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野意识到蒋达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他立马反擒住蒋达想将人拉过来,人太轴没拉动,直耿耿地站在原地叫人扇了一巴掌。
楼渝还端坐在皮质椅凳上,扇蒋达只是顺手的事情。
说实话,这一巴掌只是听着响,其实一点都不疼,楼渝的手心都没什么感觉。
也可能是因为他戴着手套。
“蒋副队长,不请自来我已经很不高兴了。”他收起警告,转而温和地看向段野,“要么说你只是个副队,该跟段队学学什么叫做分寸。”
说这话明显是要嘲讽蒋达,可楼渝嗓音偏低,突不起来音调,隐隐的笑意夹在里面倒显得人温和了很多。
段野将人拉在后面,轻轻点头嘴角挂上笑,心底却出现了莫名的情绪,继而伸出手,和楼渝一握。
身后的蒋达估计是被打傻了,阴涔涔的声音飘了过来。
“段队长当然比我懂得分寸,渝仔,他为什么这么懂分寸你不知道?你可是有很大功劳的……”
话还没说完,段野听见眼前的人低声骂了句什么,接着整个人要往他身后的蒋达扑去,段野想都没想,伸手将人拦腰一截。
冲动的人像是被浇了一盆水,楼渝心里的火气灭得一干二净,蒋达看着楼渝发愣的表情,咬牙切齿靠了一声。
段野觉察这动作有些轻薄,刚想放手,房间门被敲开。
瞪着大眼睛的白鸡蛋怒气冲冲地赶了进来,路过蒋达时,滑动滚轮快速碾上蒋达的脚面,疼得蒋达抱脚痛叫,白鸡蛋又眨着星星眼来到楼渝脚边,“渝爷,徐顺到门口了。”
昏暗的走廊里,徐顺的心已经跳到了喉咙眼,腿抖站不住,只能哆哆嗦嗦地踱步。
屋里的动静他都听见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三个人还能聚在一起。
想想也是,自从陈长觉调到中角总部后,最有望成为护卫军队队长的只有段野。
他脑袋里又闪过屋子里蒋达怒喊出的名字,心里一阵后怕。
不,如果没有当年那一档子事,成为队长的应该是楼渝,恐怕现在升上总部的也是楼渝!
他就想不明白了,当年将人卖出去,户籍,军籍全都悄悄销了个干净,怎么就没留神查查人是卖给谁了!
妈的是周藩啊!
其实如果是周藩的话他也查不到什么。
他当州长这么多年,谁见了不点头哈腰叫声徐长,但即使这样,他都没能攀上东角的势力。
徐顺看着穿梭在走廊里的幽灵机器人,口舌莫名地干燥,他控制不住地喘气,最后缷力地靠在墙边。
特么的!当年的渝仔就是渝爷啊!
渝爷的名声起先臭得不行,一般提起这人都会加上个前缀,周家主的暖床奴嘛,后来都说是渝爷伺候得到位,周藩公开承认渝爷是他的私生子了。
他当时听到还当了个乐子。
从暖床奴爬到了私生子,这可是行业佼佼者。
谁能想到,这渝仔真就在东角立下去了。
有了产业还没完,现在隐隐有要吞掉周家的趋势。
他趁着人在东角闹起来的时候送过几次帖子,人压根没理他,现在好了,合同条件把他迷得五魂三道眼巴巴地赶过来,现在想走都走不掉了。
只不过他现在是州长,就像当年一样,渝仔动不了他,况且他还有同盟陈长觉,那家伙和他一般黑。
这次硬着头皮谈完,等回去他得告诉陈长觉,渝爷就是渝仔,陈长觉只需要动动手指,渝仔就会像当年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一想,徐顺放下了心,又感叹了起来。
如果当初失忆的是渝仔,那现在这渝仔还不知道在哪当……
不行。
渝仔有段头,要不是当初段野撞机失忆,他和陈长觉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他没等到人叫,房间门被拉开,三个人一个蛋走了出来,徐顺立马站起身,只敢扫一眼楼渝,颤颤巍巍地将手伸了过去,声若蚊蚋,“渝爷好,渝爷好……”
许是长廊的灯光实在是昏暗,昂着脑袋的楼渝从徐顺身边掠过,停都没停。
徐顺将手收了回去,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小步跟在三人身后。
人的背后长不了眼睛。
徐顺慢慢直起腰背,打量着楼渝的背影。
就算穿着风衣,这身段还是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他刚刚偷摸瞟了一眼,那脸蛋,比五年前还勾人,难怪东角大佬迷了眼,要让这人做儿子分家产。
等这次谈完,他该跟陈长觉好好谈谈,楼渝倒台了人得好好留着。
几人出了楼,燕尾服男还守在门外,见到楼渝笑着叫了一声渝爷,楼渝微微点头,男人缓步走在前面为几人引路。
为了防止蒋达再次发疯,一路上段野都跟在蒋达身边,周边的建筑各个都异常亮眼,可他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移到楼渝身上。
像是一种莫名的吸引。
楼渝那双戴着皮质黑手套的手戳在兜里,太阳还没落下去,就算他穿着夏季军套都有些冒汗,但是前面的人走得飒飒,厚重的风衣也跟着他潇洒地走姿荡起来。
带着蒋达来见渝爷是他今天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人没安分几秒,极大可能是大太阳把脑子烧糊了,蒋达啧了一声,又嘟囔道:“靠!为什么不能在刚才的地方谈事情!到底特么的要去哪儿?”
