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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耳听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6章 念头 她不可遏制地生出了复仇的念头……


    齐景轩虽然当众打了安王一顿, 但大家心里都知道事实究竟如何,也知道皇帝必然维护他,所以没有人揪着不放, 只是御史出于职责斥责了他几句。


    他最终也没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离开御书房后去昭华宫坐了一会, 跟淑妃说了今日之事, 让她不要担心, 这才出宫了。


    出了宫门, 阿圆等在马车旁,待他上车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将林四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齐景轩闻言大喜, 抚掌道:“我就说阿慈是我的福星, 果然没错!一直都查不到线索的事这不就查到了!”


    说着又叮嘱阿圆:“你们快去把这个林寺好好查一查, 顺藤摸瓜, 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阿圆心说线索明明是那个叫阿青的哑巴提供的, 王爷怎么连这都算到沈小姐身上了


    但仔细一想, 若非是为了保护沈小姐,一直对她和她周围的人十分关注,阿青也不会发现林四这个人。


    这么说起来, 是沈小姐引出了线索也没错。


    他心中腹诽几句, 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回道:“是, 属下已经安排人去查了。”


    两人说话间, 马车缓缓前行,但并没有驶向平郡王府的方向,而是直奔杨柳胡同。


    齐景轩在胡同口熟门熟路地下了车,正要往沈家走, 就碰见了刚从同僚家回来的沈鸣山。


    他忙上前打招呼,恭敬地唤了一声:“沈大人。”


    沈鸣山今日去帮同僚修复古籍了,还不知道画舫上发生的事,此刻见他独自出现在这里,眉头便是一拧:“王爷,你怎么在这我家阿慈呢你们不是一起去晏凉河观龙舟了吗”


    这小子该不会是没有赴约,把阿慈独自一人晾在那里了吧


    才冒出这个念头,沈鸣山就紧张起来,恨不能现在就立刻跑回家,看看女儿有没有平安回来。


    齐景轩怕他误会,赶忙解释:“沈大人放心,阿慈没事,她已经回家了。”


    “我们原本是在晏凉河那边玩的,但后来出了点事,我被传召入宫了,只好先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沈鸣山闻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问:“出什么事了”


    边说边与他一道往自己家走去。


    齐景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事无巨细地仔细说了一遍,并一再强调:“真的与我无关,我心里只有阿慈一个,除了她我谁都看不上!”


    他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自然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引得路两旁或路过或围观看热闹的人暗暗低笑。


    沈鸣山无法,只得出声阻止:“好了,我知道了。”


    依平郡王所言,画舫出事时他与阿慈在一起,那阿慈就是他的证人。


    别人沈鸣山不见得信得过,但他的女儿他自然是相信的。


    齐景轩见沈鸣山并没有露出什么质疑的神色,堆着笑脸道:“还是沈大人明事理,一眼就看出我是冤枉的。不像有些人,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来来回回问我好多遍,问清楚了还想和稀泥打发过去。”


    他这话即是埋怨以礼部尚书杨宏书为首的那些人,也是讨好沈鸣山,沈鸣山怎会听不出来很是无语地别过脸去,不想理会。


    偏偏齐景轩总是没话找话,一会问他刚才出去做什么了,一会夸他腰间挂着的长命缕好看,一张嘴说个没完,到沈家门前时还没停。


    院门打开,沈鸣山急于摆脱齐景轩这个话痨,对他点了点头便大步走了进去。


    齐景轩下意识跟着往里走,直到被拦住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沈家。


    他没有退回去,反而扯着嗓子对沈鸣山道:“沈大人,我有事要跟阿慈说,您帮我捎个话呗”


    沈家院子不大,他这话传进去,不用沈鸣山转述,沈嫣就已经听见了。


    沈嫣本就在等着齐景轩,闻声从自己房中出来,先跟沈鸣山打了个招呼,待他进了正房,这才对守在门口的丫鬟说道:“让王爷进来吧。”


    丫鬟得了她的吩咐,这才让开,将齐景轩放了进来。


    “阿慈,林四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待进了沈嫣的屋子,确定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后,齐景轩低声问道。


    沈嫣点头:“你的人刚才过来跟我说过了,我刚才也问过他们,王爷你是否曾与那林四结怨,他们说没有。”


    “当然没有!”


    齐景轩笃定道:“我虽知道林四这号人,但从没与他有过什么来往,又哪来的什么仇怨定是他受人指使,故意要害我!”


    他咬牙切齿道。


    沈嫣颔首:“我听他们说已经去查了,等有了消息,王爷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是自然。”


    齐景轩回道。


    沈嫣微微点头,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齐景轩看出她的犹豫,问道:“阿慈你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咱们……咱们也勉强算是同生共死过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沈嫣抬眸看了看他,又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想问……倘若来日查到了幕后真凶,王爷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


    “自然让父皇杀了那狗东西了!”


    那人害他“死去活来”这么多次,不杀了他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光杀了他他都觉得不够,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对!


    他心里这么想着,又有些不明所以:“阿慈你为什么这么问你……你是想亲手报仇吗”


    刚才在王府,知道彼此都有前世时,沈嫣对她说了她的那些经历。


    按她所描述的,在那一世中幕后人不仅害死了齐景轩,还间接害死了沈嫣和她的家人。


    如此说来,沈嫣生出想要亲手报仇的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这件事牵扯到齐景轩,已经被皇帝知晓,等真相大白那天,皇帝必然也知道真凶是谁了,想要越过他越过朝廷直接动用私刑怕是不易。


    沈嫣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哑:“不是的,我是担心……担心到时候……陛下狠不下心。”


    “怎么可能”


    齐景轩下意识反驳:“父皇对我一向很好的,那人如此害我,父皇知道了定然……”


    他话没说完,忽地想起今日发生的事,瞬间明白了沈嫣在担心什么,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父皇的确宠爱他没错,倘若那幕后之人是外人,是于皇室而言无足轻重的人,父皇自然不会放过他。


    可若……若那人本身就是皇室,与父皇关系密切,甚至血脉相连呢他还会对他严惩吗


    齐景轩哑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沈嫣摇头笑了笑:“算了,到时候再说吧,也不一定就是那么坏的结果。”


    她也只是方才在思索那幕后之人的身份时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仔细想想,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把那人揪出来才对。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在她以为前世只是个“梦”,并未真正发生时,她只想着怎么竭力去避免自己和家人踏入那样的命运。可当她知道那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她的父母曾真的因此而受到牵连丧命时,她便不可遏制地生出了复仇的念头。


    她不再是仅仅想要把那人揪出来,还想要他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承担他应该承担的结果,而不是因为身份尊贵就被轻易放过。


    她甚至想,若对方真的是某位王爷,最终却只是如齐景轩一般由亲王被贬为郡王,那她大概会十分不忿。


    可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与其去想将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不如先想想眼下应该做什么,如何才能抓到那幕后之人的狐狸尾巴。


    沈嫣抛开脑海里这些纷乱的念头,转而对齐景轩道:“王爷,关于今年冬天营州地动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在王府时提起过这场天灾,只是那时齐景轩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人前世共同的经历上,没太注意,眼下提起,他眉头不由紧皱。


    “营州不是我的封地,我实在说不上话。若想让当地百姓避开这场灾祸,必须得让朝廷出面,让他们在地动前撤离才行。”


    “我倒是可以告诉父皇,但他怕是不会信……”


