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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耳听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拍案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混账!”


    皇帝听完齐景轩的讲述, 又看完陆衡写的书信后,气得一掌拍在了几案上。


    “私采铁矿,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方才齐景轩和沈嫣入宫, 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像以往那般以探望淑妃为由先来了昭华宫, 待将事情告知淑妃后, 再让淑妃派人去给他传的话。理由是孩子入宫了, 问他要不要过去见一见。


    皇帝宠爱淑妃母子, 以往只要齐景轩入宫,他手头没事便都会过来, 并不引人生疑。


    他刚来时也确实以为只是孩子们进宫探望, 叫他来坐坐, 到了之后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皇帝心中气恼, 又有些疑惑:“陆子游怎会去营州”


    齐景轩让陆衡去营州的事除了他们自己几个知道, 其他人全然不知。外人都以为他是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哪知他是直奔营州而去的。


    进宫的路上沈嫣和齐景轩就猜到皇帝会问, 已经编好了说辞


    “阿慈家中人口单薄,他们去年入京后,祖籍那边便没人了。清明忌日无人祭拜不说, 我与阿慈的婚事也未能祭告先祖。”


    “正巧我成亲时子游说他闲来无事准备出京游历四处转转, 我便问他去不去营州,若去的话, 烦请他顺路到甘宁城走一遭, 帮忙到沈家祖坟祭拜一番,告诉沈家先祖,阿慈和沈大人夫妇在京城一切都好,我跟阿慈成亲了, 让他们放心。”


    “子游应了我的请求去了一趟,哪想到竟遇到这样的事,如今只怕性命都要丢在那里。”


    他一进门便跪了下来,这会膝行几步抱住皇帝的腿,恳求道:“父皇,您快救救子游吧,他是为了我才跑着一趟的。倘若他出了事,儿臣如何跟陆家交代”


    皇帝一听便知其中漏洞,皱眉道:“营州距京城天高地远,陆子游便是出京游历又怎会跑到那种地方你莫要唬我!”


    齐景轩一瘪嘴,低头做出一副被拆穿的模样:“儿臣……儿臣将城外的那座温泉山庄许给他了。”


    皇帝听得心头一抽,险些没忍住往他脑袋上糊一巴掌。


    那温泉山庄是历代皇帝冬日耐不得寒气时小住的地方,多少人想要他都没给。齐景轩三月里被人陷害,迫于无奈匆忙定了婚事,婚礼也办得很是仓促。皇帝心疼,觉得他受了委屈,这才将那庄子给了他做大婚贺礼。结果他倒好,转头就许给别人了!


    不过这么一来,许多事就说得通了。


    沈家姑娘因这小子的牵连险些丧命,万般无奈之下才答应了这门亲事,应下前还先要了和离书,准备事情查清就走。奈何这小子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的如愿娶到了心上人。


    为了哄心上人高兴,也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想出这样的法子讨好沈嫣不足为奇。


    大抵是他觉得只派个下人去营州不够郑重,他自己身为亲王又不能擅自离京,这才拜托了陆子游。


    皇帝恼他不知轻重,什么都往外送,但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刚才怀疑过,齐景轩是不是提前知道了谢家在营州有所动作,这才派人去查。但仔细想想,谢家将事做得如此隐秘,他这个做皇帝的都不知,阿轩又怎会提前知晓


    他若当真知道,早该告诉他这个做父亲的,让他惩处宁王才是,又何必自己冒着风险去查


    皇帝心中疑虑消退,也顾不得心疼那温泉山庄,只道:“朕会下旨让人去往营州,想法子将陆子游保下来,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齐景轩大喜:“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皇帝亲自调兵的话,就不用从京城这边安排人马长途跋涉地赶过去,只要一道旨意发出,让营州附近兵马前往即可。


    如此既不惊动谢家那边,又能以最快的速度去营救陆衡。


    皇帝见他一脸欢喜,怕事情不成他会失望,便又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得太早。自他发现那处私矿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了,朕调兵前往少说也要半月功夫。援兵赶到前他若活着,还有救下的可能。若是已经死了……那就当是为国捐躯吧,朕会嘉奖陆家的。”


    发现了谢家与宁王谋反事宜,这的确是大功一件。无论陆衡回不回得来,都值得嘉奖。


    齐景轩心中知晓有这个可能,但他不愿往最坏处想,坚定道:“子游一定还活着!一定!”


    皇帝知道他与那几个狐朋狗友关系甚笃,叹了口气:“行了,你和阿慈在这陪你母妃说会话,别再用这些事烦她了,其余的朕自有安排。”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临走时沈嫣却忽然叩首道:“陛下,甘宁城不过一边境小城,城池不高,屋舍也并没有多么牢固。倘若那矿山垮塌,甘宁城的房屋村舍是决计支撑不住的。城中人口虽然不多,但请陛下看在一城百姓都是您的子民的份上,尽早将他们从城中迁移出去另行安置,以免他们无辜受累。”


    皇帝脚步一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嫣,微微颔首:“不愧是沈卿的女儿,难为你有这份忧国忧民的心。朕会安排的,你起来吧。”


    沈嫣心头大石落了地,再次郑重叩拜:“谢陛下。”


    皇帝转身离去,临走时叫上了贺圆。


    淑妃看着他离开,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再也看不见,这才沉下了脸。


    “你好心将谢家谋逆之事告诉他,他却疑你。”


    皇帝刚才问的那几句话看似随意,但明显是怀疑齐景轩。倒不是怀疑他言语的真假,而是怀疑他事先便知晓谢家与宁王之间的勾当。


    自己的儿子总是无辜被牵连进这些事中,如今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皇帝,他未曾夸赞也就罢了,竟还对他有所怀疑,淑妃如何能不恼


    齐景轩倒不在意,拉着她道:“这有什么的,母妃别气。父皇对谁都这样,也并非对我如此。”


    淑妃一怔,转头仔细打量起齐景轩,片刻后忽而笑了一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道:“阿轩长大了。”


    从前他偶尔也生皇帝的气,偶尔也会绷着脸发脾气,但从来没说过皇帝一句不是。他总是试图理解他,体谅他,像任何一个儿子崇拜自己的父亲一样,永远放大他的优点,忽视他的缺点。


    但现在,他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一句:他对谁都这样。


    淑妃知道这不是理解,而是认清了皇帝的为人,知道在意也没有用。天家父子,感情再如何深厚也与寻常人家不同。在皇权面前,皇帝最先在意的永远是自己。


    齐景轩不愿让淑妃不高兴,故意打趣道:“您这话说的,儿早就长大了,都娶妻了呢。”


    说着又一手拉过沈嫣,看看母亲又看看妻子,只觉得三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


    “阿慈,这次多亏了你。”


    淑妃也拉着沈嫣的手,恳切说道。


    她是知道真相的,若非沈嫣坚持让齐景轩派人去营州看看,怕是要等到宁王造反时他们才知晓这些事。那时京城大乱,他们母子必然不会有好结局。


    宁王现在就想置阿轩于死地了,若真叫他继了位,又怎会放过他们母子


    沈嫣却是知道的,这件事只是提前暴露了两个月而已。即便没有陆衡去营州的事,两个月后那座矿山也会垮塌,届时有人私采铁矿的事便会被发现,宁王和谢家一样会暴露,他们永远等不到做好准备造反的那一天。


    只是无论现在还是两个月后,都不知最终结果会如何。但起码……起码这次,甘宁城的百姓不必再受无妄之灾。


    沈嫣亦诚恳回道:“是我要感谢王爷才是。以我一己之力别说发现此事了,便是回一趟营州也难。若非王爷,甘宁城满城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齐景轩晃着两人的手嗨了一声:“谢来谢去的做什么,咱们现在应该好好想想,如何顺势踩上宁王一脚,让他永远都翻不了身才是!”


    第82章 好在 他们可以要,但决不能抢!……


    皇帝一路回到御书房, 坐下后顾不上喝茶便问道:“宁王和谢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自三月成安侯府春宴那件事之后,皇帝便将平郡王府的人裁的裁撤的撤, 还将贺圆调了过去。


    贺圆表面上在王府任职,实际还是皇帝的人。


    在抓到林四, 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宁王之后, 皇帝为了顾全大局将实情隐瞒了下来, 没有大肆声张。但他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贺圆, 让他提防宁王府对齐景轩不利,再次出手陷害。


    谢家是贵妃的娘家, 宁王的外祖家, 春宴之事保不齐就有谢家从中作梗, 贺圆自然就对双方都注意了起来, 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据臣所知, 一切如常, 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想来应是陆公子的人先一步抵达了京城, 谢家还不知道营州那边出事了。”


    贺圆恭谨回道。


    营州乃边关重地,又与京城相距甚远,若是频繁书信往来, 难保不会发现。宁王和谢家为了隐瞒自己私采铁矿的行径, 定然不会冒这种风险。营州那边必然有他们信得过的人亲自坐镇掌控大局,若非大事不会轻易与京城这边联络。


    陆衡虽然误闯了矿山, 但对方没有认清他的身份前, 不会想到他是京城这边过去的人,也就不会第一时间给京城传信。


    但时间一长,无论抓没抓到人,出于谨慎他们都会给京城送信, 让宁王和谢家小心提防。若是他们知道那人是陆衡,定然还会派人去盯着陆家,甚至可能会有其他动作,比如……提前造反。


    但根据贺圆目前知道的消息,宁王与谢家并无什么异动,甚至没对陆家有更多关注。


    皇帝听后松了口气,这才端起手边茶杯灌了一大口。


    刚才听齐景轩说了谢家私采铁矿之事,他料定宁王必是有谋逆之心。从昭华宫出来这一路上他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急得直冒火,只是怕露出行径让人察觉,这才绷着没表现出来罢了。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当年高祖夺嫡,腥风血雨同室操戈,齐家皇室有名有姓的死了大半,最终又被夺嫡成功的高祖杀了大半,余下的都贬去了苦寒之地,连姓氏都给人改了。及至太宗,便只有先帝一个儿子,先帝又只得先太子一个皇嗣。


    先太子一死,先帝想从旁支过继个嗣子竟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翻开玉牒一看,血缘上关系比较亲近的旁支要么死绝了要么与他这一支有深仇大恨,他若不想自己的身后事太过潦草,只能从那些已快出了五服的人中挑选。


    于是如今坐在宝座上的皇帝就这么被选中了,选中他的原因至今私下被人提起时仍被视作笑话:钦天监测算说他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简单来说就是好生养。


    先帝和太宗都子嗣缘薄,为了大周江山稳固,为了后世皇帝好好照看他们的皇陵,他选了个“好生养”的皇帝。如此一来这一支就能持续绵延下去,不会让皇位再落于那些与高祖一脉有仇的人手里。


    于是乡野之地的一普通少年,一个除了国姓之外几乎一无所有,过得还不如当地豪绅的人,就这样成了皇太子,在先帝驾崩后继承了皇位。


    先帝是在自己的身体快撑不住时才不得不过继的嗣子,统共教导了皇帝不到两年便过世了。这样短的时间,如何能让一个从未接触过皇权的少年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呢