“你特么不能闭嘴就滚外面待着!”
燕尾服男诧异地转过脑袋,先是看了一眼摆臭脸的蒋达,又斜眼发现一边的楼渝竟然没什么反应,随即换上笑容,指着不到一百米的圆柱体建筑,“蒋副队不要急,方才那个是渝爷的休息区,当然是不能谈合作的,我们去前面这栋楼,很快就到。”
“那你带我们去人渝爷的休息区干嘛?还弹钢琴,还大别墅,不就是特么的装逼吗?”
“蒋达!”
“蒋副队!”
蒋达这话说得实在是大胆,听这小爷在这里嘟囔两句,徐顺脑袋上都开始冒汗了,他刚想去拉人,段野先他一步直接给了蒋达一拳。
蒋达捂住肚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段野,这怂他娘的是一点力都没收!
徐顺凑了上来,扯着发蒙的蒋达往旁边一斜,悄悄避开其他人,咬牙切齿道:“大祖宗,你别再找死了,你以为这还特么是渝仔啊!你现在敢这么作死不就是仗着你们当年的交情,但蒋达,你别忘了,这都过去五年了,你看人渝爷现在正眼瞧过你吗?”
“别特么找死拉上我们,这次军备是渝爷撒钱给我们花,你特么能态度好点吗!”
徐顺这话说得刺耳,但进了蒋达的耳朵,加上段野这一拳,蒋达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是的,今时不同往日了,楼渝就算当年杀了人放了火,现在也是他和段野不敢招惹的人物。
他捂住肚子喘了一口气,刚想抬头跟人道歉,发现楼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段野刚想上去赔罪,就听到一声笑,没恶意,好听,纯粹是忍不住地嬉笑。
楼渝将手从衣兜里伸了出来,拨走了黏在额头的长发,黑色的手套和楼渝的长发一样,避开了阳光的遮挡。
楼渝送给了蒋达一个黑色的中指,声音懒洋洋的,“这其实很明显,因为我就是在装逼!”
蒋达:……
“有逼装为什么选择不装?”
“你为什么不装?”
“是因为蒋副队长不想装吗?”
段野:……
蒋达终于败下阵来,再没吭出什么刺话,段野放下心,跟着走了一段路,还是忍不住地问蒋达,“你们之前是认识吗?”
段野其实想问,我们之前都认识吗?
因为显而易见,自从蒋达在钢琴房见到楼渝之后,一直在呛人,蒋达虽然吊儿郎当,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有分寸的。
楼渝显然不是外人。
对于蒋达来说,楼渝应该是他关系很近但不好的……朋友?