    这场地动发生在五个月后,他总不能现在跑去跟皇帝说,他能预知小半年后发生的事吧


    虽然前几世的经历中他曾经这么做过,但那是因为他一直都没能破局,每次的经历基本都一样,他所说的那些事后来都一一印证了,所以父皇才相信他。


    这次从他在成安侯府醒来时,许多事就已经改变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又要如何说服皇帝相信他


    况且沈嫣所知发生地动的地方只有甘宁城,周边其他地方是否地动她并不清楚,为了避免更多人受灾,自然是要尽量多的将附近的人撤离。


    可营州乃大周边境,甘宁城恰是一座边城,附近有不少驻军,届时百姓撤了,驻军撤不撤撤的话要往哪里撤会不会影响到边防


    这件事涉及的问题实在太多,齐景轩着实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得挠了挠头道:“容我好好想想,争取尽早将这件事告诉父皇,让他提前做好安排。”


    沈嫣同样没什么好法子,点头应道:“我也一起想想,争取……争取让大家平安度过这场灾祸……”


    虽然这一世他们一家没有离开京城,但营州仍有不少百姓。她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又怎能对半年后的灾祸袖手旁观,怎么也要想法子减少一些伤亡才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聊了一会,齐景轩不便在沈家久留,说完正事就拖拖拉拉一步三回头地出门了,再次感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怎么还不到二十二


    等到了这个月二十二,他就可以将沈嫣娶进门,再也不用这样说几句话都要掐着时间防止旁人误会了。


    ………………


    同一日,距离江州德庆县十余里的一处荒郊野岭中,大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林间,带着被扫落的残枝和树叶打在人身上脸上,让人看不清眼前场景


    徐槿瑜穿着蓑衣蹲在地上,呸了一声吐出飞溅到口中的泥水,抹了把脸问道:“怎么样能看出什么吗”


    蹲在地上的另一个年轻人摇了摇头,很是为难的样子:“徐世子,这两人死了有些日子了,而且应该是死后被人抛尸到这里的,这里并非案发之地,残留的线索应该不多。就算有,这么大的雨估计也早就冲毁了,还是先把尸体抬回去再说吧。”


    “你若实在不放心,等雨停后再派人来瞧瞧也是一样的。”


    眼下这情形,要看清眼前的人都困难,更别说看出附近有什么痕迹了。


    徐槿瑜咬了咬牙,站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怎么就这么倒霉这乌云好像长在我头上了似的,从出了京就一直跟着我,到现在都没停过。”


    约莫月余前,他收到消息,说是曾有人看到一个和翠玲的妹妹长的十分相似的人出现在德庆县。


    他寻思着左右在京城也查不到什么线索,便出了京亲自来查这件事。


    结果才到这里没几日就找到了人,可惜是死的。


    虽然早料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亲眼看见线索断在眼前,还是忍不住十分生气。


    可气归气,他还是吩咐随行的下人将两具尸体抬上车送到最近的义庄,再请个老练的仵作来帮忙验尸,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下人应诺,小心翼翼地去抬那两具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防止无意中破坏了尸体上的痕迹影响后面的调查。


    尸体被抬走后,徐槿瑜对方才帮忙进行了简单验尸的年轻人道:“多谢高兄了,你若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妨坐我的马车,和我一道去德庆县落脚”


    徐槿瑜并不认得这人,是刚才他们赶来寻找这两具尸体时偶然碰到的。


    对方自称姓高,说是要去京城赴大理寺任职,经过他们身边时听他们说要寻尸,以为是发生了命案,便跟着一起过来看了看。


    眼下大雨不停,着实不便赶路,高峥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对徐槿瑜拱手道:“那就多谢徐世子了。”


    他和小厮是骑马出行的,两人现下都已经被淋透了,怎么也得去前面镇子上洗个澡换身衣裳才行,不然就算夏季天热,恐也要染了风寒。


    徐槿瑜其实也没比他们好多少,他虽是乘车来的,但这密林马车根本进不来,只能停在外面。这么大雨,他身上蓑衣用处也不大,雨水早顺着衣领袖口等缝隙钻进去了,身上这会湿哒哒的,难受的厉害。


    见高峥没有拒绝,他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携手并肩一同向外走去,边走边闲聊起来。


    “不知高兄是哪里人年纪轻轻就能到大理寺任职,真是厉害。”


    他本意只是恭维几句,不想却听高峥说道:“某江州本地人,家父乃翰林院侍讲学士高沛,因家中渊源,对刑狱断案颇感兴趣。这次去大理寺任职也只是历练一番,想跟前辈们学习学习。”


    翰林院学士高沛


    徐槿瑜一听,顿时恍然,眼中露出惊喜之色:“高兄原来出身江州高氏,难怪这么厉害。”


    江州高氏曾连续三代官至刑部尚书,这三位尚书各个都是刑狱的好手,在任期间破过不少大案要案。


    可惜到了这一代,高氏族中没再出什么刑狱天才,现任高家家主高沛更是对此毫无兴趣,只愿在翰林院修书,别的什么都不想干,更别提入刑部了。


    高峥既然是高沛的儿子,那无疑就是出自那个以擅长刑狱断案闻名的江州高氏一族了。


    高峥腼腆地笑了笑:“世子过誉了。”


    徐槿瑜对他印象本就不错,这会更是欢喜,寻思着定要将这人多留几日,让他帮忙查查翠玲妹妹的事。


    两人相谈甚欢,言语间提起京城时,高峥问了一句:“不知徐世子对翰林院的事情可了解”


    “我爹在那里任职,寄家书回家时说的都是些好事,好似什么烦恼都没有一般,我们总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心中难免忧虑。”


    徐槿瑜想了想,道:“应该还好吧。我与高大人虽算不上熟,但也见过几面,他看上去精神不错,身子也挺康健的。”


    “至于翰林院嘛……”


    提起翰林院,他便不由想起了沈鸣山,进而想起了沈嫣和齐景轩,以及自己家那些糟心事。


    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朋友的丑事自然也是如此,所以他并未提起那些,只是含糊地说了句“翰林院近来也挺平静的,没什么大事”。


    高峥听到这里,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笑容也比先前真挚了许多,口中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


    翌日,天空放晴,徐槿瑜“盛情”邀请高峥与他一道去亦庄查看那两具尸体。


    高峥感激他昨日让他乘坐了马车,没有拒绝,欣然前往。


    那两具尸体已经严重腐烂,有些地方隐约可见白骨,但从尸体的衣着打扮来看,还是能分辨出其中一具是年轻的女子,另一具则是个男人。


    翠玲的妹妹左脚天生六指,他们昨天已经确认过,那女尸应该就是她无疑。


    至于这个男人,应该是随她同行入京那人。


    当初那自称侯府管事的人虽然手持信物,但翠玲二叔不放心她独自一人入京,还是派了个人跟着。


    他本意是想让那人帮忙护着翠玲妹妹,没想到最终两人都丧生在了去往京城的途中。


    仵作已经验过尸,说两人死了应该至少有两个月了。其中那女子是被掩住口鼻捂死的,男子也有被捂过口鼻的痕迹,但最终是被掐住脖子掐死的。


    另外男人的头上还有一处严重的击打伤,看上去像是什么钝物所致,左侧两根肋骨有轻微裂痕,同样是击打伤,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指甲外翻,应该是死前挣扎导致的。