    朝中大臣蠢蠢欲动,世家大族野心勃勃,各个都想让皇位上的那个人为自己所用。


    皇帝在短暂的兴奋与欣喜过后开始胆战心惊,时常夜半从恶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被做成一副傀儡,穿着龙袍在皇位上被人任意摆弄,一切行为都由不得自己。在有了第一个儿子之后,他甚至梦到自己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改立那个襁褓婴儿为帝。毕竟一个婴儿要比成年的皇帝好掌控多了不是吗


    但好在惠嫔的那个孩子早产了,身体十分孱弱,一看就不是皇嗣的合格人选。


    是的,好在。


    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尽管……那也是他的儿子,是他第一个孩子。


    后来,皇帝终于还是熬了过来,靠着先帝留给他的人手坐稳了这个位子。


    虽然过程艰难,但他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皇帝。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他对朝中事已是得心应手,再不是从前那副无知少年的模样了。


    他一度认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慌张无措了。哪怕他知道谢家何家这些外戚都不安分,世家大族仍想架空他的皇权。但那又如何呢从前他们没做到的事,如今更不可能做到。


    皇帝对此十分自信,即便当初从林四那里探得宁王陷害齐景轩的事,知道宁王不大老实,他也很是平静。


    都是皇子,谁不想做储君不想做皇帝无非是能与不能而已。像宁王和景安郡王这种有世家大族支持的,他们只会更想。


    可今日当他得知谢家在私采铁矿,确定宁王对皇位有意时,那股多年未曾有过的慌乱忽然又冒了出来,让他心跳加速毛骨悚然。


    皇帝灌了口茶,压下这股忐忑的情绪,道:“继续让人盯着。石安既已入京,谢家那边想必很快也会得到消息,届时他们必有动作,一有发现速速来报。”


    贺圆应诺,又道:“陛下,贵妃那边……不知是否知晓铁矿之事。”


    皇帝冷笑一声,道:“她知不知晓,都不重要。”


    私采铁矿,意欲谋反。既是谢家人,就不可能从这件事中撇清,更何况……她还是宁王的生母。


    贺圆知道除了淑妃之外,这位陛下对后宫其他妃嫔无甚真情。此事既然被他知晓,不管贵妃是否参与其中,必然都难逃一死,但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倘若贵妃知晓,宫中……陛下恐怕要更加提防一些,特别是后宫送来的饮食等物,定要仔细。”


    贺圆道。


    嘉贵妃与惠嫔不同,从一开始就是谢家精心挑选送入宫的,原本意在皇后之位,只是最后未能争夺成功而已。


    这些年她虽在后宫,但谢家与她往来颇多,她在宫中也并非全无人手。


    虽然皇帝已经有所防范,但若谢家和嘉贵妃在宫内宫外联手,保不齐真叫他们钻了什么空子。毕竟这天底下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再严密的防守也可能百密一疏。


    皇帝颔首:“这个朕知道,你不必忧心,自去做好你的事就是。”


    贺圆再次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皇帝面色沉沉,待他走后对侍立在旁的福顺抬了抬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福顺平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点了点头:“喏,奴婢这就去安排。”


    殿外天朗气清碧空如洗,殿内却是气氛阴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皇帝又拿起陆衡写给齐景轩的那封信看了看,攥着信的手越收越紧。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孩子争夺储君之位,但决不允许他们在自己还在皇位上的时候觊觎这个宝座!他们可以从他这里要,但决不能从他手中抢!否则……别怪他不顾念父子之情!


    第83章 暗语 一切如常


    宁王是三日后收到的来自营州的消息, 彼时他还在府中养伤,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虽然太医说他受的是皮外伤,这些伤确实休养一阵便不怎么疼了, 但因齐景轩的拳头大多落在了他脸上,那些淤青还未尽数消散, 出门被人看见少不得要受到议论, 他便关在府中没有出去。


    原想着等伤好了定好想法子好好再收拾收拾齐景轩, 哪想到还未等到这个机会, 便收到营州来信。


    “你说什么”


    向来沉稳的宁王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目狰狞:“有人闯入了矿山”


    “是。”


    从营州而来的谢家下人满头大汗, 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 进门后都没顾上整理一下仪容便来传话了。


    “那一行人是夜里闯进来的, 看着是个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我们当时便派人去追, 奈何是在他们离开矿山时才发现的, 有些晚了, 没能追上。”


    “后来我们一直四处搜查, 但始终没找到那一行人的踪影。”


    “七爷恐日久生变,就让小的来京城这边给您和谢家送个信,让您小心提防。”


    下人说到这顿了顿, 吞咽一声, 神情有些惊恐。


    “但就在小的离开营州那日,冯管事回来通禀, 说……说他险些就抓到了那位年轻公子, 虽最终还是叫人逃了,但他当时远远看到了那公子的相貌,似是……似是陆家六公子陆衡。”


    “七爷当时就急了,让我立刻快马加鞭, 务必赶在陆公子之前把消息送回京。小的一路没敢耽搁,只用了十三日便赶回来了。只是……我出发时距陆公子带人闯入矿山已经过去七八日了,不知这期间,他们是否已经将消息传过来。若是他们已经知晓,那……”


    下人不敢想,额头的汗珠更密了。


    宁王也起了一身白冒汗,当即让人叫来一中年男子,问:“近日陆家可有异动”


    中年男子一愣,不明所以:“王爷何故有此问可是陆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他们宁王府跟陆家素无瓜葛,又怎会闲来无事派人去盯着那边。既然没派人盯着,又如何知道是否有什么异动除非陆家像何家那样闹出什么分宗的大事来,不然他们如何能知道陆家有什么动静


    宁王心中恼火,但也知道自己这么问确实问不出什么,转而又问:“宫里呢还有平郡王府,成安侯府,高家那边,最近都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中年男人就很清楚了,对答如流:“一如既往,无甚不同。成安侯府虽查出了自家内鬼,但一直没查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所以平郡王还是在和徐世子高公子一起调查三月春宴的事,与以往一样时不时派人到咱们这边打探动静。但咱们一应首尾早已处理干净,他们并无所得。”


    “宫里也没听说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只是……因着您先前与平郡王发生了冲突,陛下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永宁宫了。”


    宁王听到这松了口气。一切一如往常,就说明陆衡应该还未能将消息传进京城。只要他比宫里早一步得到消息,那就还有机会!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又问了一句:“父皇最近可曾见过老七”


    “见过,”中年男人回道,“平郡王夫妻二人时常入宫探望淑妃,三日前他们才又去过,陛下当时也过去了。”


    宁王皱眉:“他在那里待了多久,都说了些什么,事后可曾召见什么人”


    “陛下每每无事时便多坐一会,留下用饭也是有的,偶尔事忙便略坐坐就走了。那日也没待太久,进去后与淑妃母子三人说了会话就回御书房理事了。”


    “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陛下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亲信,向来不许旁人随意靠近,昭华宫里的人都是他和淑妃亲自选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属下实在无从得知。”


    “不过陛下回御书房时,将贺圆叫去问话了。”


    这点倒也不算稀奇,自三月春宴那件事后,皇帝便将贺圆调到齐景轩身边。自那之后,每每齐景轩入宫,皇帝总要将贺圆叫去问话,确保齐景轩的安全。


    特别是在林四被抓之后,皇帝似乎知晓了什么,问得更勤了。


    宁王当时就怀疑皇帝从林四口中问出了什么,但皇帝没提,一副无事发生,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这次齐景轩对他动手,皇帝不闻不问,甚至都没有责罚齐景轩,他就更加确定三月春宴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但这不重要,皇帝既然没追究,就说明他以为这只是兄弟间的争端而已。兄弟争端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免得闹开了让朝臣看笑话。


    宁王也因此确定,皇帝只查到了他陷害齐景轩的事,最多是知道他与朝中某些大臣的妻子有染,不会更多了。尤其是铁矿之事,他必然毫不知情,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冷静,将事情按下不表。


    对于自己这位父皇的为人,宁王早就已经看清了。一切无关于他自己利益的事情,他都可以轻拿轻放。就像后妃之间的争斗,兄弟之间的嫌隙,只要事情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但若是有什么事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是绝不会容忍的。


    听闻皇帝将贺圆叫去问话,虽然知道这也是常态,宁王还是追问道:“他们说了多久的话,之后父皇可曾又召见什么人”


    “没多久贺圆就从御书房出来了,之后陛下也未曾召见其他朝臣。”


    中年男人回道,说完又补了一句:“这几日也一切如常,陛下除了朝会以外只在散朝后留下几位重臣问了些朝政,没有特别召见谁。”


    听到这里,宁王紧绷的肩背才算彻底放松下来,因伤痕没有完全消散而显得狰狞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抿了口茶,声音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急促:“京城的兵马呢没什么与往常不同的调动吧”


    听到他问兵马事宜,中年男人却愈发紧张起来:“未曾听闻。王爷……这是何意”


    宁王放下茶杯,扯了扯嘴角:“他们不动,那咱们该动动了。”


    这中年男人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许光,他闻言大惊,骇道:“王爷,这是否太过匆忙了咱们在军中虽有自己的人马,但论起兵力,到底还是比不过陛下。况且营州打造的兵器还未运入京城,为何……”


    “等不得了!”


    宁王打断道。


    “营州传回消息,有人闯进了矿山,咱们私采铁矿的事被发现了。眼下这消息还没传入宫中,此时动手我们还能抢占先机。若是等这消息送入宫……”


    他说着看了许光一眼,声音冷沉:“那咱们只能一起去死了。”


    许光刚才听他问起那诸多事宜,心中便觉有异。待他问起京城兵马,更觉有大事要发生。


    他原以为是宁王前些日子在平郡王那里受了气,陛下不闻不问让他心生怨忿,想要提前动手,哪想到……竟是私采铁矿的事被发现了。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私采铁矿……这是陛下万万不能容忍的。


    宁王见他面露惊恐之色,起身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此时行事确实有些匆忙,但咱们已经筹备了多年,并非毫无胜算。与其等着事情败露被人清算,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你说是也不是”


    许光感觉到一只大掌用力按在自己肩头,他无处可避,又想到如今局势,除了放手一搏确实已经没有其他可能,遂压下心中惊惧狠了狠心道:“殿下只管安排,属下定拼尽全力,誓死效忠!”


