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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左耳听禅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糖画 我有这么大一个糖画


    “好大的糖画。”


    又一个小童忍不住驻足对着自己手中的糖画发出惊叹时, 齐景轩得意地笑了笑,问:“好不好看”


    小童嘬着手指头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糖画上, 直流口水。


    齐景轩将糖画来回转了一圈,在小童面前仔细展示一番后美滋滋地舔了一口, 道:“我的。”


    之后攥着糖画扬长而去, 背影十分张狂。


    身后又一次传来小童哇的哭声, 沈嫣很是无奈:“你快吃了吧, 小心待会被碰掉了。”


    齐景轩就不吃,只偶尔舔一两口, 碰见直勾勾盯着他这糖画不眨眼的孩子还要停下来炫耀一番。


    这是方才沈嫣买来给他赔礼的, 他一开始还很是无语, 心说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要什么糖画, 拿在手里多丢人。


    直到沈嫣让那摊主画了好大一个飞龙在天, 饶是他对糖画不感兴趣, 也忍不住拿在手里看了半天。


    “糖画还能画得这么大, 这么好看……”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嫣轻笑:“这个大伯以前在杨柳胡同附近摆过摊子,我见他给人画过这种糖画。”


    齐景轩闻言点了点头,又看看那草靶上插着的只有简单轮廓的生肖图, 有些不解。


    “既然能画这么好看的糖画, 为什么不多画几个摆出来给大家看看,那样说不定生意会好很多呢。”


    这话被摆摊的老翁听见了, 因着对方是刚照顾了他生意的“大”主顾, 便笑着打量他几眼,多说了两句。


    “公子这一身锦衣华服不似凡人,想来是从小就锦衣玉食,没怎么吃过我们这小摊子上的东西吧”


    齐景轩虽然从小就爱出宫, 也没少在外面吃东西,但年幼时皇帝和淑妃管得严,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懈怠,确实没怎么给他买过这些小摊子的东西。


    后来他年纪大了,出宫建府,自由很多,对这些糖人糖画啊没了兴趣,自然也就没怎么吃过。


    他老实摇头,问:“那又如何你这糖画难不成只卖给我这样的人吗”


    老翁嘿了一声,笑道:“您还真说对了,这种大糖画一般还真只有公子这般的人才买,可公子这般天仙似的人儿,又哪会日日来光顾我们这种小买卖啊”


    “寻常来买糖画的多是些平民百姓,且多是买给家中小儿解馋的。这糖画虽好吃,却不顶饱不顶饿的,吃多了还坏牙,大家自然不会给孩子多买。”


    “我若是提前把这大糖画画出来摆上,最后却卖不出去,那可就浪费了。”


    “所以啊,除了年节时候,我这草靶上是不摆那些大糖画的,只摆些简单便宜的在外头。人家一问价,觉得不贵,也就买了。”


    “这顶好看的摆出来,引得不少人围观,结果一打听价钱,直接给吓跑了,老儿我的生意可就不好做喽。”


    齐景轩没想到做生意有这么多讲究,听完恍然地点了点头,让他又画了一个嫦娥奔月,买来送给沈嫣。


    沈嫣拿到手里怕碰坏了,很快就吃了,齐景轩却不舍得,只慢悠悠舔着。


    舔着舔着他发现这足有自己小半个胳膊长的糖画实在是吸引人,路过的人总忍不住往他手上多看几眼,尤其是那些小孩子,还会忍不住驻足发出惊叹。


    齐景轩得意极了,吃得越发慢起来,就差满大街到处喊“我有这么大一个糖画”了。


    他之前如何嚣张跋扈张狂肆意沈嫣都没觉得丢人,此刻看他到处对小孩子炫耀自己手里的糖画,一条街逗哭了三个孩子,沈嫣头一次生出了想装作不认识他的念头。


    两人就这样一个得意一个无奈地穿行在人群中,不知道自己的身影正落入街边一家铺子的人眼里。


    这是京城一家有名的首饰铺子,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正在这里闲逛,说笑时听到外面传来小童的哭声,便转过头去看了看,这一看正看到走在街上的齐景轩和沈嫣。


    “呦,这不是晋王殿下吗”


    有人掩唇笑道。


    齐景轩在京城向来有名,近来更有名了。


    先前是因为恶名传扬在外,如今则变成了一个乐子。


    “听说他看上了沈家小姐,哭着喊着要娶她为妻,还满大街地敲锣打鼓为她澄清成安侯府的事,说是自己酒后失德玷污了她。”


    “我起先还不信他会为一寒门女子做到这种地步,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其余几人闻言神色各异,有忍俊不禁的,有面露艳羡的,唯有一身穿水绿春衫的女子眼中只有不屑。


    “他不这样还能如何酒后失德坏了人家女儿家的清白,自己痛快认罪还能罚的轻些,倘若不认罪,就凭他这些年的名声,京城怕是容不下他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周遭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望了过去。


    不认得的只知道这女子必然出身高门大户,不然岂敢这样当众议论晋王是非。


    认得的则是露出恍然之色,然后笑着摇摇头,便不以为意地继续挑选起首饰。


    这女子乃是内阁首辅李阁老的孙女李瑶枝,皇帝曾有意与李家结亲,将晋王和这位李小姐凑成一对。


    奈何一番相看之后两人非但没看对眼,还结了仇,自此以后那是见面就掐,谁也不肯给谁一个好脸色。


    如今晋王出了事,李瑶枝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的。


    同行的少女中有一人身着杏色衣裙,闻言眸光闪了闪,心念电转。


    她有心讨好李瑶枝,但又不敢非议晋王。


    如今跟在晋王身边的沈小姐身份不高,偏偏得了晋王的欢心,还让他愿意放下身段做出百般讨好之举。


    李瑶枝贵为李阁老的孙女,不仅没被晋王相中,还与之成仇,想来看这位沈小姐也是不顺眼的。


    晋王她说不得,这沈小姐难道还不能说几句吗


    思及此,杏衫少女便开了口:“说起来也是怪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以沈大人的性子,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没准儿会跟晋王闹个鱼死网破。”


    “谁成想没两天他就应下了,不少原本很是看好他的人都觉得他是卖女求荣,懊悔自己当初瞎了眼看错了人,转而以他为耻呢。”


    “我原本也以为沈小姐是被逼的,不得不嫁给晋王,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有人点头附和:“若是被逼的,怎会这般大摇大摆地和晋王走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听说两人昨日还去了雅风苑,玩得可高兴了。”


    雅风苑是京中有名的消遣之地,但门槛很高,并非所有人都能进去的。


    杏衫少女听说沈嫣去了雅风苑,攥紧了手中帕子,言语也越发尖刻起来。


    “要我说,这亲事究竟是谁答应的还不好说呢。”


    “沈大人子嗣单薄,膝下只有沈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以命相逼,非要嫁给晋王不可,沈大人又能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去死吗”


    刚才附和她的女子正要点头,却听得一道清冷声音响起:“你看见了”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瑶枝。


    杏衫少女愣了一下,回过神察觉她是在跟自己说话,本应欢喜,却又因她冷淡的神情一时摸不准她的想法。


    “我……我猜的,”她犹豫道,“毕竟沈大人为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若非被逼无奈,他怎会答应这样一门亲事。”


    “所以说,你没看见。”


    李瑶枝又道。


    杏衫少女这下再傻也听出她是在驳斥自己了,不由面色涨红。


    她不欲与李瑶枝发生争执,可其余几个同伴都在看着,就这么一言不发实在下不来台,便还是强撑着说道:“虽未看见,但猜也能猜得到。”


    “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便是不去寻死,也是待在家里闭门不出,谁会像她这般招摇过市”


    “若非她自己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又怎会如此”


    “她愿意答应又如何”


    李瑶枝道。


    “是晋王醉酒欺辱了她,又不是她自己上赶着往上凑的。她因晋王遭了罪,还不能顺势要些好处吗难道非要她自己寻死觅活或是剪了头发做姑子,然后眼睁睁看着晋王娇妻美妾继续做他的潇洒王爷才行”


    “再说了,这王妃之位是晋王自己愿意给的。人家一个愿意给,一个愿意要,关你什么事”


    “这事分明错在晋王,他如今不过拿一个王妃之位弥补一二,顺便保得自己平安罢了,你不敢说他的不是,却因为沈小姐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对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真是可笑。”


    杏衫女子本是想借机讨好她,哪想到讨好不成,还被她当众奚落一番,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


    她脑中一团乱麻,下意识就想反驳几句,被身边的同伴拉了拉衣袖,这才想起对方身份,强压下心中恼怒,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李瑶枝见她不再说话,这才扫了一眼今日同来的其余同伴,道:“大家都是女孩子,谁也不愿意碰见这种倒霉事,嘴上留德吧。”


    说罢也没了逛街的心思,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跟她一起来的好友愣了一下,忙抬脚跟上,其余人则在店里面面相觑,片刻后也都纷纷找借口离开了,只余杏衫少女红着眼睛站在原地,手中帕子攥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昨天躺在床上手机码字睡着了,今天下午四点多才醒,睡了将近一整天,也没来得及请假……感冒稍微好一点了,这是20号的更新,21号的睡醒了写,欠18.19号的两更,回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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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宫宴 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给齐景轩和沈嫣赐婚的圣旨如众人所料那般很快就下来了, 婚期定在五月二十二,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完婚,可谓仓促。


    皇帝本不想将婚期定的这样早, 觉得对两个孩子不好,也有损天家颜面。


    淑妃不以为意, 让他与其自己定夺, 不如问问两个孩子的意思。


    齐景轩那里自不必说, 他恨不能立刻将沈嫣娶回家, 自然是越快越好,便是五月二十二这个婚期他还觉得晚了呢。


    沈家那边皇帝以为他们会希望郑重一些, 日子不要定得太早, 免得旁人觉得沈嫣不受敬重。


    没想到派人去问时, 他们竟也说越快越好, 于是两人的婚期就这么定了下来。


    赐婚的圣旨送到沈家时, 同时送去的还有大量的赏赐, 摆满了沈家大半个院子。


    沈鸣山和苏氏都很清楚, 这些不仅是给沈嫣的赏赐,也是给她准备的嫁妆。


    沈嫣虽出身寒门,但毕竟是要嫁入晋王府做王妃, 出嫁时的嫁妆若是太过寒酸, 未免落了天家颜面。


    街坊四邻都是寻常百姓,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见沈家不仅得了皇帝赐婚, 还得了这么多赏赐,纷纷前来恭贺。


    沈鸣山笑着应了,待大家走后便将所有赏赐都收好,连带着单子妥贴保管, 准备等女儿出嫁时原封不动地给她带走。


    沈家这边为赐婚的圣旨热闹时,京城不少高门大户也有了些许动静,盖因宫中那位向来不管事的淑妃娘娘忽然一反常态办起了赏花宴,许多世家贵女都在邀请名单上。


    “原以为淑妃对这桩婚事应该是不满意的,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满不满意又能如何他儿子自己做出的好事,她除了事后帮着周全,还能如何”


    “就是,左右这儿媳妇是注定要进门了,打她的脸就等于打自己儿子的脸。她惯来宠爱晋王,哪里舍得便是再不喜欢也得咬牙忍了,做出满意的样子。”


    “听说李阁老家也受邀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当初晋王和李阁老的孙女可是说过亲的,结果没成,还闹出好大的笑话。”


    “淑妃这是明摆着想给她未来儿媳妇抬轿呢,咱们到底去不去”


    “且等等看吧,若是去的人多,咱们也去露个脸。若是没什么人去,那咱们便是不去想来也没什么。”