    他们死后被埋在了那处深山密林中,但埋的并不深,雨水冲刷后将泥土冲掉了一部分,露出了一条腿。


    昨日一个往返于村镇之间卖菜的农户脚滑跌落到那里,正好看到露在泥土外的脚,吓得赶忙报了官。


    徐槿瑜一直让人留意着府衙的动静,听说郊外发现了尸体,便带人跟了过来,没想到真是翠玲的妹妹。


    “虽然时间太长,很多东西已经看不出来了,但凶手行凶前应该先给他们下了迷药。”


    高峥指着那具男尸身上的痕迹说道。


    “观其骨骼,此人身材高大健硕,要想在他清醒的情况下将他活活捂死很不容易,不仅有可能会闹出太大动静引人注意,还有可能被其反杀。”


    “而选择捂死受害者的凶手大多都是为了减少动静,不被人察觉地偷偷把人杀死。”


    “想用这样的方法杀掉这个男人,凶手势必要提前采取一些方法降低这个男人的威胁,迷药是最好用最简单的。”


    徐槿瑜昨日见到这两具尸体时是在郊外,又是大雨之中,很多气味都被冲淡了,因此虽觉得隐约有些臭气,但还能接受。


    可今日这两具尸体是在义庄里,如今的天气又很湿热,房中气味可想而知。


    他用帕子捂住口鼻,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掐着嗓子问道:“可仵作方才不是说他挣扎过,脑袋和胸腹都有伤吗有没有可能他是被打死的”


    徐槿瑜很乐于回答相关的问题,不急不缓地说道:“仵作虽然说这男尸身上有伤,但真正致死的原因是被人扼住了脖颈,窒息而亡。”


    “倘若凶手起初就是想这么杀了他,那他脸上就不该有被捂过的痕迹。”


    “有这个痕迹,最终致死却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说明凶手最开始是想像对待那个姑娘一般,直接把他捂死,但最终没能成功,还激起了这位死者的反抗,情急之下才改捂为掐。”


    “死者身上的伤痕应该也是那时候被凶手打的。”


    他说着伸手比划起来:“我推测,凶手提前给这两人下了迷药,待成功将这女子杀害之后,以为这男子也已经被迷晕了,于是放心动手。”


    “但这男子的身体显然比这女子康健结实得多,同样的迷药,对这男子或许分量不够,或是在他身上起效的时间晚,致使他没有彻底昏迷过去,在凶手捂住他口鼻时醒了过来,奋力反抗。”


    “凶手受惊之下对他进行了殴打,又怕动静太大被人发现,钳制住他之后就掐死了他。”


    徐槿瑜听着连连点头,觉得他说的都对,但常年跟齐景轩斗嘴的习惯让他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既然都下迷药了,怎么不干脆直接下毒把人毒死”


    高峥闻言笑了笑:“世子一看就没怎么接触过毒药,所谓见血封喉的毒,根本就不存在。我见过的所有因毒而死的人,无一例外在死前都非常痛苦,会忍不住剧烈挣扎甚至嚎叫,直到再也没力气为止。”


    “杀害这两人的凶手既然不想被人发现,自然不会用毒。”


    徐槿瑜恍然,又不禁打了个冷颤,看着高峥的目光闪了闪。


    这高公子看着挺温和的一个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也就罢了,脸上竟还带着笑。


    而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他似乎接触过不少因毒而死的人……


    又或者,各种各样的死人他都见过很多


    徐槿瑜不敢深想,忙转移了话题。


    “不知高兄对这起命案的凶手可有什么头绪我接下来应该往哪个方向查”


    高峥闻言指了指那具男尸外翻的指甲,道:“如果我推测的没错,那这位死者生前应该用力抓挠过凶手。”


    “正常情况下,凶手行凶时露在外面的只有双手和脸,而这两处的伤痕都不太好遮掩,尤其是脸上,很容易被人注意到。”


    “世子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兴许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不一定完全准确,世子也不要因此就放弃了其他查探的方向,免得错过了别的线索。”


    徐槿瑜对他的话还是很信得过的,当即便吩咐手下的人去四处打听,并请他多留几日,待查清这里的事后和自己一道回京。


    高峥闻言有些犹豫,徐槿瑜见状说道:“你放心吧,这个月二十二我最好的兄弟成亲,我肯定是要在那之前赶回去的。就算什么都查不到,过几日我也要离开,不会一直耽搁在这里。”


    高峥算了算日子,今日初六,离二十二只余半月,而从此处回京有十日的路程。为免路上有什么意外赶不上好友的婚期,徐槿瑜肯定会提前些走,那这么算来的确耽误不了几日。


    他这么想着,便点头留了下来,和徐槿瑜一起查起了这桩命案。


    ………………


    五月十九,齐景轩成亲前三日,徐槿瑜回到了京城。


    他先回家给爹娘报了平安,顺便将自己查到的线索说了,这才换了身衣裳直奔平郡王府。


    原本他以为齐景轩还跟之前一样总守在沈家门口,打算直接去那里找他的,但因婚期将近,去杨柳胡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齐景轩出现的时候,围观的人恨不能将胡同围得水泄不通。


    沈家不堪其扰,便让齐景轩成亲前不要再过去了。


    齐景轩不大乐意,但在沈嫣父母的坚持以及沈嫣的劝说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这几日就留在王府专心筹备婚礼。


    徐槿瑜过来时,他正在试穿吉服,大红的喜服衬的本就英俊的人更是灼灼生辉。


    徐槿瑜啧啧两声,叹道:“可以啊,人模狗样的。”


    齐景轩嗤了一声,对他的出言不逊不以为意,还很是自得地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道:“我本就长得好看。”


    一众皇子里,也就老四的相貌比他好些,其他人都没他生的好,这点他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徐槿瑜翻了个白眼,走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杵了杵他:“有事跟你说。”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就直接说了,现下既然没说,那就是涉及到什么隐秘的,不便为外人道的。


    齐景轩想到他前些日子出京了,今日才回来,眸光顿时一亮,忙将身上的吉服脱了下来,对一旁守着的下人和绣娘道:“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的。”


    他的婚期定的仓促,因此吉服赶制的也仓促,直到昨日才完成,今日才第一次试穿。


    熬红了眼的绣娘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忙带着衣服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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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礼单 哪个沈小姐?


    待旁人都离去, 齐景轩这才急切问道:“你查出什么了”


    徐槿瑜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自顾自地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你猜。”


    “少来这套, 赶紧说!”


    齐景轩也跟着坐了过去:“正好我这边也查出些眉头,咱俩对一下。”


    徐槿瑜一听, 顿时来了精神, 将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翠玲妹妹尸体的事情说了, 末了道:“我顺着这线索一路查下去, 你猜最后查到了谁”


    他没卖关子,说完就一拍桌子, 自问自答:“西城开赌坊的那个林四!”


    他以为这是个重要线索, 齐景轩听了肯定会高兴, 跟他一起痛骂林四然后再商量怎么找出林四背后的人。


    却不想齐景轩听后面色微僵, 半晌没接话。


    “你不信啊”徐槿瑜道:“绝对是他, 我查的清清楚楚!”