    说着单膝跪了下去,郑重抱拳。


    宁王颔首,满意地坐了回去,低声与他商议一番。


    许光领命而去,宁王正欲让人将谢二老爷叫来议事,忽听下人通禀,说是贵妃请他入宫一趟。


    宁王皱眉:“母妃叫我入宫现在”


    那人道:“是,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宁王刚刚得知营州铁矿之事败露,闻言心生警觉:“确定是贵妃让人传的话不是旁的什么人”


    “确实是贵妃身边的人来传的话,那人就等在外头呢,说是您若不愿前往,就让他进来见您一面,贵妃有书信给您。奴婢本欲替他转交,他说贵妃叮嘱,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才行。”


    宁王一听有书信,心头疑虑更甚,当即命人将那人传唤进来。


    来的确实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他没穿宦官的衣裳,做寻常人打扮,看上去其貌不扬,走在大街上完全不会有人注意。但宁王时常在宫中走动,虽与此人不算熟悉,却也并不陌生,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内侍进门后也不多言,给宁王见了礼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


    下人将书信接了交到宁王手中,宁王展开信看了个开头,便确定这是嘉贵妃亲手所书无疑。


    不仅仅是因为上面的字迹熟悉,更因为内含母子二人私下约定的暗语。这暗语只有他们二人知晓,旁人无从得知,自然也就无法仿冒。


    宁王飞快地将信看完,匆忙起身:“入宫。”


    第84章 母子 母妃不止你一个孩子


    永宁宫中, 嘉贵妃坐在罗汉床上,手边摆着一盏剥了皮的葡萄,始终未动。


    她怔怔地看着殿门的方向, 等着那个熟悉的人影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王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 脚步沉稳地迈入殿中。


    宫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他被宫女引着进入房中, 如往常那般恭顺地给嘉贵妃行了礼。


    嘉贵妃点了点头, 摆手示意房中众人退去,待房门合上才伸手招呼:“来, 坐到母妃身边来。”


    宁王依言坐了过去, 正要问她信中的事, 却见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 蹙眉道:“这伤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好还疼不疼”


    “早不疼了, 只是淤青还未散尽罢了。”宁王道, 说完急不可耐地问, “您信中所言何意什么叫……一切都筹谋好了,只需我入宫等着便是”


    嘉贵妃在信中说她已将一切安排妥当,谢家那边也已派人去传了话, 让他不要再多此一举, 免得被人察觉提前防备。还让他即刻入宫,说关键时刻必得他第一个赶到皇帝身边才好, 不能被人抢占了先机。”


    她只写了这样短短几句话, 没有任何详情,却让宁王意识到,母妃似乎对他和谢家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


    但这并没有让宁王感到害怕不安,毕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 谢家的亲女儿,她即便知道,也断不会害他们。


    而且看母妃信上语气……似乎在宫中帮他做了什么。


    若是母妃能从宫中下手,直接让父皇不能理政,无法调度京城兵马,那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宁王心中欢喜,又不确定是真是假,这才急于询问。


    嘉贵妃笑了笑,将炕桌上的茶杯往他手边推了推:“这一路急匆匆地赶来,热了吧先喝口茶再说。”


    宁王哪有心思喝茶,但见嘉贵妃已将杯盏推至自己手边,还是端起来喝了几口。


    待他将杯子放下,嘉贵妃才道:“营州铁矿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宁王一惊:“母妃如何知晓”


    嘉贵妃叹了口气:“我如何能知晓呢,不过是猜的罢了。”


    “你与你外祖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在这宫中便只能猜。猜你们又做了什么,猜你们又隐瞒了我什么。猜得多了,便是再怎么不准,也总能中个一两回。”


    “这次我猜……去年柳渊贪墨案牵扯出了营州卫指挥使倒卖军粮军械之事,虽然你想法子接手了这个案子,没让铁矿的事暴露,但你还是急了,让人加大了开采的力度,对不对”


    宁王面色微沉:“儿臣也是不得已。那案子我虽压下了,瞒住了铁矿之事,但到底牵涉众多,一旦哪日被人翻出来,将矿山封了,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寻到新的铁矿了。”


    “与其如此,不如趁早将能采的都采了。这样将来即便矿山被发现,咱们的损失也小些。”


    嘉贵妃却又笑了,只是这个笑容中带了些嘲讽:“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你们都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可若真是如此,那矿山之事现在怎会被人发现”


    “我当初便说过,此事急不得急不得,宁可停一停也不能闹出太大动静被人察觉。营州盛产铁矿,便是这处矿山封了,大不了再寻其他矿山,实在不行从官营的铁矿中报些损耗也可以,足够咱们用了。可你们又是怎么做的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私底下却不停开采,以至叫人抓到了把柄!现在如何了这消息若传到你父皇耳中,你能应对吗谢家能应对吗”


    宁王眉头一拧:“母妃是说,老七是因柳渊案知道了我开采铁矿的事,这才让陆衡去营州查探的”


    “老七,陆衡,”贵妃喃喃,“是他们发觉了此事吗”


    “当初便是沈鸣山和高沛他们查到了柳渊,进而牵扯出营州军务之事。如今又是老七和陆衡……这算什么莫非咱们母子,注定要栽在他们身上吗”


    沈鸣山是沈嫣的父亲,高沛的好友,当初就是他们联手扳倒了柳渊,以至最终查到营州卫指挥使头上,险些暴露了谢家私采铁矿之事。


    当时皇帝震怒,本欲将案子交给太子查办,宁王想法子将太子一属下牵扯其中,让他不得不避嫌,最终自己接手了这个案子。


    他怕皇帝生疑,大刀阔斧地将明面上的涉案人员都处置了,唯独掩下了铁矿之事。他甚至还留了暗线,让何家牵连其中,这样将来再查,便能顺理成章地推到何家,推到老六的身上,说那矿山是他们在开采。


    但这些暗线尚未派上用场,他自己便先暴露了,暴露的原因竟是老七和陆衡!


    可现在母妃这是什么意思她并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闯入矿山的是陆衡


    宁王猛地起身:“母妃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究竟为何唤我入宫”


    嘉贵妃抬眸看向他,目光十分复杂:“成安侯府春宴也是你做的,是你让人将沈氏女与老七关在了一处。那日赴宴的贵女那么多,你却单单选了沈氏。因你迁怒她,你觉得是她爹害的营州矿山险些被发现,是他爹害你失去了诸多部下。正巧你要除掉老七,便选中了沈氏女,想送他们一起上路。”


    “我选了她又如何这有什么错她本就合适!何况她爹确实碍了我的事,我迁怒她是理所应当!”


    宁王高声嘶吼着,在嘉贵妃面前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再没有往日那般潇洒风度。


    “正月宫宴那日,你离席时去了哪里,与谁在一起”


    嘉贵妃忽然话锋一转,问出这么一句。


    宁王一怔,方才的嚣张气焰顿消,眸中慌乱一闪而过。


    “是后宫妃嫔吗”


    嘉贵妃追问。


    宁王忙摇头:“不是!”


    “那就是大臣之妻了。”


    嘉贵妃道。


    宁王垂眸不语,嘉贵妃又问:“只此一次,还是以往就有过是只与那一人,还是不止一个”


    宁王听得这一连串的追问,顿时恼了:“母妃你现在问这些做什么有什么意义铁矿的事已经被发现了!父皇马上就要知晓了!我现在有许多要紧事要做,没空在这里陪你闲聊!”


    说罢转身就要走,方一迈步却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他踉跄着跌回罗汉床上,待那股眩晕稍缓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嘉贵妃,又看了看自己方才喝过的那杯茶:“母妃你……”


    嘉贵妃神情哀戚:“灏儿,你不该瞒我。”


    宁王心中恼火,咬牙道:“我倒是不想瞒着你,可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你总说不到时候不到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要等父皇驾崩,太子登基的时候吗论才情品貌文韬武略我样样不输给太子,凭什么他行我就不行”


    “那现在呢”嘉贵妃问,“你们瞒着我做了那么多事,除了提前暴露咱们的目的外,有任何用处吗”


    宁王:“这是意外……”


    “意外”


    嘉贵妃笑了。


    “自古逼宫,要么一击必杀,要么尸骨无存。意外,就意味着……功败垂成。”


    宁王看着母亲愈发平静的面容,心中忽地升起无限恐慌,再没了方才的气势。他趴伏过去拉住贵妃的衣袖,勉力说服:“母妃,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嘉贵妃看着他,轻轻握住他的手:“灏儿,我若只有你一个孩子,必定陪你赌一把,无论生死,不离不弃。但是……母妃不止你一个孩子,我不能为了你,舍弃你的弟弟妹妹。而你当初……也不该将那块帕子,送与你妹妹。”


    宁王心头一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嘉贵妃已经抽回了手。


    她望着窗外日光,那张一向娇俏的脸上面容冷肃:“你能舍弃你妹妹,安知今后不会舍弃我或是你弟弟正如今日,我若不叫你入宫,事败后你会记起带我和你弟弟妹妹走吗”


    她又收回目光,看向这个一向让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笃定道:“你不会。”


    “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但你若活着,有机会逃离,定会抛下我们母子三人,和谢家人一起离京。而我们,则要承受你父皇的全部怒火。”


    在知道宁王将那块帕子送给齐云英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了。


    嘉贵妃深吸一口气,好半晌才缓缓吐了出来:“放心吧,宫外的事我确实已经安排好了。谢家那边已经收到你的消息,一切都会按你的计划进行。”


    “事情若成了,你弟弟会登基为帝。事若不成……你我母子,便为他们姐弟二人挣一条活路吧。”


    她说着闭了闭眼,唤道:“常嬷嬷。”


    一直候在外面的常嬷嬷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执长棍的高大内侍。


    宁王惊恐地看着他们,下意识想要闪躲,却因服用了药物而浑身无力,努力挣扎一番后不过是往后缩了缩。


    嘉贵妃眼眶微红,声音却坚定:“动手吧。”


    常嬷嬷不忍地看了眼瘫在塌上的宁王,狠了狠心,让人将他拉了起来。


    不多时,房中响起宁王的哭喊声和求饶声。


    伴随着长棍用力的敲打,宁王双腿尽折,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没了声息。


    嘉贵妃眼中落下泪来,扑倒在常嬷嬷身上,失声痛哭。


    第85章 观望 她只是不想当个糊涂鬼而已……


    嘉贵妃其实并不知道宫外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上次齐景轩和宁王发生冲突之后,她让穆坤多盯着些宁王府,看看近来除了谢家, 还有什么人跟宁王往来频繁。


    许光是谢家在兵马司的暗桩,这点嘉贵妃是清楚的。但因许光身居要职, 宁王和谢家一直都很注意分寸, 轻易不会与之往来, 以免落人口实。


    今日穆坤负责看守西城门, 对入城人员盘查时看到个眼熟之人,认出对方是谢家仆从。


    那谢家下人掏出路引, 起点乃是边关营州。


    穆坤知晓谢家在营州有铁矿之事, 当时便心生警觉, 将城门事宜交给部下, 自己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他一路跟着那人, 本以为他会去谢家, 谁知那人却是直奔宁王府。而就在那人进了宁王府之后不久, 宁王府中有人急匆匆地出来,赶去了东城兵马司,带着指挥使许光离开了, 看样子也是往宁王府去。