    诸如此类的对话出现在各个府邸,众人不似往日能去宫中赴宴时那般欢喜,反而各个都持观望态度,尤其是观望着百官之首的李家。


    倘若李家家眷不去,想来淑妃娘娘的这次赏花宴必然十分冷清。


    ………………


    沈嫣初来京城,从未入过宫,而她即将嫁入晋王府,日后少不得要入宫拜见,不懂宫里的规矩礼仪是不行的。


    为免她来日在宫里出什么差错,淑妃亲自挑选了一个嬷嬷送到沈家,让她教导沈嫣礼仪。


    这位嬷嬷姓胡,今年已五十来岁,打从淑妃入宫时就跟在她身边,很得淑妃信任。


    齐景轩起初知道宫里要派人过来时,还生怕来的是什么过分严苛的,一听说是胡嬷嬷,顿时放下心来。


    “阿慈你放心吧,胡嬷嬷人很好的,素来待人和善,你只要认真学,她肯定不会为难你。”


    两人前几日总出去玩,齐景轩觉得沈小姐沈小姐的叫着实在生分,便自作主张地改了口,也跟着沈鸣山和苏氏唤沈嫣为阿慈,其实连她具体是哪个慈都不知道。


    沈嫣觉得不妥,纠正两回,但齐景轩不以为意我行我素,她寻思着左右两人已经定了亲,便也懒得管了,但她自己依然还是和旁人一般称呼齐景轩为王爷,并无什么不同。


    沈嫣学东西很快,胡嬷嬷来了三日便准备告辞了,临走时拉着她的手笑说:“沈小姐真是老身这些年见过的最伶俐的人儿,头天就学的八九不离十了,三日已学的像是生来便是世家大族的闺中小姐一般。”


    “只要沈小姐记得这几日所学,应付宫中的日常礼仪便不会出错。至于以后其他祭典之类的场合所需的大礼,到时再学也不迟。”


    沈嫣点头应诺,道:“都是嬷嬷教得好。”


    胡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轻抚她的肩头,道:“沈小姐是有大造化的,将来必定平安顺遂,荣华一生。”


    她说着又看了眼这几日一直坐在沈家墙头长草的齐景轩,神情无奈又带着几分慈爱,温声对沈嫣道:“老身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你别看他有些不着调,但其实是极好的,你与他相处久了便知道了。”


    沈嫣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墙头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她对齐景轩的了解还不多,不能断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想来外面那些传言确实是言过其实了。


    与沈嫣告辞过后,胡嬷嬷又与沈鸣山和苏氏打了招呼,这才离开了沈家,往巷子外走时不忘瞪了墙头的齐景轩一眼,嗔道:“王爷快下来吧,这般整日挂在人家院墙上,叫人看去像什么话”


    齐景轩只嘿嘿笑,一动不动:“没事,我本来就不像话,大家都习惯了。”


    胡嬷嬷无奈,见他眼底青黑,又顺嘴问了一句:“王爷近来没休息好吗怎么脸色看上去这样差”


    齐景轩忙摆手:“没有没有,挺好的,我就是想着自己马上要成亲了,高兴的整完睡不着觉,这才脸色不大好。嬷嬷回宫可千万别跟我母妃说,不然她又要笑话我了。”


    胡嬷嬷失笑,见他除了脸色不太好以外确实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精神头看上去也还行,这才抬脚离开了。


    齐景轩目送她走远,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底。


    他这几天确实没睡好,但并不是因为快成亲了高兴的,而是因为沈嫣不愿意他总睡在她家门口,把他赶回王府了。


    他本以为自己回了王府,晚上能睡得踏实些,谁知道因为惦记着沈嫣,怕她出事,每晚都要惊醒好几回,睡的还没有在沈家门口打地铺的时候好呢,这才脸色越来越差。


    齐景轩因此越发盼着能早些与沈嫣成亲了,甚至连这只有一个来月的婚期都有些等不及,只恨当初钦天监怎么没算个更早的吉日出来。


    若有更早的,他一定不选五月二十二。


    这般想着,齐景轩便又转头去看还在院中没有进屋的沈嫣,欢快问道:“阿慈,要出去玩吗”


    这几日沈嫣都关在家里学规矩,一日都没出去过。


    齐景轩想一直盯着她,便也一直守在沈家门口,除了晚上回王府睡觉以外哪都没去。


    早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跟她一起出去玩了几天后便觉得这样的日子着实没意思,无聊的紧。


    如今胡嬷嬷走了,他便想立刻带沈嫣出门,将他还未待她去过的那些地方都走一走。


    沈嫣却摇了摇头,道:“后日就要入宫了,我想再温习一下胡嬷嬷教导我的规矩礼仪,免得出错。”


    齐景轩嘴角一瘪,失望地哦了一声,趴在沈家墙头上又不动了。


    沈嫣见他蔫嗒嗒地趴在那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笑道:“胡嬷嬷教了我很多规矩礼仪,但宫里要注意的想来不止这些,王爷可能与我说说其他的”


    “比如……入宫后我应该避讳些什么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哪些人不必害怕,哪些人一定不能招惹”


    “胡嬷嬷是宫中伺候的,那些跟主子们有关的人情世故怕是不便与我多说,王爷可能跟我说说”


    齐景轩见自己终于能派得上用场了,不用只干巴巴地趴在墙头看着她,立刻又高兴起来,坐直身子道:“可以啊,我知道好些事呢。”


    说着身子一歪就想从院墙上翻进沈家,但院中的周太医用力咳了一声,他动作一顿,只得老老实实继续坐在墙头,对沈嫣招了招手:“你走近些,咱们小声说。”


    沈嫣依言走到墙根底下阴凉处,两人就这么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站在墙角下,低声说起了宫中的事。


    周太医坐在藤编的躺椅上,一边纳凉一边看着两个小人儿嘀嘀咕咕说悄悄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品着茶,倒觉得在沈家待着也不错。


    俸禄照领,只要伺候一个病人就行,还没有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腌臜事。


    省心哪。


    ………………


    初九这日,沈嫣乘车入宫。


    今日是进宫赴宴,马车要直接驶到宫门口,寻常雇来的马车无法靠近,故而她坐的是齐景轩的马车。


    齐景轩本是想和她一道入宫的,但因淑妃这次邀请的都是女眷,他出现在这里不大合适,所以便和沈嫣分头走了,马车给了沈嫣,他自己则先行入宫了。


    沈嫣来到宫门前时,这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各家夫人带着家中女儿一道来的。


    沈嫣独自一人本就鹤立鸡群,加上她乘坐的是王府马车,众人便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但大多都只是看一眼或是对她点点头便收回视线,没有人上前与她主动攀谈。


    沈嫣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也没有主动上前与人攀谈的想法,便只是自得其乐地打量眼前近在咫尺的宫城。


    她还是年幼随祖父入京时曾远远地看过这宫城一眼,早已没了印象,如今这般走到近处,方觉这宫城比想象中更巍峨雄伟。


    她看着高高的宫墙,不禁又想到去雅风苑时,齐景轩说那宅子太小。


    一个在这巍峨宫城里长大的孩子,可不是看哪里都觉得小嘛。


    沈嫣不禁失笑,心底暗藏的些许紧张随着这莫名的念头消散了。


    待各府女眷到齐,入宫的时辰也到了,宫里早派了引路的宫女内侍在门口守着,引领众人往今日设宴的地方而去。


    平日里这种场合,女眷们入宫时大多是按照各自品级依序入内,没有诰命在身的则按照丈夫或者父亲在朝中的官职高低来排序。


    按照这种规矩,沈嫣本应走在人群最末,但昭华宫一早便派了人来在宫门口候着,一见沈嫣从王府的马车上下来便知是她,直接便领着她走在了人群中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这个位置既没有超过有品阶的诰命夫人,又没有太靠后,一看便是淑妃刻意安排的。


    有落在后头的世家小姐看到了,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被自己的母亲瞪一眼后便不敢说话了,只低着头默默跟着。


    沈嫣视这些为无物,宫人安排她走在哪里她就走在哪里,既不为自己走在了那些官家夫人前面而自得,也没有因此而畏手畏脚,看上去倒很是大方得体,让一些本就在打量她的世家夫人暗暗点了点头。


    淑妃入宫十余载,这是她头一次主动举办宴会,皇帝很给面子,直接将建章宫拨给她待客。


    建章宫紧挨着太液池,风景甚美,其中有片荷塘更是宫中有名的纳凉圣地。


    如今荷花虽未盛开,但已隐隐有些花苞,连天碧叶中星星点点的粉白,很是好看。


    淑妃坐在建章宫的正殿,看着盛装打扮的各府女眷一个个入内,不失礼数地一一招呼了,但神情始终淡淡。


    直到她派去的宫女引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入内,她这才稍稍坐直了身,眼中笑意深了几分。


    她一直好奇,什么样的女子竟让她那个傻儿子开了窍,今日终于能见上一见了。


    沈嫣依着胡嬷嬷先前的教导,上前给淑妃见了礼,仪态端庄,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头回入宫的紧张局促。


    前儿个胡嬷嬷从沈家回来,就在淑妃面前将沈嫣好一通夸,说她如何聪明,规矩礼仪学的又快又好,待人接物也很是得体。


    淑妃那时还想,在家练习时做得好,可不见得入宫了也能做得好。


    多得是人私下里学习规矩礼仪时都不错,但一进宫就乱了方寸,丑态百出。


    但显然眼前这女孩子并不是那种会轻易紧张自乱阵脚的人。


    淑妃眼中笑意更浓,对沈嫣伸手道:“到本宫身边来。”


    沈嫣依言上前,淑妃拉着她的手将她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虽说她那儿子不靠谱,但挑媳妇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与沈嫣寒暄几句,问她年岁,问她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问她读过什么书。


    问这些自然不是真的不了解,而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沈嫣的亲近,免得旁人以为她看不上这个儿媳妇,轻慢了她。


    至于沈嫣的年纪喜好,平日里为人如何,其实早在齐景轩想要求娶沈嫣的时候她就已经让人去查过了。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淑妃这才想起什么般,作势看向她身后:“你娘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沈嫣恭谨回道:“娘娘设宴,家母本是很想来的,但她有孕在身,胎像又一直不大稳,周太医说不宜走动,还是在家里静养为宜,臣女便劝她在家中歇着了。”


    “家母为此很是过意不去,臣女出门时她还特意叮嘱,让我跟您道个歉,说改日身子好些了,定当入宫赔罪。”


    苏氏不放心沈嫣独自入宫,原本的确是想陪着一起来的,但沈嫣知道今日这场宫宴不见得太平,怕母亲来了会动了胎气,加之周太医确实说她最好是在家中静养,一番苦劝后她这才答应留在家里,没有陪她一同进宫。


    淑妃自然也知道苏氏有孕的事,不过是专门多问一句表示关切,顺便好叫她亲自解释一下苏氏没来的缘由,叫在场人都听听,免得回头有人嚼舌根说沈家不懂规矩,只让她一个女儿家独自入宫。


    待沈嫣说完,她当即对自己身边的宫人吩咐:“我宫里还有几盏血燕,你回头包了给沈家送去,再去江院使那里问问有什么利于安胎的东西,也都准备一些,一道给沈夫人送去。”


    她说着又转过头来,对众人笑道:“本宫许多年没生养过了,早不记得这种时候应该准备些什么了,也只能劳烦江院使了。”


    众人都只是会心一笑,知道她这是在给沈家做面子。


    江太医堂堂太医院院使,这些年几乎都在专职照顾她一人,便是皇后那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得先问问江太医忙不忙,昭华宫这边有没有事,确定这边无碍才能把人请去。


    如今她一句话吩咐下去,给沈夫人准备补品这种小事也要江太医亲自过问了。


    能受邀入宫的基本都是各府的当家主母,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见状也纷纷表示起对苏氏的关切,更有人当场表示回去后也会送些补品去沈家。