    “陪着翠玲妹妹一起上京的那个男人死前抓伤了凶手的脸, 我带人在附近查了几天, 查出五个曾在那段时间脸上受伤的人,其中三个是抓伤或者刀剑划伤。”


    “这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当地人,压根没离开过自己居住的村镇, 那就只剩一个可疑之人了。”


    “我让人按照描述画了那人的画像, 想让德庆县县令帮忙寻找,结果画像才画出来, 我身边小厮就说好像见过。”


    “我让他仔细回想, 又让其他人也看了看,有人一眼认出画上人是常跟在林四身边的一个打手。”


    “林四久居京城,家业也基本都在京城,他常带在身边的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德庆县, 还刚好脸上受了伤”


    “我当时就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但为防出错,还是又查探了一番。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又一拍桌子,道:“有人亲眼目睹,那画上人曾和翠玲妹妹以及那死去的中年男人一道出现,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个瘦高男人。”


    “所有线索都对上了,那派人杀害翠玲妹妹的不是林四又是谁”


    “翠玲是我们府上的丫鬟,她妹妹早年间就已经回乡了,林四跟他们不可能有什么私人仇冤。”


    “既然如此,那他就一定是受人指使这么做的!只要把他抓了严刑拷问,定能查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他越说越激动,恨不能现在就去把林四抓起来。


    事实上他也已经让人去做了,只是现在还在等消息而已。


    齐景轩默默地听着,起初只是神情有些僵硬,听到最后肩膀都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问:“除了这些,你还查到别的什么了吗”


    “别的”


    徐槿瑜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我出去一个来月能查出林四这条线索就很不容易了好吗!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受了多少苦吗”


    他抱怨了两句,说完才觉出不对:“难不成……你也查到林四了”


    不然为何他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的样子


    齐景轩无奈地点了点头,把端午那日发生的事说了,自然也提到了阿青,只是没说有关于他们三人前世今生的事。


    徐槿瑜听完嗨了一声,懊丧地靠在了桌边:“那我这一个月在忙前忙后地跑什么啊跑了半天白跑。”


    “倒也不能这么说,”齐景轩道,“我能查到林四纯属是个意外,误打误撞。若是没有阿青的出现,你查到的就是唯一的线索了。”


    他甚至想,前几世他被贬出京之后,是不是也是直到徐槿瑜或是其他什么人顺着翠玲妹妹的死查到了林四,然后事情才开始有了些眉目


    今生他若不是靠着自污破了局,眼下他八成已经死了,而直到他死后,林四这个人才被揪出来。


    他越想越气,恨不能现在就把林四大卸八块,可这人受尽酷刑却还是不肯说出那幕后指使他的人,一时竟杀不得。


    徐槿瑜还不知道林四已经被抓了,用胳膊肘杵了杵齐景轩,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你是直接把人抓了,还是留着放长线钓大鱼呢”


    说起这个,齐景轩又是一阵气闷:“我倒是想留着他钓鱼呢,没钓成啊。”


    那日查到林四之后,阿圆本不想打草惊蛇,欲留着此人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结果就在端午当天,林四忽然将他身边的几个亲信全都杀了,显然是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再这么下去线索只会被清理的越来越干净,阿圆无法,只得直接把人抓了,送进宫去严刑拷问。


    可那林四嘴却紧得很,到现在都只供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后来我们才知道,林四唯一的儿子在四月时走丢了。”


    “他年过四十,膝下只此一子,素来宝贝得紧,孩子走丢后他却没有声张,只是暗地里寻找,可见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并非真的走丢,而是被人带走了,那人还是他认识且惹不起的。”


    “我们猜测,八成就是那幕后主使担心他走漏风声,提前绑了他的儿子做要挟。”


    那幕后人一早就防着林四这边出纰漏,不仅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儿子,还派人暗中盯着他,但凡他这边有一点可疑之处,就用他儿子要挟他,让他杀了所有的知情人。


    兴许那人还要求过林四自裁,但林四怕对方没有顾虑后反而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没有答应。


    徐槿瑜皱眉听了齐景轩的讲述,咬牙道:“我最讨厌这种人了!藏头露尾畏畏缩缩,一副小人相!”


    他宁愿跟那些明面上的恶人斗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


    这些人就像躲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不知何时就会窜出来咬人一口,咬完又躲回到草丛里,不仅难以抓住,甚至可能连他的踪影都看不到。


    他说完站起身,怒道:“我亲自去审那林四!所有刑具都过一遍,我就不信他不开口!”


    齐景轩撇了撇嘴,把人拉回来:“慎刑司的人不比你擅长用刑他们都没问出来,你能问出来”


    徐槿瑜一想也是,只得坐了回来,本还想抱怨几句,但见身边过几日就要成亲的好友一脸丧气,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灰心,虽然眼下还没审出什么,但那幕后之人既然抓了林四的儿子以作要挟,就说明林四肯定知道什么重要线索,甚至有可能知道他是谁。”


    “眼下人既然已经落到咱们手里了,那让他开口只是早晚的事,别着急。”


    齐景轩先前也是这么想的,但随着半个月过去,牢里的刑罚能用的几乎都用过了,林四却始终不肯松口,他难免还是有些心急,怕林四回头也跟翠玲似的,忽然就死了。


    他虽还不知道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任由他们这么一直审问林四,定然会想尽办法在林四开口前将他除掉。


    因此哪怕林四已经被关进了宫里,他还是不大放心。


    就像先前阿慈问的那样,如果对方就是宫里的,或者是跟宫里关系密切的人呢


    徐槿瑜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可眼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劝道:“先别想这些了,三日后你就要成亲了,这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可不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娶沈小姐呢。”


    “怎么可能!”


    说到成亲,齐景轩脸上的懊丧顿时一扫而光,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阿慈可是我的福星,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我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绝不分开!”


    说完就咧嘴笑了起来:“只有三天了,三天后我们就能成亲了!”


    到时候阿慈搬来跟他一起住,他们就能整日都待在一起了。就算阿慈回娘家,他也可以一起跟去,不用再被关在门外,想想就开心。


    徐槿瑜原本只是想安慰他几句,眼下却着实被他灿烂的笑脸酸到了,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脸变得可真快。”


    “什么”


    齐景轩没听清,问了一句。


    “没什么,”徐槿瑜道,“我说,你既然已经娶到了你心仪的沈小姐,想必也没什么别的想要的了,那我就不给你准备大婚礼物了。”


    说罢站起身,不等齐景轩反驳,笑着跑了出去。


    齐景轩回神,对已经跑远的人影高喊:“一码归一码,礼还是要给的!”


    ………………


    “送礼是谁家要办喜事吗”


    高峥进门时正看见下人把一份礼单递给父亲,询问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便随口笑问了一句。


    高沛抬头看见是自己儿子,脸上先是洋溢起惊喜的笑意,但听到他问的话之后面色又是一僵,看向随高峥一道进来的下人。


    下人抹了抹额头的汗,苦着脸挤出笑:“大公子……大公子说要给您个惊喜。”


    管家原本是吩咐他赶紧过来通知老爷的,但大公子开口把他叫住了。


    他不敢违拗,只得跟着大公子一道过来了。


    “爹你别怪他,是我不让他们提前告诉你的。”


    高峥笑着说道,摆摆手让下人退下,自己在高沛下首坐了下来。


    高沛将正与他商量礼单的下人也挥退了,这才道:“阿峥你怎么忽然入京了也不跟爹说一声,这……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高峥失笑:“爹你这话说的,我回自己家,哪需要准备什么”


    说完解释道:“先生为我在大理寺谋了个职,我来京赴任的,怕您知道了不高兴,就没敢提前跟您说。”


