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0-60

作者:左耳听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直球 阿慈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齐景轩跳起来就要把徐槿瑜一顿暴打, 徐瑾瑜匆匆躲闪,连声道:“我哪知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啊!我要是早知道……我要早知道说什么也得把他拦在外头,不让他进京啊!”


    他也是今日才回京, 回来后去跟齐景轩说了林四的事,然后便又接着调查了。


    虽然林四已经被抓, 事情看上去已经有了重大的突破口, 但正如齐景轩所说, 林四能不能开口, 什么时候开口都不一定,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为了早日查出幕后黑手, 徐槿瑜一刻不停地开始继续调查, 眼看着快到晌午准备回家吃饭的时候, 却看到平郡王府的马车一路疾驰, 正从他面前经过。


    他还以为齐景轩出了什么事, 忙追上去跳上车询问, 然后就听他说沈家来了个年轻公子, 是沈小姐的青梅竹马。


    徐槿瑜一听,这还了得!自家兄弟眼看着三日后就要成亲了,这会忽然冒出个竹马, 还直接光明正大地进了沈家院门, 什么意思要抢亲不成


    不管这人是来做什么的,他都得跟来看看, 免得自家兄弟吃了亏。


    谁知过来一看, 所谓的竹马竟然就是坐着他的马车跟他一路一同进京的高峥。


    徐瑾瑜一时都蒙了,一边灵活地躲避齐景轩的拳脚一边问高峥:“高兄,你怎么来这了你……你跟沈家是什么关系”


    高峥对徐瑾瑜的印象原本不错,但此时见他和齐景轩似是好友, 且行事如此不成体统,在别人家里打打闹闹,眉头不由紧皱。


    “家父在岳明府时曾与沈世叔共事,我与沈……与沈家是旧识。”


    他虽不喜徐槿瑜此时言行,但进京途中对方待他一直很友善,他便还是耐着性子回道。


    徐瑾瑜恍然,又赶忙去推齐景轩,拉着他的胳膊低声道:“听见没有只不过是他爹和沈大人认识罢了,还是在岳明府那会才认识的,这算哪门子青梅竹马”


    打小一起长大的才是青梅竹马,按高峥所说,他和沈嫣最多也就认识了三四年,跟竹马怎么都搭不上边。


    齐景轩闻言一愣,这才停下了追打的动作,又看向跟着进来的护卫,亦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是竹马吗”


    那护卫也愣了一下,旋即指了指旁边另一人:“山……山哥说的。”


    严山心头一紧,瞪了那护卫一眼,心说不过让他去传个话,告诉王爷有个年轻貌美的公子来沈家了,这臭小子怎么连他嘀咕的那句青梅竹马也加上了


    他忙陪着笑脸道:“属下……属下随口乱说的,谁知道这臭小子当真了。”


    齐景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鼻间发出一声轻哼,理了理衣襟挺直脊背站好,不再跟徐瑾瑜打在一处。


    听到动静匆匆赶出来的沈鸣山和苏氏见状都松了口气,连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


    齐景轩嘿嘿地笑着,乖巧地应了一声,给两人施礼打了招呼就想顺便告上一状,说高峥背地里说他坏话来着。


    但看了眼苏氏的肚子,怕扰了她清净,还是作罢了。


    沈嫣已经习惯了齐景轩每次来时的闹腾,也知道他不会真跟徐槿瑜打起来,所以到没那么紧张,出声安抚:“爹,娘,没事,他们就是闹着玩的。”


    “对对对,我们闹着玩的。”


    徐槿瑜忙附和。


    苏氏点了点头,看了几人一眼,道:“别待在这了,进屋说话吧。”


    沈家的院子本就不大,此刻所有人都聚在这里,更显得局促。


    方才沈嫣与高峥单独说话,不便进屋,现在人这么多,不如一起去屋里坐下说。


    但堂屋和沈鸣山与苏氏的起居室是连在一起的,他们在堂屋说话,难免吵到苏氏休息,沈嫣便将人带去了西厢的外间。


    西厢原本是周太医住着,如今苏氏胎像渐稳,沈嫣又要出嫁,宫里的各种赏赐和王府的聘礼都不少,再加上沈嫣的嫁妆,沈家这院子着实放不下,周太医便索性搬回了自己家,把西厢腾了出来。


    眼下西厢不住人,用来临时待客倒也合适。


    沈嫣率先抬脚往西厢走去,齐景轩见状立刻跟上。


    徐瑾瑜也赶忙跟了上去,高峥便落在了最后。


    他看着已经迈步走入房中的三人,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虽然知道方才沈妹妹不带他进屋说话是因为他是外男,不便与他在房中单独相处,可平郡王一来,她便带着他们进屋了。


    他也知道他们二人有婚约在身,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不必讲那么多规矩,可是……


    可他心里还是难过。


    明明是他先认识沈妹妹,明明是他……先喜欢她的。


    高峥眼底泛红,但不愿在齐景轩面前露怯,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跟了上去。


    他最后一个进屋,沈嫣左右两侧的位置都已经被占了,他便只好在距沈嫣最远的对面坐了下来。


    齐景轩坐下以后先给沈嫣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装模作样地抿着一边打量房外,确定沈鸣山和苏氏回了屋不在外面,这才把杯子往桌上一磕,压着嗓子质问:“姓高的,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本王与你素不相识,何故在阿慈面前说我坏话”


    高峥虽来过几次京城,但以前并未见过齐景轩,对他的印象都来自官场和民间的风评,自是不会太好。


    今日见了他本人,只觉传言果然非虚。这样一个人,又哪里配得上阿慈


    见齐景轩竟还好意思质问自己,他扯了扯嘴角,反问:“我哪句话说错了沈妹妹难道不是受了王爷牵连才落得如今这般境地的吗王爷除了有个好出身之外,又有哪里与她般配吗你是能文,还是能武还是有什么其他拿得出手的本事”


    齐景轩一噎,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转头去看徐槿瑜。


    徐槿瑜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自顾自喝茶了。


    沈嫣不喜欢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不喜欢高峥以她的名义来质问齐景轩,蹙了蹙眉道:“高大哥,别这么说,我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哪有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才不是!”


    高峥还未开口,齐景轩已经率先出声:“阿慈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沈嫣:“……”


    高峥:“……”


    高峥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景轩,脑海中因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空白了一瞬。


    平郡王……平郡王这是……是在甜言蜜语吧是在有意吹捧吧是为了哄阿慈高兴故意这么说的吧


    虽然他也觉得沈嫣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但这种话……不应该是夫妻间的亲密私语吗为何他能这样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地当众说出来


    齐景轩平日说惯了,完全不觉得有问题,说完又转头看向高峥,梗着脖子道:“配不配得上那也是本王和阿慈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沈大人和沈夫人都答应了这门亲事,阿慈也答应了,轮得到你来质问本王吗”


    高峥尤被刚才那句话震在原地,再听得这样一番驳斥,更是无言以对。


    是啊,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慈的爹娘都答应了,她自己也答应了,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外人说话


    而且……而且平郡王竟然直呼阿慈的小字,阿慈对此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不仅是对此没有反应,对平郡王刚才那句话,她也只是有些无奈而已,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高峥放在膝头的手渐渐握紧,眼底的红丝越发明显。


    他虽然也经常在心里唤沈嫣为阿慈,但当面并不敢这么叫她,只能叫一声沈妹妹。


    可平郡王与阿慈定了亲,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这样亲昵地称呼她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齐景轩心里这会也正因为“沈妹妹”这个称呼恼火呢。


    沈妹妹,沈妹妹,什么妹妹不妹妹的


    阿慈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姊妹,这人跟她非亲非故的,怎么就叫上沈妹妹了


    可沈嫣对此没什么反应,也称高峥为高大哥,他便不好说什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了。


    眼见两人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争论不休,沈嫣只能把话题强行拉回正轨,说起了成安侯府那件事。


    房中四人有三个都是当事人,唯一一个不是的刚才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只是不太清楚其中细节。


    沈嫣将能说的细节都仔细说了一遍,这才对高峥道:“听说高大哥这次入京是要去大理寺任职,根据我和王爷的猜测,大理寺中应该也有那幕后之人安插的人手。”


    “你今日来我家拜访的事情可能很快就会传到他们耳中,他们或许会打探我们两家的关系。高大哥你今后在大理寺最好谨慎行事,免得无辜牵连其中。”


    她之所以把这些事告诉高峥主要就是这个原因,如果不跟他说,让他胡乱猜测,保不齐他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说清楚了也好让他有所戒备,免得他被人轻易蒙骗了。


    高峥闻言却是正色道:“你我……你我两家的关系,谈什么牵连不牵连我既知道了此事,必是要将其查清楚的。”


    沈嫣并不想将他扯进来,皱眉摇头道:“高大哥,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如此。那幕后之人定然位高权重,贸然插手不止会牵连到你,还可能会牵连整个高家。”


    “就是,”齐景轩也在旁冷声道,“你就别瞎掺和了,我们自己会查清的!”


    高峥仍旧肃容看着沈嫣,沉声道:“沈妹妹,你说这话就是看轻我了。”


    “我之前查的那些人,我高家之前查的那些人,位高权重的还少吗若是因此就畏缩不前,我高家又如何能走到今日我又如何敢在这条路上继续前行”


    他说完才又转头看向齐景轩,嗤笑一声:“王爷说的这么轻松,那不知现在都查出什么了”


    齐景轩一怔,又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


    他就查出了一个林四,徐瑾瑜那边也查到了,还是高峥帮忙一起查出来的。


    高峥轻嗤一声不再理他,又对沈嫣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贸然行事的。回去后我便将此事告知父亲,和他一起商议对策,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虽然他对刑狱探案没什么兴趣,但其实颇有天赋,又被祖父压着学了这么多年,能力并不差,刘渊不就是被他查出来的”


    “有他帮忙,咱们一定能更快把事情查清,将那害了你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到时候……”


    他想说到时候说不定沈嫣就可以不必再困在平郡王府,就可以离开齐景轩了。


    可他也知道一旦嫁入皇室,在想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眼下说这种话除了给沈妹妹徒增烦恼,并没有什么用,便又将之咽了回去。


    沈嫣仍旧觉得不妥,奈何高峥坚持,她只得道:“那你听听伯父怎么说,倘若伯父说不可为,就不要勉强。”


    高峥点了点头,又向徐槿瑜问了些当天事发时成安侯府的事,确认了一些细节,直到再问不出什么才停了下来。


    几人的一番交谈虽不算愉快,但也算把话说清楚了,离开时齐景轩与高峥依然互看不顺眼,徐槿瑜夹在中间颇为尴尬,恨不能拉着齐景轩赶紧走。


    但高征还没走,齐景轩哪肯先走硬是等到高峥与沈家夫妇告了别先行离开后,这才与徐槿瑜一起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叮嘱留在沈家这边的护卫,让他们今后看见高峥过来就立刻告诉他。


    严山闻言猛点头,心说今日派人去通知王爷果然没错。虽然中间传话时出了些差错,但对那高公子提防一点显然是应该的。


    还好过几日王爷与沈小姐就成亲了,等沈小姐嫁去王府,高公子再想借着拜访长辈的名义探望她可就不容易了,王府的大门可是没那么容易进的——


    作者有话说:高峥:直球犯规!犯规!


    感谢在2024-08-14 23:01:35~2024-08-14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chai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成亲 刺眼哪!


    五月廿一, 沈嫣与齐景轩大婚的前一天。李瑶枝与顾念念来给沈嫣添了妆,待天色暗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婚礼一应事宜本就繁琐,皇室大婚更是如此, 明日一早沈嫣便要起床,今日便准备早点歇息。


    以往沈家并没有下人, 她也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 但后来宫里安排了几个宫女过来, 要求他们务必贴身服侍沈嫣。


    说是服侍, 其实是防止她自尽,直到后来她跟齐景轩定了亲, 才真正是留下照顾她, 而不像以往那般严密地盯着她, 每晚值夜的人数也由两到三人改为了一人。


    今晚值夜的应该是那个叫青涟的丫鬟, 但不知为何现在陪在沈嫣身边的却是青禾。


    沈嫣对于谁伺候自己并不在意, 因此也没太当回事, 只以为是明日大婚事宜太过繁琐, 青涟被叫去做别的了,临时安排了青禾过来。


    可临睡前她沐浴更衣时,却发现青禾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似乎几次想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 最终却又没有开口。


    与这几个丫鬟相处了两个月,沈嫣对他们多少有些了解。


    青禾是其中最木讷却也最听话的一个, 嘴笨口拙不善言辞, 但只要是主子吩咐下去的事,她都会办得十分妥帖。


    沈家其实没有什么杂事,比在宫里当差轻松很多,说起来最“艰难”的其实就是守门了。


    因为齐景轩总是时不时过来, 他身为王爷,丫鬟不大好拦,但没有沈家人发话,又不敢放他进去,因此每次都战战兢兢,既不敢让他进门又怕惹恼了他,将来回了宫被穿小鞋。


    这般担忧之下,难免战战兢兢,总要跟沈家人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不让他进来。


    但只要是青禾守门,她每次都会十分干脆利落地把齐景轩挡在门外,无需沈家人多言。


    因此齐景轩最不喜欢青禾,沈家一家三口却都最喜欢她。


    沈嫣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虽然察觉出青禾神情不对,但不想再掺和到什么宫廷秘事中,所以起初并没有开口询问。


    洗漱过后收拾停当,她在床上躺了下来,青禾这时又张了张嘴想要开口,眼中甚至隐约泛起泪光,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手轻脚地将床幔放了下来。


    沈嫣看着帐顶闭上了眼,听到帐外片刻后响起了的压抑的低泣声。那声音很小,显然是在极力压制着,但在夜晚的房中还是能听得分明。


    她翻了个身,最后到底还是不忍心,叹口气撑身坐了起来,掀开床幔问道:“青禾,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青禾一怔,以为是自己的哭声惊扰了她,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惊扰了小姐歇息。”


