本不担心燕溱会因为嫁给不爱之人便郁郁寡欢,因为她惯会给自己找乐子,两个人联姻,当狼的是燕溱。


    “父皇!我有那么不堪吗?”燕溱生闷气,察觉到皇帝不是一时兴起,更加感到烦闷。


    “你回去吧,把朕的话记在心上,去顾府负荆请罪,先堵住悠悠众口。”


    “绝不可能,我没错为何道歉!”


    “君子能屈能伸,做错了事,便要勇于承担,”皇帝说,“若今早抬上宫门的是顾遇的一具尸首,你当如何?现如今未酿成大祸,你该知足!”


    燕溱知道此事她做的太过分,可若重来一次,她大概是找个麻袋,先盖住顾遇的身子,再狠狠地拿棒槌敲打他装满浆糊的头颅。


    “父皇,若顾遇当真自戕而亡,那只能证明他是个草包,与我有何干系?”清脆的嗓音响彻宫殿。


    “昨日我抓他之前,先问过他是否愿意道歉了结此事,他却说大丈夫不跟小娘子计较,他身子骨太弱,我连帮手都没找,一对一抓的他。”


    “多次出口伤人的是他,打不过我受完欺负,当缩头乌龟要死要活的还是他,现下却要我去负荆请罪,这是哪来的道理?就因为他看起来更可怜,便要我跪着求他原谅,让他找回失去的尊严?”


    “那我且问,大丈夫的尊严价值千金,小娘子的尊严便不值一提吗?”


    燕溱眸光异常坚韧,滔滔不绝地说完这么一大串话,她看起来还十分有理,乍一看还挑不出错。


    “父皇,我只是不愿做阴损的勾当,才当街羞辱他,这分明是一报还一报。他失去自尊心,这只因他无能,却怪罪在我头上。若我亲眼见证他羞辱我,却还不知反抗,那是为大局容忍吗?不,”燕溱摇摇头,随后认真地说:“父皇,那恰好证明,我是个草包公主,证明我们软弱可欺……”


    “阿溱!”


    燕溱突然跪地,仰着头,“孩儿也在乎尊严啊,为了短暂的平静,便牺牲掉它,那实在不值得。”


    “我也不愿为自己的鲁莽找一大堆借口,做错事确实应该承担,我也不愿父皇为难,”燕溱伏地叩拜,“所以父皇,还是打我板子吧。”


    她再次仰头,眼神中充满坚定和无畏,皇帝睫毛微颤,良久才说了一句:“阿溱,你长大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是认同燕溱的话,可他是皇帝,有太多东西需要顾及权衡,所以燕溱不得不罚。


    虽然是罚,可一百大板太重了,皇帝心疼自己女儿,便从一百大板减到了三十大板。


    烈阳高照,燕溱伏在凳子上,想想三十大板便觉得心颤,可自己自幼习武,身子骨硬朗,也就咬紧牙关,便什么也不怕了。


    一群奴才都是人精,这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用力,也就是做做样子,看起来打得很疼而已。


    只是奴才再轻,三十大板也够呛,没多久燕溱的背部便溢出鲜血,染红衣裙。


    说来也是好笑,梦境中,她曾经御驾亲征,原因和此刻受罚如出一辙。


    那时候她刚刚登基不久,蛮夷仗着自己复兴,大约轻视女人为帝,便屡次侵犯边境,久而久之,百姓苦不堪言。


    派出去的军队还惨败而归,朝中大臣便上言求和,燕溱知晓百姓皆不愿打仗,爱护和平,便应允了,派出使臣求和。


    他们约谈几日后,告诉燕溱,为了和平,必须要割地赔款,每年上供黄金丝绸,还要嫁过去一个公主和亲。


    简直欺人太甚!


    燕溱忍无可忍,撕毁条约,招募兵马,决心御驾亲征,当时朝中几乎人人都在反抗她,整日便说:陛下九五至尊,万万不可折损自身性命。


    私底下,他们更是无法理解燕溱为何非要逞能,引发这场战争。


    以至于开战后,蛮夷轻敌,铩羽而归,这些大臣却不依不饶地劝她借此机会求和,减轻国家伤亡,占得更多利益。燕溱只说,宁愿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后来,燕溱大败蛮夷,乘胜追击,收回失去的领土,却也有太多无辜生命死在这场战争之下。百姓对她怨声载道,无人理解她不折的风骨。


    燕溱却从不后悔,跪着求来的和平固然能解一时困境,却也告诉敌国,他们全是软骨头,国家无人能用,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风暴。


    皇帝站在可以看见燕溱挨打的高楼上,深深地长叹,满脸心疼,命奴才把宫里顶好的药全拿去公主府,还派御医前去看看公主伤势,千万不能留疤。


    燕溱是被人扛着回府的,她平日虽然不拘小节,这次却是伤在背部臀部,红着脸把要给她看伤的御医和面首全赶走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擦药。


    才掀开衣服一角,却听见窗户外面有什么动静,快速拨开一枚发簪,朝那处飞去,“唰”的一下插在雕花小窗,同时,房门被人敲醒。


    “谁?”没人回应,燕溱慢悠悠走至房门,打开门,眼前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桃花眼,高鼻梁,唇红齿白,饶是见过数不清美艳的脸,燕溱依然被他迷住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想来便是如此。


    只可惜……


    燕溱将目光停留在他的双腿——这个男子正坐在一个带轮子的椅子,大约是个瘸子。


    他样貌绝艳,天生透出一股高贵的傲气,仰着头,丝毫不减其气质,可惜的是,他看起来弱不禁风,若他是女娲娘娘的艺术品,那唯一的残缺便是双腿不便。


    “你谁啊?”燕溱终于问道。


    “公主忘记我了么?”


    少年扬起漂亮的弧度,抬眸,“在下,名叫江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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