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蒋达脑袋嗡的一声,他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两只手合力按了下去。
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死死往下一抓,另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则按在他的脑袋上。
破窗的子弹和他擦肩而过,最后嵌进他们身后的钢板。
车里默契响起上膛声。
蒋达靠了一声,起身想勾掉自己束缚自己的安全带,转头发现自己屁股上躺着一个人。
燕尾服男举着手枪,对上蒋达震惊的眼神,礼貌一笑,修长手指一伸解掉了两人的安全带。
枪声没停,但都集中在徐顺那辆车,两辆车被拦在了立交桥三角区,四处的车听到动静早就不敢上了。
“有个狙击手,枪应该是SVD,这准度距离应该超不过200米……”
段野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枪响,整个车身猛地一颤,却没有看到弹孔。
但这一下,段野基本确定了狙击手的位置。
“在上圈三点钟位置!”
外面枪声一直没停,这一圈桥上应该还有人埋伏,楼渝听着外面的动静,空气中的燃油味已经若隐若现。
他沉着声,“刚才那颗子弹应该打到增压器了,楚大,待会一下车就跟蒋达去后车,后备箱有几把□□和□□,再想办法给顾砚山发定位。”
没留给他们太多时间,蒋达还没回应,车身忽然响起诡异的声音,混乱之中段野大喊了一声走,几人踢开车门俯着身子没冲几步,一股热浪扑了过来,轰的一声巨响,立交桥上冲起一朵火花。
蒋达和燕尾服借着硝烟掩盖奔向后车,紧接着便陷进了枪杀中。
楼渝腿长,跑得快,可他身上穿着最引火的风衣,一股热浪过来点着了衣角,楼渝骂了一声,用手去拍,结果蠢笨到头,手套被烫出圈圈大洞。
从烟里冒出一只手,迅速扯掉了他的风衣,他刚想骂人,一件薄衫搭在了身上。
楼渝没来得及回应,子弹密集射过来,应该是埋伏的人过来了。
楼渝快速扯掉了灼烧的手套,从腰套掏出一把□□,强忍着惴惴不安的心。
烟还没散掉,车身烧焦的味道实在刺鼻,段野躲在烟区凭感觉开了两枪,全部命中,但对面显然人不少,射过来的子弹不减数量。
他没带备用弹夹,枪里还剩下六颗子弹,而对面供应充足,看样子是打算先在烟区外面扫射。
段野又开一枪,趁着间隙想去看一眼楼渝。
烟即将散去,他看不到楼渝的红色长发,却发现一双离他不远的猩红的……眼睛?
那双眼睛越来越近,段野心头一跳,但没有躲开。
眼睛停滞在他不远处,接着两声枪响,烟区外的人应声倒地。
楼渝的声音传过来。
“水平右三十,垂平,下调四十五两人。”
“砰砰!”
段野连开两枪,扫射的子弹停顿片刻,开始变得更加迅速,但不再密集,两人被迫躲藏,那双眼睛一瞬间贴近段野,紧接着段野手里多了一把枪。
“水平左六十趋七十五,垂平一人。”
砰砰两枪倒一人。
“水平……”
两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配合说不上多完美,段野只觉得心比以往都平静,他想多半是因为楼渝的声音。
低沉声音吐出来的每一段信息似乎都裹挟着令人安心的气味,段野全程注视着前方,渐渐进入佳境,在最后一枪打出去之后,他其实有些恍惚,这一大半时间他都感觉自己像是一把被楼渝声音控制住的枪械。
开枪的人其实一直都是楼渝。
来了一阵裹着热浪的风,将最后一片烟也吹散了,后车那边也连发了几枪,二圈的狙击手没了动静。
段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枪,果然是□□,他摸了摸有些发麻的虎口,转头去还枪。
那双猩红的眼睛见了光,亮晶晶地看起来有些俏皮,此时眼睛的主人一动不动,盯着搭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的枪,很不错。”
楼渝回过神接了枪,看了一眼只穿着迷彩背心的段野,顿了顿,要把身上的衣服取下来。
“不嫌弃的话,你先披着?”
虽然他和楼渝相处不过一天,不管蒋达怎么呛人,他都有种这人还不错的感觉。
至少楼渝对他没有恶意。
至少对失忆的段野来说,楼渝是个帮过他的好人。
那他刻意的关心是合乎常理的。
脱衣服的手一顿,楼渝说了声谢谢,就将衣服往身上套。
楼渝个子不高,还是个骨头架子,段野的衣服就像是大麻袋一样,感觉可以装下两个渝爷。
段野看着冷酷套衣服的人,模样实在不算威风,段野忍不住想伸手帮人整理,眼睛扫过从袖子里伸出的手,脸上的笑冷却了下来。
“你的手……”
“段头!操了个大鸡蛋!徐顺特么地让毙了!”
蒋达扛着□□走了过来,先是看到了光着膀子的段野,又看了一眼穿着外套的楼渝忍不住大叫一声。
楼渝没理人,双手插着兜往后车走去,楚大立马迎了过来,楼渝抬眼看了一眼人,除了脸上有擦伤之外,优雅依旧。
“顾砚山死哪去了。”
“顾少爷身兼数职,接电话时还在实验室,现在应该快到了。”
楚大跟在楼渝身后,笑容得体,有些沾灰的白手套从地上拾起一块烂铁皮,敲开有些变形的车头,内置空间里有几个箱子,楼渝打开其中一个,取出一副崭新的手套。
楼渝换好手套,没动其他的箱子,扯了扯有些磨脖子的衣领,往车里瞥了一眼。
徐顺瘫在后座,脑袋上一个血窟窿,肚腩上应该也中了几枪,透过玻璃还能看到汩汩往外流的黑血。
“让他接应,现在人都死光了……”
楼渝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人,不出所料,和两人对上了目光。
“你留着等顾砚山吧,让他善后你监督。”
“我要去吃饭了。”
蒋达敢肯定了,狗真的是改不了吃屎的。
段野是狗,但段野比楼渝更像是屎!