    先是谢家下人从营州回来, 之后又是宁王匆忙召见许光,穆坤直觉有异, 火速让人给宫里递了消息。


    嘉贵妃收到信, 心中顿时一惊。


    若无大事,宁王是绝不会轻易召见许光的。在联想到从营州回来的那个谢家仆从……她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八成是营州铁矿出事了。但究竟是矿山坍塌,还是私采铁矿的事被人发现了, 她并不清楚。


    但无论哪种,显然都不是好事,而且看样子,宁王像是准备放手一搏了。


    嘉贵妃很清楚,即便皇帝毫无准备,此时放手一搏他们最多也只有三成的胜算。若是皇帝已经有所提防,那他们成功的可能便近乎于零。


    那皇帝……究竟是否有所准备呢


    嘉贵妃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近来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不知为何,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感到心慌。


    她说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片平静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但她无法得知湖面下的是否有汹涌的暗潮。


    嘉贵妃还想再确定一番,但没有时间了。她清楚地知道,一旦事情开始,无论皇帝还是宁王,都不会给她犹豫的时间,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于是她给宁王写了封信,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


    在等待宁王入宫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有些不对。穆坤在禁军任职,他的消息传入宫往往要几经周折,为何今日……送得这样快


    嘉贵妃当时心便凉了半截,待她看到宁王又那么快地入了宫时,便愈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皇帝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宫内外消息往来是需要时间的,若非他刻意让人放松了其中环节,穆坤的消息不会这么快送进来,她给宁王的信也不会那么快地送出去。


    嘉贵妃当时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以当宁王入宫后,她反而没有急着问他是不是要调动兵马,而是问他矿山的事,问他正月宫宴的事。


    问这些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不想当个糊涂鬼而已。


    至于宫外,在等候宁王的时候,她已经以他的笔迹口吻,将一应事宜安排了下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做与不做,都没什么不同,宁王和谢家的谋逆之罪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的。既然如此,那索性把罪名坐实吧。


    最好的结果便是抓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逼宫成功,她的儿子可以登基为帝。


    最坏的结果……


    嘉贵妃看了一眼在昏迷中仍发出痛哼的宁王,给他擦去额头渗出的汗珠:“最坏的结果,我们母子,便只能一同赴死了。”


    …………


    向来太平的京城忽然乱了,五城兵马司的其中两营忽然披甲执锐往宫城而去,城外的西大营也有兵马调动,正往西城门的方向赶。


    百姓惶惶,四处躲避的同时隐约听到有人叫喊,说是陛下在宫中遇刺,宁王殿下带兵勤王。


    皇帝遇刺,这可是继高祖之后再未发生过的事。百姓们大惊失色,逃窜的速度更快了,生怕受到牵连。


    沈嫣原本正在王府花园练箭,忽然听到外面隐约似有吵嚷声,手上动作一顿。


    齐景轩也听到了,还未分辨出是什么声响,就见阿青动作利落的几个攀爬跳跃顺着院墙便站到了花园中最高的一棵树上。


    阿青向外张望了一阵,伸手对沈嫣比划了几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嫣他们已渐渐能看懂他的手语,当即领会:“有兵马调动,打起来了”


    阿青点头,又飞快地从树上下来,背起自己的弓就要往外走。


    沈嫣也要跟上,被齐景轩一把拉住:“阿慈你去哪咱们不是说好的,若真有兵变,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府门吗”


    平郡王府现在的护卫相比从前强了许多,皇帝得知谢家私采铁矿之后更是暗中给他们调了大量兵器让他们自保。只要宁王的兵马不抽疯,撇下皇宫集中跑来打他们,他们就不会有什么事。


    但这只是说他们防守能撑一阵,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掺和外面的兵乱。


    就平郡王府这二三百人,真要冲出去,骑兵随便一冲就乱了。


    沈嫣自然不会这般自不量力,道:“不出去,我就是看看。”


    说着就抽出手跑了。


    齐景轩嗨呀一声,一边让人去取兵器护具一边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好在沈嫣确实没冒失地冲出府门,只是搭着梯子站在墙头往外张望而已。


    齐景轩也架着梯子爬了上去,从墙根底下一个下人手中接过一个沉重的头盔,严严实实地扣在了沈嫣头上:“戴着些,万一有人摸到附近放冷箭呢。”


    沈嫣眼前一晃,只觉得整个脑袋都被罩住了。


    这头盔与寻常头盔不同,戴上以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连口鼻都被遮住了。


    因头盔太过沉重,沈嫣险些被带着往后仰去,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阿青和齐景轩同时伸手拦了一下,防止她从梯子上掉下去。


    齐景轩的手在前,将沈嫣扶稳后啪啪几声打在阿青手臂上,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青理都懒得理,从另一人手中接过个样式差不多的头盔戴上,又转过头看向外面了。


    齐景轩冷哼一声,也把头盔戴好,探头向外望去。


    沈嫣从来没戴过这种东西,很不习惯,出声问道:“这头盔怎么与外面那些兵马戴的不同,王爷从哪弄的”


    街上那些兵马戴的头盔只是护住了额头后脑颈部,脸还是露在外面的,齐景轩给她的这头盔却把脸都挡住了。


    说起这个齐景轩还有些来气,又瞪了阿青一眼:“先前被他射死,为了保命专门找人做的。”


    说着又小声嘟囔:“结果也没什么用,还是死了。”


    但今生他还是让人又做了一副,聊胜于无。在娶了沈嫣想要跟她一起查明真相后他又让人多做了几副,以备不时之需。今日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阿青耳力好,听见了他后头那句话,头盔下发出一声沉闷的低笑。


    他对自己的箭术很有自信,百发百中。虽然齐景轩说的那些他不记得,但这头盔既然露着眼睛,那射眼睛就好了,想来齐景轩戴着这个头盔时就是这么死的。


    “你还笑!”


    齐景轩更气了,要不是中间隔着个沈嫣,真恨不能一脚把阿青踩的梯子踹翻。


    沈嫣知道这是齐景轩的痛处,不好接话,便没有言语,只是从腰间取下千里眼往外望去。


    乱兵并没有往他们这个方向来,但因几大王府跟宫城离得都不算远,所以在这里也能远远地看到他们。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几个将领模样的人,沈嫣看了片刻,有些纳闷:“不见宁王。”


    阿青手中也有个千里眼,虽没有沈嫣的精巧,但这个距离也能看清。


    他点了点头表示附和:确实没有。


    齐景轩眯着眼往远处瞧:“不会吧这么大的事,老四不亲自带兵我听他们喊的……好像就是宁王领兵勤王啊。”


    这里已经能将远处喊声听得很清楚了,确实是宁王领兵勤王没错。


    沈嫣将手中千里眼递给了他让他自己看,齐景轩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着宁王的身影,仔仔细细瞧了几个来回,确实不见宁王。


    “奇了怪了,他跑哪去了会不会是已经先一步入宫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回神,当即起了一身白毛汗:“难道嘉贵妃跟他里应外合,要直接对父皇动手”


    自打知道皇帝对宁王陷害他一事不闻不问,齐景轩心里就不大高兴,对皇帝也不像以往那么亲近了,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着皇帝死。


    皇帝死了对谁有好处还不能确定,但对他来说肯定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齐景轩急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去,问一旁的贺圆:“宫里怎么样父皇那边没事吧”


    贺圆被皇帝下令严守在他身边,哪能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语气十分笃定地道:“王爷放心,陛下早有准备,便是嘉贵妃与宁王联手,也不可能得逞的。”


    齐景轩听到这才松了口气,把千里眼递回给沈嫣:“咱们再观望一阵,想来不必太久就会有结果了。”


    第86章 报仇 蝼蚁也有自己的愤怒


    逼宫之事, 贵在速战速决,一旦慢了,往往就意味着胜算越来越小。


    所以当谢家二爷一路艰难地带人攻至宫门前, 也不见宁王前来接应时,便知道大势已去。


    他们筹谋多年, 别说攻入勤政殿了, 连这宫门都未能踏入半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就算事发突然, 也不该溃败至此啊!


    宁王不是说已经带人入宫, 会与贵妃里应外合打开宫门接应他们吗那现在这是什么迎接他们的为何不是援兵,不是敞开的城门, 而是刀兵箭雨


    宁王到底在哪嘉贵妃又在做什么谢二爷心中一片茫然。


    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眼看再这样下去便是全军覆没, 他只能下令:“撤!”


    毕竟做的是逼宫谋逆这种掉脑袋的事, 又行事突然准备不足, 他们事先已经想到了失败的可能, 安排好了退路, 及时撤退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可是当他按照计划撤退时,却发现自己的退路也早已被堵死,他们根本就是被一张大网罩住了, 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去。


    谢二爷此时哪还不明白, 皇帝这是早知他们谢家的打算,只不过没有发作罢了。


    如今他们已经入瓮, 皇帝正好瓮中捉鳖, 将他困死在这。


    可这天底下谁会想死呢谢二爷看看身边余下的人,又看看周遭环境,视线最终投向一个方向。


    “去平郡王府!”


    他高声道。


    “平郡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拿下他, 用他胁迫皇帝,我们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说着便带头往平郡王府的方向冲,周遭其余人为了活命,也咬牙跟了上去。


    皇宫守卫森严不好攻破,但平郡王王府不过一区区宅邸而已,便是建得再大再牢固,围墙也只有那么高那么厚,家丁护院也只有那么点人。


    禁军等人为了护卫皇城,必定还是要守在这里,只能派少许人过去驰援。只要他们在援兵赶到前攻下平郡王府,拿下平郡王,就还有机会逃离京城!


    一行人调转方向齐齐奔向平郡王府,齐景轩正在自家墙头看热闹,忽见这些人往自己这边跑来,吓了一跳:“他们怎么往咱们这来了”


    贺圆反应很快,一把将他从墙头拉了下来:“谢二逃脱不得,怕是狗急跳墙想抓了您去威胁陛下!您与王妃快回后宅去,事情平息前不要出来。”


    “府中人马充足兵器齐备,撑到援兵赶来不成问题。万一,我是说万一我们没守住,府门被攻破了,您和王妃就按之前定好的计划从暗道离开。”


    “谢家只剩这么些人了,见您不在府中,必定没有余力去四处搜寻,只会四散奔逃。您只要躲好不被他们发现,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话的间隙,齐景轩已经将沈嫣从梯子上扶了下来,忙不迭地应了便要拉着她往后宅走。


    沈嫣却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看向贺圆:“我若等你们快撑不住时再回后宅来得及吗”


    贺圆不明所以:“王妃的意思是……”


    沈嫣隔着墙看着外面,素来温和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沉冷:“我与谢家,深仇大恨。若是可以,想亲手报得此仇。”


    说着又道:“当然,若是会给你们添麻烦那就算了。我只是……想试试。”


    贺圆不明白她跟谢家的仇怨为何如此之深,在他看来是宁王陷害了沈嫣,谢家即便参与其中提供了助力,也并非主谋。何况那件事中沈嫣除了名声受损,似乎没有其他什么损伤。无论是她还是她的父母,如今都好好的并无大碍。可是看她的样子,怎么像是与之有生死大仇一般


    但他对守卫王府这件事还是很有把握的,回道:“可以倒是可以,谢家那些残兵想攻破咱们王府也没那么容易,只是……”


    他说着看向齐景轩:“还要问过王爷的意思。”


    这种事他可做不了主,得看齐景轩答不答应。


    齐景轩死了八回,当然是觉得保命要紧。但他看着沈嫣坚定的目光,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没能说出口。


    他知道在沈嫣经历的那一世中,她不仅声名尽毁被迫离京,还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惨死。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正是谢家在甘宁城附近私采铁矿导致地动。


    在齐景轩经历的那八世中,沈嫣为了保住爹娘的性命,不惜一次次地自裁,可见她将父母看得比自己还重。


    谢家害了她全家,害了甘宁城百姓,如今有机会亲手报仇,他如何开得了口拦她


    齐景轩抿了抿唇,最终用力握住她的手:“那你答应我,若是力有不逮,立刻跟我离开,绝不逞强!”