    沈嫣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眉头轻蹙:“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为何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吗”


    青禾摇头,旋即又想点头的样子,但才动了动脖子便又停了下来,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她心中很是纠结,但想到沈嫣明日就要大婚,若错过了这次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便还是没忍住,忽然弯腰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


    “小姐,小姐……您……您能不能跟王爷说一声,将我留下”


    她哽咽道。


    这话她其实早就想说了,但一直不好开口,更不敢直接找王爷去说。


    因为她知道王爷对下人素来都冷淡得很,根本不在意身边伺候的人,她说了王爷也不会理会,甚至可能会误会她有什么歪心思,立刻将她送回宫去。


    所以她只能对沈嫣说,只有沈嫣答应,她才有可能留下来。


    沈嫣很是不解:“把你留下为何你不愿回宫了吗”


    青禾他们几个虽然现在依旧陪在她身边,但他们终究是宫里的人。


    王府那边有自己的下人,待沈嫣成婚后,青禾他们便要回宫了,沈嫣身边自有其他人伺候。


    沈嫣与齐景轩只是假成亲,对身边下人自是无所谓的,谁都可以,所以她从未想要把青禾他们留下,但没想到现在青禾却主动开口想要留在王府。


    “奴婢……奴婢就想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您,不想……不想回宫去。”


    青禾抽噎着回道,声音不敢太大,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沈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她对宫里的事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能在这种时候被派来沈家的人定然都是皇帝或者淑妃信得过的可靠之人。


    他们在宫中的地位即便不高,也不会太低,起码是被主子们看中的。


    在王府当差对其他下人而言或许是个不错的差事,但对青禾他们来说绝对比不上回宫。


    既然如此,为何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偏要留在平郡王府呢


    沈嫣还想再问,却见青禾又咚咚咚地磕起头来,口中只颤颤地重复一句:“求小姐留下奴婢吧,求小姐留下奴婢。”


    眼见着她额头都磕红了,沈嫣忙将人拉了起来:“别这样,仔细脑门磕破了脸上留疤。”


    她这话才说完,感觉被自己拉住的女孩忽然一个激灵,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


    沈嫣一阵莫名,正不解,目光落在青禾脸上,忽然心头一滞。


    她这才忽然想起,青禾不仅是几个宫女中最木讷最听话的,也是……最好看的一个。


    恍惚间沈嫣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不确定,却也不敢再问出口,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让王爷跟宫里说一声,看能不能成。宫里若是答应,你就留下吧。”


    青禾一怔,旋即大喜,不顾阻拦地又给沈嫣磕了几个响头,不停说着:“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她只是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平郡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只要他开口,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如此的话,她便不必再回宫了!


    沈嫣无奈轻叹一声,将人拉了起来:“好了,去洗把脸收拾收拾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青禾颔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躬身退下了。


    待她走了,沈嫣这才躺回床上,默默地看着帐顶,时而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时而想到方才哭泣的青禾,也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这般胡思乱想中,脑袋渐渐变得昏沉,不知何时才终于阖上了眼。


    ………………


    锣鼓喧天,爆竹声响,迎亲的队伍从平郡王府一路来到杨柳胡同。


    胡同不宽,为了保证迎亲队伍能顺利通行,不被堵在里面,宫里提前派人清了场。


    有人跟住在杨柳胡同里的人家相熟,在迎亲队伍赶到前便早早钻了进去,此刻一个个都趴在墙头看热闹,整条胡同没有一家的院墙上是空的。


    没能进去的人则都挤在了胡同外面,热热闹闹地说笑着,等着看花轿接了新娘子出来。


    沈家虽然来京城不久,没什么亲朋故旧,但这毕竟是皇室婚礼,为了让场面好看一些不至于太冷清,还是有不少人站出来帮着拦门。


    李阁老随孙女李瑶枝一道来凑热闹,虽未掺和出题,但只是往那一站在也足够让来迎亲的人出一脑门的汗。


    高沛作为沈明山的好友,自然也来了,但对面跟着新郎官来迎亲的都是齐景轩的朋友,也是高沛的晚辈,他比人家多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如今在翰林院任职,也不好出面刁难人家显得以大欺小。


    原本他只打算看看就好,但高峥前些日子入了京,今日也跟着来了。


    高峥本就与沈家熟识,跟齐景轩不对付,自是站在沈家这边。


    齐景轩一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就是来找茬的,不想让他和沈嫣顺利成婚。


    但他对自己的“才学”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定然斗不过对方,便赶紧扯了扯一旁徐槿瑜的袖子,咬牙道:“拿出你的真本事来,好好收拾收拾这臭小子!定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徐槿瑜作为成安侯世子,才学颇佳,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也是齐景轩所有朋友中学识最好的。


    但高峥亦出身名门望族,在江州一带也素有才名,徐槿瑜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胜算。


    还好今日为了给齐景轩撑门面,他叫了自己的一群好友过来,就算他斗不过,大家集思广益总能把门叫开!


    但他们其实都想多了,高峥虽然不愿沈嫣嫁给齐景轩,但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让沈嫣当众难堪。


    他站出来只是为了给沈家这边壮壮声势,并没打算太为难对方,不过是中规中矩地出了几题而已。


    齐景轩这边想顺顺利利接到新娘子,沈家这边也不想出什么岔子,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热闹的场面,对了几个对子,做了几首催妆诗,又让迎亲队伍里擅长武艺的年轻人射了几箭讨了个好彩头,就准备进门迎新娘了。


    谁知就在“皆大欢喜”的时候,不远处的房梁后却忽然冒出个人来。


    此人动作灵巧地飞檐走壁,几个跳跃腾挪便来到了沈家院墙上,小腿稍一使力,如飞燕一般轻巧落在了沈家门口,额头上的青黑印记在阳光下十分显眼。


    饶是齐景轩已经见过阿青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他忽然的出现还是让他想到了那八次被千里追杀的经历,本能地睁大了眼,张嘴便惊呼出声:“刺……”


    “刺眼哪!”


    阿青跳出来的瞬间,贺圆便惊觉可能要出乱子。


    果不其然,王爷又如上次在晏凉河时那般,张口就要喊“刺客”。


    今日是王爷与沈小姐大婚的日子,陛下可在宫里等着信儿呢,要是让王爷当街喊出这一声刺客,那可就全乱套了!他没法跟陛下交代啊!


    贺圆情急之下将齐景轩用力往后一拉,高声喊出了刚才那句话,把齐景轩的那声“刺客”压了下去。


    众人的视线原本都集中在忽然出现的阿青身上,听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便又齐齐转头看向他。


    贺圆尴尬地站在原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指了指已经西斜的太阳:“今日的太阳……好生刺眼。”——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4 23:59:05~2024-08-21 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景玉轩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帅一木南 5瓶;上岸芷汀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过关 一时技痒


    五月的日头确实有些毒辣, 但今日天公作美,是个阴天,又没下雨, 比起前些日子可以算得上凉快,因此贺圆这句“太阳刺眼”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贺圆也只是为了打断齐景轩的话, 免得引起骚乱而已, 说完就立刻转移了话题, 看向阿青道:“你跳出来作甚”


    和齐景轩不同, 他是知道阿青没有离开京城,还一直守在沈家附近暗中保护沈嫣的。


    他劝说了几次, 让阿青不必如此, 但阿青本不听, 仍旧我行我素。


    换做旁人, 贺圆可能就直接把人赶出京城了, 但阿青似乎是沈小姐的朋友, 也就是未来平郡王妃的朋友, 他不好动粗,只能由着他去了。


    可此人据说箭术了得,武艺看着也不俗, 若是停留在京城期间闯出什么祸来, 难保不牵扯到他或者平郡王府,因此贺圆一直派人盯着他。


    今日齐景轩与沈嫣大婚, 阿青也在附近, 贺圆对此早已知晓,原以为他只是为了确保沈嫣的婚礼能顺利进行而暗中护卫,谁知他却忽然跳了出来,把王爷惊得险些喊出“有刺客”。


    贺圆一方面觉得齐景轩一惊一乍有些丢人, 一方面又恼阿青忙里添乱,偏偏两人他还都不好怪罪。


    齐景轩方才被吓得险些跌倒,还好一旁的徐瑾瑜拉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这个新郎官在成亲之日当众丢丑。


    站稳后齐景轩又惊又怒,紧跟着贺圆方才的问题颤声道:“对啊,你……你怎么还在这我们不是让你回营州了吗”


    阿青是个哑巴,自然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摘下了自己背在背上的长弓。


    这长弓平日不便携带,背着它走在街上很容易引起注意,还会被五城兵马司的巡防之人拦住甚至没收,所以他一般都放在客栈,轻易不带在身上。


    今日沈嫣成亲,他怕有人趁着人多热闹,护卫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生事,便将弓带了出来,找了个既方便隐匿身形又方便出手的位置暗中守着。


    原本他也没打算当众出现的,但方才迎亲队伍中那两人射的几箭实在让他看不过眼,一时没忍住就跳了出来。


    阿青冲着迎亲队伍的方向抬了抬自己手里的弓,又扬了扬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捏着一枚铜钱。


    紧接着他冲齐景轩挑衅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将那枚铜钱向空中一抛。


    铜钱打着转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又旋转着落下。


    在落到半空时,一支羽箭嗖地一声向着铜钱飞去。


    伴随着噗的一声轻响,铜钱被钉在了不远处的一株树上。


    站在树下的人原本正在看热闹,见一支箭忽然往自己的方向射来,下意识惊呼着抱头弯腰闪躲,待确认那支箭并未射在自己身上后才四下寻找,最终在树上找到了那支箭。


    众人一看,那支箭不仅将铜钱钉在了树上,而且箭头刚好卡在铜钱正中心的孔洞,不偏不倚。


    一阵静默之后,四下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有不明所以的人伸长脖子问“怎么了怎么了”,站在树下看清了的人嬉笑着解释,众人听懂后纷纷惊叹,向阿青投去好奇又敬佩的目光,不知道此人是沈家什么人,为何箭术如此了得,此前怎么从未听闻过


    被箭射中的那棵树离沈家不算太远,贺圆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心下不由一惊。


    虽然早从王爷口中听闻此人箭术了得百发百中,但今日方才头回见识,竟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


    他是习武之人,懂的比其他人更多。这一箭最惊人的不是准确地射中了抛飞的铜钱,也不是刚好射在了铜钱的正中心,而是对力道的把控!


    铁比铜硬,箭又是利器,这样一剪飞射而去,将铜板钉在了树上却没有将其穿裂,需要对力道极其精准地把控。


    军中最好的神箭手或许也能做到百发百中百步穿杨,却不见得能有这样精准的力道。


    阿青对旁人的赞叹毫不在意,只是对齐景轩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就是对他们刚才射的那几箭表示不服,发出了挑战。


    新娘子这边拦门出题考校新郎官是惯例,新郎应付不了可以让自己迎亲队伍里的人帮忙,但总归是要应对的,若是直接认输,那可就丢人了。


    齐景轩不愿丢人,更不愿在阿青面前丢人,但作为一个被阿青追杀了八次,且次次射杀成功的人,他深知阿青的箭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在自己的迎亲队伍里左顾右盼,先看向徐槿瑜。


    徐槿瑜忙摇头,表示自己不行。


    他虽然称得上文武双全,但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读书这块他自诩才学尚佳,只要对面出题的不是李阁老之类饱读诗书的大学士,他都能应付一二。


    武艺方面……他其实不过尔尔,也就是有自保之力而已。别说跟阿青这样的人比了,跟军中寻常将士也不见得回回都能赢。


    阿青这一箭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多厉害,他去跟他比拼箭术,那不是等着闹笑话吗


    齐景轩见状只能去看顾三和双陆,这两人是他的朋友中武艺最好的了,若是他们都不能,那别人怕是也不能。


    双陆眉头紧锁,和徐槿瑜一样直接摇了摇头。


    顾三虽觉得自己也比不过,但他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还是接过弓朝那棵树的方向比了比。


    贺圆见顾三要试,眸光微闪,脑子里思绪飞转。


    眼见顾三让人寻了枚铜钱来就准备抛飞,贺圆忙将那棵树周围的人遣散,口中吆喝着:“让开点让开点,都躲远些,小心被箭射到。”


    顾三闻言一瞪眼:“阿圆,你什么意思我准头有那么差吗”


    他箭术就算比不过忽然冒出来的这个黑脸男人,也不至于射到别人身上吧


    贺圆讪讪地赔着笑:“以防万一嘛,这大喜的日子,要真见了血多不合适,您说是不是”


    他在顾三耳边小声嘀咕道。


    顾三寻思着今日是好友成亲,也懒得计较,收回目光集中精神,将手上的铜钱抛飞了出去。


    叮的一声,铜钱被擦着边射飞,箭矢则噗的一声贯入树干,箭尾颤了好半天才停下。


    顾三握拳跺脚嗐了一声:“就差一点!”