    高沛听完面色果然一沉,绷着脸道:“大理寺你……你这臭小子!我说不让你去刑部,你就去大理寺你这哪是怕我不高兴才不跟我说,是怕我跟大理寺那边打招呼不让你过来吧”


    高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向来喜欢刑狱探案一道,爹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年我在各地府衙查了不少案子,实在是想来京城这边看看。毕竟各地破不了的大案要案都是要汇总到京城的,这里能学到的比地方衙署多多了。”


    “再说了……爹您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在翰林院修书,我怎么就不能去大理寺刑部任职呢……”


    这话让高沛一噎,训斥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高峥也不想跟父亲吵架,顺势转移了话题。


    “爹您刚才是在给谁准备礼物啊,这么丰厚”


    他听着那礼单上的东西可都挺贵重的。


    高沛闻言面色又是一僵,本想糊弄过去,但想到儿子要去大理寺任职,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是要常住在京城了,瞒也瞒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道:“给平郡王准备的,他要成亲了。”


    “平郡王”


    高峥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就是原来的晋王,他闯了祸被贬为郡王了。”


    高峥闻言哦了一声,露出恍然之色:“他啊,那被贬为郡王不奇怪。”


    说完又问:“谁家女儿这么倒霉要嫁给他”


    在他是晋王的时候没能成亲,在他被贬为郡王之后反而要成亲了,可不倒霉嘛。


    高沛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声音低了几分:“……沈小姐。”


    “沈小姐京城好像没有哪个高门世家姓沈吧外地来的名门望族吗”


    高峥喃喃,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高沛转过头,面露不忍:“就……你认识的那个……沈小姐。”


    噗的一声,高峥一口茶喷了出来,顾不上擦,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爹:“……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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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来客 什么梅什么马?


    三日后就是齐景轩与沈嫣成亲的日子, 宫里提前派人将杨柳胡同布置了一番,此时虽尚未完全布置好,但这里已是披红挂绿, 看上去比年节时还喜庆。


    高峥看着眼前一切,听着胡同里左邻右舍的说笑声, 许久没动。


    他虽不是第一次入京, 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一切都那么陌生。


    但这陌生的地方, 住着他熟悉的人。


    他从父亲口中听说了沈嫣要嫁给平郡王的消息后就冲出了家门,跑出来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


    好在平郡王要迎娶翰林院侍讲之女的事已人尽皆知, 随便一打听他就打听到了沈家的住处。


    这胡同挺深, 但并不宽敞, 看热闹的人一多就更显拥挤。


    齐景轩留了几个护卫在这里, 几人看似松散地站在沈家院墙下闲聊, 实际一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高峥的异常早被他们看在眼里。


    就在几人皱眉互相叮嘱仔细戒备时, 却见这年轻男子径直走了过来,站在沈家门前,抬手叩响了院门。


    这动静不大, 却让四下一静, 贴着墙根嗑瓜子看热闹的邻居纷纷伸长脖子看了过来,几个王府护卫更是又惊又疑。


    沈鸣山官职不高, 又才入京不到一年, 在京城没什么熟人,自然也鲜少有人拜访。即便有,眼下沈家看似荣宠实则是非缠身,牵扯的还是平郡王和成安侯这样的人, 那些人就更加不敢轻易拜访了。


    因此这两个月来,沈家门前看着热闹,实际真正登门的人很少。


    眼前这男子几个护卫都没见过,在他敲门后不由一愣,为首之人下意识出声问道:“敢问公子贵姓来沈家有何贵干”


    话才出口,就见面色本就不大好的男人眉眼一厉,沉声喝道:“与你何干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东问西”


    高峥对沈家算得上了解,一眼看去就知道这几人绝不是沈家的家丁护院。


    看他们的打扮,八成是平郡王府上的下人。


    阿慈尚未与那位声名狼藉的王爷成亲,他就安排了人手堵在沈家门口盯着她,以后成了亲又会如何待她


    高峥想到这,不由握紧了拳,直到面前院门打开,这才收敛了脸上戾气,对来开门的丫鬟说道:“某翰林院学士高沛之子高峥,前来拜访沈……沈世叔,有劳通传。”


    丫鬟见他面生,待他自报家门后便将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院门又飞快合上,转身进去通禀了。


    护卫在旁看着,气得咬牙,但听得他的身份,还是将心头怒火压了回去。


    翰林院侍讲学士高沛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从五品,看着没比沈侍讲高多少,但两人情况不大一样。


    高沛出身世家,江州望族,早年在刑部观政,后外放地方为官,多年来考课一直上佳,去年更是在岳明府立下大功,不仅查出知府柳渊贪腐之事,更是顺藤摸瓜查出了营州卫指挥使贪墨军饷,倒卖军粮军械等大罪。


    按理说立下此等大功,接下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回京到刑部任职,先在侍郎的位置做几年,等现任刑部尚书致仕,他就是板上钉钉地下一任尚书。


    可当朝廷要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却严词拒绝了皇帝的封赏,说自己对刑狱一道其实并无兴趣,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修书立传,自请去翰林院做个编修。


    编修无定员,调他过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这不过是个七品的官职,即便不少朝中大员都是从这个位置走过来的,但以高沛的年纪和资历,让他这个时候去做个编修,怎么都说不过去。将来旁人提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有功之臣非但不赏还给人贬了官。


    可翰林院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侍讲往上都是有定数的,总不能因为高沛想去就把人家的位置抢了。


    最后看来看去,正好通政司有个正五品的缺,皇帝就下旨就将原本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挪了过去,让高沛顶了他的位置。


    那侍讲学士从从五品升至正五品,还是个实职,可谓是天上掉馅饼,自是乐得成全。


    于是就这样,高沛舍了高家安排好的路,一脑袋扎进了翰林院,开始沉迷于修撰编书,偶尔去给皇子公主们讲课也不过是应个卯,学生听不听他压根不管,讲完就回翰林院做自己的事,谁也不理。


    所以即便他现在官职说不上高,却也没谁会轻易得罪他。


    一来他背后有高家撑腰,二来他本身能力不差,万一以后哪天他脑子一热不想再在翰林院待着,随时随地都能换个不错的位置待着。


    眼前这年轻人是高沛的儿子,护卫不好说什么,只得咽下这口气,暗暗翻个白眼退到了一旁。


    不多时,沈家院子里传来动静,沈鸣山亲自出来开了门,待看清门外来客后惊喜道:“阿峥,当真是你快快快,进来说话。”


    高峥先躬身施了一礼,唤了一声沈世叔,这才随沈鸣山进了门,留下几个王府护卫在门口面面相觑。


    有人杵了为首的护卫一下:“山哥,这怎么办啊”


    那姓高的是沈家客人,他们不能拦着不让人进去,也不能硬闯进去跟着,难不成就只能在这干看着


    “应该没事吧,”另一人小声道,“沈家客人虽少,但也不是没有,咱们跟以前一样在门口听着点动静不就行了”


    只要沈家不闹出人命,那他们就算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被称为山哥的人却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道:“能一样吗你看以前沈家的客人哪个对咱们这么不客气”


    这姓高的明明第一次来,对他们却莫名这么大敌意,怎么看都不正常。


    偏偏这还是个年轻公子哥,长的虽比不上他们王爷但也不难看,跟沈大人关系还很好的样子……


    严山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不可置信地喃喃:“难道是……青梅竹马”


    说完便是一惊,忙对身旁人道:“快去给王爷通传一声,看王爷怎么说!”