    沈嫣一一谢过,殿中氛围一时间到很是和谐,好像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对沈家好,从来不曾犹豫过今日到底要不要入宫。


    这般寒暄了半晌,淑妃才笑着说道:“左右离开宴还有一会,春光正好,咱们不妨去外面走走。太液池的荷花虽还未开,但已有了些花苞,倒也好看得紧。”


    众人闻言纷纷应诺,带着各自的女儿一同向殿外走去。


    眼见着就要走出建章宫的殿门时,外面忽然传来宫人略显急促的通禀:“三公主到,五公主到。”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已经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为首的三公主面色不善,显然是来找茬的。


    众人脚步不由一顿,纷纷看向淑妃。


    淑妃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待两位公主问过安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知三公主五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三公主今年十六,与沈嫣同岁,生母是六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嘉贵妃。


    她是嘉贵妃唯一的女儿,因此自幼备受宠爱,性子也娇纵。


    她只敷衍地对淑妃屈了屈膝便直起身,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今日天气好,我便想带着妹妹们来太液池这边走走。”


    “谁知走到建章宫附近,宫人却说淑妃娘娘今日在这里设宴,不方便让我们过来。”


    “我寻思着娘娘是后宫妃嫔,邀请的想来也都是女眷,既然如此,我与妹妹们有什么不方便过来的”


    “那宫人实在是无礼,又说是奉了淑妃娘娘你的命令才阻拦我们,我便过来问问,这太液池这么大,淑妃娘娘办个赏花宴难不成要将整片地方都圈起来,旁人都来不得”


    她说着还打量了站在淑妃身边的沈嫣几眼,虽然没见过她,但只看她离淑妃这样近,昭华宫的玉珠玉蕊又都跟在她身边,便知道这一定就是自己那位上不得台面的嫂嫂了。


    淑妃仍旧面色不改,唇边挂着浅浅笑意,只是眸光十分清冷,不似方才看着沈嫣时那般温和。


    “三公主好歹也十六岁了,又是贵妃娘娘亲自教导的,难道不知道长辈待客时不请自来很不礼貌吗”


    她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生硬,却分明是在说三公主不懂礼数,还指桑骂槐说贵妃教子无方。


    三公主面色一僵,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难看了。


    殿中其余人一时也都不敢吭声,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


    众夫人心里都在打鼓,看向淑妃的神情颇有些惊讶。


    他们其中一部分人是看林李几家都应下了宫中的邀约,便也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不少则是冲着淑妃来的。


    淑妃入宫十余载,宠冠后宫,却性子冷清,鲜少与人打交道。


    宫中年节时的大宴素来都有她的位置,但她要么不参加,要么去了也只是露个面就走,不给任何人面子,也不与任何人来往。


    是以各个命妇和夫人们都只知道宫里有这么号人,却没谁真的了解她,知道她真实性情如何。


    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一二,自然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位淑妃娘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带着自家女儿来赴宴了。


    若是这位娘娘是个好相处的,跟她多亲近亲近走动走动总没错不是。


    反正晋王是肯定不会参与储君之争的,淑妃又没有娘家帮衬,是个没根基的,便是跟他们走近些,也没有前朝后宫勾结之嫌,不必担心什么。


    而自家女儿若是入了淑妃的眼,保不齐以后她能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陛下儿子多,没成亲的还有好几个呢,便是成了亲,有些侧妃的位置也炙手可热,譬如东宫……


    方才一番接触下来,众人见淑妃虽面上清冷,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甚至称得上八面玲珑。


    谁知碰上了这位三公主,却忽然间……


    众夫人门面面相觑,心中俱是震动不已。


    早听闻这位淑妃娘娘十分受宠,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当众斥责三公主也就罢了,言语间竟还敢对贵妃有不敬之意。


    如此看来……这位淑妃在宫中的地位比他们想象中还高啊。


    三公主被她当众训斥,银牙紧咬,攥着拳道:“这皇宫是父皇的,我是父皇的女儿,皇宫便是我家,我在自家园子里转转有何不可”


    “淑妃娘娘不过是办个赏花宴就弄得这么大阵仗,竟还让人拦着路不让我们过来,凭什么”


    淑妃轻笑一声,道:“本宫只知道宫中规矩森严,在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规矩,从未听说这皇宫大内也跟那寻常人家的菜园子似的,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公主如此猖狂,将皇宫视为你家,是不是哪日文武百官在前朝议事时,你也可以大大咧咧地闯进去说这是你自己家,你想去哪就去哪”


    三公主面色沉沉,心中越发气恼了。


    她向来不喜淑妃,今日听说她在这里设宴,便故意跑来想要找茬给她个难堪。谁知淑妃还没如何,倒是她被当着一众夫人小姐的面下了脸。


    连母妃平日里都不会这么跟她说话的,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三公主一时气结,张嘴便想说你是个什么东西,竟也敢教训我。


    话还未出口,却听得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是永宁宫的常嬷嬷赶了过来。


    常嬷嬷入内先向淑妃施了一礼,又对在场各位夫人团团施了一礼,这才说道:“贵妃娘娘知道淑妃娘娘今日在这里设宴,本也想过来凑个热闹,奈何头风发作,身子不适,太医叮嘱卧床休息,便只得作罢了。”


    说着又看向沈嫣,道:“听闻今日沈小姐入宫,贵妃娘娘欣赏沈小姐才名,命奴婢带来一份薄礼,还请沈小姐笑纳。”


    说着让人递上一只红木匣子,里面摆着一支蝶戏花的金钗,做工很是精巧,花蕊间还镶着一颗不小的黄玉。


    沈嫣上前收下,道了谢,常嬷嬷便以贵妃那里还需要人伺候为由告辞了,离开时对三公主道:“娘娘身子不适,还请公主随奴婢回永宁宫为娘娘侍疾。”


    三公主知道她是在说谎,方才她从永宁宫出来时母妃明明还好好的。


    可常嬷嬷当众这么说了,她若是不回去便是不孝,自是不敢不应,只得瞪了淑妃一眼,忿忿不平地走了。


    五公主本就不是自愿来的,自进殿后除了行礼外便一个字都没说过,此刻见三公主离开,心里说了声谢天谢地,忙也告退离去了。


    待几人都走了,淑妃才从鼻间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对众人道:“走吧,咱们做咱们的,别为这不懂事的小丫头扰了兴致。”


    才走出没多远的三公主听到这话气得不行,被常嬷嬷死死拉住,这才没能回头。


    众夫人相互对视几眼,压下心中惊骇,笑着跟淑妃一起走出了建章宫。


    随着各位夫人一道来的女孩子们早已憋坏了,出去后听说可以自去玩耍,很快便三五成群地散开了。


    他们与沈嫣都不熟,没有人主动上前邀约。沈嫣也不在意,在两个宫女的陪伴下自得其乐地闲逛起来。


    淑妃远远地看了一眼,也没有将沈嫣叫过来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只叮嘱宫人照看好她,别让她出事,便与众夫人一起游湖了。


    ………………


    沈嫣初次入宫,不敢四处乱走,但也没有惶惶然哪里都不敢去。


    她沿着太液池缓缓散步,欣赏四处风景,时不时还蹲下来仔细查看路边的山石花草,遇到没见过的就询问身边的宫人,这都是些什么花什么草,假山用的又是什么石头,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其他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少不得往她所在的方向打量。


    有人纯粹是好奇,有人眼中则满是不屑,也有人犹豫着想上前打个招呼,但见其余人都没动,便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李瑶枝作为李阁老的孙女,身边围绕的人最多,众人叽叽喳喳聚在一起说些女儿家们喜欢的话题,无非是东家的首饰西家的胭脂,又或者是京城最近来了哪位俊俏的小郎君。


    但无论大家说什么,最终还是难免绕回到沈嫣身上。


    她与齐景轩是京城近来最热门的话题人物,只要有人的地方,基本都会提起他们的事,小娘子们自然不能免俗


    “你们说晋王醉酒欺辱了她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她怎么还肯嫁给他啊”


    “什么晋王,现在要叫平郡王了。”


    有人掩唇笑道。


    在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对齐景轩的惩处也终于定下了,将他从亲王贬为郡王,封号由晋改为平。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说道。


    “我大哥听说晋王被贬为郡王,在家唉声叹气,说平郡王真是倒霉。”


    “我问他为什么,他竟说沈小姐还没进门,晋王便因为她被贬为郡王了,可见沈小姐是个霉运缠身之人,娶了她不仅不能旺夫,还会给夫家带来霉运。”


    “我说不对呀,分明是平郡王自己醉酒欺辱了沈小姐才受到惩罚,这跟沈小姐有什么关系沈小姐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摊上这种事,她才倒霉好不好”


    “我大哥却说沈小姐不过一六品侍讲的女儿,如今却因为与平郡王纠缠不清,平白得了个王妃之位,分明是捡了大便宜。”


    “我听得差点吐出来,说若是哪天哪位公主看上了你,然后强行把你这个那个了,非要你尚公主不可,你难道也觉得自己是捡了个大便宜不成”


    “我大哥一听我这么说就急了,说什么我是无知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只会些歪理邪说。”


    “我气地翻了个白眼,再也没再理他了。”


    众所周知,大齐驸马不掌实权,做了驸马就意味着一辈子都没有仕途可言了,因此但凡是有些抱负的男儿都不愿意尚公主。


    围在少女身边的人有人忍俊不禁,也有人低声道:“可我觉得你大哥说的也不全错,沈小姐出身寒微,得了王妃之位,哪怕只是个郡王妃,于她而言也是一步登天了,说是捡了便宜到也不为过。”


    红裙少女一个白眼翻上天,嗤道:“这便宜给你要不要啊只要被哪个王爷醉酒轻薄了,就可以做王妃了呢!哪怕今后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你也还是王妃呢。”


    被还嘴的女孩子面色一红,揪着衣摆道:“你……你胡说什么呀!”


    “我怎么胡说了分明是件坏事,沈小姐一辈子的清白都毁了,只因为她出身寒门,坏事就成好事了说的好像她对这王妃之位求之不得似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说道。


    “我是觉得……这虽是件坏事,但也不全是坏事,凡事不能只从一个方面看,总也还有好的地方不是而且……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不是求之不得呢”


    “你又不是她,怎知她就是求之不得呢”


    红裙少女将她的话直接甩了回去,道:“还说什么也有好的地方,说的倒是轻巧,还不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若真叫你自己碰见了,你能从什么好的地方去看怕是只会在家里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


    两人意见不合,其余几人也各执己见,便这么争论起来。


    李瑶枝听的头疼,索性找个空子离开,自己沿着太液池边散步去了。


    她并不因平郡王之事看轻沈嫣,但对沈嫣也没什么兴趣,偏偏近来大家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她,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李瑶枝独自一人在池边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是方才那个红裙少女追了上来。


    她快步跑到李瑶枝身边,道:“阿枝,你怎么走了我一转头就找不到你了。”


    李瑶枝无聊地扯着路边垂下的杨柳条,道:“那些人一天到晚只会说人长短,无聊得很。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了,少跟他们来往,你偏不听。”


    “上次在宝玉轩也是,杨慧茹那人看着温婉,其实惯爱挑拨是非,不是什么好人,你竟还与她走在一起。”


    “我若早知那日同行的人有她,是绝不会去的。”


    红裙少女晃着李瑶枝的胳膊道:“阿枝,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可从来没叫过杨慧茹一起。那日分明是方五娘把她叫上的,我到了地方才知道,总不好将人赶走不是”


    她说着又嘿嘿地笑起来:“我向来是爱热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才也不过是见他们人多才凑热闹多说几句罢了。”