    贺圆寻思着您这可不是差了一点,不过以一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来说,能射中抛飞的铜钱确实已经很厉害了,放在军中也是很不错的弓箭手。


    可没射到就是没射到,输了就是输了,这点毋庸置疑。


    阿青这会儿已经把弓又背回了背上,双手抱臂得意地看着齐景轩,鼻间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


    齐景轩气得咬牙,正不知道还能找谁,就见贺圆凑过来道:“王爷,不如让小秦试试”


    “小秦”


    贺圆伸手指了一人,齐景轩抬眸看去,见正是上次给自己传话说有个青梅竹马去了沈家的那个。


    齐景轩蹙眉,有些怀疑地道:“他行吗”


    贺圆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已是我手下最好的弓箭手了,他若不行,在场没人能行。”


    总不能现在去军中拎个神箭手过来吧等人来了,吉时也过了啊。


    齐景轩在自己的一众狐朋狗友中扫视一圈,也着实找不出什么人能跟阿青比,只得点了点头:“那让他试试。”


    贺圆见他应了,心头一松,给秦勇使了个眼色。


    方才顾三射箭时,贺圆就已经暗中给秦勇打了招呼,让他准备着。


    秦勇得令,持弓上前,如阿青那般将铜板抛飞,然后迅速抽箭疾射。


    他动作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箭就已经射了出去。


    刚刚顾三射箭时,贺圆有意将站在树边的人遣散,此时附近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上了他的人。


    秦勇的箭才射出去钉在树上,其余人还没看清,这些人就已经开始欢呼叫好,其中一人更是直冲过去,将那支箭从树上拔下,另一只手举起一枚铜板:“中了中了,铜板没坏,也是刚好射中了中间。”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叫好,唯有目力极佳的阿青气得脸色发黑,伸手去抓一旁的贺圆,手上一通比划。


    那个叫秦勇的的确射中了铜板,但分明用力过大,将铜板射裂了。是那拔箭的人在手里藏了一枚完好的,将真正被射中的铜板换了下来。若非如此,那铜板现在应该已经因为裂开而从树上掉下来了。


    贺圆嘶了一声,不轻不重地踩了阿青一脚,在他耳边咬牙道:“沈小姐大喜的日子,你添什么乱!”


    阿青愣了一下,看了看穿着一身喜服来迎亲的齐景轩,又看了看重新刷过漆仔细妆点过的沈家大门,这才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不禁挠了挠头,讪讪地退到了一旁。


    都怪平郡王找来射箭的人水平太差了,害他一时技痒没忍住跳了出来。


    见他老老实实退开没有多话,贺圆松了口气,脸上又堆起笑容,伸手对齐景轩道:“王爷,请。”


    第54章 偷看 他看了一会,忍不住捂嘴偷笑……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 齐景轩终于迈进沈家大门。


    后面的迎亲事宜一切顺利,沈嫣拜别了父母,在杨柳胡同左邻右舍地簇拥下上了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地去往平郡王府。


    皇帝和淑妃不能亲至,一应婚礼事宜皆由礼部主持, 进行的倒也顺利。


    拜过堂后, 齐景轩牵着沈嫣进了新房,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挑开了盖头。盖头下的女子妆容浓艳, 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但当她抬起头, 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自觉地咧开嘴笑出了声。


    他终于娶到阿慈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必跟她分开了。


    众人见他一脸憨态, 再次哄笑起来。齐景轩对此浑不在意, 饮过合卺酒行过结发礼后便招呼大家出去开席吃酒。


    自从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后, 齐景轩其实就不怎么喝酒了,更不许自己喝醉。但今日是他和沈嫣的大喜之日,那么多宾客在场, 少不得多饮几盏。


    他酒量本就寻常, 若是控制着些还好,一旦敞开了喝, 很容易就会醉。顾三等人都知道他什么德行, 也知道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虽然也都跟着凑热闹起哄灌了他几杯酒,但见他真的有喝醉的迹象时便不再灌了,纷纷开始帮他挡酒。


    如此这般喝了一圈, 齐景轩虽有些口齿不清脚底打滑,但还不至于头昏脑胀走不动路。


    他脑子仍旧清醒,准备回新房时见有人跟着要去闹洞房,立刻阻止。他愿意在外面陪着宾客喝酒那是他高兴,但他可不想让这些人去打扰沈嫣。


    有人哄笑着非要跟去,齐景轩当即面色一沉,不复方才那般嬉皮笑脸:“去……什么去你们一群……大老粗,身上酒气熏……熏天的,还不把阿慈吓着滚!滚滚滚!”


    那人以为他是开玩笑,还揽着他的肩膀要往里走,却被他推搡开,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眼见齐景轩要发脾气,顾三双陆等人忙出来打圆场,勾肩搭背的将那几个带头要闹洞房的人拉走了。


    若是旁人如此,大家少不得要念叨几句,哪有成亲的时候新郎官冲宾客发脾气的。


    但这个新郎是齐景轩,倒也没什么了。他向来随心所欲,想给谁面子便给,不想给谁面子那便是皇帝老子都拿他没办法。


    于是齐景轩就这么顺利摆脱了想要起哄的宾客,脚步虚浮地回了新房。


    新房中,沈嫣已经换下喜服,摘了凤冠,换了一件日常衣衫。但因新婚的缘故,这衣裳也是红色的,只是没有喜服那么扎眼。


    齐景轩走到门口,下意识理了理衣冠,这才推门,一边说着“阿慈,我回来了”一边迈进了屋。


    结果因为饮了酒的缘故,他身子有些晃荡,抬脚时腿迈得低了些,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险些摔倒。


    下人忙上前去扶,齐景轩却已经歪歪斜斜摇晃几下自己站稳了。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摆摆手挥退下人,走到沈嫣面前。


    沈嫣此时已经卸了妆,露出白皙的面庞。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嘴角咧得更开了:“阿慈,你真好看。”


    沈嫣抿唇笑了笑,没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收起手边的书问道:“王爷在前面被人灌了不少酒吧要不要让人煮碗醒酒汤来”


    齐景轩以为她误会自己贪杯喝多了,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喝多少,大部分都被顾三他们帮忙挡下了。我刚才……刚才就是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沈嫣见他尚算清醒,也不勉强,只道:“那王爷歇歇便去洗漱吧,净房已经备好热水了。”


    齐景轩点点头,本想跟她说会话再去,但想到自己一身酒气,犹豫片刻还是先去洗漱更衣了。


    下人见状要跟上,他赶忙摆了摆手:“不必,我自己去,你们在这儿伺候好……王妃就行。”


    成安侯府那件事之后,王府的下人换了大半,尤其是近身伺候齐景轩的,基本都换了。


    现在屋里伺候的这几个丫鬟都是淑妃亲自挑选,从宫里放出来的。其中一对圆脸双胞胎分别叫青团和赤豆,另外两个一个叫天喜,一个叫天元。


    此时伺候在房中的是青团赤豆,两人早听淑妃交代过,平郡王不喜欢女子贴身伺候,眼下见他拒绝,便顺势退到了一旁。


    王妃两个字说出口,齐景轩霎时觉得心花怒放,醉意仿佛更深了,脚底又有些飘飘然。好在这次他站稳了,没像进屋时那般狼狈。


    他在净房仔仔细细沐浴一番,确定身上没有酒气之后才回到内室,正欲对原本坐在桌边的沈嫣说话,却见那里已经没了人,而罗汉床上新铺了一套被褥,消失的人影此刻正坐在上面看书。


    齐景轩纳闷地走了过去,看看摆在上面的枕头,又看了看搭在沈嫣腿上的被子,很是莫名:“阿慈,你这是作甚”


    想在床上看书的话直接去床上不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另铺一套被褥


    沈嫣抬眸,温声道:“我与王爷并非真夫妻,不好同塌而眠,我睡这里就好了。”


    齐景轩闻言一怔,站在原地半晌没能言语。


    他从一开始就是真心想要求娶沈嫣,虽然起初的目的是为了保命,但……但他也是真的想跟她做夫妻,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现在沈嫣虽然答应了婚事,也如约嫁进来了,却仍旧没把这桩婚事当真。


    齐景轩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些委屈又知道自己压根没资格委屈。他是生是死跟沈嫣有什么关系若非受他连累,沈嫣根本不会遇到那些糟心事,也不必嫁给他。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睡在这多不舒服啊,要不……你就跟我一起睡床上呗”


    说完觉出这话不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是要做什么,就是……那床那么大,就算睡咱们两个人也不挤,而且我晚上睡觉很老实的,一定不会碰到你!”


    沈嫣却只是笑了笑,摇头道:“不必,睡这就挺好的。这罗汉床不比我家中的床榻小,我睡得惯。”


    她语气温柔,但态度坚决,显然是坚持要自己一个人睡,不愿跟齐景轩同床。


    齐景轩拗不过,只得道:“那你睡床吧,我睡这。”


    说着就要扶沈嫣起身。


    沈嫣却把手往后缩了缩,重复道:“不必,我睡这里就好。王爷是主,我是客,哪有客人来了就占了主人床榻的道理”


    “你才不是客!”齐景轩急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


    说到一半又想起沈嫣并不将这婚事当真,只得改口:“今日那么多宾客看着呢,礼部和宗人府那边也都过了明路的,这婚事就算在你看来是假的,但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真的,在我眼里也……”


    “反正……反正你如今就是王府的主子,不是什么客人,只要咱们一日是夫妻,你就是这府中的王妃。王妃自然应该睡在床榻上,而不是这里!”


    沈嫣失笑:“那王爷也是主子,怎能让你睡罗汉床呢”


    齐景轩一噎,忽地眼珠一转,又理直气壮起来:“我是男子,若咱们二人之间必有一人要睡这里,那肯定是我。那些话本子里还有坊间流言不都说谁谁谁家夫妻俩吵了架,丈夫被赶去睡书房吗从没听说过哪个男子汉大丈夫让妻子去睡书房的。”


    “我若自己睡了床,却让你睡在这,那岂不是连话本里的男人都不如”


    这番言论实在牵强,沈嫣自不会当真,只一笑而过:“好了,王爷就别再与我争了,我……”


    话未说完,就见站在一旁的男子忽然俯身,一手揽在她身后,一手穿过她膝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边。


    齐景轩将沈嫣稳稳地放在床上,确定她没有磕着碰着之后满意地点点头,拍拍手道:“这才对,你就睡这!”


    说着走回去将沈嫣的鞋子挪了过来,这才自己在罗汉床上躺了下来。


    沈嫣一时无言,看看已经在罗汉床上躺下的齐景轩,到底没再说要和他换过来的话。


    齐景轩以前很不喜欢和人共处一室,但跟沈嫣在一起他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反而有种心愿得偿的感觉。


    他适应了一下罗汉床,觉得铺了被褥后跟平日睡觉的床榻也没什么不同,便挪腾着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转身去看沈嫣。


    “阿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沈嫣原本准备继续看书,闻言将视线从摊在膝头的书册上挪开,偏头看向他,以作回应。


    齐景轩侧躺着,一手撑着头,一手下意识抠着被角,说出了自己刚才在酒席上产生的一个想法。


    “你不是说营州那边今冬会有一场地动吗我之前想了很久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刚才看到双陆和他爹,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沈嫣放下手中的书,神情明显郑重几分。


    关于这场地动她也反复想过很多次,但实在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那场地动发生在今年十月,距现在还有近五个月的时间。她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知道这是必然发生的事,但旁人没有经历过,又怎么会相信五个月后会有这样一场灾难呢就凭她几句话吗


    她若坦诚相告说自己是重生的,知晓未来,别人怕是不仅不会相信,还会以为她疯了。


    齐景轩嘿嘿地笑了几声,神情有些狡黠:“地动这种事咱们不好说,但钦天监可以啊。所有那些不好解释的玄乎的事,只要交给钦天监,让他们说是观天象所得,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钦天监的职责主要是推算节气,制定立法,再有就是在皇亲国戚高官权贵需要的时候帮忙卜算一下吉日。但自古以来,许多玄乎其玄的事都是从钦天监传出来的。什么星相移位战事将起啊,什么紫薇星下凡明君降世啊,就连某地出现什么祥瑞,钦天监有时也能提前“卜算”出来。


    这其中有些兴许是真的,但大多数不过是人为造出来的。但不管怎么说,那些玄乎的不好解释的事,交给钦天监就对了。


    “双陆他爹是钦天监监正,双陆现在也在钦天监任职。你别看他平日没个正形,但在观星测象这方面他还真有些本事。”


    “回头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去一趟营州,再从那边传个消息回来,就说夜观天象发现那边有地动之象,让钦天监报给朝廷。朝廷肯定会让钦天监仔细核实,到时候再让双陆顺势‘推算’出地动的日期,到了十月由朝廷出面让百姓在地动那日从家中搬出来,如此不就可以避免死伤了”


    沈嫣去年年底才入京,对朝中之事知晓的不多,自然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件事。


    她思量片刻,觉得齐景轩的这个法子或许可行,但其中也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考虑。


    “那陆公子那里要怎么说呢好端端的忽然让他往营州跑一趟,还跟他说那里十月会发生一场地动,他会信吗”


    “还有……我虽知道那场地动的具体日期,却不知道除了甘宁城,周遭其他村镇是否也受到了波及到时候是让他们一起搬出来还是留在家中若是同时让那么多百姓离家,又要如何安置他们”


    “且不说那场地动之后是否有余波,哪怕只是让大家在外面住一宿,寒冬腊月风雪交加,一个闹不好也是会冻死人的。”


    沈嫣记得很清楚,那场地动发生时恰好是个风雪天,短短两个时辰雪就已经没过脚踝了。


    地动会要人命,风雪同样如此,要如何在地动和风雪的双重夹击下让大家平安度过这次灾难呢


    齐景轩唔了一声:“双陆那里好说,我就跟他说我做了个梦,或者随便编个什么理由,让他帮忙去营州看看,他肯定会去的。”


    “至于如何安置百姓……我没做过这些,也不清楚具体应该如何。不妨等双陆先去了营州,把消息报给朝廷之后让朝中那些官员去想。”


    “如果朝中那些人不信,不愿提前作出准备,我就去找父皇,求情也好,撒泼耍赖也罢,总之让他想办法给营州那边的官员下一道旨,到了日子让百姓们从家中搬出去。至于一应花销嘛……户部那边要是不愿出的话,大不了我出好了。反正我有的是钱,花也花不完。”