    那人一愣,旋即忙点头跑了,到胡同口解下自己的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一路跑到齐景轩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王爷,不……不好了!”


    齐景轩正指挥着下人布置新房,见派去保护沈家的人疾冲进来,口中还说着“不好”,顿时心头一沉,三两步冲到这人面前:“什么不好怎么不好了”


    护卫喘着粗气,指着杨柳胡同的方向:“沈家……沈家来了个人……”


    齐景轩正想问“什么人”,“对沈家做了什么”,就听那人继续道:“翰林院侍讲学士高峥的儿子。”


    听到来人身份,齐景轩紧张慌乱中更多了几分疑惑:“然后呢”


    高家也算是有名有姓,总不会光天化日直接派自家儿孙去对沈家人下手吧


    何况高峥向来不重名利,跟沈鸣山的关系也一向不错。


    护卫气息稍匀,道:“那位高公子,被沈大人请进去做客了。”


    齐景轩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愈发不解:“做客就做客呗,怎么就不好了到底哪不好了你说清楚啊!”


    护卫思量片刻,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能支吾道:“青……青梅……竹马。”


    齐景轩哦了一声,大松一口气:“青梅竹马啊,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吓我一跳。阿慈他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就好,我……”


    话说一半,他面陡然一僵,正欲转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声音再次拔高:“你说什么什么梅什么马”


    “青……青梅竹……”


    护卫缩着脖子重复了一遍,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嗖的一下消失不见,于此同时自己耳边一阵风声划过。


    待他回头,齐景轩已跑出老远,衣袍在风中鼓胀,像一只展翅高飞的扑棱蛾子。


    护卫愣了一下,忙拔腿跟了上去,边跑边喊:“王爷,等等我啊!”


    …………


    沈家,高峥坐在堂屋,与沈鸣山很是热络地寒暄了一番。


    高峥说了自己这一年半载的经历,沈鸣山也说了自己入京后的种种,末了感叹一句:“当初若不是你和你爹,我怕是一辈子也只能做个县丞。”


    沈鸣山虽在年轻时就中了进士,但仕途并不顺利。


    起初他在户部观政,几个上官对他都颇为青睐,欲留他在户部任职,但还没到正式选官时,他母亲便过世了。


    由于治丧守孝,他错过了最好的选官时机,待到孝期过了报与朝廷准备重新选官时,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可以给他了。


    进士三年一取,每次不过二百余人,说来不多,和庞大的学子数量相比甚至是极少的。


    但比起进士的名额,朝中官员的名额更少,不可能每次考中的进士都能有合适的位置,中了进士却没官做的人比比皆是。


    沈鸣山错过了第一次选官,第二次选官只做了个县衙主薄,好在他沉得下心,很快博得了县令青眼,升为县丞。


    但县丞做了没多久,他父亲过世,于是再次丁忧。


    这次丁忧过后,原本很看好他的县令已调往他处,新来的县令不仅不管事,还处处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沈鸣山暗中搜集了证据,然后一纸状书状告上官,虽然最后赢了,但也把前岳明知府柳渊得罪了。


    那县令贪腐的钱财很多都孝敬给了这位知府大人,把他送进牢狱就等于断了柳渊的财路,柳渊自是不喜。


    于是等沈鸣山出了孝,柳渊对他处处打压,始终将他按在县丞的位置,寸步不得进。


    沈鸣山知道柳渊的许多钱财都来路不正,甚至牵扯了不止一桩命案,但苦于找不到证据,只能隐忍不发。


    直到前几年,高峥和高沛父子开始调查柳渊,待他卸下防备后搜寻了许多证据,最终将其一举定罪,沈鸣山的名字也才再次出现在京城,传入了皇帝耳中。


    沈鸣山因此对高家父子很是感激,方才听说是高峥来了,便亲自迎了出来。


    高峥对沈鸣山很是敬重,赶忙说道:“沈世叔自谦了,我与父亲不过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而已。”


    “如今的一切本就是您应得的,若非柳渊处处阻碍,以您的才学又何至于等到今日方才为人所知。”


    沈鸣山连连摆手:“哪里有什么才学,说笑了,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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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拒绝 齐大非偶,这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两人正寒暄着, 门外传来丫鬟的通禀,说是夫人来了。


    沈鸣山和高峥同时抬头看去,就见苏氏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阿峥何时来的, 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笑着嗔了沈鸣山一句,向他身旁的位置走去。


    沈鸣山忙扶着她在侧旁坐下, 低声道:“你方才睡着, 我就没让人叫醒你。”


    说完又对高峥歉意道:“你婶婶有了身孕, 晚上总是睡不好, 方才好不容易睡了一会,我就没喊她。”


    高峥在苏氏进门时看到她小腹微隆, 似是有孕的样子, 但一时又不敢确认, 张口想问又没敢, 怕不小心说错话。


    他与沈家算是熟识, 自然也知道苏氏难以有孕, 这么多年只生了沈嫣一个孩子。


    若是此时他询问对方是否有了身孕, 结果不是,那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待听得沈鸣山确认了此事,他这才放下心真心实意的祝福:“恭喜沈世叔, 恭喜婶婶, 我……我才来京城,还不知道此事, 不然怎么也该备份礼才是。”


    说完才想起自己今日仓促前来, 是空着手登门的,何止没给那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准备礼物,连给沈家夫妻和沈嫣的礼物都没准备。


    他不由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对不住, 我……我今日刚入城……”


    沈鸣山摆摆手,不以为意:“不急不急,才不到五个月,等这小家伙生下来你再来道贺也不迟。”


    说完想起高峥方才的话,下意识问道:“你今日才入京吗那怎么不好好在家歇歇,我这里什么时候来不行,何须急于一时。”


    他是出于好心,觉得高峥赶路辛苦,大可在家好好休息休息,过几日在来他这里拜访,谁知说完之后高峥先是一怔,随后便沉默了。


    沈鸣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正想开口询问,身侧的苏氏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把他到嘴边的话给拦了回去。


    “还好阿峥来京城了,下次你沈世叔再要做些什么装裱修复的活计,就可以找你帮忙了。”


    苏氏笑着说道。


    “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你爹收藏的一本古籍坏了,找你沈世叔去帮忙看看能不能修好。你沈世叔忙了半日,修是修好了,但回来就一直念叨,说要是你在就好了,身边还能有个打下手的。他一个人总有些倒不开手,生怕一不小心不但没修好,反而彻底弄坏了。”


    高峥知道她是在岔开话题,勉强扯出个笑脸道:“有劳沈世叔了。我爹他总是这样,没事就把家里的古籍翻一翻。我跟他说了多少遍了,那些古籍大多残破不结实,让他没事少翻,实在想看的话看看抄本就可以了。他偏不听,就爱直接翻看那些古籍,这些年都不知道翻坏多少了,偏偏会翻不会修,总给人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沈鸣山忙道,“我也就是家里没有,不然也会忍不住去翻的。”


    就算知道是用来收藏之物,但既然是特意收藏的,那就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能忍住不时常拿出来看一看呢。


    所以他很能理解高沛的做法,只是也确实心疼那些古籍,有些都已经残破的不像样子了。


    “是啊,能有机会看看那些古籍,你沈世叔也高兴得很。”


    苏氏笑着接话。


    几人顺着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眼见没什么可说的了,苏氏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马上就晌午了,阿峥不如就留在这里与我们一道用饭吧,我派人回去跟高大人说一声”