    说到最后她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方才在建章宫的时候,淑妃娘娘好厉害啊!以往只听说她受宠,没想到她连贵妃都不放在眼里。”


    “常嬷嬷来的那样急,分明是听说了三公主来闹事,怕她在淑妃手里吃了亏,赶紧过来把人带走了。可见便是贵妃娘娘也要避其锋芒,不敢太得罪这位淑妃的。”


    “我不怎么进宫,不知道这号人物也就罢了,阿枝你时常入宫,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


    李瑶枝微微蹙眉,回忆着淑妃以往的样子,却因她甚少在人前露面,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只能摇头道:“淑妃性子冷清,身子又弱,极少出现在人前,我也没怎么跟她接触过,只听说她十分受宠,但具体性情如何并不清楚,今日……也算是涨了见识了。”


    宫中妃嫔不少,但坐到一宫主位的只有五位:皇后,贵妃、贤妃、德妃,淑妃。


    贤妃德妃和淑妃的品阶相同,都是妃位,但他们可不敢这般嚣张放肆,不将贵妃放在眼里。


    红裙少女微微颔首,忍不住再次感叹:“淑妃娘娘可当真厉害,我还没见过三公主如此吃瘪呢。”


    她说着又忍不住低笑:“要我说,三公主这也是活该,让她平日里那般嚣张跋扈,整天用鼻孔看人,谁都不放在眼里。”


    “现在好了,等今日赏花宴散了,大家各自回家,她被淑妃当众训斥的事情就要传遍京城大大小小的内宅了,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李瑶枝出身好,没被这位三公主找过什么麻烦,但她也知道她素来张狂,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没少欺负人,如今这般也算是自食其果。


    红裙少女心情大好,和李瑶枝边走边聊,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座凉亭处,准备进去歇歇脚。


    恰逢此时,另一条路上也有人走过来,正是独自散步的沈嫣。


    这凉亭虽不偏僻,但离方才众人散开的地方略有些远,因此双方都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看到彼此后俱是一愣,回过神后忙相互见了礼。


    沈嫣本也是想去凉亭歇脚,但对方比她先来,她怕他们不愿与自己待在一处,便准备换个地方。


    正欲离开时,却听那身材高挑的女子说道:“沈小姐,听闻和平郡王的婚事是你亲口答应的,当真”


    沈嫣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回道:“是。”


    李瑶枝也是近来听她的事听多了,冷不丁碰上便想亲自求证一番,话出口后又觉得失礼,正想道歉,却听她很是干脆地回答了。


    李瑶枝一怔,忍不住眉梢微挑,又问:“为何”


    沈嫣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神情平静,眸中并不带什么恶意,似乎只是单纯询问,便如实道:“因为想活着,想好好的活着。”


    这答案让李瑶枝和红裙少女均是一愣,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红裙少女还当沈嫣是说与其寻死觅活不如嫁入王府做王妃,好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下半生都能衣食无忧。


    李瑶枝却是心念电转,想到这几天听到的传闻,以及祖父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试探着问道:“你是说……传言是真的,你和平郡王都是被人陷害,他并没有醉酒欺辱你”


    齐景轩近来总是四处找人麻烦,每次都说自己在成安侯府时是被陷害了,觉得对方可能就是幕后黑手,所以才去找茬。


    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加之那日在成安侯府他曾当众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这话自然没什么人信,都觉得他是没事找事,亦或是在给自己找开脱的理由。


    可李阁老却说此话未必是假,让李瑶枝不要因为自己不喜欢齐景轩就先入为主,轻易听信人言。


    李瑶枝对祖父很是敬重,并未反驳,但心里却不以为意。


    不是不把祖父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齐景轩。


    她不喜欢他,讨厌他,当一个人很讨厌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很难不偏颇的,她亦不能免俗。


    沈嫣方才的回答其实模棱两可,怎么理解都可以。她不过是既不想说谎,也不愿与不相熟的人交浅言深,所以才这般作答,却不想这女子竟是一下便明白了她言中之意。


    她既然听明白了,沈嫣也不惮于说实话,颔首道:“是,我与平郡王都是遭人陷害。”


    李瑶枝闻言眉梢挑得更高了,将近来发生的事以及她听到的那些传闻在心里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思索了一番,随后轻笑一声,道:“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这下倒是沈嫣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这位小姐不仅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还相信了她。


    没有嘲笑,没有不屑,没有讥讽,只是调侃着说了一句“你真倒霉”。


    难得遇到一个明白人,沈嫣脸上浮现发自内心的笑意,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今这般已是很好了。”


    李瑶枝想了想,点头道:“倒也是。”


    如果这位沈小姐说的是真的,那陷害他们的人一定是想要通过她来谋害平郡王。


    她若不嫁给平郡王,等着她的八成就是死路一条。这么说来,如今这种结果确实已经不错了。


    遇到这种倒霉事没有一味寻死,也没有一味消沉,还能冷静下来为自己想一条出路,这位沈小姐倒是值得一交。


    李瑶枝当即上前一步,再次对沈嫣福身施了一礼,比方才郑重很多。


    她自我介绍道:“我姓李,名瑶枝,瑶树之枝的瑶枝。家父是青州知府李杭,你若不嫌弃,唤我阿枝即可。”


    沈嫣见状也回了一礼,道:“在下沈嫣,小字阿慈,慈悲的慈,家父是翰林院侍讲沈鸣山,你唤我阿慈就好。”


    红裙女子还在张着嘴消化两人方才的那番对话,见他们忽然又彼此行礼自我介绍起来,忙将那些先抛到一边,也跟着屈膝道:“我是永昌伯府的顾念念,乳名阿湘,姐姐唤我阿湘就好。”


    几人交换过自己的闺名,相视一笑,一同进了凉亭坐下闲聊。


    顾念念是个话多的,听方才李瑶枝说沈嫣和平郡王都是被人陷害,一时间好奇心起,拉着沈嫣问个不停。


    沈嫣没有隐瞒,将事情一一说了,李瑶枝和顾念念听后都是惊叹一声,再次道:“你可真倒霉啊。”


    好端端地去参加个宴会,却发生了这种事,到现在还在被人指手画脚,今后想必也少不得被人指指点点,确实是倒霉。


    和“梦”中相比,现在已经好了太多,因此沈嫣很是看得开,笑道:“倒霉总比要命好。”


    听她这么说,李瑶枝和顾念念都忍不住轻笑出声,也忍不住感慨她心态真好,换做旁人,或是换了他们自己,怕是都难以应对的这般自如。


    三人就这样在凉亭中说说笑笑,清脆的笑声时而随风传出,被走到附近的人听到。


    有人认出了李瑶枝和顾念念,想要上前,待看清另一人是沈嫣后脚步又不由一顿。


    沈嫣失了清白,哪怕她不是自愿的,但对于女儿家来说,这都是极其要命的事,很多人家的长辈都叮嘱家中女儿不能跟她来往,免得累害了自己的名声,影响将来的婚事。


    但也有原本就和李瑶枝他们关系不错的,没怎么犹豫便走了过去。


    原本只有三人的凉亭渐渐热闹起来,顾念念将自己方才从沈嫣那里听来的成安侯府的事叽叽喳喳地说了。


    在场众人自是有的信,有的不信,但不管信不信,有李瑶枝在场,也没有人当众拆台,说沈嫣是在胡说八道,洗清自己。


    顾念念也只是想帮沈嫣尽量洗脱一些污名,信的人自然会信,不信的人她便是再如何费口舌也没有用,所以她只当个热闹讲了一遍便很快转移了话题,没有纠缠于此。


    “阿慈,我听我三哥说你投壶木射都特别厉害,今日不如也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瞧瞧如何”


    顾念念两眼冒光地说道。


    “你三哥”


    沈嫣沉吟着回忆片刻,记起她说自己是永昌伯府的小姐,恍然道:“顾三公子”


    顾念念笑着点头:“对,三哥说你那日在雅芳苑大杀四方,连他的墨玉玉佩都赢去了。为了能一雪前耻,他最近都没再去雅风苑,一直在家里苦练呢,就指望哪天再遇到你能反败为胜。”


    沈嫣失笑:“我也不过是取巧罢了,哪有那么厉害。”


    “我三哥说你厉害你肯定就特别厉害!他向来喜欢玩这些东西,你不仅能赢他,还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可见一斑!”


    “好了你就别谦虚了,快让我们见识见识!”


    顾念念说着便招呼宫人,让他们去准备投壶和木射的器具。


    太液池边一时间热闹起来,沈嫣身边围了不少人,再不似来时那般冷冷清清——


    作者有话说:实在对不住大家,关注我WB的读者应该知道我腱鞘炎发作一直没好,最近都是在靠语音码字然后传到电脑精修,偏偏这个礼拜又染上流感,咳得厉害,嗓子也哑了,所以语音也跟不上了,就……屋漏偏逢连夜雨吧,挺倒霉的,本来成绩正好的时候忽然断更了,每天都想着应该能写出来还是别请假了,结果每天都写不出来,这一万字还是断断续续攒的。以后当天写不出来还是当天请假,不拖着了。


    立个fg,明天开始日六一周,做不到我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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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优点 我不爱管闲事


    沈嫣的投壶和木射技艺让人叹为观止, 凉亭外时不时响起少女们的欢呼叫好声。


    李瑶枝素来不是很喜欢这些东西,只偶尔玩乐,但此时也忍不住两眼放光, 主动上前试了几局。


    可惜准头实在不佳,在一众贵女中垫底。


    顾念念在旁嗓子都快喊哑了, 直呼厉害, 说沈嫣不愧是让她三哥都心服口服的人, 这般技艺京中怕是无人能及。


    有他们这种真心叹服的, 自然也有拈酸嫉妒阴阳怪气的。


    “沈小姐既然有这样的好本事,怎的成安侯府那日不见展露出来, 偏偏与平郡王一道出游时才示于人前莫非是专程等着在王爷面前一鸣惊人”


    这话说的好像沈嫣早已心仪齐景轩, 故意留了一手专门为了吸引他似的。


    若真是有人信了, 那只怕也要怀疑成安侯府那日沈嫣是不是自己主动跑去前院勾引的齐景轩了。


    顾念念瞪眼, 想斥责那人几句, 往人群中望去, 却见说话的人竟是自己的二姐顾玥, 一时间更来气了,张嘴便要怼回去。


    沈嫣却在她之前开了口:“并非是有意藏拙,只是那日身子不适, 徐大小姐招呼大家投壶时我去更衣了, 没能赶上,说起来也是遗憾。”


    众人闻言, 下意识便去寻找徐大小姐, 想看看她怎么说。


    但自从那日出事后,成安侯府便杜门自守,检省其身,府中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下人, 没有要事都不得外出,自然也不能赴宴,所以今日徐大小姐根本就没来。


    但在场的人有不少参加过那日宴会,仔细一回想便记起,当日众人投壶时沈嫣确实是去净房了,在那之后大家便没再见过她,后来便听说她出了事……


    如果方才顾念念所说是真,她和晋王都是被人陷害,那她实在是倒霉。


    就算不是真的,是晋王醉酒强掳了她去,那她也很倒霉。


    虽然很多女孩都不敢与沈嫣走得太近,但他们心里清楚,这件事错不在沈嫣,此时见顾玥竟拿这件事当众刻薄她,心中不免暗生不喜。


    别人落难自己怕受牵连不敢靠近是一回事,但明知旁人无辜还要趁机踩上几脚,那就让人生厌了。


    杨慧茹垂眸站在顾玥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顾玥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挣开她继续说道:“投壶木射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些闲暇时的玩乐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有本事你与我比比琴棋书画,看看究竟谁更厉害”