    沈嫣听他说前面那些话时还在跟着很认真的思索,听到最后这句没忍住轻笑出声。


    齐景轩也跟着笑了笑:“其实我也不会吃亏,顶多就是前面自己垫些钱进去。等地动真的发生了,那些官员看有功劳,肯定都恨不能往自己身上揽,不会真的都让我出,我花出去的那些他们会补给我的。”


    而他和沈嫣都很清楚,这场地动并非是“预测”,而是曾经真的发生过,这次也一定会发生的。


    沈嫣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颔首道:“就按王爷说的做吧。先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齐景轩点头:“那我明日就去找双陆,让他尽早去营州,免得来不及。”


    营州与京城相距甚远,快马传递消息,来回一趟也要个把月。期间朝廷若是还要派人再去查探一番,又要耽搁好一阵功夫,拖来拖去十月前可就不一定能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


    两人商量妥当,齐景轩看了眼窗外,道:“天色不早了,阿慈你那书不若明日再看吧,仔细伤了眼睛。”


    沈嫣本也不欲再看,闻言将书收了起来,起身要去熄灭房中烛火。


    齐景轩见状先一步从床上跳了下来,噗噗几声将大多数烛火都吹灭了,只留了两盏龙凤喜烛。


    这是大婚夜的蜡烛,要一直燃到天亮,中途灭了的话寓意不好。


    虽然在沈嫣眼中两人是假成亲,但齐景轩是当真的。他走过去特地又挑了挑灯芯,待喜烛发出噼啪几声轻响,灯火更亮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罗汉床上。


    他扯过被子要躺下,却见另一头的沈嫣正在放下床幔。


    齐景轩唉了一声,身子前倾:“阿慈,你放下床幔做什么咱们都成亲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就睡在这边不会冒犯你的,这床幔放下了,咱们说话也不方便,对吧”


    之前没成亲时他总是半夜惊醒,担心沈嫣会出事。现在好不容易成了亲,不能睡在一张床上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放下床幔挡在两人之间呢


    他也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睁眼就能看见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看见她他就放心了。


    沈嫣哪知道他心中那么多想法,刚才睡在罗汉床上是因为没有床幔,想放也没得放。现在既然有,自然是要放下的。


    “床幔而已,不影响咱们说话。”


    她温声道,手上轻轻一松,床幔便垂落下去。


    齐景轩的肩膀跟着那床幔一垮,无奈地躺了下去,气闷地踢了几脚被子。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在罗汉床上躺了一会,时不时往床榻那边看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房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很轻很轻。


    齐景轩确定这声音不是自己的,他竖耳听了一会,目光再次落到垂落的床幔上。


    想到里面躺着的是沈嫣,他忍不住开心地笑了笑,方才那点气闷不知不觉便烟消云散了。


    夏夜的清风扫过窗棱,齐景轩心情前所未有的好。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的缘故,他久久难眠,辗转反侧许久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光着脚向床边走去。


    昏昏的烛火映照出他的影子,他伸手将床幔掀开一条缝隙,从那缝隙中探头看了看里面躺着的人,确实是沈嫣没错。


    他看了一会,忍不住捂嘴偷笑,转身回了罗汉床,重新躺了下来,没一会却又起身走到床边偷偷看了一眼。


    这一宿他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偷看了多少次,最后一次时窗外天光都隐隐发亮了。沈嫣翻了个身,他吓了一跳,忙放下床幔往回走,结果一不小心左脚绊了右脚,扑通一声脸朝地摔在了地上。


    这动静将门外值夜的下人吓了一跳,床上的沈嫣也瞬间惊醒,掀开床幔往外看去。


    “王爷”她看到趴在地上的齐景轩,惊疑不定地走了过去:“您这是怎么了”


    齐景轩捂着鼻子坐起来:“没,没事,我就是口渴了想起来喝杯水,不小心摔着了。”


    说着又扬声对外面的下人道:“不必进来,我没事。”


    沈嫣皱眉将齐景轩从地上扶了起来,确定他好好的,除了鼻头有些发红以外没有别的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知道他还没有喝水,便给他倒了一杯递了过去:“走路慢些,这要是不小心磕在桌椅上怎么是好”


    齐景轩嗯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喝了几口,讪讪道:“我没事了,睡吧,睡吧。”


    说着将她往床榻的方向推去,自己也回到了罗汉床边。


    经过这么一遭,他这一宿终于是没再折腾了,在天亮前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会。


    …………


    翌日一早,齐景轩和沈嫣入宫请安。


    虽然一宿都没怎么睡,但齐景轩依然精神奕奕,没有半点疲态。


    皇帝这会正在上早朝,昭华宫里只有淑妃一人。齐景轩一进去便欢欢喜喜地跑到淑妃面前,语气轻快地唤了一声“母妃”,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淑妃面带笑意,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齐景轩虽然开心,但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脸上没有丝毫羞怯之色,沈嫣也在旁大大方方地对她行礼,她就知道两人并未圆房。


    她心中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看着自家儿子仍旧欢喜雀跃的样子,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阿轩是将这门亲事当真的,以为沈姑娘纵然现在不愿与他在一起,也可以通过努力水滴石穿。殊不知沈姑娘其实自始至终没想做他的王妃,甚至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她作为母亲,当然希望儿子能够称心如意,但沈姑娘本就是无辜受到牵累,她也无法违心地为了成全自己的儿子就让她搭上自己的一生。


    淑妃心底轻叹一声,只盼在今后的相处中沈姑娘能够感受到阿轩的真心,放下芥蒂,与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若是不能,希望沈姑娘离开时阿轩不要太难过……


    今日是两人婚后头一次入宫,她心中感慨片刻便打起精神,嗔了齐景轩一眼,道:“都成了亲的人了,还这么轻浮,一点都不稳重。”


    说着又对沈嫣伸出手:“阿慈,过来坐。”


    她拉着沈嫣在自己身边坐下,像个真正的婆母一般说起齐景轩过往的一些趣事以及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又问沈嫣在王府可还住得惯,派去的丫鬟伺候的周不周到等等。


    沈嫣一一答了,表示王府一切都很好,自己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三人间有说有笑的,时间倒也过得快,不知不觉前朝的朝会便散了。


    皇帝知道齐景轩和沈嫣今日会入宫,很是看重,朝会上就一副“没事赶紧散朝老子要回后宫”的样子。


    朝臣们倒也识趣,将比较紧要的事情说了之后便纷纷闭了嘴,顺顺利利的散了朝。


    抬肩舆的内侍脚底下险些撵出火星子,第一时间将下朝后的皇帝送到了昭华宫。


    昭华宫中传出阵阵说笑声,气氛很好的样子,皇帝走到门口,脸上便不由浮现出几分笑意,理了理衣襟脚步沉稳地走了进去。


    齐景轩和沈嫣听到宫人的通传声,忙起身行礼,淑妃也屈膝略福了福。


    皇帝忙走过去将淑妃扶起,又对齐景轩和沈嫣抬了抬手:“自家人说话,没那么多讲究,坐吧。”


    齐景轩和沈嫣依言坐下,淑妃也重新坐了回去,待宫人上了茶又退出去,皇帝这才笑问:“刚才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淑妃没接话,齐景轩则蹦豆子似的将他们刚才聊的那些大致说了说,末了道:“母妃将我三岁尿裤子的事情都说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皇帝闻言朗声大笑:“何止三岁,你五岁时候还尿过一次裤子呢,你母妃没提已是给你留了脸面了。”


    齐景轩本是逗趣,哪想到皇帝老子直接掀了他老底。他面色涨红,一边跺脚说没这回事一边转头去看沈嫣。


    沈嫣抿唇轻笑,淑妃也面带笑意,房中一时间看上去其乐融融。


    几人又聊了一阵,见时辰不早差不多该走了,齐景轩这才道:“父皇,林四那边怎么样了有审问出什么结果吗”


    皇帝方才还满脸笑意,听了这话面色微僵,但很快就遮掩了过去,温声回道:“眼下还没审出什么,等有消息了我就派人去告诉你。你这才成亲,正是喜字当头,这些事就先放放,没得惹了晦气。”


    齐景轩没看出有什么不对,闻言点了点头:“好,那儿臣就先带阿慈回去了,父皇你若查出了什么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皇帝点头应了,齐景轩又叮嘱了淑妃几句,让她保重身体,这才跟沈嫣一道离开了昭华宫。


    待他们二人走后,皇帝和淑妃面上的笑意同时一凝,淑妃道:“林四已经死了,陛下打算何时告诉他们”


    皇帝眉头微蹙,抬手捏了捏眉心,很是头疼:“过几日吧,过几日。阿轩才成亲,正高兴呢。”


    他知道淑妃也不忍这时候将这种消息告诉齐景轩,不然刚才她就说了。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再不复方才的欢声笑语。


    淑妃沉默许久方才再次出声:“陛下相信那些事都是惠嫔做的吗”


    皇帝轻叹一声,无奈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阿宁,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淑妃没接这话,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管别的,我只要阿轩平安。”


    “我知道,我知道。”


    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声宽慰:“放心,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绝不让他再危害阿轩。”


    …………


    出宫后,齐景轩先将沈嫣送回了平郡王府,之后便直奔雅风苑,将正在那玩得开心的陆衡薅了出来,对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陆衡伸手摸了摸齐景轩的额头,眉头紧拧:“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脑子就不正常了呢”


    齐景轩呸了一声,一把将他拍开:“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说正经的,”陆衡道,“你要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营州那边几个月后会发生地动,连具体的日子你都梦见了”


    “且不说这梦有多不靠谱,你也不是那忧国忧民的人啊。你就是梦见六殿下被贬为庶民了,也不可能梦见这种东西。”


    齐景轩张嘴想要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个闲散王爷,忧国忧民这四个字跟他好像就无关,他也确实从未做过任何可以称得上忧国忧民的事。


    倘若这次不是沈嫣告诉了他地动的事,倘若不是沈嫣一心想要保护那里的百姓免于受灾,他还会费心费力的去管这件事吗他是不是会和以前一样,听过之后想一想就算了营州离他那么远,当地又没有他的亲朋好友,他管不了,也不必管,然后……他就这么放下了


    齐景轩心里头一次产生了这种想法,他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生来就是个闲散王爷,从没有任何人对他有过多余的期待。他最好资质平庸一无所长,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都只当个纨绔,当个废物。纨绔和废物再受宠也不会对谁造成威胁,他可以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旁人也可以放心地争权夺利,不必把一个废物放在眼里。


    他习惯了这种日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些突如其来的思绪让他心底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这感觉稍纵即逝,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哪那么多废话,你就说去不去吧”


    陆衡见他竟是认真的,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去是可以去,但你总得跟我说句实话吧做梦什么的也太莫名其妙了,你这跟那史上说什么‘紫薇入怀帝星降世’有什么区别你……你不会……”


    他说着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你不会是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陆衡跟齐景轩虽是至交好友,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齐景轩是绝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族中才放心让他跟齐景轩来往,不怕有结党营私之嫌。


    作为朋友,陆衡当然希望齐景轩能过得好,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帮他做一些事,但这绝不包括夺位。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都伴随着腥风血雨,他不过是家中一个不成器的小辈,可不想为此将整个家族都牵连进去。


    “你想什么呢”


    齐景轩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我疯了吗我惦记那些”


    陆衡哎呦一声,捂着自己的头:“你不惦记为什么要让我去营州啊你这……你这看上去真的很像让我去给你搞出点什么玄乎的动静,然后将来以此为凭证,说你才是真命天子。”


    齐景轩白他一眼:“这算什么狗屁凭证我要真有这想法的话编点什么祥瑞不好吗,没事预测什么地动万一到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不就白搭了。”


    “那也可以说是预测之人消解了这场灾难啊,话本子里那些假高僧假道士就是这么干的,出事了就证明他们是对的,没出事就证明他们法力高深消解了灾祸让大家免于受难。”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你,”齐景轩没好气道,“我一个恶名远扬的人跳出来说为大家消减了一场灾难,有人信吗”


    陆衡想了想:“也是,换做旁人没准真有人信,放在你身上……”


    他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那你……你难道真的做了这样一个梦醒过来之后还忧国忧民的想让我去帮你看看,甚至愿意自己出钱先垫付安置百姓的花销”


    这听上去也很诡异啊,没比那些话本子强多少。


    “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齐景轩直接道。“营州是阿慈的家乡,要是她才嫁给我营州那边就出了事,对我对她的名声都不好。你跑一趟,就当是帮我消灾解难了。”


    陆衡听到这,一拍大腿:“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因为一个梦就让我去营州,原来是因为这个。”


    “放心吧!”他拍了拍齐景轩的肩道:“虽然这事听上去不太靠谱,但你既然开口了,那我就跑一趟。待会我就回去收拾行礼,明日就出京,等到了营州那边给你传信。”


    “其实我对天文地理都有些研究,一般那些地动频发之地地貌与别处都有所不同,史书上也都有所记载。营州要是就处于这种地方,要说服当地官府和百姓相信我的话其实不难,毕竟大家都惜命嘛。”


    齐景轩对这方面没什么了解,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你了。要是真能在史书或地方志上找到什么详尽的记载,朝廷这边应该也更容易被说服。”


    朝廷要是信了,就会提前防震防灾,总比他自己到处托关系要强。


    陆衡嗨了一声:“咱们兄弟俩客气什么!我听说陛下将城外一处温泉山庄赐给你做大婚贺礼了等到了冬天,你那温泉山庄上能不能借个院子给我我娘那双腿一到冬天就不舒服,你那庄子上暖和,借她养一养。”


    “没问题,”齐景轩大手一挥,“那庄子上那么多院子,你让伯母随便挑,想住了就随时过去。等过几年我去封地了,那庄子直接送给你。”


    反正到时候他三年五载也不见得回京城一趟,那庄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给陆衡,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陆衡双眸一亮:“你这么说我可要当真了。”


    “本就是说真的,我何时出尔反尔过”


    陆衡朗声大笑,当即站起身:“不等明日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立马就去营州!”