    高峥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这才惊觉竟然真的已经要晌午了。


    他来时未注意时辰,方才也一直心事重重,竟未注意到外面的天色。


    贸然登门本就已经失礼,两手空空地来还要在人家这里吃午饭就更说不过去了。


    他赶忙拒绝,道:“不必了,我……”


    话才开口,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又不愿就这么离开。


    他看出沈鸣山和苏氏一直在回避什么,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问什么,可是……


    他握了握拳,到底还是没忍住,明知对方不愿回答还是开口说道:“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想问问……问问沈妹妹的事。”


    “听说……她与平郡王定了亲,我想问问……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传言是平郡王欺负了沈妹妹,既然如此,为何……”


    “一场误会罢了,”苏氏打断道,“平郡王已经与我们说清了,阿慈也谅解了他。”


    “这门亲事是阿慈亲口答应的,我们也准许了。三日后就是他们的婚期,阿峥到时若是有空,不防来喝杯喜酒。”


    她语气温和,却也态度坚决,直接告诉高峥这门亲事并非出于被皇室强权压迫,而是双方都同意了的。


    高峥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沉声道:“这种事哪来的什么误会不误会沈妹妹怎么可能谅解婶婶,你们来京城后到底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


    “高大哥。”


    一道清亮温和的女声从外面传来,高峥转头看去,正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嫣。


    沈嫣其实早就知道高峥来了,只是不想多生事端,没有主动露面,准备等他走时打一声招呼就好。


    但她在屋里等了许久,眼见日头升到头顶高峥还未离开,便来到了正屋门口。


    里面的人并未压低声音,她站在这里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在听到高峥提起齐景轩时,她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是为此而来。


    沈嫣心中轻叹一声,抬脚踏进房门,道:“这门亲事的确是我亲口答应的,没有人逼迫我。”


    一年多未见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高峥不由愣了一下。


    眼前女子似乎比以前又高了一些,面容和以往一样清丽干净,澄澈的眼睛比他见过的任何女子都漂亮。


    他记得几年前刚结识的时候,他对她印象其实不深,是后来慢慢接触下来,他发现她年纪虽小,却聪慧通透,他说的东西她总是很快就能记住,再提起时能说得分毫不差。


    他惊讶于她的聪慧机敏,更惊讶于她小小年纪处事不惊,即便是见到那些死尸时也不会露出害怕畏缩的神情,甚至愿意主动上前帮忙。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记住了她,尤其是那双干净的眼睛,每每想起都令他欢喜。


    高峥意识到这份欢喜的时候便下定决心要娶她,在她及笄时送出亲手雕刻的玉簪,并委婉地表示让她等等他。


    他不敢直说,觉得于理不合,怕冒犯了她,却又不敢什么都不说,怕她对他的心意毫不知晓,转头就嫁了别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沈嫣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当场表示了拒绝。


    高峥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当时的对话,他愣愣地站在那里问为什么。


    沈嫣的神情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平静温和,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高大哥为什么让我等你你若是想娶我,大可直接让家中长辈向我爹娘提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爹娘同意,我不会拒绝的。”


    高峥闻言面色一僵,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沈嫣目光平静,唇边挂着一如既往的浅笑,恬淡的让他觉得疏远。


    “因为你知道你家中不会答应的,你要娶我,就要先说服家中长辈,可他们……真的能被你说服吗”


    “换句话说,你觉得,你能说服他们吗”


    高峥在那一瞬间觉得无措又难堪,他喜欢的姑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而他无法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


    沈嫣并不是想刻意刁难他,只是觉得这种事应该说清楚,免得拖拖拉拉以后生出诸多事端。


    她将那玉簪推了回去,温声道:“高大哥,拿回去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高峥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平日里行事再如何沉稳,心里也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看着那被推回来的锦盒,哑声道:“若是我做到了呢”


    “做到什么”


    沈嫣轻声问:“让他们答应这门亲事吗然后呢”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高峥,但高峥却瞬间便明了了。


    即便他能说服家中长辈答应这门亲事,但他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她吗能让她进门后不受长辈刁难不被妯娌排挤吗能护住她一辈子不让她受委屈吗


    沈家虽然门第不高,但她是家中独女,沈氏夫妻向来视她若掌上明珠,他能让这明珠在高家依旧被视为明珠而不被弃如敝履吗


    他……能做到吗


    沈嫣看着他如遭雷击的样子,神情始终平淡:“高大哥,门当户对,齐大非偶,这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高峥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回过神时已经在家门口了。


    他看着门匾上那“高宅”二字,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他一刻都没有耽搁,进门便收拾了包袱赶往江州高家祖宅,想要说服祖父让他娶沈嫣为妻。


    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他们高家,连他父亲都尚要听从祖父的安排,又何况是他


    若是不能说服祖父,即便父亲答应了也没用。若是祖父答应了,那父亲不答应也会答应。


    高峥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祖父,等将来娶了阿慈,就去地方上外放做官,到时候他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祖父他们鞭长莫及,自然也就管不到他们头上了。


    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才到江州,祖父听了他的打算后就将他关在了家里,再也不许他出门,还开始给他相看各家适婚的女子。


    高峥极力反抗,说祖父若是擅自给他做主安排婚事,他是绝不会答应的。若是家中不怕到时候场面闹得难堪,就尽管安排。


    可这一切在祖父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他顺了他的意不再给他相看,也没有逼他跟谁成亲,只是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你现在不愿意成亲那就算了,没关系,你是我高家子孙,即便将来年纪大了也依然有无数女子愿意嫁给你。”


    “只是不知道你心仪的那位沈姑娘是不是等得住了”


    “男子年纪大了尚可娶妻,女子若是年纪大了,可就只能给人做妾或是续弦了。”


    “我听说那位沈县丞很疼爱他的女儿,你猜他会不会让他女儿一直等着你”


    “待那沈姑娘成了亲,我看你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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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是你 就是你小子把他带来的


    高峥无言以对, 只能用固执的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反抗。


    他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也不敢再开口让沈嫣等他。


    就如祖父所说,他等得起, 沈嫣等得起吗何况……她也根本就不愿等。


    这样僵持了一年左右,就在高峥以为自己的反抗只是一种骨子里的倔强, 实际毫无意义的时候, 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


    随着柳渊案结束, 沈鸣山的名声也传到了京城, 并被皇帝亲自下旨调去了翰林院。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六品侍讲,但多少高官显贵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 他这种得了皇帝青眼的人将来很可能比别人走得更高, 走得更远。


    高峥试图以此说服祖父, 但祖父仍嫌沈家门第太低, 即便将来沈鸣山做了高官, 家底依旧单薄。


    何况沈家只有一个女儿, 无人继承家业。沈鸣山如今已年近四十, 就算他能活到六十岁,又能做几年官,给高家带来多少好处


    因为这些顾虑, 祖父一直犹豫着没有让高峥入京, 直到两个月前才松口。


    但以高家的门庭,怎会让自家嫡长孙只为了相看一个寒门女子而入京,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祖父先给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写了信, 给高峥谋了个合适的缺,这才让他入京。


    这样就算将来高沈两家真的结了亲,也是高峥来京赴任恰好成就了这桩姻缘,而不是他们高家上赶着与一寒门结亲。


    自从知道能入京的那日起, 高峥就满心欢喜,只盼能早日进京见到沈嫣。


    他知道沈家去年年底才入京,而那时沈嫣还未出嫁,也未曾与什么人定下亲事。


    如今距他们入京不过数月,沈家对京城的人和事都还不了解,也不会轻易给沈嫣定亲,所以他现在赶去应是来得及的,应该……是来得及的。


    可现在……他喜欢的女子不仅定了亲,还亲口告诉他说无人逼迫,是她自己答应的。


    “为什么……”