    沈嫣寒门出身,不可能像她这种贵女一般自幼学习琴棋书画,用最好的器物,请最好的先生教导。她让沈嫣与她比这些是因为知道沈嫣绝不可能赢自己,说白了就是欺负人,看不起她的出身。


    沈嫣却也不恼,只道:“琴棋书画我也就书还算尚可,棋与画都只是略通,至于琴更是碰都没碰过,自是不敢与小姐比试的。”


    “这位小姐若是一定要比,那就当我输了好了。”


    她当众承认自己不擅长,直接认输,顾玥却丝毫没有得意之感,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本就是借着身份地位的优势欺负人,对方却丝毫不在意,完全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倒显得她越发刻薄了。


    顾玥粉拳紧握,冷笑一声:“那我倒是奇怪了,沈小姐才学平平,相貌平平,家世更是寻常。平郡王与你若真是素不相识,怎么那日成安侯府宴会上那么多名门贵女,他单单就对你一见倾心呢”


    她说着还瞟了一眼站在沈嫣身侧的李瑶枝,有意无意地说道:“我不是怀疑沈小姐什么,实在是平郡王眼高于顶,连李阁老最宠爱的宝贝孙女都没看上,却偏偏看上了你,着实让人觉得惊奇。”


    顾玥当初也曾与齐景轩相看过,但齐景轩没相中她,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若是齐景轩之后娶了个跟她家世地位差不多的贵女也就罢了,若相中的是李瑶枝,她更是无话可说。


    可他连李瑶枝这样的都没看上,却看上了沈嫣这样一个寒门出身,长相才学都不如她的人,为了求娶她甚至直接住到了沈家门口,说自己愿意入赘,这让当初没被相中的顾玥觉得很是难堪,更多的是不服气。


    她本以为同样没被齐景轩相中,还与他闹得很不愉快的李瑶枝应该也很恼恨,却不想她非但没为难沈嫣,还主动与她攀谈起来,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顾玥平日就觉得李瑶枝故作清高,今日见她这般,更觉得她是当着众人的面故作大度以彰显自己的风范,就更看她不顺眼了,说话时便将她也带了出来。


    众人没想到顾玥不仅对沈嫣言语刻薄,还把李瑶枝也带上了,不禁面色微变。


    今日这可不是在谁家私宅举办的宴会,是在宫里,事情若是闹大了怕是不好看。


    李瑶枝蹙眉,正欲开口说话,却听旁边的沈嫣轻笑一声。


    “我确实不知平郡王看上了我什么,小姐若感兴趣,改日见到王爷可以亲自问问他。”


    一句“感兴趣”,说的好像顾玥并非为了刻薄她才出言不逊,而是心仪平郡王,想知道平郡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才找她打听一般。


    顾玥面色一变,张口就想骂回去,却听沈嫣继续道:“不过我虽无甚长处,却也有一个尚可称道的优点……”


    “我不爱多嘴管别人的闲事。”


    此言一出,四下先是寂静无声,旋即有人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一个人笑,其他人便也忍不住,一时间笑声四起,众人的视线都纷纷投向顾玥,只觉得她今日实在丢脸。


    想欺辱沈小姐不成,还被当众讽刺多管闲事。偏偏沈小姐还没有直接骂她,让她挑不出错来。


    顾玥面色涨红,恨不能上去给沈嫣两巴掌,但到底顾忌着这里是皇宫,不敢太过放肆。


    李瑶枝也没忍住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笑过后意有所指道:“高祖在世时就曾说过,琴棋书画本是为了怡情养性,而非攀比。若是专程为了相互攀比而学习,便也失了本心,更无意趣。”


    “偏偏有人仗着自己家世好,自幼便有名师教导,自视甚高,总喜欢将这些技艺拿出来与人比较。”


    “若真是遇到同道中人生出切磋的心思也就罢了,偏有人还喜欢以己之长比人之短。你擅书他就与你比画,你擅画他便与你比棋,你善棋他就非要与你比琴,总之是绝不肯承认别人的长处的。”


    “这种人遇到了便躲远些,少与他来往,不然你玩得正高兴的时候,他偏要出来扫兴,实在晦气得很。”


    说罢挽着沈嫣的胳膊,拉着她往另一边走去,边走边道:“这里没什么意思了,咱们去别处玩吧。”


    顾念念见状赶忙跟上,三人便这么相携而去。


    其余贵女要么也跟了过去,要么与同伴一起去往别处。


    不消片刻,凉亭外便只于顾玥和杨慧茹两人。


    顾玥气地跺脚,红着眼眶道:“装什么大度从容,虚伪!”


    杨慧茹站在她身旁,垂眸绞着手上的帕子,面色亦是不好看。


    她那日在宝玉轩便因沈嫣被李瑶枝当众下了脸,今日宫中设宴,她见顾玥这个炮仗也来了,便撺掇着她过来找沈嫣的麻烦,却不想来时就看见沈嫣和李瑶枝顾念念已经打作一团。


    她当时便后悔了,想拦住顾玥,奈何这个炮仗点燃容易,熄灭却难,她根本拦不住。


    现在好了,顾玥果然被李瑶枝当众讽刺,连带着她也没能躲过去,跟着难堪。


    可她实在不懂,李瑶枝敢这样也就罢了,她沈嫣……怎么敢


    杨慧茹手中帕子越攥越紧,垂眸间看见顾玥腰间坠着的莹润玉佩,眸光闪了闪。


    ………………


    齐景轩虽然没有直接去建章宫,但一直让人盯着那边的动静,就怕沈嫣出事。


    内侍们一趟一趟地往他这里回禀建章宫的消息,基本上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他这里立刻就能知道。


    当听闻沈嫣的木射投壶技艺令人大为惊叹时,齐景轩咧嘴笑得十分开心,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当听说有人找沈嫣的麻烦时,他噌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便跨出殿门,往建章宫而去。


    内侍见状赶忙劝阻:“哎呦我的王爷,那边都是女眷,您去不合适啊!”


    齐景轩却理也不理,一转眼便跑出老远,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但他去的虽快,却到底还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等他赶到时沈嫣早已离开凉亭附近,正在一株花树下与几个女子聊天。几人有说有笑,气氛很好,丝毫不见与人争执过的样子。


    齐景轩稍稍松了口气,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便直接问:“我听说顾二找你麻烦了,没事吧”


    众人都没想到他会来,一时都有些惊讶,沈嫣同样如此。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温声回道:“没事,这里是皇宫,谁敢不守规矩”


    “那可不一定,我就敢。”


    齐景轩道。


    沈嫣无语,其余女子也是一愣,旋即失笑。


    闺阁女子与外男单独相处并不合适,但他们二人已经定亲,这里又视野开阔,不是什么私隐之地,众人便都识趣地退到了一旁,只在远处悄悄打量他们。


    沈嫣已经习惯了齐景轩的行事作风,坦然地在众人的注视下与他说话。


    两人无非是说了些方才跟顾玥争执的事,沈嫣没放在心上,也就没细说,只说自己没吃亏,让他放心。


    齐景轩怎能放心,皇宫大内,他母妃亲自举办的宴会,顾二这样的都敢直接找沈嫣的麻烦,谁知道待会还会有什么牛鬼蛇神冒出来。


    他不肯走了,坚持要陪沈嫣一起,一副谁再来欺负她他就撕了谁的架势。


    沈嫣拗不过,只得让他陪着,与他一道向众人走去。


    李瑶枝本就不喜齐景轩,一想到沈嫣是因他才陷入这诸多纷争之中,便更是嫌恶,忍不住说了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两人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李瑶枝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便被齐景轩听去了。


    他跟李瑶枝本就不对付,闻言当即还嘴:“牛粪怎么了你吃的那些瓜果菜蔬哪个不是用粪浇出来的这么看不起粪,有本事你别吃啊!”


    李瑶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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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自证 和离书


    李瑶枝最不喜欢齐景轩的就是这点, 寻常纨绔就是纨绔,齐景轩身上却有着一股子泼皮无赖的劲儿,总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就像寻常男子被人比作粪土都会十分气恼, 觉得受到了羞辱,齐景轩却能理直气壮地说粪土怎么了谁这一生能离得开粪土你是不拉啊还是能飞啊


    分明是无理之言, 却偏偏让人不知如何还嘴, 只能越发气闷。


    沈嫣不知道齐景轩和李瑶枝之间有什么过节, 见两人针锋相对, 有些莫名。


    她有心询问,但眼下场又不合适, 只是拉了拉齐景轩的衣袖, 对他摇了摇头, 示意他别这样。


    齐景轩虽然看李瑶枝不顺眼, 但想到方才听内侍说她是第一个与沈嫣搭话的, 便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他性子不好, 但身份尊贵, 又最受皇帝喜爱,所以无论如何也有人会主动与他相交,从来没遇到过被冷落的情形。


    可沈嫣出身微寒, 又有成安侯府那桩事, 便是他已经极力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怕是也会受到冷遇。


    今日若非李瑶枝主动打破僵局, 直到宴会结束沈嫣估摸着也难以融入到这些贵女的圈子里。


    众人见沈嫣只是摇了摇头, 齐景轩便不言语了,很是听话的样子,都忍俊不禁。


    可他们与齐景轩到底不熟,他又是个男子, 大家不便与他一直待在一起,寒暄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齐景轩犹不觉得有什么,跟在沈嫣身边给她介绍宫里的好去处,说今日不方便,改日等他们成了亲,他便找机会带她都去走一走看一看。


    顾念念原本拉着李瑶枝也要离开,但李瑶枝走出几步,回头见齐景轩还站在沈嫣身边自顾自地说笑,越看越恼,挣开顾念念的手便走了回去。


    “王爷过来是要给沈小姐撑场子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沈小姐很好啊”


    齐景轩皱眉看着她,不明所以,刚想说什么,就听她又道:“沈小姐被人非议多时,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让大家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让人知道她并非传言中那般,你却忽然跑过来,让大家不敢再靠近她,将这样的机会生生毁了,如此这般你也觉得自己是对她好吗”


    “她因你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你却只知道一味纠缠她,以自以为是方式对待她,来之前都不曾问一句她愿不愿意,需不需要。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是王爷,你给的就一定是好的,她就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才是”


    “还望王爷知晓,即便你不以被视作牛粪为耻,即便鲜花真是被牛粪浇灌出来的,那牛粪倘若日日黏在鲜花身上,不离她身边,任凭那鲜花如何好,旁人也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她说罢瞪了齐景轩一眼,不待他反应转身便走。


    顾念念在旁瞠目结舌,回神后赶忙跟了上去。


    齐景轩与李瑶枝对骂过多次了,但从没有哪次如现在一般哑口无言。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人走了半晌才转头看向沈嫣,支吾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听说有人刁难你,一着急就跑过来了,没想让你感激我……”


    沈嫣是因她才受到牵连,他即便待她好那也为了弥补,怎么会生出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心思呢


    今日他只是怕她出事,所以才一直让人盯着,方才也是情急便直接来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这对沈嫣似乎反而是负累


    沈嫣神情平静,没有因为李瑶枝方才那番话有什么变化,微微颔首道:“我知道。”


    齐景轩唔了一声,两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没有。”


    沈嫣笑道。


    “若不是李小姐主动与我交谈,今日本也没人愿意与我结交。”


    “方才我与大家已相处了一阵,愿意与我继续来往的人自然不会因为王爷过来了就对我避之不及。不愿意的便是王爷你不来,他们也不会愿意与我结识的。”


    “但王爷你过来,好歹让人知道你看重我,那些不喜欢我的人便不会轻易招惹我,所以……也不全是坏事。”


    “不过,”她最后还是说道:“这种都是女眷的场合,王爷冒冒失失地过来确实有些失礼了,今后还是该注意一些才是。”


    齐景轩从来不在乎什么失礼不失礼,但见沈嫣没有责怪自己,心里便松了口气,立刻点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完便寻思着自己现在是不是该离开若他走了,方才那些小姐们会不会过来继续跟沈嫣一起玩


    正想着,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七八人正站在一处花丛前说话,有人神情愤怒,有人眉头紧锁,还有人听到动静围拢过去。


    齐景轩见状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拉住沈嫣道:“你别过去,一看就没什么好事,谁去谁倒霉。”


    他虽不聪明,但好歹是在宫里长大的,知道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看热闹。


    不看还好,一看没准就把自己搅和进去了。


    沈嫣本也没打算过去,点点头便和他一起转去了另一个方向。


    哪知他们不去找事,事情却来找他们。


    两人走出没多远,便有一个宫女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道:“王爷,永昌伯府二小姐丢了一块玉佩,说是……说是与沈小姐有关,请沈小姐过去问话。”


    齐景轩一听,大怒:“放屁!她的玉佩丢了找沈小姐作甚,还叫沈小姐过去问话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理寺还是御史台我呸!”