    说着当真冲齐景轩挥了挥手,大步离开了。


    办完了这件事,齐景轩心中像放下一块大石,虽然只是暂时放下,但也轻松许多。


    他回去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沈嫣,沈嫣闻言也安心不少,道:“那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找出陷害咱们二人的幕后主使了。”


    那人最近都没什么动静,宫里那边也没从林四口中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们不能这么一直干等着,必须要想些法子从别处入手了。


    “我记得你说有一次我是撞死在大理寺门前的石狮子上的”


    沈嫣道。


    齐景轩点了点头,神色沉郁几分:“我虽未亲近见,但当时府中长史确实是这么说的。我那时还问过他,为何大理寺要传你去过堂。”


    “你是受害之人,又是女子,沈大人……岳父大人又有官身,大理寺那边但凡讲些情面都不该传你过去,而是应该派人到沈家私下询问你。可他们却违背常理,把你叫去了大理寺去,以致你在去大理寺的路上听到许多流言蜚语。兴许……兴许他们问话时也很不客气,说了些不中听的,所以你从大理寺出来后……就一头撞在石狮子上了。”


    沈嫣没有这段记忆,那些难过痛苦的情绪在第一次听闻时便发泄过了,此刻倒还平静,待他说完后道:“王爷可知是谁将我传唤过去的”


    “知道,是大理寺寺正王兆。我也派人查过他,但没查出什么名堂。他一个六品寺正根本做不了大理寺的主,八成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了。要么是有人煽风点火撺掇他出头,要么是上面的人把他推出来的。”


    “有一次我将自己反复重生的事告诉了父皇,父皇又告诉了林成峰……就是林御史。他起初不信,后来许多事一一对上了,他便警惕起来,在大理寺要传召你的时候阻止了,当时要传你过去的就是王兆。”


    “但林成峰一出言阻拦,王兆立马就缩回去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大理寺也没有其他人再坚持让你过去。”


    “王兆之后无人冒头,也就没有什么线索再指向大理寺那边,只能顺着他再往下查一查。偏偏这家伙是个八面玲珑的,跟谁的关系都不错,对每一个上峰都阿谀谄媚,竟说不上跟谁更亲近一些。”


    第55章 猜测 其实你每一次都是死在阿青手上


    贺圆那边盯了许久也没查出王兆与什么特殊的人有异常往来, 而大理寺传唤沈嫣的事今生并未发生,他们也不能为此把王兆抓起来审问。便是抓了,王兆也不可能对一件压根没发生的事做出什么交代。


    沈嫣明白其中道理, 沉吟片刻后道:“那寺正既是个如此八面玲珑之人,显然不会被同僚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挑拨了来当出头鸟。能使唤得动他, 还让他心甘情愿出头的, 八成是他的上峰。”


    “大理寺中那些与他门第差不多或不如他的人可以先放一放, 以后再查, 先从他的上峰查起。若是他的上峰都毫无异样,那便查一查与他有往来的, 身份地位极高的人。”


    “比如……几位王爷。尤其是与你年纪相仿, 在朝中有实权, 或是有母族支持的那几位。”


    这是沈嫣言语间头一次如此明确的指向谁, 齐景轩听了一怔:“阿慈,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不然为何会忽然指向他的几位兄弟呢


    齐景轩虽也怀疑过他们, 但在他眼中, 他那几个兄弟和朝中几位看他不顺眼的重臣的嫌疑是一样的,不分伯仲。


    沈嫣摇了摇头:“我没想起什么,只是方才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又仔细想了一遍。”


    “按王爷所说, 我曾死过八次。而在我自己的印象里, 我只死过一次,但那次王爷是没有印象的。所以这么算起来, 其实我一共死过九次, 王爷同样如此。”


    “如果抛开证据,只从这九次的经历出发,有一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那个幕后之人……每一次都成功了。哪怕你将自己重生之事告诉了陛下, 连林御史都相信并有所防备,他还是成功了。”


    “据我所知,如今朝中最有实权的无非就是林御史和李阁老,以及太子党和贵妃娘家唐氏一脉。”


    她说着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转了一只放在面前:“林御史为人刚正,又曾在某一世阻拦过王兆传我去大理寺的行径,那想来要谋害你我的人并不是他。”


    “李阁老我虽不认识,但听闻他的官声素来不错。而且我与阿枝相熟,阿枝又是他的孙女,从阿枝身上也可窥其家风,他应该也不是那为了一己私利便牵连无辜的弄权之人。”


    说着又将一只茶杯翻转过来。


    “至于太子党和唐氏一族……我就实在不清楚了。听说他们在朝中毁誉参半,王爷觉得他们如何”


    她拿着第三只茶杯问道。


    齐景轩撇了撇嘴:“就那样吧。太子那边自不必说,他已是储君,支持他的自然不在少数,其中什么样的人都有,说不上好坏。”


    “唐家表面上装得挺老实的,其实一心想把太子踩下去扶老四上位,还当谁看不出呢。”


    “不过宫中妃嫔有所出的,但凡娘家强势一点,多多少少其实都有这种心思。比如老六明明那么不争气,比我还不如,但何家就一直在暗中支持他。”


    沈嫣倒是听说过朝中几位皇子之争,但其中详情她并不了解,也不关心。按理说齐景轩早已退出夺嫡之争,这也牵扯不到他们头上,但是……


    她暂且将第三只茶杯仍旧倒扣着,放在另一边,又取了第四只茶杯:“除了刚才所说这几方势力,朝中还有其他颇有权势之人。但他们大多是靠结党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个人能力是有限的。”


    “这些人仅是稳固自己的权势就要花费不少心思,除非他们集体抱团针对你,不然顺利除掉你且不露马脚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这些人其实基本可以排除了。”


    她将那已经拿起来的茶杯又放了回去,面前便只余两只杯口朝上的,和一只杯口朝下的。


    齐景轩看着这三只茶杯,有些诧异:“你是说……害我的是太子或者老四”


    沈嫣摇头:“没有证据,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根据已经发生的事进行一些简单的推测。以前在营州遇到一些没头绪的案子时我们就会这么做,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但也确实曾派上过用场。”


    我们


    齐景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们”指的是高峥,不由气闷。


    沈嫣没察觉他的情绪,继续道:“你虽是个闲散王爷,手中并无实权,但到底是皇子,又备受陛下宠爱。想要除掉你容易,但要撇得干干净净不露出马脚很难,所以那幕后之人才费尽心思先将你赶出京城,之后才动手。”


    “可也正是这样的举动,说明了一些问题。”


    “那人运筹帷幄,对你,对京城的人和事都十分了解,甚至对京城之外都能如臂使指。”


    “你的封地晋州和京城之间千里之遥,他都能派人一路追杀,还成功了,这绝非常人能做到的。”


    “所以……如果不考虑证据,只从结果倒推,那么京中地位越高,越有权势的人就越有可能是真凶,而这样的人……”


    她说着伸手轻轻点了点那倒扣着的茶杯:“实在没有几个。”


    纵然是朝中重臣,谁又能把手伸得那么长谁又能让那些刺客在京城到晋州的途中畅行无阻不被察觉


    “我思来想去,觉得几位殿下的嫌疑确实比朝中官员的嫌疑要大一些。而这其中,又以太子和宁王的嫌疑最大。王爷你和他们二人关系如何”


    沈嫣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倒把齐景轩给问蒙了。他挠着头道:“我跟他们二人关系都还行啊。我那诸多兄弟中,他们算是与我最好的了。”


    “……最好可我之前明明听你说你跟太子打过架,跟宁王也话不投机……”


    “是啊,但这已经很好了。”齐景轩道:“跟太子打架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大了就没打过了。跟老四虽然话不投机,但也没什么仇怨。他又向来待人和气,不挑我的刺,我看他也顺眼些。”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如那个老六,有事没事就要刺我几句,我跟他聚在一处不是打就是吵,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他说这些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说完见沈嫣脸上满是茫然和无语,这才觉出有些不对。


    可他又实在觉得冤枉,嘟囔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他们老欺负我!我越忍气吞声他们越过分,后来我索性就不忍了,谁打我我就打谁,谁骂我我就当场骂回去,绝不等第二天。我把他们一个个都打服了骂怕了,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了。”


    齐景轩自幼受宠,他年纪小又不懂得收敛,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开心地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吃一起玩。渐渐地其他人发现他这里总有好东西,待遇比太子还好。


    一个身份地位没有那么高的皇子,却享受着超出他身份地位的东西,这让其他孩子渐生嫉恨。加之皇帝独宠淑妃,其他妃嫔对她本就不满,但有皇帝护着,他们不敢拿淑妃如何,便教唆了自己的孩子去欺负齐景轩。


    妃嫔们欺辱了淑妃,皇帝可以罚回去。但孩子之间打闹,又都是他亲生的,他能真的狠下心去严厉责罚吗


    因着这个缘故,齐景轩有一阵几乎天天挨打,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淑妃初入宫那几年原本很是退让,从不与人起什么争端,也是从那时起,她被逼着露出锋芒,甚至一度行事很是疯癫。


    有一次六皇子把齐景轩推进了荷花池里,等齐景轩被救上来后,她当着惠妃的面把六皇子推了进去,按着他的头让他呛了好几口水,还放言让齐景轩今后不必忍让,谁打他他就还回去,打死也无妨,大不了他们母子一起死在宫里。


    那件事当时闹得很大,惠妃哭闹了很久要求严惩淑妃。前朝也有人上折子,要求褫夺淑妃封号,对其严惩。其中尤以惠妃娘家何家为甚。


    但皇帝以六皇子伤人在先为由,说若要惩戒淑妃就要先惩戒惠妃和六皇子,何家这才作罢。


    齐景轩从那时起便养成了不退不忍的性子,谁让他不高兴,他就让谁更不高兴。


    天家本就无情,他受宠却无根基,性子又不讨喜,自是跟谁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像太子和宁王这样与他和平相处的,就算是很不错了。


    沈嫣对宫中的事不了解,对齐景轩年幼时经历过什么也无从知晓。但她知道齐景轩是不屑说谎的,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确有此事。


    可这又给她添了个难题……


    她原以为太子和宁王的嫌疑最大,现在齐景轩却说这两人跟他是关系最融洽的。


    那……除了他们,还有谁比较可疑呢


    沈嫣拖着下巴,又陷入了困惑之中。齐景轩这时却道:“阿慈你方才那些说的都对,就是有一点……”


    “什么”


    沈嫣抬头问。


    齐景轩鼓着腮帮子道:“那次追到封地也要刺杀我的,是阿青。”


    他当时带了三千兵马随行,一路都很小心,到了封地都没敢出门,愣是在府里关了半个月。后来他觉得安全了,才试着走了出去,结果出去没多久就被一箭射穿了喉咙。


    沈嫣一怔,沉默许久后道:“认真说起来……其实你每一次都是死在阿青手上。”


    只不过阿青和那些刺客不是一伙,只是借了那些刺客的势。


    齐景轩说起这个就来气,又想起阿青在他们成亲时还跳出来闹了一场,更不高兴了,索性道:“不如把他叫来问问,反正他还在京城没离开。他刺杀我那么多次,说不定对那些人有些印象,或者在他们身上看到过什么印记呢”


    沈嫣蹙了蹙眉,觉得希望不大。


    那些人既然奉命去刺杀齐景轩,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怎会在身上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记被人发现何况阿青显然也只有一世的记忆,在他的印象里,他跟那些刺客也只短暂地打过一次交道而已,能记得什么呢


    但眼下没有别的线索,这倒也是个思路。沈嫣便点了点头,让人去请阿青了。


    第56章 拿捏 两个月前刚好是陛下赐婚的时候……


    印记


    阿青抱臂摇头, 想也不想的直接给了否定的答案。


    他甚至觉得这个问题可笑,定然不是沈嫣问出来的。


    一群刺客,杀的还是齐景轩这样的皇子, 怎么可能在身上或是兵器上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记,他们疯了吗生怕别人认不出自己啊


    阿青虽然为了刺杀齐景轩偷偷跟了那些人一段时间, 但那些刺客训练有素, 除非是故意要栽赃给谁, 否则绝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


    沈嫣早料到是这个结果, 倒没觉得失望。齐景轩则嗤了一声:“你这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显得自己多厉害似的,怎么这会派不上用场了”


    阿青瞪他一眼, 抬手上上下下一通比划。


    齐景轩虽然看不懂, 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梗着脖子道:“你好好说话, 别骂人!”