    沈嫣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还不想死。”


    她下了梯子便摘了头盔,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额上,齐景轩却被这一笑晃花了眼,心头漏跳一拍。


    他忙又将那头盔给沈嫣戴上,叮嘱道:“报仇要紧,保护好自己也要紧。”


    说着又让人拿了副轻便的胸甲过来,亲手给她穿戴好。


    沈嫣颔首,头盔因着这个动作一晃,又让她险些一趔趄。


    她努力撑住脖子重新适应,让阿青在院中帮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


    那是院中的一棵树,树影茂密,人在其中很不显眼。


    阿青身强体健底盘又稳,站在树上便可以随意射箭,沈嫣却是做不到这点的。


    于是她如方才攀在墙头那般还是架了一架木梯,不求太高,只要稳当,能看到院墙外就行。


    王府的树没有那么粗壮,要想隐藏身形,让人从外头看不出来,一棵树只能搭一架梯子。齐景轩也无法像阿青那般在树枝间来去自如,只能搭了梯子在不远处另一棵树后,也像模像样地拿了把弓。


    谢二爷不多时便带人冲到附近,对王府发起了猛攻。


    他们以为拿下王府是很容易的,哪想到才一靠近,便有箭矢射了过来。显然,府中人并非毫无准备。


    谢二未能攻下皇城已是十分恼火,此刻见平郡王府竟也这般准备充分,更是怒火中烧。


    当初他们谢家看中的分明是另一个皇室旁支的子嗣,一力想推举其成为皇太子。先帝却因钦天监说如今的这位皇帝子嗣缘深厚,便直接选定了他。


    真是可笑!一国之君,天下大事,就因为他好生养,就平白将这位子给了他


    谢家百般劝阻不成,最终只能认了,在皇帝登基后把自家最优秀的女儿送入了宫,想要夺得皇后之位。可皇帝这个狗东西,不过一乡野村夫,竟敢忤逆他们谢家的意思,将后位给了别人,只给他们谢家的女儿封了个贵妃。


    若非如此,宁王如今便是嫡子,便是理所当然的太子人选,他们谢家又何须煞费苦心筹谋逼宫之事


    而皇帝非但一直打压他们谢家,还偏宠淑妃母子多年,对平郡王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百般宠溺。


    分明宁王才是他最优秀的儿子!他却让平郡王这个废物对他大打出手,事后对此不闻不问!


    谢二爷一直觉得皇帝瞎了狗眼,可就是这条先帝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狗,如今又狠狠地咬了他们一口!


    谢二爷越想越气,眼见迟迟没能攻下平郡王府,再拖下去援兵很快就会赶来,届时怎么都是死路一条,他索性豁出去了,亲自冲到了前面。若能抓到活的平郡王自然好,若抓不到,死的也行,至少能让皇帝痛一痛!


    他这般想着,身形不自觉地越发靠前。


    沈嫣站在梯子上躲在树后,不断地弯弓拉弦,一箭又一箭。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箭术还不似阿青那般精准,所以不求直取要害一击毙命,只要能射中就行。


    营州边关之地,时常有敌军扰边,她又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是见过血的,眼前场景不足以令她胆怯。


    一筒箭用完,她从下人手中接过另一筒,冷静地继续拉动弓弦。


    就是谢家人私采铁矿,就是谢家人挖塌了矿山,就是谢家人害死了她爹娘,就是他们害死了甘宁城一城百姓!


    即便今生一切都来得及阻止,可她与爹娘还是莫名受到牵连,甘宁城的百姓还是不得不背井离乡。


    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而言,寻常人便如蝼蚁一般,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从不在意。


    但是,蝼蚁也有自己的愤怒!


    沈嫣不停射箭的同时,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外面被人群包围的一个人。那人离得近了,更近了……


    她手中箭短暂地停了下来,在确定那人进入自己射程之后,弯弓,拉弦,瞄准,松手。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直奔谢二的左眼而去。


    阿青比沈嫣的力气大,用的又是三石弓,早就可以射死谢二了。


    但他在知道前世那场地动是谢家导致的之后,明白沈嫣对他们的恨,知道她定然想亲自动手,所以一直等着没动。


    见此时沈嫣的箭瞄准了那人,他这才也展开了弓,紧跟着一箭射了出去,直奔谢二右眼。


    两支箭虽是一前一后射出,却同时射中了谢二。


    他眼前忽地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摔下马背。


    随从惊呼,残兵大乱,溃散而去。


    沈嫣看着外面的尸体和四散的逃兵,持弓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终于,报仇了。


    终于。


    第87章 关心 老七这小子怎么回事


    谢二爷被沈嫣和阿青射杀时, 宫里已经收到谢家乱军兵败的消息。


    嘉贵妃一直等候在永宁宫中,迟迟没有听到外面有什么喧哗声,便知道一切已经有了定论。


    谢家若是攻入皇城, 宫里不会这么安静。如此安静……说明他们连宫门都没能踏入半步。


    真是失败啊,彻头彻尾地失败。


    嘉贵妃当时便让常嬷嬷给自己换了素服, 卸下所有妆容和钗环, 披散着头发等在了自己的宫殿中。


    终于, 殿门被人叩响, 来的是皇帝身边亲卫。


    那亲卫进门见她素服披发,怔了一下, 但很快便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沉声道:“娘娘, 陛下请您过去。”


    嘉贵妃颔首, 没有像以往那般让常嬷嬷扶着自己, 提着衣摆自行迈出了殿门。


    在她身后, 两个内侍架着双腿断折的宁王跟了上来, 一同往勤政殿而去,这让那亲卫再次投去了一抹异样的眼光。


    宁王被打断了双腿,伤口原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嘉贵妃在自己换上素服后, 就让人将他腿上包扎也拆了。


    此刻他被人架着, 血迹再次渗了出来,染透裤管, 顺着小腿蜿蜒而下, 沿途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血痕。


    宁王原本痛晕了过去,这会又因剧烈的疼痛醒来。


    他呻吟着睁开眼,起初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但腿上的疼痛让他很快将一切想了起来。


    母妃,是母妃!他的母妃不仅将他骗进宫,竟还狠心打断了他的双腿!


    他才想要痛骂出声,又察觉出这里不是永宁宫,而是一条宫道。


    这是要去哪


    宁王视线有些模糊,下意识去寻找嘉贵妃的身影,便看到了前方那个身着素服披散头发的背影。


    脱簪待罪


    宁王心头陡地一沉,一股巨大的惊恐从心底升起。


    失败了,他与谢家合谋逼宫的事失败了!


    宁王用力挣扎起来,他下意识想逃,想要离开这座皇宫,离开京城。


    可他重伤在身,怎么挣得过那两个强健的内侍,仍被拖行着继续前进。


    “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他不能去见父皇,不能!


    但任凭他如何挣扎嘶喊,两个内侍的手臂仍像铁钳般箍着他,让他挣脱不了分毫。这些无谓的动作除了让他伤得更重更痛,没有任何作用。


    宁王的声音嘶哑而又颤抖,额头密集的汗珠汇聚到一起,大颗大颗地滑落。


    眼见勤政殿越来越近,他再次挣扎起来,奈何力气还没有刚醒来时大,轻轻松松便被那两名内侍压制了。


    入勤政殿要登几十级台阶,内侍对宁王没有丝毫怜悯,并未将他架得更高些让他的伤腿可以避开台阶,而是如来时那般只是一人一边架着他的胳膊往前拖行。


    宁王的伤腿在台阶上反复磕碰,血流得越来越多,终于在入勤政殿前再次昏迷了过去。


    …………


    “陛下!臣妾有罪!”


    嘉贵妃一进殿便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叩在地上。


    “宁王与谢家犯上作乱,密谋逼宫。臣妾身为宁王之母,谢家之女,未能及时查明他们所为,难辞其咎,请陛下降罪。”


    勤政殿中此时不仅仅是皇帝,还有皇后,太子,淑妃,以及几位重臣,沈嫣的父母也在其列。


    皇帝冷眼瞧着贵妃,又看看她身侧瘫倒在地毫无知觉的宁王,问:“这么说,你事前对此毫不知晓”


    “是。”嘉贵妃哽咽道,“宁王自上次受伤后便许久未曾进宫,臣妾担心他的伤势,便让人给他送了信,让他有空便入宫来让我瞧一瞧他的伤好了没有,顺便也来看看臣妾和他弟弟妹妹。谁知今日他入宫后,却说要接我们母子几人出去。”


    “臣妾乃后宫妃嫔,三公主和十四殿下是陛下您的儿女,没有您的旨意,我们怎能私自出宫可宁王却很着急的样子,非要我即刻将云英和洵儿唤来,说要立刻带我们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


    “臣妾心中生疑,坚持不肯,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才说……说他与外祖家在营州私采铁矿,事情暴露了,他准备……准备赌一把,逼宫谋逆。”


    嘉贵妃涕泗俱下,声音万分悲痛,额头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下。


    “臣妾惊惧惶恐,质问他怎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让他即刻来向您认罪陈情。可这孩子……这孩子出宫建府几年,不知被谢家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非说不赌一把不知结局。还说什么……左右铁矿之事已被您发现,谋逆之罪是跑不了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听舅父他们的,赌上一把。”


    这便是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宁王和谢家身上了。


    皇帝冷眼看着她,心中明镜似的。一应朝臣也都心知肚明,嘉贵妃可能对宁王今日骤然逼宫之事确实不知,但谢家私采铁矿已经数年,她作为谢家女,与谢家来往密切,又如何会毫不知情


    可是看看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地上的宁王,众人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


    嘉贵妃乃宁王生母,无论她说的是真是假,宁王谋逆,她这个做母亲的都难逃一死。眼下她将罪责推到宁王和谢家身上,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三公主和十四殿下。


    正如她所说,宁王和谢家的谋逆之罪是逃不了了。但三公主与十四殿下是皇帝的亲生儿女,一个尚未婚配,一个年幼无知。嘉贵妃不可能对谢家所为毫不知情,这二位却不一定。倘若他们当真不知晓,皇帝是否会因此迁怒他们也不好说。