    说罢拉着沈嫣就走,理也不理那宫女。


    莫须有的事情,凭什么她顾玥一句话就要沈嫣过去


    沈嫣若是就这么去了,不管这件事说不说得清,都是落了下风。


    说不清,少不得要被扣个偷盗的罪名,便是说清了,传到外人耳朵里也会觉得沈嫣被顾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若是如此,那往后谁都会看轻她,谁都会动辄怀疑她,然后叫她过去问话,那沈嫣成什么了


    齐景轩自然不会让人这么作践她,直接便将人带走了。


    今日除非是皇帝或者淑妃他们亲自派人来传,不然谁也别想把沈嫣叫去问那劳什子玉佩的事!


    宫女哪里拦得住齐景轩,只能眼看着他离开,又急匆匆回去传话了。


    顾玥见沈嫣竟不理会自己,大为恼火,可这到底是在宫里,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敢闹得太大,只得忍了下来。


    可淑妃一直让人盯着这边的动静,又怎会不知发生了何事,待听得宫人回禀后便沉了脸,目光扫向永昌伯夫人。


    永昌伯夫人额头已是渗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定是我家二娘弄错了,待回去后妾身定找她问清楚。”


    “还是别回去了,现在就问清楚吧,”淑妃道,“免得回头说不清,外人还当顾二小姐受了本宫和平郡王的胁迫,这才反口。”


    说罢转身便往建章宫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也跟了上去,有人看向永昌伯夫人,面露同情。


    这位永昌伯夫人并非永昌伯的原配,而是他的继室,如今的永昌伯世子和这位顾二小姐则是前头那位夫人周氏所生。


    周氏原本还生了一个女儿,是伯府的大小姐,但年幼时便没了,只余如今的顾世子和顾二小姐。


    伯府的老夫人是周氏的姑母,因此十分宠溺周氏所出的两个孩子,这些年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从不许永昌伯夫人插手。


    永昌伯夫人嫁入顾家多年,虽担了个母亲的名头,实际根本管不了这两个孩子,还得事事对他们忍让,实属不易。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回了建章宫,在太液池边游玩的女孩们也被叫了回去,回到各自母亲身边。


    齐景轩和沈嫣过去时,众人基本上都已到齐了。顾玥正站在殿中,委屈地低着头,看见沈嫣进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淑妃面色冰冷,直到看到沈嫣他们进来才有所缓和,对二人招了招手:“来。”


    两人并肩走了过去,对淑妃和众夫人见了礼,齐景轩更是一副压根不知道为何会被叫回来的样子,问道:“母妃,还没到开席的时候呢,怎么就把我们叫回来了儿臣刚跟宫人要了鱼食,想带沈小姐喂鱼去呢。”


    淑妃轻笑:“鱼什么时候都能去喂,急着把你们叫回来是方才出了点事。”


    她说着看向低垂着头的顾玥,道:“顾二小姐丢了一块玉佩,言之凿凿地说是沈小姐拿去的。”


    “我寻思着这种事情还是当面问清楚得好,免得回头冒出些不好的流言,你说是不是”


    最后这句是看着沈嫣说的。


    沈嫣点了点头,齐景轩则眉头一拧,很是气恼的样子,转身看向顾玥。


    “你疯了这种话也能乱说沈小姐都没与你在一起过,何时能偷你的玉佩”


    他一直让人盯着沈嫣这边呢,知道她一开始是独自一人,后来跟李瑶枝他们在一起,再后来就是和她在一起了。


    她压根没跟顾玥接触过,又怎么去偷她的玉佩


    顾玥本不想将事情闹这么大,但眼下已是没了回头路,只能梗着脖子道:“我们一道从建章宫出去时,她曾与我擦肩而过,谁知是不是那时偷去的”


    “不可能!”


    旁人还没说话,顾念念已是开了口。


    “在太液池边投壶的时候我见二姐腰上还好端端地挂着玉佩呢,若是早前就被偷了,你当时挂的是什么”


    她和这个二姐向来不对付,但也不愿当着宫中贵人的面与她争执。


    可此时她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冤枉的还是未来的平郡王妃,倘若她不站出来帮着沈嫣说话,回头淑妃和陛下还以为他们顾家对沈小姐有意见,故意刁难她呢。


    她可不想一家子一起为这个二姐遭受皇帝的斥责。


    顾玥没想到第一个出来反驳自己的竟是自家妹妹,恨她不帮着自己说话就算了还胳膊肘朝外拐,暗暗咬牙。


    “不是那时被她偷去的,那就是不知何时掉了被她捡去,她非但不归还,还偷偷藏在花丛里,想等离开时带走。”


    “若非阿茹看见,我这玉佩今日便找不回来了!”


    齐景轩一听,哈了一声:“你言之凿凿说沈小姐偷的,方才在外面就想把她叫去问话,我还当你有什么铁证呢,原来只是这样胡编乱造几句就要给人定罪”


    “人都说捉贼拿赃,你倒好,自己的玉佩丢了,又在花丛里找到了,不说是自己不小心弄掉的,非拉个人出来说是别人偷了捡了藏起来了。那我还说你是故意把玉佩丢在那里,然后找人做假证陷害沈小姐呢!”


    他说着又转头看了看杨慧茹,问:“你是杨小姐吧”


    杨慧茹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是。”


    齐景轩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意有所指:“我若没记错,你跟顾二小姐的关系不错吧方才她在凉亭边对沈小姐言语刻薄,说了好些难听话,旁人都嫌她晦气,离她远远的,只有你不离不弃一直跟在她身边。”


    “怎么她的玉佩丢了,旁人都没看到怎么会事,只有你看到了,看到的还刚好是才跟她发生过口角的沈小姐呢”


    他说的话难听,但那句“旁人嫌她晦气,只有你对她不离不弃”却让几位小姐没忍住低笑出声,被自家母亲瞪了一眼才赶忙抿紧了唇,只眼中还是忍不住溢出笑意。


    杨慧茹完全没想到平郡王会来,面色发白,支支吾吾要开口,听得自家母亲重重咳了几声,不由又是一哆嗦,道:“我……我也没看清,只看到……沈小姐曾路过那片花丛,似乎……似乎有个往里丢东西的动作。”


    “但我也不确定就一定是玉佩,兴许是别的也说不定,又或者……是我看错了,她根本没往里扔东西。”


    顾玥听了这话,面色陡然一沉:“阿茹!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你分明说看到沈小姐往花丛里扔了个白色的东西,还带着条黄色的穗子。我听了你的话去那处花丛寻找,果然就找到了我的玉佩,那自然就是她偷的!不然还能有谁”


    杨慧茹瑟瑟不敢言,杨夫人轻咳一声开口道:“顾小姐,如今春日里,宫中花木甚多,今日赏花宴,淑妃娘娘还特地让人搬了许多好看的花木到附近,其中就不乏黄白相间的。”


    “我家阿茹指不定是看错了,顾小姐可不能将这当做指证沈小姐的证词啊。”


    杨夫人开了口,杨慧茹就更不敢说话了,只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念念见状在旁适时插话:“投壶那时沈小姐就与我们在一起了,二姐你找到玉佩的那处花丛也是我们一起经过的,她如何能当着我们的面捡了你的玉佩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到花丛里去又如何能确保自己回头一定有机会再把那玉佩拿出来若是不能确定,将那玉佩藏起来的目的是什么对她有什么好处”


    李瑶枝坐在自己母亲身后,先前一直没开口,直到此时才轻笑一声,道:“可能顾二小姐觉得曾路过那片花丛的人都有嫌疑吧”


    倘若顾玥真是这么觉得的,那在场绝大多数贵女可都有嫌疑了。


    顾玥哪敢将所有人拖下水,道:“你们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自是不会惦记我这玉佩的,只有她小门小户,眼皮子浅,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说到后面又看向沈嫣,言语中的“她”指的是谁不言而明。


    齐景轩一听这话,更来气了,扯下自己腰间的墨玉玉佩,凑到顾玥眼前晃了晃。


    “你说谁眼皮子浅看见没看见没你家的传家宝,沈小姐从你三哥那赢来的,转头就送给我了。”


    “这玉佩不比你身上那块值钱百倍她眼都没眨一下就给我了,还能看得上你那破玉”


    “你知道那日雅风苑里沈小姐赢了多少好东西吗随便拿出哪件不比你这玉佩值钱那些东西她轮着戴一个月也不重样,还犯得着冒着风险在宫里偷你这不值钱的破玩意儿”


    “你自己把块破玉当个宝贝,还当谁都给你一样稀罕啊赶紧回去朝顾老夫人要点好东西开开眼吧,免得眼皮子这么浅拿什么都当个宝,没得给顾家丢脸!”


    他先前顾忌着场合,还有所收敛,这会儿脾气上来也顾不上那许多了,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连珠炮似的砸在顾玥脸上,手上那块玉佩更是几次磕到了顾玥鼻梁。


    顾玥蹙眉避开,待看清那真是自家的传家宝后心中便是一沉。


    这玉佩原先是传给大哥的,后来被三弟抢了去,祖母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三弟还回去,但三弟就是不听,扬言宁可砸碎了也不还给大哥。


    父亲素来偏心三弟,装模作样地要了几回也就作罢了,这玉佩便一直留在了三弟手里,如今……如今却被他拿来做彩头,输给了沈嫣沈嫣又转头送给了平郡王


    顾玥直气得两眼发黑,险些当场晕过去,伸手想去拿那玉佩,齐景轩却迅速收回了手。


    “干什么干什么先前诬陷别人偷你的玉佩,现在又来明抢别人的,顾老夫人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他故意大声说道。


    永昌伯府的事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人人都知道顾世子和顾二小姐是在顾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他只提顾老夫人,要骂的是谁自然也就很明显了。


    顾玥眼圈泛红,抬眼去看永昌伯夫人:“三哥就这么将传家的玉佩给了外人,母亲就不说些什么吗”


    永昌伯夫人也是才知道自家儿子竟然将这玉佩输出去了,皱眉正想着回家怎么跟伯爷说,就见顾玥忽然当众质问起自己。


    她与顾玥素来不亲近,因着老夫人的缘故在她面前也的确没什么做母亲的威严,但她好歹是永昌伯府的正经主母,这般被一个晚辈当众质问,脸上实在无光。


    正想着让顾玥先把脾气收一收,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就听淑妃道:“你们自家的事回自家解决,现在说的是你诬陷沈小姐偷了你玉佩的事。”


    一句话就把这件事直接定为诬陷了,这倘若坐实了,那顾玥今后走到哪里都要背上栽赃诬陷他人的名声,便是成了亲怕是也没什么人愿意与她来往。


    顾玥一听便急了,哭道:“我没有诬陷她,是……是阿茹说看到了,刚好玉佩又确实在那里找到了,我这才认定是她偷的。”