    阿青做了个“呸”的动作, 之后不再理会齐景轩, 仔细又回想了一番后左右看了看, 一把将站在旁边的贺圆拉了过来,对着他比划一阵,但沈嫣没看懂。


    他想了想, 索性比了一个大圈, 把贺圆整个包在其中,然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背, 像在肉铺前买猪肉似的做出一副打量挑拣的模样。


    沈嫣还是没能理解, 贺圆到隐隐约约猜到什么,试探着道:“你是说……那些人跟我很像”


    阿青当即点头,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说得对。


    贺圆摩挲着下巴, 喃喃:“像我一样相貌英俊,体格强壮,英武不凡……”


    话没说完,齐景轩和阿青齐齐瞪了他一眼。


    贺圆咧嘴哈哈两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说着正色道:“阿青的意思应该是那些人训练有素,并非常人,八成是官兵,再不济也是谁家府上养的私兵。”


    阿青颔首,对这句话也表示了认同。


    可这些沈嫣和齐景轩之前也想到了,不算是什么新线索,对眼下局势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阿青记性好,倒是记得那些刺客中不少人的长相。但他不会写字,也不会画画,还是个哑巴,连把那些人的相貌说出来让人描画都不行。


    但即便如此,这对他来说也是个优势,他留在京城的原因之一也是这个。


    齐景轩和沈嫣已经成亲,沈嫣现在看似安全了,却可能因为齐景轩而再次陷入危险。


    要是那些刺客出现在京城,出现在沈嫣附近,阿青很快就能察觉,可以保护她并将消息传递给她,让她先行防范。而那些刺客今生还未做出行刺之事,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不知道他们一旦来到京城,随时都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阿青的这些想法说不出口,沈嫣也无从知晓,为了他的安全又劝了几句,让他尽早回营州,不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但阿青只是咧嘴笑了笑,显然并不打算听。


    腿长在他身上,他不走沈嫣也没办法,只能随他去了,在他离开时问了一句:“身上的银子还够不够花”


    阿青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荷包,表示不用担心。


    那荷包跟一条五彩绳绑在一起,先前五彩绳被荷包挡住了没有露出来,现在随着他这一拍,露出半截。


    齐景轩眼睛陡地睁大,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这不是沈嫣在端午时编的长命缕吗他在沈鸣山身上也见过一条。怎么……怎么阿青也有


    阿青见他忽然凑近,嫌恶地侧了侧身避开,对沈嫣拱手施了一礼便走了。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那长命缕也跟着晃了晃,在空中划出一条五彩的弧线。


    齐景轩指着他的背影嗯嗯啊啊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沈嫣不解,皱眉问道:“王爷怎么了”


    齐景轩一甩袖子,屏退了下人,等周围没了旁人,这才道:“他……他腰上挂的那个长命缕,是不是你送的”


    沈嫣恍然:“王爷说这个啊……先前我让阿青回营州时给他准备了一份程仪。他什么都没要,只拿走了这条长命缕。”


    阿青为她远道而来,即便今生很多事都没发生,他没帮上什么忙,但心意是好的,沈嫣给他准备一份程仪也是常理。


    齐景轩哦了一声,小声嘟囔一句:“我都没有。”


    沈嫣看了看他腰间精致的荷包和玉佩,随口道:“一条长命缕罢了,端午时街上到处都是,现在应该也还有卖的,王爷喜欢买一条就是了。”


    买一条,那怎么能一样


    齐景轩心中腹诽,到底没忍住,开口讨要:“你给我编一条好不好”


    沈嫣在齐景轩说他没有的时候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那句街上到处都是便是委婉的拒绝。若是换做高峥,定然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再开口。奈何齐景轩缺根筋,压根没听懂。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吟片刻后道:“我手笨,不过是小时候为着贴补家用跟人学了学,编得并不好。王爷若是喜欢,可以在府中寻个手巧的丫鬟来编,他们编的定比我好。”


    “哪有,你分明编得很好。岳父身上那条,还有阿青戴的那条,都……”


    他话说一半又停下来:“贴补家用你还要做这个我以为……你只要抄抄书就好了。”


    他是听沈嫣说过抄书的事,也知晓不少清贫的读书人家都会抄书换银子,但沈嫣怎么还要做这些杂活一条长命缕能卖几个钱辛辛苦苦编了半天,卖一大把也挣不了一两银子。


    “抄书费眼睛,不好一直抄的。”沈嫣道,“长命缕简单容易上手,又五颜六色各不相同,闲暇时编几条不费事,权当打发时间了。”


    说完又笑:“王爷别这么看我,我家境虽不大好,但日子过得也没那么苦,在寻常百姓中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是她母亲常年病着要看诊吃药,她和父亲读书写字的开销也大,所以攒不下什么积蓄罢了。


    沈嫣不觉得这有什么辛苦,但在齐景轩眼里,这就是很苦的日子了。


    他察觉自己方才那句“抄书就好”有何不食肉糜之嫌,不敢再向沈嫣讨要长命缕了,支吾半晌后道:“你再给我讲讲你家的事呗。”


    沈嫣却不欲与他提及太多自己的事,想了想道:“我给王爷讲讲营州,讲讲边关的事吧。”


    齐景轩想想觉得也行,反正沈嫣就住在营州,讲营州不就是在讲她自己的事吗于是点点头应了下来,坐在她身边认真地听。


    “营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但盛产铁矿,因此是兵家必争之地……”


    “边关驻军为了御寒,会挖雪窝子,虽是雪搭的,却能防风保暖……”


    …………


    寒风卷着飞雪在雪窝子外面打转,里面的人围坐着挤在一起,用泥炉子煮一壶热茶,捧在手里慢悠悠地喝着。


    这雪窝子不大,人只能蹲着或坐着,直不起身,但高峥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他隔着烟雾看着对面的沈嫣,听她说从柳家账目上查到的错漏,条分缕析言之有物。


    茶烟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嫌碍事,将杯子往旁边挪了挪。可不知为什么,对面的人还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渐渐地连声音都听不清了……


    “阿峥阿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峥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爹”


    高沛见他醒转,深深地松了口气:“可算醒了,你睡了快一整日了,再不醒我就要去请太医了。”


    高峥半撑着身子坐起身,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又栽回床上。


    他喉头干涩,说话费力,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不适,也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昨日……昨日阿慈成婚,他喝多了,然后……


    高峥眸光晦暗,扶了扶额:“我没事,就是……就是多饮了几杯。”


    高沛坐在床边,看着形容狼狈的儿子,叹了口气:“阿峥,有些事强求不来。你祖父都答应你与沈小姐的婚事了,你却还是错过了,这就说明你们没这个缘分,何必……”


    “答应”


    高峥嗤笑一声:“爹,我是喝多了不清醒,但不是把脑子喝坏了。”


    “祖父虽久居江州,但并非对京城之事一无所知。他既然能随时知晓刑部和大理寺有没有适合我的缺,又怎会不知陛下给沈妹妹和平郡王赐了婚”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刚好是陛下赐婚的时候,他就答应让我来京城提亲了,还以没等到大理寺回信为由,拖到五月才让我走,以至我近日才抵京……”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神情凄楚:“他让我来京城,不是让我去沈家提亲的,是让我死心的。”


    高峥前几日才入京,一来就被沈嫣即将成亲的消息砸蒙了,所以没反应过来。但这两日他仔细回想一番,很快便明白了祖父的真实用意。


    可笑他之前还以为祖父真的答应了,以为自己的抗争起效了。原来……在祖父眼里,他所做的一切始终只是一场笑话。他仍是祖父眼中一小小顽童,可以任意拿捏,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


    第57章 尾巴 何太傅从宫里一出来就病了……


    高峥撑着床榻起身看着高沛, 双目因醉酒而干涩泛红,声音也异常沙哑:“爹,你是不是也知道”


    高沛闻言一怔, 旋即面上露出震惊之色:“你怀疑我你觉得我跟你祖父一起合谋算计了你”


    他不可置信,言语中还有几分痛心。


    高峥沉默不言, 抿了抿唇撇过头去。


    高沛气地站起身, 在床边来回走了几圈, 深吸几口气后才道:“我和你祖父关系如何, 你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任上亲自抚养,而不将你留在江州, 你不明白吗来京城后为何我宁愿自请去翰林院做个七品编修也不愿去刑部做那劳什子侍郎, 你不知为何吗旁人都不明白就算了, 阿峥你……”


    他说着一甩袖, 眼眶泛红几欲落下泪来。


    房中安静下来,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许久后高沛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重又坐回床边, 擦了擦眼角道:“罢了,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我早看出你对沈姑娘有心,只因知道你祖父不会同意, 我答应了也无用, 故而没提。可我若肯试一试,哪怕先斩后奏, 说不定此时你们二人的亲事已经定下, 你便不会错失自己心仪之人。”


    “我……我在你祖父面前总是胆小怯懦,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护不住你娘,让你没了母亲……”


    “爹,”高峥见让父亲想起从前的伤心事, 懊悔不已,忙道歉,“对不起,是孩儿的不是。这是孩儿自己的婚事,理应我自己去争取才是,不应迁怒于你。”


    “争取”


    高沛轻笑一声:“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却也只可奔他乡,除此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遇到婚姻这种必得父母做主方算名正言顺的事,还不是一样要被操控掌握我虽是你的父亲,上头却还有个父亲,想为你做主都不能……”


    “阿峥,”他说着伸手搭上高峥的肩,用力按了按,“为父年近四十才得来些许自由。我不希望你也像我一样,更怕你在族中养成逆来顺受的性子,故而这些年才一直将你带在身边。现在……现在你确实长得很好,敢顶撞你祖父,敢于坚持自己的选择。可你到底还年幼,还没到能撑起门户让你祖父退让的时候。”


    “你别急,再耐心等等,等你长大些,等你真的能当家作主了,你祖父自然奈何你不得,你便可随心所欲,去求自己心中所想了。”


    高峥苦笑,心说那要等到何时何况……何况他现在已经失去心中所想了。


    他酒醒了些,不愿再说这些事让父亲难过,便只将这些话烂在了肚子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爹。”


    说着转开话题,问起父子两人前几日讨论的事。


    “对了,爹,大理寺那边你可有查到什么除了那王昭之外可还有什么可疑之人”


    高峥那日从沈家回来就将自己所知告诉了高沛,想看看他是否知道些什么尤其是关于大理寺的。


    虽然现在他自己在大理寺任职,但他到底刚入京没多久,不如父亲在京城待的时间长,也不如父亲人脉广阔,有些事不如直接询问父亲或者让他帮忙来得方便。


    高沛与沈鸣山交好,在沈家出事时也曾想过帮忙查探一二。但他在翰林院任职,又因与族中的矛盾很是不愿再接触刑狱探案之事,入京后就一直避着大理寺和刑部这些地方走,跟这两个衙门的人都不是很熟,也就很难打听到真正有用的消息,自是查不出什么。


    后来高峥入京,又请他帮忙,还特别指出大理寺。他虽为难,但还是应了,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打探。


    此刻见儿子问起,他回道:“大理寺那边一切正常,便是你说的那个王兆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妥,不过昨日沈姑娘的婚宴上倒是有件怪事。大理寺的庄大人原本好好地在席间喝酒,忽然有个人进来给他传话,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急匆匆就走了。”


    “那传话的人虽穿着便服,但我认出是大理寺的一个差役,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叫庄大人回去处理。”


    “但庄承此人我有些了解,他虽是大理寺卿,平日却很清闲,等闲案子到不了他手里就处置好了,甚少需要他亲自出面。”


    “昨日平郡王大婚,这样的场合差役还来把他叫回去,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今日上朝,朝会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提及任何大案要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高峥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父亲是觉得昨日出了什么事,或许与沈妹妹和平郡王有关”


    高沛见他还将沈嫣唤作“沈妹妹”,有心提醒两句,又想到刚才父子二人之间那段不愉快的谈话,暂且咽了回去,道:“大理寺那种地方,但凡大案要案,是不可能真的瞒的密不透风的,多多少少会有些消息走漏出来。即便不涉及详细的案情,但大体是什么事总能打听到。”


    “可今日大理寺上下都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不同,连门口的差役都一如既往的懒散,显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能惊动庄承,却又将下面的人瞒得死死的,八成是宫里的事。”


    “可宫里近来有什么大事除了与平郡王相关的,我想不到其他了。”


    高峥恍然,眉头却依旧紧锁:“可昨日平郡王大婚,不在宫中。我全程参加了婚礼,也没见中间出什么差错。宫里能有什么事是与他有关又不惊动他的”


    高沛闻言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高峥:“我看你是昨日喝多了酒,脑子不灵光了,这都想不起来。先前平郡王不是抓了个姓林的送进宫里交给陛下审问了吗我猜昨日要么是那姓林的吐露了些什么重大线索,要么是……他被除掉了。后者的可能更大。”


    高峥接过父亲递来的杯盏正在喝茶,闻言大惊,猛地抬起头来。


    “对啊,林四,林广茂……他在宫里。可是……可是为何此事就一定与他有关爹你为什么觉得他被……除掉了……”


    高峥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是反应过来,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齐景轩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昨日他大婚,皇帝虽未亲至,但想必也十分欢喜,宫中必然也很是热闹。一热闹,就容易出乱子。


    那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人若想除掉林四以绝后患,昨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这……怎么办沈妹妹说林四是他们如今查到的唯一线索,若是这条线索也断了,那……”


    “那也未必就是坏事。”


    高沛说道。


    高峥抬眸看向父亲,见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并不言语,便自行思索他这句话的含义,片刻后便想明白了。


    “对,对,”他喃喃道,“林四是陛下亲自着人看管的,不管关在哪里,必定守卫森严,不会被人轻易钻了空子。”


    “要除掉他,就得用人,还得用能在宫里说得上话做得了事的人。一旦用了人,就有痕迹,就是新的线索……”


    他越说越兴奋,眸中酒意尽散,亮起光来:“幕后之人藏得很深,追捕这种人最怕的就是他不动,不动就难有线索。但他一旦动起来,一旦被抓到尾巴,就会动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难隐匿自己的行踪。”


    “我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妹妹,她一定会高兴的!”