    若是几位大臣此时开口驳斥嘉贵妃,将这两位牵扯进来,令皇帝感到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无论嘉贵妃说的是真是假,她与宁王和谢家都死罪难逃。如今她认下了自己的罪责,也认下了宁王和谢家的罪责,这就可以了。至于他们三方谁的罪责更重,那都不重要。逼宫谋反,主犯无论罪责轻重,都是一个死字。


    而她作为宁王的母亲,大义灭亲将反贼亲自捉拿,反而更有可能保全她另一双儿女。


    众人心中感慨她的果决,皇帝亦未对她的言辞进行驳斥,只道:“宁王身为人子,亦为人臣,不忠不义,不孝不悌,即刻贬为庶民,压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同审理,查明其全部罪行,依律处置。谢家亦当如此。”


    “嘉贵妃……褫夺封号,赐白绫。”


    他简单几句话就对三方进行了处置,对嘉贵妃更是连留下审问的想法都没有,直接便赐死了。


    嘉贵妃在宫中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入宫多年,对谢家和出宫建府的宁王已渐渐失去了掌控,双方在宫外的谋划她所知不多,留下也没什么用。


    宁王和谢家是真正的主谋,皇帝要从他们口中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自然不好立刻就把人杀了。


    嘉贵妃见他言语中并未提及自己另一双儿女,知道即便皇帝迁怒也不会要了他们性命,不由大松了一口气,叩首道:“多谢陛下。”


    只要云英和洵儿能好好的,只要他们能好好的,她死也愿意。


    嘉贵妃的泪滴落在勤政殿的地板上,她最后对皇帝施了一礼,踉跄着起身,随宫人走了出去。


    天空依旧晴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于她而言,已是天翻地覆……


    …………


    “爹,娘!”


    沈嫣随齐景轩入宫时,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当即便冲了过去,将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拉着他们的手问道:“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三日前皇帝从齐景轩夫妻二人口中得知营州矿山之事时,便知道宁王随时可能造反。


    沈嫣担心父母,尤其是有孕在身的母亲,想将他们接到平郡王府去。皇帝认为这可能会打草惊蛇,没有让她这么做,但跟她保证一定会确保她父母的安全。


    今日宁王一有动作,守在宫外的人便第一时间将沈鸣山夫妇悄悄接进了宫里,直接带到了勤政殿。


    二人此时看到女儿,也是又惊又喜。苏氏起身道:“阿慈你怎么样我听说谢家人带兵去攻打平郡王府了,你没事吧”


    “没事,”沈嫣眼中闪着泪光,用力握着母亲的手,“娘,这次咱们不会有事了。”


    前世伤害他们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被抓起来了,再也无法来害他们了。


    齐景轩先去看了看淑妃,确定她没事后便追着沈嫣来到了沈鸣山二人跟前,连声附和:“岳父岳母你们放心吧,我跟阿慈什么事都没有,一点没伤着,我们还亲手射箭打退了乱军呢!”


    他练箭时准头极差,总也射不上靶,但今天他可是实打实射中不少人。


    倒不是他箭术进步射得准了,而是挤在外面的人太多了,靶子到处都是,便是再怎么没准头,十箭里也能中个三四箭。


    苏氏听他说亲自对抗乱军,才放下些许的心又提了起来,仔细追问起相关事宜。


    皇帝看着那母慈子孝的几人,眼角抽了抽,本就不好的情绪越发差了。


    沈嫣进来先跑到沈鸣山夫妻那边是因为担心父母安危,情有可原。老七这小子怎么回事


    今日宁王和谢家要杀的可是他这个皇帝,他都不来关心一下他老子的吗


    第88章 天罚 我一心想要娶你,把这事给忘了……


    皇后将皇帝的神情看在眼里, 不着痕迹地轻咳了一声。


    淑妃原本也正跟沈家夫妻一样关切地打量着两个孩子,耳边隐约听到这声轻咳,顿时回神, 在齐景轩胳膊上轻轻握了握,给他使了个眼色。


    齐景轩恍然, 忙拉着沈嫣去给皇帝行礼, 关心他是否受伤, 有没有受到惊吓, 又狠狠地唾骂了宁王一番,说他身为人子犯上作乱不忠不孝云云。


    皇帝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 也意思意思关心了他一番。


    宁王前脚逼宫造反, 后脚皇帝和齐景轩就在这演了一出父子子孝的戏码, 好似如此便能佐证宁王谋逆只是意外, 是宁王子不孝的证据, 而并非皇帝父不慈。不然为何别的孩子都老老实实, 唯独宁王如此不安分。


    好在此次逼宫雷声大雨点小, 未能给皇帝造成威胁,也没有造成太大损失,倒是把朝中和军中的谢家叛党连根拔除了。


    皇帝欣慰地看了齐景轩一眼, 道:“此次能提前发觉宁王和谢家所为, 你与沈氏功不可没。即刻起,你便恢复亲王的爵位, 封号还是晋。沈氏……”


    他说着看向沈嫣, 却一时语塞。


    这姑娘与她爹一样,不求名利,连这王妃之位也是齐景轩硬要塞给她的。皇帝不知该给她赏赐什么,原想问问她想要什么, 又怕她当众来一句只求与晋王和离归家,那场面岂不是会很难看


    皇帝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赏了她和齐景轩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另外给了沈嫣几处田产铺面。


    至于齐景轩,皇帝想想被他随手送出去的那处温泉山庄就来气,本不欲再给他任何田产。但想到正因他送出了那处庄园,陆家小子才会不远千里跑到营州去给他办事,顺道发觉了宁王与谢家谋逆的铁证,便又没那么生气了,遂还是又给了他一处庄园。


    他和沈氏最近不是在练箭吗那处庄园带猎场,正适合他们。


    皇帝这边正论功行赏时,一行人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正是六皇子齐景泓以及何太傅等人。


    齐景泓虽年轻,但因常年耽于酒色,身子虚得很,这一路跑来,狼狈堪比年纪最大的何太傅。


    他呼哧带喘地迈进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儿臣……儿臣救驾来迟,父皇你……你怎么样没……事吧”


    何太傅被人搀扶着,踉跄着跪了下去,口中说的也是差不多的话。


    他们没想到宁王会忽然造反,得知消息时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该站皇帝还是宁王。


    一方面他们觉得皇帝正值壮年,对朝堂把控正严,没那么容易被踢下皇位。一方面他们又觉得宁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轻易动手,他既然动手了,想必是把握极大的。所以这两边究竟该选择谁他们十分犹豫,一时难以抉择。


    反倒是当时正在外面喝花酒的齐景泓乍闻此事,当即便跳了起来,毫不犹豫便要入宫。


    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决不能让宁王得手!


    同样都不是嫡出,同样都不是长子,同样都觊觎那个宝座,怎能让老四抢了先老四那个惯爱装模作样的笑面虎,若真登上御座,又怎会放过他们这些兄弟


    齐景泓不愿帝位旁落,第一时间便要往宫里赶,走到半路才惊觉,自己身边就这么几个随从,若是不等赶到宫中救驾就先折在宁王的乱军手里怎么办于是调转方向先去了何家。


    他还不知道何太傅已经对他这个外孙不抱期望,打算放弃他改投太子或宁王了,一进门便要何太傅调派人马保护他入宫,说是要占得先机前去救驾。


    何太傅正与何家几位老爷议事,众人听得他此言都皱了皱眉,正欲找个借口把人打发了,主座上的何太傅却面皮一颤,脱口问道:“殿下从哪里过来的可曾遇到什么阻碍”


    齐景泓见他如此要紧的时候还问这些,很不耐烦。但王府离宫城太近,他此时不敢回去调派自己的人手,只能依靠何家,便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


    何太傅听了后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道:“快,快!入宫救驾!”


    何家离皇宫虽不像景安王府那样近,但也不算太远。宁王谋逆,此时京城四处都应当兵荒马乱才是,便是没怎么受到波及的地方,也不该那么平静。


    可齐景泓从花街一路行来,却是畅通无阻,除了百姓们有些骚乱,再没有旁的什么乱象。


    这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宁王没有足够的兵马分散各处同时掌控几大城门,只能集中兵力逼宫。二是皇帝对宁王谋逆一事早有准备,应对的十分得当,毫不慌乱。


    那也就是说……宁王根本没有什么准备,他完全是匆忙之下行事,奋力一搏罢了。


    这时候哪还需要犹豫站队的问题,能不能趁早赶到皇宫,赶到皇帝身边才是最要紧的!


    何太傅与何家一众人当即调集府上人马赶往皇宫,越是靠近宫城越是心凉。


    宁王这个废物,先前表现的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结果竟只撑了这么短短片刻吗这才多久,禁军就已掌控了全局,街上完全没有大规模的兵马缠斗了,只有单方面的溃败。溃败的一方想都不用想,必定是宁王和谢家的人。


    何太傅靠自己这张老脸撑着赶到宫门前,没有被路上的禁军阻拦,但到了宫门这里却未能第一时间入宫。


    禁军统领张振亭说宁王谋逆,陛下下令关闭宫门,无诏任何人不得进出,即使齐景泓站了出来以皇子的身份都未能入宫。


    张振亭面对齐景泓的胡搅蛮缠还冷笑一声,说了一句:“宁王亦是皇子,他入宫可不是为了保护陛下的,下官又怎敢放景安郡王入宫呢”


    齐景泓被气了个半死,指着张振亭“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只气冲冲问了一句:“那老七呢他没入宫吧”


    张振亭对着宫城拱手道:“平郡王及其王妃已奉诏入宫了。”


    齐景泓顿时脸色铁青,险些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所以出宫建府的几位皇子,就属他来得最晚,也只有他被关在外面了


    他心中恼火,转头便对何太傅几人发起了脾气:“我刚才就说让你们快一点快一点,你们非要问这问那磨磨蹭蹭。现在好了,只有本王被关在外面了!”


    何太傅本就心急,听得齐景泓这话差点没厥过去,怒道:“殿下慎言!”


    救驾这种事,说他们何家磨磨蹭蹭,叫人听到会怎么想传到陛下耳中又该如何今后他们何家要如何在朝中立足对齐景泓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他们何家……他们何家怎么就出了这么蠢笨的一个外孙!明明当初惠嫔所生的长子那般聪颖,明明是同一个爹同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兄弟,差别怎会如此之大


    倘若当初……倘若当初没有给惠嫔用药让她早产,倘若那孩子没有因为早产而生来体弱以至早夭,如今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悔啊,悔啊!