    高峥看着沈嫣,眼中尽是疑惑和不甘:“你……你怎么会愿意嫁给那样的人他分明欺负了你,外面的人都说……”


    “那只是别人说的。”


    沈嫣打断道。


    “高大哥,王爷他没有欺负我,这门亲事虽然的确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像外人所说那般。”


    “意外什么意外”


    高峥听到这两个字,立刻追问。


    一旁的苏氏实在看不过去,开口道:“阿峥,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你……”


    “娘,”沈嫣转头,对苏氏温声道,“您有孕在身,先歇着吧,我与高大哥说就是。”


    说着便对高峥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随自己出去。


    苏氏看了眼门外,忙起身上前两步:“阿慈……”


    院子里此刻并非只有他们自家人,还有宫里派来的宫女。沈嫣与齐景轩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即便是假成亲,此时也不好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


    沈嫣却只是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没事的,娘,我有分寸。”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房中,苏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何苦呢……何苦啊。”


    沈鸣山在她起身时便也跟着站了起来,此刻就站在她身侧扶着她,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声:“阿峥是个好孩子,只是……”


    他说着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他们都是过来人,即便起初没看出高峥对沈嫣有什么心思,后来相处久了也慢慢明白过来了。


    可高家和沈家门第相差太多,高家家主又素来看不起寒门,所以他们从未想过让沈嫣嫁过去。


    为此他们还曾隐晦地试探过沈嫣的意思,就怕她对高峥芳心暗许,最后结亲不成反而伤了心。


    但沈嫣眼明心亮,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在他们试探时就直白地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她没有嫁入高家的想法。


    在那之后,沈嫣便有意无意地开始疏远高峥,可高峥只当她是家中忙碌没空常出来了,并未察觉,在她及笄时还隐晦的表明了心意。


    也是那时,沈嫣明确地拒绝了他,他冲动之下回了江州祖宅,被关在家中再也没能出来,也没能再与沈家联系。


    沈家还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算是结束了,谁知今日他忽然登门,还提起了齐景轩与沈嫣的婚事……


    苏氏深吸一口气,蹙眉道:“高家对咱们有恩,这点我不会忘。但一码归一码,我是万不会因此就把阿慈搭进去的。”


    沈鸣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你不舍得,我也不舍得。至于阿慈……她从来没这个心思,自会与阿峥说清楚的。”


    苏氏点了点头,但还是放不下心,于是并未回房中休息,而是就在堂屋等着,时刻关注着两个孩子的动静。


    …………


    沈嫣本想带高峥去西厢的外间坐下说话,但想了想,还是转了个方向,直接来到一处院墙下,示意丫鬟远些守着就行,不要靠近。


    待身边没了旁人,她这才对高峥道:“我家院子不大,没有花园也没有待客的花厅,高大哥将就一下吧。”


    高峥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一起出了堂屋,直到此时才回神,忙说道:“这样就很好。我……我们以前……也时常这样站在外面说话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眸中满是失落。


    以前沈嫣常去县衙给沈鸣山打下手,而高峥也时常出入衙门,因此两人时常打照面,偶尔有些案子碰到一起,在衙门随处就能聊起来。


    高峥是自幼便对刑狱探案颇感兴趣,沈嫣则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多少都有些好奇心,愿意看一看学一学。久而久之,两人便熟悉了。


    那时在边境,民风本就比较开放。沈嫣又是沈家独女,沈鸣山向来不拘束她,她来往进出都很自由,两人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规矩。


    可如今到了京城,反而拘束起来了。


    高峥心里像塞了棉絮一般堵得难受,沈嫣却只当没听见,没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起刚才在房中的话题。


    “王爷确实没有欺负过我,这件事是个误会。”


    她没有隐瞒,将三月在成安侯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末了道:“所以这件事我跟王爷其实都是受害之人,我虽是受了王爷的牵连,但他本意并非如此。”


    高峥原以为是齐景轩不修私德屈辱了沈嫣,没想到这件事竟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他听完后明白了沈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为她感到憋屈。


    “就算如此,难道就一定要成亲吗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怎可因此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这简直……简直荒唐!”


    “分明是平郡王惹的事,到头来他什么事都没有,还平白得了个好妻子!可你呢你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因为他而搭上自己的一生”


    “此人风评向来不好,偏偏陛下又最宠爱他,倘若将来他苛待你,你又该如何就这么在平郡王府苦熬一生吗”


    沈嫣垂眸,声音清冷:“这不一定是唯一的办法,但确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至于将来……我没想那么多。”


    眼下危机四伏,一个应对不好,可能活都活不下去了,又如何去想将来呢自然是度过眼前的困境最重要。


    她原本想说自己其实已经提前拿到了皇帝和淑妃亲自盖印的和离书,将来随时可以脱身,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免得让高峥生出不必要的希冀。


    高峥见她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声音都不禁大了几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办,可一定还能想到别的办法的!”


    “平郡王不是可托付终身之人,怎能为了应付眼下的困局就答应这门亲事沈妹妹,你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沈家院墙上,才露出半个脑袋的齐景轩还没看清院中情形就听到这么一句,眉头顿时一拧,挂在外面的两条腿用力往上蹬,胳膊死死扒住墙头,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想不开什么想不开你谁啊你,怎么说话呢!”


    正跟沈嫣说话的高峥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护住沈嫣,同时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头顶金冠,身着华服的男子趴在墙头,一边用胳膊扒着墙防止掉下去一边对他怒目而视。


    “你……你是何人为何趴在沈家院墙上还不速速离去!”


    高峥厉声喝道。


    “我凭什么走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沈家来还有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嫁给我怎么就想不开了”


    齐景轩一迭声地质问,恨不能立刻翻进墙去与此人对骂八百回合。


    高峥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愣,旋即陡然明白了他的身份,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沈嫣。


    沈嫣看着墙头上的齐景轩,摇头失笑:“王爷,快下来吧,别再摔着。”


    齐景轩倒是听她的话,哦了一声就准备下去,刚要松手又想起什么,问道:“那……那我能进去吗”


    沈嫣点头表示可以,齐景轩这才美滋滋地翻身下了院墙,走到门口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


    丫鬟得了沈嫣的吩咐,立刻将院门打开,将外面的人请了进来,但齐景轩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站着一道来的徐槿瑜。


    方才齐景轩爬墙的时候徐槿瑜就在一旁,只是他不好翻沈家的院墙,所以没有露面,只是在院墙下不忍直视地捂着脸。


    现在院门打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进门后徐槿瑜看到站在沈嫣身侧的人,惊讶出声:“高公子怎么是你”


    高峥也面露惊讶:“徐世子”


    两人面面相觑,齐景轩也是不明所以,看看高峥又看看徐瑾瑜:“你俩认识”


    徐瑾瑜点了点头:“我不是跟你说我在江州碰到了一个擅长刑狱探案的人,很快帮我查出了线索嘛,就是这位高公子。”


    “路上总是下雨,他骑马不方便,坐我的马车跟我一道回京的。”


    齐景轩恍然,旋即咬牙切齿:“就是你小子把他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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