    他说着翻身下床,趿上鞋就要往外走。


    高沛伸手欲拦,还没碰到他,就见他又停了下来,自顾自道:“不不不,虽然事情大抵真如咱们猜测这般,但宫中尚未放出消息,咱们并无真凭实据。万一猜错了,岂不让她空欢喜一场”


    “对,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我先查一查,待印证了再告诉她。正好看看能不能查到究竟是谁杀了林四,查清了再一并告诉她。”


    高沛见儿子这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伸手扶额:“你才进京,如今不过大理寺一评事。此事涉及皇家秘辛,大理寺中也无几人知晓,你能查到什么说多了只会让人察觉你与沈姑娘的关系,进一步提防你。”


    高峥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又怔住了,坐回床边喃喃:“是啊,这我要从何查起……”


    他过去能接触到那许多案子,也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儿子,是高家子弟,很多事大家并不避讳他,还乐于让他帮忙一起查。可如今高沛已不再是地方官,而在翰林院任职,连他自己都不甚接触刑狱探案之事,高峥又如何借他的名义去查探什么


    没有了高沛这面大旗,谁又会与他这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说什么机要之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高峥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来。


    高沛见儿子又有些颓丧,到底不忍,又对他说了一事:“何太傅昨夜匆匆入宫了,从宫里一出来就病了,今日没有上朝。何家也紧闭门户,风声鹤唳,似是出了什么大事。你若想查,不妨从此处入手。”


    何太傅惠嫔的娘家……


    莫不是……惠嫔杀了林四


    高峥眸光又是一亮,激动地抓住父亲的手臂:“爹,你真厉害,从那么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出那么多事!难怪祖父当初一心想让你继承先祖衣钵!”


    前面那句高沛还爱听,后面那句高沛险些没忍住翻个白眼。他素来不喜欢刑狱一道,不过是被逼着按头学了这么些年而已。


    但儿子这话也只是想夸他而已,他没往心里去,只在他又想往外冲时说了一句:“好歹洗把脸换身衣裳,这副样子跑出去,小心把人吓着。”


    高峥这才想起自己昨日醉酒到现在,还没好好梳洗过,忙去净房洗漱更衣,又与父亲一起用了顿饭才脚步轻盈的出了门。


    第58章 分家 你这成了亲……就听她讲故事……


    这厢高峥去打探何家消息时, 何家已是经过一夜兵荒马乱,将将平复些许。


    在城郊庄子上养老的几位族老被连夜接了回来,此时正齐聚一堂, 各个面色阴沉。为首的何太傅更是神情憔悴,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 仿若忽然又老了几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老者用力将拐杖杵在地上, 喝问道:“惠嫔她疯了吗好端端地为何要派人去杀那林四”


    “是啊, 莫非……莫非成安侯府当初那件事, 真是六殿下做的惠嫔为防那林四吐露出什么,杀人灭口”


    “我呸!”有人不屑地啐了一口, 神情愤愤, “他齐景泓端午在画舫上杀个宫婢都错漏百出, 又如何能在成安侯府做出那等大事还至今不被人察觉你也太高看他了!”


    言语间直呼其名, 可见对齐景泓万分不满。


    “话也不能这么说, 端午画舫那事也不见得就是六殿下做的。”


    “不是他做的还能被人陷害的不得翻身, 岂不更显得他蠢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言辞激烈,有人虽态度和缓,心中却也怨念丛生。


    惠嫔入宫这么些年, 何家举全族之力将她推至妃位, 对安王也是竭尽全力的帮扶。偏偏这母子二人不争气,一个连妃位都没保住, 一个被贬为郡王, 非但没给何家带来荣光,还连累的他们何家被皇帝厌弃猜忌。


    前些日子何家本已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六皇子,改投四皇子宁王麾下。谁知方才表达了投诚的意愿,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 就被这母子二人牵连进此事当中。


    “真是冤孽啊,”有人叹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九娘入宫。”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眼前难关吧。”


    几人将话题收了回来,看向上首的何太傅:“事已至此,大哥是怎么想的昨日陛下叫你入宫,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无非是问我与此事是否有关,再斥我几句教子无方罢了。”


    何太傅道。


    他根本就不认得那林四,又怎会无端让惠嫔去杀了他他甚至连惠嫔为何如此都不知晓。


    惠嫔乃后宫嫔妃,素日不得出宫,想与宫外联系都得靠着他们何家。何家都没有来往的人,她又怎会有所往来


    “此事定有内情。”


    有人沉声道。


    “那林四事涉成安侯府春宴,是此案的唯一线索,陛下必定派人严加看守。惠嫔虽行事浮躁,总有错漏,却也不会傻到明知如此还冒险行事。”


    “我看她这不像是要为了自己或者六殿下而斩草除根,倒像是……受人胁迫,专门挑在此时出头,担了陷害平郡王的罪名。”


    林四死了,线索断了,惠嫔作为除掉他的人,便是此事最大的嫌犯。


    而惠嫔是宫妃,这事即便真是她做的,只要齐景轩没死没伤,她最多也就是再被降一降位份,或是被打入冷宫,连带着何家受些影响,在朝堂上被人排挤。


    皇帝若是信了,很可能会就此收手不再严查,那幕后之人也就安全了。


    “可我何家何辜为何要拖我们下水”


    有人气道。


    “是啊,宫里又有谁能胁迫惠嫔皇后贵妃他们拿什么胁迫她”


    惠嫔此举既担了莫须有的罪名,又断了齐景泓的前途。齐景泓是她的亲儿子,若非万不得已,她怎会如此


    眼见着众人又开始探究其中原因,何太傅皱了皱眉,沉声打断:“好了,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是无用。管她是受人胁迫还是自己发疯,我们何家如今都已被牵连。”


    “今日寻你们来,也不是要将此事查个明白,是与你们商量何家今后应当如何。”


    “咱们先前就已决定弃了惠嫔和六殿下,今日之事不过是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这二人确实无用,非但不能做何家的倚靠,还会拖我们的后腿。”


    “既然六殿下无用,咱们势必要投靠旁人。我先前选了四殿下宁王,你们当中有人不愿……”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道:“若还有不愿者,今日便提出来,咱们分家吧。”


    “分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哥,你……你是在说气话吗好端端地为何要分家”


    “不是气话,”何太傅道,“俗话说得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先前觉得太子已被立为储君多年,身边早已有众多亲信,我们便是追随了他,也不过是让其顺利登基而已,远不及拥立宁王所能得到的功劳多,与其追随他不如追随宁王。”


    “可经此一事……我警醒了几分。”


    “今次胁迫惠嫔杀林四的若是太子也就罢了,若是宁王……我们前脚才投诚,他后脚便毫不手软地将我们推了出来,说明此人心性凉薄,根本不似平日表现的那般温和亲善。”


    “追随太子只是无功无过,追随宁王……要么是泼天的富贵,要么是死无葬身之地,我现在也不知究竟会如何……”


    “所以,分家吧。愿意继续追随宁王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便分出去。这样无论将来如何,我何家总还能留有一丝血脉,不至于阖族颠覆。”


    众人被他这一番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有人喏喏道:“那……大哥你是怎么打算的”


    何太傅哂笑一声,抚了抚膝头:“我已是抽不开身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你们还有机会,究竟如何选择……自己做主吧。”


    随着他这句话,房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许久都未停下,何家便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分了家。


    …………


    平郡王府,徐槿瑜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齐景轩,挑了挑眉:“怎么样新郎官洞房花烛过得可还好”


    齐景轩皱着眉,神情颇有些不耐:“本来挺好的,你来了就不好了。”


    徐槿瑜噗嗤一声,上下打量他几眼:“什么意思这青天白日的,你该不会……”


    “我正听阿慈讲故事呢,正讲到有意思的地方,你就来了。”


    他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咕咚咕咚地喝光了,将空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目光凶狠:“你最好是有正事,不然我就把你打出去。”


    徐槿瑜一脸莫名:“讲故事什么故事”


    “她以前在营州的事,可有意思了。那边的风土人情跟咱们这差别很大,她还跟着沈大人……跟着我岳父一起去过衙门,帮着破过不少案子,可厉害了!”


    徐槿瑜半晌无言,又将他上上下下大量一遍:“你这成了亲……就听她讲故事”


    新婚夫妻不应该蜜里调油黏黏腻腻看对方一眼都脸红心跳提起对方就满面含羞支支吾吾吗怎么齐景轩看上去……跟以前毫无差别,没有半分羞赧之色


    难道是因为他脸皮太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羞涩


    徐槿瑜觉得有些奇怪,齐景轩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讲故事怎么了成了亲就不能讲故事了”


    “不是不能,就是……”


    他欲言又止,到底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兴许齐景轩他……他就是这个风格呢


    徐槿瑜自己也没成亲,不好说齐景轩这究竟有什么不对,便索性把话题岔开。


    “嗨,说正事。我本来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你的,但有件事实在奇怪,就忍不住来跟你说说。何家你知道吧就是你特别不喜欢的那个何太傅他家。”


    “春宴那件事我家到现在都只查出一个翠玲,我爹特别生气,前些日子就把当天所有可能接触过你和沈小姐的下人……”


    “王妃,”齐景轩纠正他的措辞,“她现在已经嫁给我了,是我的王妃了。”


    徐槿瑜白他一眼,继续道:“我爹把所有可能接触过你和你家王妃的下人都遣到庄子上了,说是为防有家贼,事情查清之前这些人都不许回府。”


    “这是翰林院的一位大人给我爹出的主意,说是若在府中审问,这些下人只求自保,便只会尽量撇清自己,不会轻易攀扯旁人。一旦他们说了别人什么,最后发现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哪怕对彼此都没什么影响,对方也可能会心生嫉恨。”


    “他们今后毕竟还要一起共事,因此除非是遇到了特别不对劲的事,不然不会轻易开口,以免产生误会。”


    “但将他们都遣去庄子上就不同了,庄子上差事辛苦,月例还比在府中要少,除了那特别闲散没有上进心的,都会想要回到府中。届时他们便顾不得那许多,会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吐个干净,说不定就会有新的线索了。”


    “除此之外,我们府上真正的内贼为了安抚被遣去庄子上的手下,说不定也会露出马脚。”


    “这个法子真的有用!这才十日不到,就有十几个下人说了些先前没说过的事!”


    他说到这顿了一下,等着齐景轩配合地发出赞叹。


    齐景轩边听边点头,听到一半见他没了下文,问道:“那些下人说的事跟何家有关”


    徐槿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轻咳一声道:“不是,是我二弟负责在庄子上审问这些下人。我家那庄子跟何家挨得很近,他今日听说何家族老昨天半夜忽然都出门了,赶在开城门时进了城,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正好他今日回家,将此事告诉我了。我寻思着何家不是老六那家伙的外家吗老六又素来跟你不对付,端午时候还想陷害你杀了五公主身边的宫婢。”


    “他家忽然这么大动作,我怕跟你有什么关系,就过来跟你说一声。”


    第59章 互通 林四死了?


    齐景轩一听, 登时竖起了耳朵。


    “夜半三更赶来京城,何太傅那老东西死了不成”


    才给自己倒了杯茶往嘴里灌的徐槿瑜一口喷了出来:“你认真的”


    何太傅死了何家直接发丧不就是了,何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齐景轩若真这么想, 那可就蠢得没边了。


    齐景轩摆了摆手:“我就随口咒他一句。”


    徐槿瑜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嘴角:“我就说嘛, 你也不至于那么蠢。那你觉得这是出什么事了为何他家族老一夜之间忽然都进了京”


    “我哪知道, ”齐景轩道, “去看看不就是了, 在这里猜能猜出什么。”


    他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徐槿瑜忙抬脚跟了上去, 边追边道:“欸, 欸, 咱们现在过去也没用吧据说他家现在门户紧闭, 只许进不许出, 能打听到什么啊”


    齐景轩却是个动作快过脑子的, 管他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先去了再说。


    结果确实如徐槿瑜所言,何家大门紧闭,他们想打听都没处打听。附近的人也只知道他家今日一早确实进了许多人, 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两人一筹莫展, 又不愿就这么离开,决定在附近找个地方蹲点。左右现在离关城门的时候还早, 保不齐何家人今日还会有人进出呢。届时找个人敲一闷棍, 在交给贺圆审问一番,说不定就能问出点什么。


    作为整日在外浪荡的纨绔,齐景轩对京城地形很熟悉,四下看了看便找到了最合适蹲点的一处位置——跟何家隔着一条街的一座酒楼。


    那酒楼跟何家离得虽不算近, 但位置好,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何家所在的这条街,谁经过其中都能看见。


    他们若是看见何家有人进出,让贺圆派人直接翻墙过去,快得很,不用担心错过了逮不到人。


    齐景轩当即带着徐槿瑜往酒楼赶去,上了二楼挑了个窗户正对何家的雅间。正往过走时,一个伙计往隔壁雅间送茶,开门时齐景轩余光扫到里面的人,脚步一顿。


    里面的高峥也正因开门声望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短暂的惊讶后面上同时露出嫌恶之色。


    齐景轩哼了一声,抬脚就要继续往里走。徐槿瑜却犹豫片刻,脑中电光火石想到什么,待那伙计离去后不顾齐景轩的阻拦进了屋。


    “高兄,真巧啊,你也在这。”


    他率先对高峥施了一礼,客气打了声招呼。


    高峥对徐槿瑜的印象本就不错,后来不愿来往单纯是因为徐槿瑜跟齐景轩交好,而他很厌恶齐景轩。


    眼下徐槿瑜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好不理会,起身施了一礼道:“是啊,真巧。”


    说完便不吭声了,摆明了不想跟他们二人打交道。


    徐槿瑜看了眼桌上简单的茶点,问道:“这不早不晚的,高兄怎么独自来这酒楼喝茶”


    高峥在查何家的事,何家的事跟惠嫔有关,还很有可能跟林四有关,而林四是目前成安侯府春宴之事唯一的嫌疑人。


    那日春宴的受害者有两人,一个是沈嫣,另一个就是齐景轩。


    所以高峥现在所查,其实跟齐景轩也是有着密切关系的,甚至关系更多一些。毕竟若不是为了害齐景轩,那幕后之人也没必要拉沈嫣下水。


    但即便如此,高峥也不愿跟齐景轩有什么来往,便只是冷淡回道:“闲来无事,随便坐坐罢了。”


    说着瞥了一眼还站在门口不愿进来的齐景轩一眼:“徐世子既跟平郡王一同前来,想来是有什么事,某就不打扰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希望他自觉点赶快离开了。