    何太傅就这般懊悔又气恼地在宫门前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皇帝准许他们入宫的消息。


    为了表现自己对皇帝的关切,他们一行人顾不得什么规矩礼仪,更顾不得体面与否,一路疾奔而来,跑得半点风度形象都没有了,进殿便关心起皇帝的安危。


    皇帝冷眼瞧着,沉声道:“朕无碍,都起来吧。”


    何家的那点心思他是知晓的,无非是起初想支持自家外孙争夺储位,后来发现这个外孙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便想改投他人。


    外戚会有这样的心思实属正常,他并不在意。但何家今日来得这样慢,说明他们在得知宁王谋逆后犹豫了,在他这个皇帝与宁王之间犹豫了。


    这就不是单纯想支持一个皇储的问题了,而是想站队反贼。这是他不能忍的。


    但这种事毕竟要有实证,何家现在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做什么,所以皇帝并未立刻发作,只与他们往来客套了几句,便又与众官员商议起处置宁王与谢家的一应事宜,将他们晾在了一边。


    齐景轩一脸幸灾乐祸,见齐景泓擦汗之余还抽空来瞪他,非但没恼,还笑嘻嘻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老六,我恢复晋王的封号了。从今往后,父皇的儿子里又只有你一个郡王了,你要珍惜啊!”


    齐景泓刚才跑了一路,这会气还没喘匀,因他这几句又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岔气了,肚子好一阵抽痛。


    奈何这里是皇宫大内,皇帝就在龙椅上坐着,他只能忍下了心中怒火,恨恨地瞪了齐景轩一眼。


    齐景轩正欲再讥讽他几句,就见外面又有人急匆匆进来,道:“陛下,逆贼谢程与谢书蕴已被擒获,现正压往刑部大牢。谢家两位公子持械反抗,已当场斩杀。”


    齐景泓刚来,不知其中详情,就听齐景轩在旁诶了一声:“他们不是逃出城了吗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谢程与谢书蕴分别是谢家的老太爷和大老爷,此次兵乱虽是谢家合族所为,但毕竟起事匆忙,准备不足,他们也怕把全家都搭进去,所以谢二老爷带兵逼宫前,谢老太爷和谢大老爷便带着家中两个儿郎乔装出城了,想着若是事成再回来,若是不成,谢家也能留个后。


    皇帝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让人阻拦,而是吩咐下去等这边事情落定了再让人将他们抓回来。


    现在人确实被抓回来了,但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那来传话的人说起此事神情颇为复杂,扯了扯嘴角道:“谢程年纪大了骑不得马,是乘车出城,谢书蕴在车上照顾他。城外十里处有座凉亭,凉亭前方不远的路上……有个大坑。”


    “他们着急赶路纵马疾驰,速度太快了,马车经过大坑时直接翻倒,将车里的谢程和谢书蕴两人颠簸出来。”


    “谢程当场便昏迷了过去,谢书蕴摔断了一条腿,一行人就这么……耽搁了。”


    于是很快被追兵追上,领兵的人奉皇帝之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谢家两个年轻公子杀了,然后将摔得头破血流只剩半口气的谢程和断了一条腿的谢书蕴带了回来。


    旁人听后只道谢家自作孽不可活,受到了天罚。齐景轩却是怔怔,回神后撇下齐景泓跑回到沈嫣身边,将她拉到一旁。


    “阿慈,多亏了你啊!”


    他说道。


    沈嫣不解:“什么”


    齐景轩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那个坑,过去八世我每次都经过那!那个坑可大了,正好在路中间,马车根本避不开,不管怎么小心都会颠簸一下。”


    “我因此被撞到过头,所以后来每次重活过来,只要遇到工部的人就会跟他们发脾气,让他们把那个坑填上。”


    “这次,这一世,我一心想要娶你,把这事给忘了,没跟工部说,他们也就放着没管。”


    “你看现在,谢家人跌在这个坑里了!这不都是你的功劳嘛!”


    沈嫣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又连忙掩唇:“王爷快别胡说八道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景轩却坚持认为就是因为沈嫣才让谢家倒了霉,拉着她的手来回摇晃:“就是因为你!我就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看,没错吧。我前面八世死了又死,别说报仇了,连谁是幕后黑手都没弄清楚。”


    “这一世咱们成了亲,有你帮忙,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现在宁王被抓了,谢家人也被抓了,所有事都解决了,这全都是因为你!”


    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虽然不惹眼,但殿中到底耳目众多。被齐景轩这样当众牵着手,沈嫣面上微红,便想要挣脱出来。


    齐景轩正高兴,哪愿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齐景泓远远地看着他们,见齐景轩笑得春花灿烂的,身子摇来晃去扭得像条蛆一样,心里呸了一声,暗道恶心,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了。


    第89章 原来 儿子说她勾引父亲,父亲说她勾引……


    “沈妹妹, ”高峥进门后将沈嫣上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没什么事,点了点头,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之后才敷衍地对齐景轩也施了一礼。


    距离宫变已经过去三日,因皇帝让大理寺, 刑部, 御史台三司会审, 故而高峥这几日很忙, 一直没能前来探望。


    今日好不容易抽出空,顺路过来看看沈嫣, 正好也跟他们说说案子有关的事。


    沈嫣起身还了一礼, 让下人给他倒了茶, 这才道:“听闻大理寺最近忙得很, 高大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就是, ”齐景轩在旁阴阳怪气, “这么忙就在大理寺好好干活, 赶紧把案子查清楚,到处乱跑什么!”


    高峥懒得理他,对沈嫣道:“听闻宫变那日谢家曾带兵攻打王府, 虽然沈世叔说你无碍, 但我到底还是不大放心,想着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齐景轩见他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竟当着他的面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鼻子差点气歪。


    “三天了,真有什么事的话你现在才来有什么用少在这装好心!”


    他跟阿慈都成亲了!这人怎么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还读书人呢,要不要脸啊


    高峥却不以为意,神情平静, 眼中甚至带着几分挑衅之色。


    宁王逼宫那日他正在大理寺当值,事发后皇城所有衙署都被控制了起来,无诏不得出入,以防宁王党羽相互串联。他当时都没能去近在咫尺的翰林院确认一下父亲的安危,更遑论来晋王府这边。


    但好在事情结束得很快,他知道晋王府被围攻时也听说这边的危机解除了,齐景轩和沈嫣都已入宫。


    彼时没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加上后来沈鸣山回到翰林院,他从他口中得知沈嫣安全无虞,也就放下了心。


    后来皇帝要彻查宁王案,为此还单独召见了他。他想着宁王虽已被投入天牢,但与之有关的事还有许多没有查清,沈嫣应该也想知道详情,便踏实查了几天案子,有所收获后才过来。


    现下亲眼确认沈嫣无碍,他又偶然得知了另一件事,心情甚好,完全没将齐景轩的嘲讽放在心上。


    “我今日过来一是看看你,二是有关宁王案的一些内情要告知你们。”


    他说着将自己这几日所得尽数说了,毫无隐瞒。


    倒不是他不懂规矩私自透露案情,而是宁王案自始至终便与沈嫣二人息息相关,甚至是因他们主导才能彻查清楚的。皇帝虽然叮嘱他禁止将案情外传,但也说晋王府这边可以如实相告,高峥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果真是范勇先之妻,”齐景轩一拍大腿道,“我当时就最怀疑她,但没有证据。这种事又事关对方名声,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好贸然开口,我便没说。”


    高峥说当初正月宫宴跟宁王一同出现在御花园的便是兵部尚书范勇先之妻刘氏。


    刘氏与宁王在假山后行不轨之事时,不甚将自己的帕子遗落,被风吹到了外面的灌木丛中,正被醉酒路过的齐景轩看到了。


    刘氏的乳母出身苏南,曾是当地顶好的绣娘,后因长期点灯熬油地刺绣伤了眼睛,无法再靠这门手艺挣钱,便进了刘家当了刘氏的乳母。


    这位乳母虽不能长时间刺绣了,但教导一些针线活还是没问题的。刘氏自幼由她带大,学了一手好女红,进京后嫌京城这边有些绣坊的手艺还不如自己,便时常亲自动手绣些小物件,那帕子便是她自己绣的。


    京城不流行这种绣法,会的人便也不多,是以虽然那帕子花色寻常,她仍很担心会被齐景轩认出来。


    宁王百般安抚,说齐景轩一个男人,那日还喝醉了酒,最多记得帕子的花色,不可能认出什么绣法。而且他已将那帕子送给三公主了,三公主平日在宫里待着甚少出去,与齐景轩碰面的机会不多,他不大有可能再看到那块帕子,也就不会再想起。即便真的想起了,等他查到那帕子在三公主手里,只会以为那日御花园假山后是三公主和某个男子,必然不会继续追查,更不会说出口。


    宁王虽不喜齐景轩,但两人到底在宫中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他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此人虽行事张狂,但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三公主与他关系说不上好,却也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这种事关三公主名声的事,他即便不在意,也不会刻意捅破叫人难堪。


    只要齐景轩不说,御花园那日的事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宁王以此让刘氏安心,可刘氏如何能安心呢


    那帕子是她亲手所绣,全京城只此一条。晋王与三公主是亲兄妹,万一他查到在宫宴之前三公主并没有这样一块帕子,是那日之后才忽然多出这么个东西,岂不是很容易就想到是栽赃嫁祸也很容易弄清是宁王送的


    他若再查到她这个兵部尚书夫人曾有过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后来却丢了,不是一下就能猜到那日假山后是她与宁王


    刘氏出身不高,完全是因为颜色好而被范勇先看中,聘为续弦的。又因她年轻,与范勇先的长子范琮年纪差不多大,外面便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范琮本就不愿父亲娶个如此年轻的续弦回家,又因这些流言而更加恼恨,索性自请外放了。


    他倒是一走了之,刘氏却惨了。


    范勇先原本没将那些流言当回事,但儿子这一走,他反倒怀疑上了,觉得是自己这年轻的妻子真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他儿子不堪其扰这才离京的。


    刘氏自此便似被打入冷宫一般,空有个兵部尚书夫人的头衔,过得却像个寡妇。


    这也就罢了,偏那范勇先又好酒,以前喝多了酒便会偶尔对她动手,清醒过后又与她道歉,保证再也不会。如今更是动辄打骂,还觉得打得理所应当。


    外人都道刘氏命好,范勇先为了她竟连自己的儿子都赶走了。只有刘氏自己知道,她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所以后来当他察觉宁王对自己有意时,没怎么犹豫便从了。


    范家这父子俩儿子说她勾引父亲,父亲说她勾引儿子。她既然平白担了这不贞的恶名,那不如就将这恶名坐实。她不仅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要跟比范家父子地位更高,权势更大的人在一起。


    刘氏就这样开始跟宁王纠缠不清,每每与宁王发生关系都觉得很是畅快,好似这般就是报复了范家。她心里甚至一度想着,要是哪日这件事被人发现就好了。届时范勇先知道自己给他戴了绿帽子,对方还是他不可撼动的宁王,那场面一定很好笑。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随时都可能到来时,她却害怕极了。


    她开始想办法弥补,先是熬了一夜绣了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出来证明自己这条从未丢过,又找了一家绸缎庄,买通了其中一名管事,让他雇了好几个苏南绣娘专门绣这种花色的帕子荷包送给各府女眷。