    “倘若不是她,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就真在那处花丛里找到了呢”


    因为也有人给沈嫣作证,这话算不得什么证据,但也的确不是毫无道理,众人的视线便都再次看向杨慧茹。


    杨慧茹已是汗湿了衣裳,两只手在袖子里紧紧绞着,指甲几乎抠破了血肉。


    这件事原本不需要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证据,沈嫣的确是今日所有宾客中身份最低,家事最差,最有可能偷那块玉佩的。


    只要有这个“最可能”,无须任何证据,也无须把事情查清楚,出了宫便会有关于她“手脚不干净”的流言传开,届时自然是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


    就像成安侯府春宴的事,有人觉得是平郡王醉酒欺辱了沈嫣,有人觉得是沈嫣主动勾引了平郡王,相信哪种的都有。


    杨慧茹无非是想要再传出些不利于沈嫣的流言,让她更难堪而已。


    她本以为事情就算闹到淑妃面前,因着没有证据,谁都说不清的缘故,最多也就是囫囵过去了。


    谁想到平郡王竟来了,还拿出曾被永昌伯府作为传家宝的玉佩证明沈嫣不可能偷顾玥的东西。


    淑妃更是护短,一点实证都没有就直接认定是顾玥诬陷。


    顾玥好歹是永昌伯府的嫡长女,淑妃怎么就一点面子都不给永昌伯府留,这般武断地当众给顾玥定罪


    杨慧茹脑子里这时闪过被常嬷嬷匆匆叫走的三公主,暗恨自己当时没思虑周全,还是轻看了淑妃。


    她此时哪敢再开口说什么,只道是自己看错了。


    顾玥闻言哭得更大声了,淑妃却不理会,只将沈嫣拉到自己身前,轻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沈嫣摇头:“不委屈。”


    说着又看了一眼已被顾玥挂回腰间的那块玉佩,道:“臣女虽不知顾二小姐的玉佩到底是怎么丢的,但可以证明自己并未碰过她的东西。”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连正抹眼泪的顾玥也哭声一顿,抽噎着看向她。


    淑妃眉梢微挑,很感兴趣的样子:“如何证明”


    沈嫣道:“臣女入京后虽鲜少出门赴宴,但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察觉出京城似乎很流行各种香膏花露,每每宴会,诸位姐姐妹妹们身上总是香香的,很好闻。”


    “可惜臣女家贫,用不起这等好物,所以身上从无那些好闻的香气。”


    “方才与顾二小姐擦肩而过,闻得她身上有栀子香,想来也是用了香膏花露的缘故。”


    “那玉佩既是她贴身之物,想必也沾染了其上气味,我若是碰过,手上身上必然也会沾染。”


    “但我方才一直在太液池边,从未叫宫人打水净过手,也未曾更衣。娘娘只需让人闻一闻顾二小姐的玉佩是否有栀子香,再闻闻我身上有没有这味道,便知道我是否曾拿过她的玉佩了。”


    众人闻言均是眼中一亮,打量沈嫣的目光不由都认真几分。


    他们久居京城,已经习惯了各种花露香膏,倒是没想到这里去。这姑娘脑子活泛,又临危不乱,倒比顾玥杨慧茹之流更像大家闺秀。


    淑妃唇角微勾,因久病而苍白的脸色似乎都多了几分光彩,当即让人去闻顾玥身上那块玉佩,又让人去闻沈嫣身上的味道。


    宫人将沈嫣的两手都闻了闻,又闻了闻她身上,尤其是衣袖和荷包这种容易藏匿东西的地方,除了淡淡的皂角香,再没闻到别的气味。


    倘若她真偷了或捡了顾玥的玉佩,不可能一直拿在手里,少不得要揣在身上藏一阵,即便是手上的味道容易散,身上的气味也不可能立刻消除。


    只要确定顾玥的玉佩有香气,那就能证明她确实没拿过那玉佩。


    众人的视线不由便挪向了那去闻玉佩的宫女,却见她分明只需要闻一块玉佩,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皱着眉头半晌没有言语。


    难不成顾二小姐戴这玉佩的时间尚短,上面没有沾染什么气味


    那可就无法给沈小姐证明什么了。


    淑妃蹙眉,道:“怎么了闻没闻出来”


    那宫女没有立刻回话,先是闻了闻顾玥身上的味道,再闻了闻已被自己拿在手中的玉佩,仔细确认一番后才道:“回娘娘,顾二小姐身上是有栀子香没错,这玉佩上也有栀子香。”


    这便是确认了沈嫣的话,她从未碰过这块玉佩。


    淑妃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那宫女又道:“可是……这玉佩上更浓的却是桂花香。”


    顾玥闻言一怔,一把将玉佩拿了回去:“不可能,我今日用的是分明是栀子花露。”


    她说完把玉佩放到自己鼻端闻了闻,却是一愣。


    这玉佩上的确有一股桂花香气,甚至盖过了原本的栀子香。


    若只闻这玉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今日用的是桂花香呢。


    可她今日分明并未用一点跟桂花有关的东西啊……


    正纳闷,就听李瑶枝的声音悠悠传来:“我记得杨小姐今日用的就是桂花香吧,方才在外面我还见她从荷包里拿出香膏来擦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玥当即转头看去,就见杨慧茹面色煞白,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


    见顾玥看向自己,她忙摆手:“不是,我没……”


    话没说完,顾玥已经向她扑过来,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是你害我!你竟害我!你为何要害我!”


    两人在殿中厮打起来,基本都是顾玥在打杨慧茹,杨慧茹根本招架不住。


    杨夫人刚才听几人在殿中对峙时便觉得此事跟自家女儿脱不了干系,恼她不分场合不分轻重胡乱行事,又希望她最好是没有落下什么把柄,别被人寻了短处。


    没想到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她女儿就被当场揪了出来。


    可她便是心里再气,也不能这样任由别人打自己的女儿而无动于衷,只能站出来拉架。


    “顾二小姐,顾二小姐别打了!事情不见得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停手好好说话啊!”


    可顾玥这会儿已经气疯了,哪顾得上这许多,只顾巴掌指甲不停往杨慧茹身上招呼,偶尔还落在拉架的杨夫人身上几下。


    杨夫人眼见劝不住,自家又是理亏的那方,不敢在这里对顾玥还手,只能喊永昌伯夫人。


    “顾夫人,顾夫人你快劝劝二小姐,让她住手啊!”


    永昌伯夫人在顾玥动手时便已站起了身,却犹犹豫豫不敢靠近的样子。


    众所周知,她管不得自家这个嫡长女,管了她也未必听,可是不敢随意上前的。


    何况……没见淑妃都没开口吗那她这个时候就更不能上前了。


    顾念念也早已起了身,跟在自家母亲身边,一边喊着“二姐别打了”,一边死死拉住自己母亲,防止她上前。


    如此这般闹了一阵,直到杨慧茹和杨夫人脸上都挂了彩,淑妃这才不紧不慢道:“好了,别闹了,在宫里动手像什么话”


    侍立在旁的宫人闻风而动,立刻上前将三人拉开。


    分开后的三人狼狈不堪,尤其是杨慧茹,衣衫凌乱,发髻也被扯开了,左右脸颊上都有红肿的巴掌印,还被指甲挠破了几道。


    杨夫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虽未被扇巴掌,却被顾玥胡乱挥舞的手挠破了下巴,隐隐作痛。


    一场闹剧就此收尾,顾杨两家皆是面上无光,杨家尤其狼狈,不等开宴便寻了个由头自行离去了。


    其余人看了场热闹,只觉今日这赏花宴果然没来错,不仅看到三公主在淑妃面前吃瘪,还看到顾杨两家一场好戏,回去后又能说上好久了。


    待到宴席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淑妃留了沈嫣说话。


    齐景轩见状也留了下来,却被淑妃赶了出去,说是有话要单独与沈嫣说,不许他听。


    齐景轩自是不乐意,但淑妃使了个眼色,他便被宫人强行“请”到殿外了,只能坐在台阶上等着。


    建章宫内殿,淑妃拉着沈嫣一道坐下,将她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这才笑着说道:“先前听阿轩说你如何如何好,今日见了方知,你比他说得更好。”


    原以为是阿轩情人眼里出西施,却不想竟真是如此好的一个女孩子,聪慧机敏,蕙质兰心,配她的阿轩……的确是有些委屈了。


    她是齐景轩的母亲,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如何。


    她知道阿轩不是传言中那般无恶不作的纨绔,但也知道他在许多女子眼中算不得是良配。


    比起其他王爷,他不聪明,又没有实权,书读的不好,更没有理政之能,将来除了做个闲散王爷,没有其他出路。


    于那些只求富贵安稳或是想要攀龙附凤的人来说,嫁给他算是一门好亲事,但对沈嫣来说……若是有的选,她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选这样一个人做夫君。


    可是作为齐景轩的母亲,淑妃心里便是再怎么清楚,还是要问一句:“孩子,你可愿意一直做平郡王妃”


    说完见沈嫣垂眸不语,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忙又补了一句:“阿轩现在虽被贬为郡王,但将来他父皇定然还是会给他封回去的,届时他仍是晋王,你则是晋王妃。”


    可是如她所料,这话并不能打动沈嫣,她依旧垂首敛眸,默不作声。


    淑妃肩膀微垮,眉头轻蹙:“我知道阿轩有些不懂事,但……但他是真的喜欢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她并未以权势地位施压强求,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沈嫣能看到自己孩子的真心。


    沈嫣不知淑妃是从哪里看出平郡王真心喜欢她的,他们成亲分明只是为了避祸。


    可她此刻在淑妃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知道她说这些只是出于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思量片刻后斟酌着回道:“王爷性情单纯,风趣可爱,是很好的人,只是臣女无心王妃之位,故而无缘罢了。”


    淑妃愣了愣,片刻后失笑出声。


    “我还是……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夸奖他的,你这是实在找不出夸他的话了吧”


    沈嫣一本正经道:“夸奖自然是要照实处夸,真心实意地称赞才是称赞,倘若天花乱坠乱说一气,那便不是夸奖,是吹嘘。”


    “在那些骄傲自负喜欢听旁人阿谀奉承的人面前才需如此,娘娘又不是这样的人,臣女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淑妃闻言朗声大笑,引得殿内宫人纷纷侧目,连候在外面的齐景轩都忍不住往里看了看。


    他都多久没听母妃这样笑过了阿慈说了什么让母妃如此开怀好想进去听听啊。


    淑妃笑了半晌才停下,轻抚沈嫣的肩头,直叹是自家那个傻小子没福气,说完让人取来一只木匣,递给沈嫣。


    沈嫣接过打开来,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打开后最显眼的位置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见沈嫣看清上面内容后眸光一亮,淑妃便知她方才所说都是实话,她的确无心王妃之位。


    淑妃心中再次叹了口气,道:“我与陛下都盖了印,你何时想走,自行把日子填上就行。”


    沈嫣颔首,起身对淑妃深深一揖:“多谢陛下与娘娘成全。”


    他们一家先前最担心的就是将来皇室反悔,如今有了这一纸和离书,便可彻底安心了。


    淑妃苦笑:“我倒是不想成全你,可又怕你和阿轩成了一对怨侣,天长日久的相互折磨,反而不美。与其如此,倒不如分开来过,各自安好。”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往事,眸光微暗,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对沈嫣眨了眨眼。


    “你也再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若是回头跟阿轩合得来,便给他个机会。别的我不敢跟你保证,但这孩子只要用了心,定然是会对你好的。”


    沈嫣没有直接回应,只道:“王爷已经对我很好了。”