    徐槿瑜非但没走,还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笑道:“我们确实是有事才来的,只不知跟高兄所谋是不是同一桩事。”


    他说着往何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


    高峥眸光一凝,看看他又看看齐景轩,复又收回视线,只试探着说着一个字:“何”


    徐槿瑜抚掌,不顾齐景轩的意愿硬将人拉了进来,按在椅子上。


    “既然都是为了同一桩事,何必坐在两处不如一道说话,互通一下有无。”


    “他才进京几天能知道什么我跟他通什么有无”


    齐景轩不忿道。


    高峥也颇不情愿,冷笑一声:“三月事发至今,王爷一无所成,唯一一个嫌犯林四还是因着那个常跟在沈妹妹身边的阿青抓到的。王爷这般无能,想来确实跟我通不了什么有无。”


    齐景轩气得炸毛,张嘴想骂回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反驳不了什么,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只能指指他又看看徐槿瑜:“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这是互通有无的态度吗”


    徐槿瑜安抚道:“高兄能先咱们一步坐在这,就说明有他的独到之处,你不妨耐下性子好好听听。”


    说着才又看向高峥:“不知高兄可知何家出了什么事为何他家族老今日忽然入京我们来之前你可看见何家有什么人进出”


    高峥虽不喜齐景轩,面对徐槿瑜还是客气的,按下心中怒火道:“我也不知,只知何太傅昨天半夜忽然被召入宫,回去后便对外称病,今日没有上朝。但他说自己病了,却没请太医,而是紧闭门户,很是奇怪。”


    “我到了何家这边之后才知道,今日一早城门刚开,就有许多何家族人进了城,直奔何家,至今没有出来。这些人大多都是何家族老,等闲小事惊动不了他们,更不可能让他们匆忙进京。”


    “我想找人打听一下个中内情,奈何何家现下只许进不许出,实在打听不到什么,这才只能找了这么个酒楼坐着,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何家开门。”


    徐槿瑜恍然,又转头问齐景轩:“何太傅昨夜进宫了”


    宫门每日都要落锁的,夜半三更除非紧急军情和宫内急召,等闲不能开宫门。何太傅大半夜被急召入宫,定是出了什么和他有关的大事,但……他们都没听说啊。


    昨日齐景轩大婚,他们两个一个是新郎官,一个是傧相,只顾闷头忙婚礼的事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齐景轩也是一脸莫名,思索片刻后道:“莫不是惠嫔那边出什么事了”


    宫中跟何家有关的也就六皇子和惠嫔了,但六皇子早已出宫建府,若是他夜半出了什么事,何家不必进宫,直接去王府就是了。如此算来,需要何家人进宫的,就只剩惠嫔了。


    “可也没听说惠嫔那边出了什么事啊。”


    徐槿瑜道。


    惠嫔虽只是后宫妃嫔,但若真出了什么大事,也是瞒不住的。况且一个后宫妃嫔能出什么事有什么需要瞒的以惠嫔的地位和权势,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宫变夺嫡的事来吧


    “高兄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徐槿瑜问道。


    高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本想嘲笑一声,开口前想起自己昨日也什么都没注意到,还是父亲告诉他他才知晓的,便又将这嘲讽咽了回去,只道:“昨日王府婚宴上,大理寺卿庄大人被叫走了。”


    他顺着这话将高沛猜测林四可能已死,是惠嫔动的手等等也说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我……”


    话没说完,就见齐景轩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林四死了”


    “不是,我是说猜测……欸,你去哪”


    他见齐景轩抬脚就要往外走,忙起身阻拦:“事情还没确定,你别到处往外说。”


    “确不确定问问不就知道了”


    齐景轩甩手挣开,一门心思要进宫问清楚。


    高峥还想拦,徐槿瑜摇了摇头,任由他离开了。


    “让他去吧,”待人走后他才对高峥道,“早问清楚也好,省得咱们总等着宫里的消息。”


    “可他这样去,岂不打草惊蛇”


    高峥道。


    徐槿瑜苦笑:“若高大人的猜测是真的,又何来打草惊蛇之说对方都已经得手了,怕是正想看我们的笑话呢。”


    一群傻子无头苍蝇似的查了两个多月,只查到林四这么个人,还没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被除掉了。


    他若是那幕后之人,只怕要笑死了。


    高峥仔细一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倒也不必自苦,即便林四死了,这件事也不是毫无头绪。倘若真是惠嫔动的手,起码证明对方手段了得,身份必然不低,不然无法胁迫一位宫妃为他做这种事。”


    与平郡王有仇怨,能在成安侯府行事,又能威胁宫中妃嫔,在京城可谓如臂使指,这样的人实在不多,可以大大缩小猜测范围。


    徐槿瑜颔首:“是,现在也只能往好处想了。宫里那边就让阿轩去问吧,咱们接着盯着何家,看能不能从他们这查到什么。”


    说完想起这件事与高峥无关,他现在完全是在帮忙,又拱手施了一礼:“多谢高兄出手相助,有劳了。”


    高峥抿了抿唇,实话实说:“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们。”


    他是为了阿慈。若不是这件事与阿慈有关,他才懒得管。


    徐槿瑜嗨了一声:“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们总归跟着沾光,还是要谢的。”


    说着以茶代酒,敬了高峥一杯。


    第60章 强杀 他们就这么愚蠢地活到现在


    齐景轩去而复返, 让皇帝和淑妃都有些莫名,待见他进殿后直接问林四之事,两人更是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


    皇帝诧异道。


    齐景轩一听, 就知道确实无疑了,林四真的死了。


    他瞪圆了眼握紧了拳, 眼眶隐隐有些泛红:“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今晨才来给父皇母妃请过安, 为何不告诉我”


    他那时欢欢喜喜地来, 欢欢喜喜地走。两人除了关心他和沈嫣的夫妻生活, 什么都没说。


    皇帝语塞,半晌无言, 还是一旁的淑妃开的口:“我们也不是有意瞒你, 只是你刚成亲, 我们……我们不想扫了你的兴。”


    大婚当天关键证人死了, 这消息谁听了会高兴况且人都已经死了, 现在跟他说了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


    所以他们二人商量, 不如过几天再告诉他们。起码等到沈嫣三朝回门之后, 这样还能让他们高兴几天。


    “现在就不扫兴了吗我晚一点知道就不扫兴了吗”


    齐景轩高声道。


    皇帝见他急怒之下竟对淑妃大呼小叫,当即沉了脸:“阿轩!怎么跟你母妃说话呢她难道想让林四死吗她难道不想查清是谁害了你吗你出事后她比谁都担心你,也比谁都信你, 你现在些许不满, 就把脾气发到母亲身上了”


    齐景轩一噎,知道自己方才做错了, 气焰顿消, 扬起的下巴缓缓垂了下去,低声道:“对不起,母妃,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


    说到后面眼眶越发红了, 声音也有些哽咽:“我就是……就是生气。”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也很是心疼,叹了口气:“是该生气。是朕的错,是朕大意了才让人得手。你怨朕好了,别怪你母妃,跟她无关。”


    齐景轩摇头,用袖子擦了下眼角:“我是气我自己,气我什么都做不好,气我……像个废物一样,永远只能等着。等着别人帮忙,等着别人把一切查清,自己什么都不会……”


    刚才来的路上他就在想,如果高峥所说是真的,那父皇母妃为何不将实情告诉他呢他们没有必要瞒着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就是想让他新婚这几天高兴一些。


    他其实想明白了,但就因为想明白了,所以得到印证后更加恼火。


    恼恨自己的无能,恼恨自己永远只能被父母亲友包容保护,更恼恨一切都被高峥说中了,他就是一无所成还拖累别人。


    他昨日大婚有多开心,今日被人当面揭短就有多狼狈难堪,所以刚才得知真相后才无能狂怒,迁怒了一心护着他的母亲。


    淑妃见他落泪,眼眶亦是酸胀,伸手唤道:“阿轩,来,到母妃身边来。”


    齐景轩低着头如往常那般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在脚踏上坐了下来,把头埋在她膝头,喃喃道:“对不起,母妃,对不起。”


    淑妃轻抚他的发顶,缓缓摇头:“你不是废物,你只是……只是……”


    她说着也有些哽咽,红着眼睛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她的阿轩明明也很聪明,明明功课曾比谁都好。可生在这吃人的地方,生在她这个无权无势偏又得宠的妃嫔肚子里,他便不能聪明,不能比别人强。他要纨绔浪荡,他要愚笨不懂事,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非栋梁之材不堪大任。即使他们母子从没有过争位之心,他们也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人有半点误会。因为别人的误会,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死。


    谁想死呢谁不想好好活着于是他们就这么愚蠢地活着,活到现在。


    可他们都已经如此退让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们,还是有人想要阿轩的性命。


    “本就怪你!从始至终都是你的错!”


    淑妃忽然转过头,对一旁的皇帝喝道。


    皇帝一怔,旋即讪讪地低下头。


    旁人或许以为淑妃这是在怪他没能护得齐景轩周全,没能查清真相,没能保住林四这个嫌犯兼证人,但他知道,她这是在怨最初的一切。怨他强行让她入了宫,怨他让阿轩生在了这虎狼之地。


    齐景轩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发生争执,抬头岔开话题:“是惠嫔动的手吗”


    这话让两人又是一惊,齐声问出跟刚才一样的话:“你怎么知道”


    齐景轩便将高峥的话说了,皇帝听后沉吟道:“当年朕把高沛从岳明府调来京城,便是因为他办案之才。岂料他入京之后却不愿去刑部大理寺,连御史台也不愿去,坚持要在翰林院编书。如今看来,果然还是应该将他调去三司衙门。”


    可高沛坚持不去他也没什么法子,人家是有功之臣,他总不能不顾功臣意愿强行把他放到他不愿去的地方。届时若高沛辞官怎么办那岂不成了他把人逼走的


    “高沛不愿去,不是还有他儿子高峥吗我看这孩子很不错,颇有其父之风。”


    淑妃道。


    皇帝对高峥没什么印象,但从齐景轩所说,能听出是个心思缜密胆大心细的孩子。而且这孩子对刑狱探案似乎很感兴趣,跟他父亲并不相同。


    他点了点头,对齐景轩道:“不妨就让他跟着你们一起查查这个案子。他才来京城,年纪又小,幕后之人想必不会提防他。你们若是查到什么没有头绪的事,还能让他请教一下他爹。我看高沛虽不喜刑狱之事,对他这个儿子倒是疼爱得紧,愿意为他破例。有了高峥,想来你们也就有了高沛了。”


    齐景轩虽然不喜欢高峥,但也知道皇帝说得没错,遂点头应下了。


    淑妃这时又问:“阿慈知道林四的事吗”


    齐景轩摇头:“不知,我才一听说就进宫来问你们了。我……我还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她说呢。”


    说着又转头看向皇帝:“父皇,林四到底怎么死的啊惠嫔为何要杀他你们审出来了吗”


    说起这个,皇帝的面色又沉了下来。


    昨日齐景轩大婚,他虽未能到场,但也很是高兴,晚上便来了昭华宫,跟淑妃一起用了饭并留宿在此。结果半夜有宫人匆匆赶来,说慎刑司那边出事了。


    慎刑司关的大部分都是宫女太监,或是一些犯了错的工匠,这些人便是出了天大的事也犯不着大半夜把熟睡的皇帝叫醒。唯一可能惊动他的,便是先前他亲自下令关进去的林四。


    但即便林四死了,其实也大可以第二天再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把皇帝叫起来也不能让林四复活不是。


    可林四是皇帝命人着重看押的要犯,之前贺圆和福顺公公都曾亲自审过,慎刑司那边格外上心,根本不敢轻易让人靠近。这样的人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地死了,这次之所以让人得手,是因动手的是慎刑司的宫人们万万没料到的人——惠嫔。


    惠嫔前些日子惩处了身边的两个内侍,将他们关到了慎刑司,说是让宫人们调教收拾一番在放出来。


    就在昨天,惠嫔那边夜半又来了两人,急匆匆的,说是一场误会,之前没查清楚,犯错的其实另有其人,这两个内侍是被冤枉的。


    看管慎刑司的宫人觉得有些好笑,但这两人本就是惠嫔的,既然惠嫔开了口,放了就是了,便派了个人带他们进去了。


    谁成想进去将那两个内侍解开之后,他们却忽然变了脸,跟才来的两人一起捂住了司狱的嘴,又抢了他身上的钥匙,直奔关押林四的地方而去,动作迅速的闯入其中把人杀了。


    待其他宫人发现不对赶来时,这几人已经在狱中自裁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这都无需审问,是个傻子也能看出他们就是奔着林四来的。自始至终,惠嫔那边就没什么人犯过错,一切都是为了杀掉林四而做的局。先来的两人是为了摸清林四所在,确定他的位置,以求一击即中,另外两个则是专程来配合他们的。


    皇帝亲自开口要求关押的犯人死了,动手的是后宫妃嫔。慎刑司的人哪里敢等,当即便报了上去。


    于是皇帝大半夜被吵醒,就得知了这么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第一反应是难不成先前成安侯的事就是惠嫔和六皇子做的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被否定了。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做这种事的必要,就惠嫔和六皇子这两个人的脑子加起来也做不到算计了别人还了无痕迹。就像这次惠嫔杀了林四一样,除了安插人手进去强杀,她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这样的人或许能办成事,但很难隐去自己的踪迹不被发现。而成安侯府那件事从头至尾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幕后人一点首尾都没露出来。


    至于惠嫔身后的何家,也不可能帮他们做到如此。若是何家有那个本事,惠嫔今日便不必自己派人去杀林四了。


    所以她只是一把刀,是别人让她去杀的林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让你这么做的”


    皇帝恼怒问道。


    惠嫔却只是冷笑,沉默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