    如此一来,京城许多女眷都有了相似的帕子,便是哪日晋王想起此事,怕也分不清当时在御花园的究竟是谁。


    她自以为自己此事办得很是聪明,岂料宁王知晓后却大发雷霆,嫌她多此一举。


    好在刘氏没傻到找跟自家有关的布庄绣坊做这种事,宁王派人去善后时发现那家绸缎庄是何家姻亲开的,松了口气,顺势就将这条线索留了下来,指向了齐景泓。


    齐景轩等人调查此事时虽怀疑过刘氏,但因刘氏的乳母早些年便过世了,并未随她入京,事发后刘氏又严令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不许对外人提起乳母的事,所以他们最终也只是怀疑,没有任何实证。


    但齐景轩当时确实更怀疑是她,倒不是因她更年轻漂亮,而是因为她没有孩子。


    虽然同是续弦,但大理寺卿庄承的夫人已经有一儿一女了。他觉得庄夫人但凡为自己的儿女考虑一二,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尤其是在御花园这种危险的地方。


    只是想归想,到底事关女子名节,没有实证还是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齐景轩原来是不在意这些的,什么名声不名声,跟他有什么关系。但沈嫣因名声受累一次次死在他面前,今生即便嫁给了他成了王妃,依然被人暗中指指点点。他意识到流言能断人生死,对此便格外谨慎了。


    现在确定自己当初的怀疑没错,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高峥睇他一眼:“王爷真是擅长马后炮啊。”


    当时什么都不说,这会来这么一句,好像自己多么高瞻远瞩似的。


    齐景轩嘿了一声,忍住了骂人的冲动,扭头跟沈嫣告状:“阿慈你看他,我……”


    话说一半,见沈嫣神情恍惚,后面的话便卡住了,担忧地扯了扯沈嫣的衣袖:“阿慈,你怎么了”


    沈嫣的心思跟他们却完全不在一处,喃喃道:“原来是因为柳渊案吗原来……如此。”


    第90章 搬家 她想跟王府划清界限,这傻子还没……


    沈嫣苦笑一声, 转头看向齐景轩:“我一直以为我只是运气不好正巧被选中了,原来不是。宁王恼我父亲参与了柳渊案,致使营州铁矿险些被发现, 这才选了我。”


    “所以……不是王爷你牵连了我,而是注定是我。”


    可这种注定, 真是令人生厌啊。


    齐景轩忙摇头:“不是这样的!”


    “若没有我的事, 老四也不见得就报复你。你看岳父和高大人, ”他说着又指了指高峥, “还有他,不都没事吗。”


    “可见老四虽然记恨你们, 但脑子清醒得很, 知道你们这些跟柳渊案有关的人若平白无故遇到什么意外, 可能会引起父皇怀疑。”


    “营州边远之地父皇的手伸不过去, 但京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老四也不敢轻易惹事。要不是我撞破了他与刘氏有染, 他为了保险不得不除掉我, 根本不会对你动手的,所以还是我连累了你。”


    齐景轩从沈嫣眼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坏情绪,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但感觉很不好, 于是对她的话下意识否定。


    但沈嫣似乎并没怎么听进去,唇边那抹苦笑仍存。


    齐景轩急得去牵她的手:“再说了, 不管是碰巧还是刻意, 那都不是我们的错!”


    “柳渊贪墨,致使岳明府民不聊生。营州卫指挥使不仅吃空饷,还倒卖军粮军械。老四和谢家私采铁矿,逼宫谋逆。错的全都是他们, 是他们罪大恶极十恶不赦,跟咱们无关!”


    沈嫣见他着急,压下心中思绪,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


    齐景轩又打量他片刻,犹不放心,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阿慈你别想那么多,事情都结束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沈嫣没有接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高峥在旁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眸光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也劝道:“是啊沈妹妹,一切都结束了,此时再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不如往前看。”


    他说着又道:“我来前去杨柳胡同探望了世叔和婶婶,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有些忙碌,不过看上去精神倒还好。知道我要来王府,他们让我给你带个话,说是让你自己好好的,不用挂念他们,等搬去新宅子安顿妥了就派人来告诉你。”


    苏氏怀着身孕,宁王逼宫那日她又受了惊吓,皇帝便给沈鸣山放了十天假,让他在家好好陪陪妻子。


    正巧这次拆穿宁王谋逆一事沈嫣立了功,皇帝给沈家赏赐了新的宅子,沈鸣山略作犹豫后便决定尽早搬过去。


    一来杨柳胡同的宅子确实太小,原本他们一家三口住着还行,如今加了几个婢女,就显得很是局促了。


    二来那里离皇城太远,周围又没什么好大夫,苏氏若是哪日发动了,只能就近请个稳婆,他这个做丈夫的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回去。


    所以思来想去,沈鸣山还是决定在苏氏临盆前搬到新宅。这样等到她生产时,可以请个好的稳婆,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能就近请周太医过来看看。


    他们的新宅跟周太医家在一条街上,走几步就到了。


    其实原本早在沈嫣与齐景轩成亲前,皇帝就曾要将这座宅子赏赐给沈家。但那时的赏赐是对沈嫣的补偿,让人有种收了东西就彼此两清了的感觉。


    作为受害的一方,受到补偿是应该的,但沈鸣山夫妻担心影响女儿将来和离,便没有收。


    可这次不同,这次是沈嫣立了功之后的奖赏,他们收得心安理得。


    那宅子虽已久无人居住,但因皇帝先前想要赏赐给他们时便派人收拾过,所以现在还算齐整,只需简单打理一下,把杨柳胡同这边的东西搬进去,便能直接住了。


    高峥事先也不知他们要搬家,今日是因准备去晋王府,便先去了一趟沈家,想问问沈鸣山夫妻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给沈嫣,他可以顺路带过去。等到了杨柳胡同,他才发现沈家在搬家。


    但这夫妻二人顾虑着沈嫣已经成亲,与外男接触多有不便,即便知道他要来王府,也没有托他带什么东西,便是这几句话也是高峥胡诌的,只为转移沈嫣的注意力罢了。


    沈嫣闻言果然顾不得宁王之事,诧异道:“搬家现在吗我没听他们提起啊。”


    他知道皇帝赏赐了新宅子,但不知道父母这就准备搬过去了。


    母亲还怀着身孕,现在搬家,会不会太折腾了


    齐景轩也很诧异:“对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一声呢”


    说着就要叫人去帮忙。


    “不用了王爷,”沈嫣忙打断,“我……我找些人去就是了。”


    齐景轩皱眉不解:“那不是一样的吗”


    说完又恍然:“你是担心岳母怀着身孕,王府的人手又多是男子,会冲撞了她是不是”


    “放心,我让赤豆先带人把岳母接到新宅,寻个安静的地方安顿好。这样她在新宅休息,咱们的人在旧宅那边搬家,两不误!”


    说罢便将事情安排了下去,动作十分迅速。


    沈嫣原是想自己去外面请些帮工,但见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也不好再将下人叫回来,只能道:“多谢王爷。”


    “咱们是夫妻,跟我客气什么。”


    齐景轩道,说着还冲高峥抬了抬下巴,一副挑衅的模样。


    高峥没料到沈嫣不知道沈鸣山夫妻准备搬家的事,因说漏了嘴而有些讪讪,但见齐景轩一副得意的神情,他又有些不屑。


    方才阿慈明显是不想用王府的人手,也就是想跟王府划清界限,这傻子还没看出来呢。


    他又想到自己今日在沈家无意听到的话,抿了抿唇角,没跟齐景轩计较言语上的高低,只温声安抚沈嫣:“你好不容易才从宁王的事里解脱出来,能松一口气了,沈世叔他们想让你好好歇歇,这才没跟你说。”


    “放心吧,我来前已经安排人手过去帮忙了,不会累到婶婶的。”


    沈嫣颔首,也对他表示了感谢。


    高峥要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准备告辞,临走前又补了几句:“刘氏与宁王的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外传。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让人知道了既影响皇家声誉,也影响君臣和睦。陛下已经命人将所有证据都销毁了,对范家也没有说,只道刘氏与宁王妃暗中勾连,参与了谋逆之事。”


    “范大人被贬官降职了,但因陛下没有进一步追究,他感激涕零,没有任何不满,准备辞官去他长子任上,叙一叙父子情。”


    正因为这涉及到皇室秘辛与君臣关系,皇帝才没有将此事交由别人查办,而是专门找了高峥。


    一来高峥家学渊源,查案确实有些本事。二来他本来就在调查此事,且已经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知道与宁王有染的人就在庄夫人与范夫人之间。


    让他来查,能最大程度减少事件的扩散,也能让他今后与庄家人接触时不至于总怀有戒心,生出疑邻盗斧之事。毕竟他和庄承同在大理寺任职,庄承还是大理寺卿,他的顶头上司,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同意将实情告诉齐景轩他们也是同理,免得他们不明真相还自己继续调查,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陛下的意思是,此事到此为止,该清理的他都已经清理干净,让咱们放心。”


    高峥道。


    齐景轩颔首,沈嫣则沉吟片刻后多问了一句:“宁王妃她……当真参与了吗”


    在她的印象里,宁王妃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此人相貌平平,性情疏冷,不大爱与人来往,便是平日宫宴或各府女眷相邀,她也是甚少出席的。


    沈嫣一度怀疑,她之所以如此,便是知道宁王的真实为人,知道他暗中与别府女眷不清不楚。因知晓却又不能阻止,更不敢告发,这才避于王府不出。


    还有一点便是,这位王妃并非嘉贵妃或宁王自己挑选的,而是皇帝给宁王选的。如此一来……宁王与之不睦的可能很大。


    这样的一位王妃……会参与宁王谋逆之事吗换句话说,宁王会让她参与吗


    高峥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才道:“宁王谋逆,她作为王妃不管是否参与……都是一个结局。”


    所以皇帝“物尽其用”,将刘氏与宁王的关系隐瞒下来,给她安了个与宁王妃串联的罪名,顺理成章地将其处死了。


    沈嫣心中已想到这种可能,但被确定时还是觉得心情格外沉重。


    她压下种种思绪,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辛苦高大哥专门跑一趟。”


    “哪里,应该的。”


    高峥道,说罢起身告辞,准备到杨柳胡同看看沈家搬家的事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自己帮得上忙的。


    以往他离开晋王府时,总是越往外走越觉得不舍,仿佛离沈嫣越来越远了。但今日他的脚步格外轻盈,迈出王府大门时甚至跳了一下,唇边还带着笑。


    他今日去沈家时,沈家正忙着搬家,颇为忙乱。


    因高沈两家是故交的缘故,他又时不时便去探望沈鸣山夫妻,下人对他已很是熟悉了。他进门见大家都在忙,便摆了摆手道:“你们忙吧,我自去敲门便是。”


    下人着实有些顾不上,便点点头任他去了。


    高峥走到正房前准备敲门,就听里面传来隐约的人声,声音不大,他也只听见了那么几个字:“好在……陛下……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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