楼渝只是说了一声去吃饭,这人就眼巴巴跟着要走!特么的拦都拦不住!
他是真害怕楼渝把人骗走了,嘴里骂声没停,但还是跟着上了车。
徐顺的死,这两人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平静了,蒋达都有种只有自己认识徐顺的错觉。
“徐顺死了。”
这次楼渝倒是没抢着坐后排。段野听见声,轻轻点了脑袋,没了后续。
宝八珍显然是被楼渝包场了,除了站在门口迎人的经理和服务员根本没有其他人。经理是个老人精了,三人下车英姿飒飒,但是仔细一看都是破损装,经理眼睛就没乱看,一直跟着楼渝说巧话。
纵使包了场,三人最后还是进了二楼的包间,蒋达瞥了一眼菜单,花花绿绿的一大堆,每样菜底下都趴着好几个零,蒋达将单子一扔,让楼渝随便点了。
等到差点饿死,结果给他端上来了一盘血还没洗干净的牛肉,一看段野那边,也是牛排,但是好歹比他的要熟一点。
蒋达大靠一声,想摔刀叉,但是对面正好坐的是楼渝,他看着贱兮兮的人对他挑着眉,拿起刀叉,动作十分娴熟地开始切割牛排。
“他大爷的,也是叫你渝仔学会吃牛排了!”
蒋达最后还是摔了刀具,原因无他,不会吃。
这对赤洲护卫队的人来说其实很正常,因为一句话,穷。
当年进护卫队除了身体素质格斗智测都达标之外,还有两个重要的条件。
一个是穷,穷到一年到头都要吃国保。
一个是孤,要么是孤儿,要么只有一个监护人。
护卫队选拔甚至会将这两个条件放在首位,原因也简单,人又穷又孤,才好掌握。
当时护卫队的定位还没明确。说是穷尧总部的军队,总部中角当时只顾着争斗压根不批钱,所以那时候护卫队的性质更像是服务于东角的雇佣军队。
当时东角不安稳,军队死人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招这种没背景的穷人,死了赔得少。
虽然进卫队听起来是干到死的活,但给穷到快死的人一点希望比什么管教都有用。
当年卫队招兵词就简简单单几个字:干满五年,没死,出去包分配。
蒋达,段野,楼渝,就是当年为分配拼过来的穷人。
蒋达是东角小地方的,段野是西角山头的。
楼渝,当年是南角小鱼村的,来护卫队还一身鱼腥味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人现在是渝爷了。
现在入选卫队条件也没变,但现在名义上隶属中角,是中角的临海军基地,事忙得飞起,他们也都没什么时间装逼。
蒋达插起一大块牛肉狠狠咬了一口。
他觉得血水滋滋滋地往牙缝里钻,反呕了一下,抬头看到楼渝切得规整,楼渝收了银叉,小刀挡在盘子周口慢慢推给了一遍的段野。
“呕!”
画面实在是有些冲击,蒋达是真的有点反胃,没再碰一口肉,只死死盯着你来我往的两人,恨不得戳穿撵着给人当小朋友的段野。
实际上楼渝只是简单分享了一下牛排,段野微微点头表示感谢后,两人真的再没有其他交流。
饭吃到一半,包间的门被敲响。
监督完成的楚大时间绰绰有余,在赶来宝八珍的路上顺带换了一身崭新的燕尾服。
进屋时除了皮鞋踩地声更响了一点之外。
这其实根本就没有区别啊!
蒋达饭没吃爽,就瘫在椅子上看动静,瞧见楚大走到楼渝身边低头要说些什么,闲得蛋疼就要闹。
“怎么说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了,哥们,我屁股都让你睡过,还有什么悄悄话是我不能听的。”
可惜,蒋达早就该想到的,能待在楼渝身边当秘书的人脸皮定然和楼渝一样,楚大抬起身子,脑袋微微屈下表示对蒋达的尊重。
“蒋副队说笑了,当时蒋副队七上八下,我实在是害怕子弹不长眼,情急之下只能先护着蒋副队的命根子。”
平日里随性浪荡的人罕见地红了脸,眼睛都瞪圆了看着楚大,偏偏楚大脸上还是公式笑,甚至笑得更加友善温和了一点。
“蒋副队如果不满意,改日咱们约着我让你睡回来。”
“靠了个大爷的!”蒋达吃了瘪,可竟然没话反驳回去,气涌了许久最后把自己气笑了。
见蒋副队没再发表意见,楚大优雅地对着瘫坐的人点了点头,想接着汇报工作,身前的人放在了刀叉,盘子只剩下乱七八糟的酱汁。
“你直接说。”
楚大顿了一下,快速瞥了一眼坐在楼渝身边的段野,还在捣牛排,看起来都漠不关心。
“二十分钟前,周藩从祈福寺出来刚下山便遇到袭击,中了两枪,人在医院抢救。”
“还有,中角总部,关于徐顺的通告下来了……”
话音未落,寂静的屋子里响起三声铃响。
楼渝极有耐心地摆好餐具,抬眼看着收到信息的两人。
蒋达和段野几乎是同时收到了告布。
“靠了!徐顺在东角搞贼窝!”
徐顺什么品性他们都是知道的,蒋达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中角发的告布。
看着联络机上的信息,蒋达紧皱眉头,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手指将消息翻到最后,他看到了段野的名字。
“段头!你特么地走狗屎运了!”
徐顺一事牵扯赤洲岛和东角,中角特升段野为直属军督长,在新州长到任之前先开展收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