蒋达说过,他一进护卫队就认识了蒋达,关系很好,按理来说蒋达认识的人他多少也是认识的。
可是蒋达从来没有提过楼渝这个人。
“不认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也不认识。”
蒋达故意放大了声音,楼渝刻意放缓的步子一顿,紧接着便快步走了。
说是谈合同,实际就是楼渝单方面发钱,再详化了一遍军备的分配。
负责做记录的蒋达虽然还臭着脸,但是心里还是生出对楼渝的佩服,楼渝虽然已经离开护卫队五年了,但还是很了解护卫队的基本盘,对资源的分配让人无可挑剔。
这人甚至一直都在关注护卫队的内部调配,知道这两年组了个二队,是蒋达当队长,与体力逼到巅峰的一队不同,新组的二队更注重战后布防,布防机,检测仪都要烧钱,楼渝又在原定合同上加了批给二队的资金,分配得很详细,徐顺根本没有捞钱的计划。
其实他这次也不敢捞。
会议室的软皮沙发坐了没半小时,会议结束,徐顺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就等几人握手结束。
“也快到下午了,耽搁州长和段队这么长时间,要不吃个饭再走。”
蒋达倒是想拒绝,但是一想到刚才楼渝砸了那么多钱给赤洲,嘴动了动没说话。
但是段野肯定会婉拒,一般这种合作局段野都招架不了,况且今晚队里还要开大会。
他歪着嘴靠着段野的肩,接着就听见这人诡异的,夹杂着一点迷之低沉的嗓音。
“不耽搁,劳烦渝爷了。”
“不是段头你……”
蒋达欲言又止,这特么不是失忆了吗?这特么是狗吧!闻着楼渝的味就鬼迷心窍了!!
徐顺一听要吃饭,紧急要逃,连忙说道:“渝爷,我那烂车今早半路抛锚了,还要赶着去修……”
“什么车还要徐州长亲自去修?徐州长的人都死了吗?”
楼渝眼中的笑意像潮水般很快敛干净,嘴角上扬的角度没变,凝视着徐顺。
徐顺腿又软了,但多年混迹也让他形成了肌肉的连锁反应,都不需要时间反应,徐顺立即换上了一张笑脸,“哈哈哈,这不是还要开车去吃饭嘛哈哈哈哈……”
“让你的人在门口等着,开我的车。”
“渝爷这……”
“桥山的珍八宝很有名,徐州长,再晚一点可就排不上队了。”
徐顺抖了一路,看到他的下属站在一辆车旁边,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蒋达刚打开车门,一只黑手伸了过来。
“你干嘛?”
楼渝眼神瞥向徐顺那辆车,耸耸肩,“很明显,蹭车。”
“去坐你的车!”
“那是两座车,我坐哪里?徐顺的脑袋上?”
蒋达咽下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段野的眼神扫了过来。
蒋达骂了一声,刚想往车里钻,一条腿横在他面前,楼渝理所应当,“去坐副驾。”
“靠!”
骂又骂不了,打又打不过,况且还有一个即将胳膊肘往外拐的兄弟,蒋达最后只能含恨下车,将车门重重一摔上了副驾。
结果发现那个燕尾服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常服,正坐在驾驶位上对着他笑。
他转过去一看,很好!很好!
段野已经挨着楼渝端端坐了!
这特么已经是胳膊肘拐到骨折了好嘛!
实际上后排的两人各靠边坐,都望着窗外,保持着沉默。
东角的人很多,路人争分夺秒步履匆匆,看得出来这里的时间也很贵。
可是楼渝有时间弹一首只是用来装逼的钢琴曲,有时间和他们去吃什么需要排队的珍八宝。
楼渝有的是时间,可是他又想到蒋达在车上提起的,关于楼渝和周家的事情。
上了立交桥,他将目光收回来,定格在车窗玻璃的影子上。
楼渝的红发很显眼,长发应该用心固过型,刚才在钢琴房里大打出手时发型也没乱,张扬中又带着一点俏皮,可现在头发因汗渍都蔫了下去,连带着楼渝整个人都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段野又移向楼渝一身黑色大衣。
就算这么热也不打算脱吗?
“蒋达,温控调低一点。”
蒋达对着后视镜里的段野竖了一个中指,拨了按钮,冷风吹了起来。
外面还有大太阳,温度调低一点都还行。
楼渝自然感受到了段野的好意,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再睁眼时满是笑意,看似不经意间地随口一问,“段队长很细心,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啊?”
“他有了,孩子都八岁了。”
蒋达想都没想直接截话,说完他就抬眼瞧着后视镜,后排的楼渝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段野,这话对人的伤害值为零,“我都说男朋友了,哪里来的八岁的崽。”
这人实在游刃有余,就是段野的克星,蒋达刚想帮腔,就听段野很正经地回答。
“还没有。”
“嗯?”
楼渝也没听明白,欲想凑近,一直手撑在他俩中间的位置,整个人向段野慢慢靠近。
“没有男朋友。”
蒋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白眼快给自己闪瞎了,他忍不住扭过脑袋咬牙切齿,“段大头你特么这是真想跟楼渝交小朋友……”
话音未落,一旁的楼渝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猛然一缩。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