    淑妃知道多说无用,若真想沈嫣留下,还得她那个傻儿子自己努力才行,便拍了拍沈嫣的手,道:“好孩子,去吧,阿轩在等你呢。”


    沈嫣点头,再施一礼后告辞离去。


    淑妃看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真希望……这东西永远都用不上。”


    ………………


    齐景轩见沈嫣出来,忙从台阶上起身,迎上去问道:“你与我母妃说什么了怎么她笑得这么开心”


    沈嫣已将那木匣收入袖中,此刻心情甚好,闻言笑道:“我跟淑妃娘娘夸了夸你,娘娘是你母亲,听到自己孩子被人称赞,自然开心。”


    齐景轩皱眉,半信半疑:“你夸我什么了”


    从小到大夸他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溜须拍马,母妃可从未这么高兴过。


    沈嫣将自己方才夸奖他的那两句说了,齐景轩闻言咧开嘴角,笑得比淑妃还高兴,俊脸贴近沈嫣:“你……你真这么觉得吗”


    沈嫣点头:“真的,王爷很有趣,比我见过的许多人都有趣,而有趣的人往往也很可爱。”


    一般人年纪越大心思越多,心思多了也就容易无趣了。


    但齐景轩不知是生来少根筋还是自幼受宠的缘故,即便在宫廷中长大,也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很善于发现生活中不起眼的趣闻趣事,能让跟他一起的人也很开心。


    当然,前提是与他合得来的人,合不来的人他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对方,还能将人活活气死。


    齐景轩一直看给她的双眼,见她目光澄澈神情诚恳,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一时笑得更开心了,俊美的脸庞透出一丝傻气。


    “阿慈你也很好,聪明,好看,做什么都很厉害,比我强多了。”


    今日这般场合,她很快就和那些贵女们融入到一起了。虽然有李瑶枝主动打破僵局的缘故,但若不是她自己本身就很好,又怎会吸引来李瑶枝


    还有后来顾玥杨慧茹污蔑她,她半点都没动气,还很快就为自己澄清了。


    齐景轩心知若换做自己,除了气急败坏说“我没有”,怕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自证清白。


    沈嫣被他这一番朴素的称赞逗得眉眼弯起,赶忙打断:“好了,再夸下去就成了咱们两个互相吹捧了,那就没意思了。”


    齐景轩嘿嘿地笑,手指下意识去摆弄腰间玉佩,指间转着转着,忽地一怔,低头看去。


    墨玉玉佩……


    脸……


    墨玉……


    脸……


    他脑中陡然浮现今日将这玉佩杵到顾玥脸上的情形,玉佩从顾玥面前一扫而过,擦过她的额头。


    这情形又勾起他记忆中另一幅画面,山间,密林,他滚下山坡,那人站在坡顶,逆着光俯视着他,身姿笔挺,弯弓拉弦,额头一块青黑印记……


    齐景轩猛地一下跳了起来,口中高呼:“我知道了!”


    他真是太笨了,怎么到现在才想起。


    陷害他的幕后之人不好找,但那个弓箭手很好找啊!


    他八次被他射杀,都是从京城去往封地的路上,这说明那个弓箭手一定是从京城过去的,只有这样他才能一路寻找时机,挑选最合适的机会下手。


    而如此厉害的弓箭手,一定不会籍籍无名,必然早已被收入军中。即便不在军营,也必定是在哪个高官权贵的身边做护卫。


    齐景轩最后一次被他射杀前又是翻滚又是撞树,起身时视线模糊不清,并未看清他的长相,但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他没有遮面。


    既然没遮面,也就不存在故意在额头弄块痕迹混淆视听的可能,只会是因为他额头有这种明显的印记,知道遮面也没用,所以才不遮。


    一个脸上有明显印记的神箭手,这很好找啊!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齐景轩欢欣雀跃,只觉陷入僵局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忍不住抓住沈嫣的手道:“阿慈,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说罢也不管沈嫣如何莫名,拉着她便向宫外跑去。


    跑出几步想起还没跟淑妃打招呼,忙又回身,对走出建章宫的淑妃道:“母妃,儿臣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又拉着沈嫣跑了出去。


    两人衣裙飞扬,如两只投入山林的鸟雀,伴着欢喜的笑声远去了。


    淑妃静静地站在建章宫前,看着他们跑远,唇边也泛起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5555 ……汪汪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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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难寻 陛下宜生养


    永宁宫, 三公主坐在罗汉床上,另一侧是嘉贵妃。


    嘉贵妃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 比起淑妃的病弱苍白,她看上去珠圆玉润, 眉眼间依旧可见少女时的娇俏之态, 但相比起少女, 她又多了几分端庄沉稳。


    常嬷嬷上前给三公主倒了茶, 三公主看也不看一眼,只坐在床边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嘉贵妃育有三子, 两儿一女。三公主名唤云英, 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素来对她很是宠爱, 但这不意味着什么都能由着她。


    见她此刻还绷着脸抿着唇, 一副很不高兴地样子, 嘉贵妃也沉了脸, 道:“怎么我将你叫回来,你还不乐意了”


    齐云英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母妃为何要将我叫回来七哥做出那等丑事,从亲王被贬为郡王。淑妃身为人母, 不说夹起尾巴做人, 好好教训教训七哥,竟还大摆宴席, 请来那么多名门贵女给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儿媳抬轿。”


    “我往日时常去太液池边游湖的, 今日倒好,因着她在建章宫设宴,竟不许我们靠近了凭什么”


    “母妃你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常嬷嬷硬把我叫回来,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我今后在那些女眷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尤其是那个沈小姐,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嘉贵妃嗤笑一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你以为我不将你叫回来,你今日就能挫了淑妃的锐气,长自己的威风了”


    “淑妃就老七一个儿子,打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这儿子好不容易能娶着媳妇了,还是他自己相中的,淑妃也满意的人选。”


    “她这会正高兴呢,为了这个儿媳头一次主动设宴,陛下还将风景最好的建章宫拨给了她,任她调配宫中人手,就差亲自督办了。”


    “连皇后那边对此都不敢置喙一句,一早就吩咐宫人今日都离建章宫远些。你倒好,明知她宴席摆在那里,不说躲着点,还上赶着往前凑!”


    “也就是我知道的及时,将你叫回来了,再晚一点信不信你父皇亲自派人去‘请’你到时候别说你了,连你母妃我的脸面都没了!”


    被她叫回来还能说是永宁宫懂礼数,孩子不听话了知道教训。若是皇帝派人去“请”,那永宁宫上下的脸面就都没了,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要跟着吃瓜落。


    齐云英一怔,很是不服气:“父皇为何如此偏袒那母子俩!分明只是一个乡野村妇和一个泼皮无赖罢了,到底有什么好的”


    “住口!”


    嘉贵妃斥道:“淑妃是乡野村妇,你父皇是什么这话若传到外面去,仔细你的皮!”


    她说着忍不住点了点齐云英的额头,细长指甲在她眉心戳出一个浅浅凹痕。


    先帝子嗣单薄,一生只得两子,一男一女。


    两个孩子虽都平安长大了,但太子早产,自幼便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十七八岁时成了亲,直至二十五岁病逝也未诞下一子。


    眼见着后继无人,先帝无奈之下只能从旁支中过继嗣子。


    但因着高祖时夺嫡之乱的缘故,先帝的叔伯兄弟几乎死绝,导致压根没有合适的人选,最终只能从那些血缘已经不算近的宗亲中挑选嗣子。


    如此挑选一番,最终入选的有三人。


    当时的朝官们原本更属意另一人,但钦天监测算命格后说当今圣上子嗣兴隆,儿女缘深厚,饱受丧子之痛的先帝闻言一锤定音,选定了他做自己的继承人。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女子因为“宜生养”而被夫家求娶的,还没见过哪个男子因为“宜生养”而被看重,甚至被定为储君人选。


    这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荒谬,但因三人其实本来就大差不差,选哪个都没什么区别,子嗣兴隆还能避免类似先帝这般的情况出现,朝臣们便没怎么反对,就这么将嗣子人选定了下来。


    所以当今圣上其实并非先帝所生,而是从旁支过继来的,淑妃便是他在潜邸时的青梅竹马,两人早年间甚至曾有婚约。


    若说淑妃是乡野村妇,那同一个地方出来的皇帝成什么了


    齐云英撇嘴:“我就是不服气,论出身论相貌论才情,您哪点不比淑妃强偏偏父皇眼里只有她。”


    “明明您是贵妃,她只是个妃位罢了,平日里却要处处让着她,凭什么”


    凭什么


    嘉贵妃抿了口茶,幽幽道:“凭她是个病秧子,凭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今日找她闹这么一场,就算是当时得了些脸又如何改日她到我这永宁宫里坐一坐,说自己头疼脑热不舒服,叫太医过来走一遭,凭她是真是假,你父皇都三五个月不会踏足我这永宁宫了。”


    “你是一时出了气高兴了,叫母妃又该如何”


    这种招式淑妃这些年用了不知多少次了,因着她受宠,多少妃嫔看她不顺眼,想要找她麻烦。


    她也不着急,谁惹了她她便去谁宫里坐坐,然后说自己身子不适,叫太医过来诊脉。


    若她是个身子康健的,太医一摸脉便知是装的,这法子自然也就不好使了。


    偏偏她真的身子不好,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病态,哪个太医来了也不敢说她没事,这便坐实了她在对方宫里出了事,对方百口莫辩。


    先前惠妃因着知道她这手段,前脚招惹了她,后脚紧闭殿门称病不出,也不让她进去,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谁知淑妃打着探病的幌子,在她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然后晕过去了。


    这下可把皇帝气坏了,直接将惠妃由一宫之主的妃位降为嫔位,直到现在也没恢复她的位份。


    自此这宫里更没人敢欺负淑妃了。


    嘉贵妃倒不是真的多怕她,而是觉得自己和她没有什么直接冲突,没必要为了些许小事去触她的霉头,尤其不能在涉及平郡王的事情上触她霉头。


    这女人疯得很,为了自己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倘若平郡王出了事,她若知道是谁做的,八成会直接死在那人宫里。


    她死了没什么,但那宫里的人就倒霉了。


    嘉贵妃相信,即便是皇后,若真摊上这样的事,没准都得被打入冷宫。


    她教训了女儿一番,见她犹绷着脸不高兴,叹口气道:“好了,你平日里与你七哥小打小闹我何时管过你这不是你七哥要娶媳妇了,淑妃最近把这当做头等大事,母妃这才叫你避着些吗”


    齐云英心中仍觉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无法,只得诺诺应了,没有再说什么。


    ………………


    雅风苑三楼的一间雅室中,三个少女围坐在桌前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闲聊。


    顾念念动作灵巧地剥了个荔枝塞进嘴里,只觉果肉甘甜汁水四溢,顿时眯起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


    “雅风苑新到的荔枝还不错,跟我家里的差不多。可惜这东西又贵又少,我只分到了一小篮,统共才十几个,吃几口就没了。”


    永昌伯府不缺钱,但家中一应主仆的份例都是有定数的,不会因为她是府上的三小姐就能敞开了吃。想要多的要么自己买,要么向长辈开口。


    顾念念不舍得花银子买荔枝,又不愿为了些许小事让管家的母亲为难,更不愿占了爹娘那份,便只能偶尔去她三哥那里蹭吃蹭喝。


    李瑶枝见她一口一个,没多会面前就摆了一堆荔枝壳,劝道:“少吃些,吃多了上火,明日起了痘痘又要哭天抢地了。”


    顾念念不以为意:“长就长吧,今日难得占到平郡王的便宜,我可得多吃些。”


    因着沈嫣投壶木射的技艺很好,李瑶枝和顾念念都想学,三人便约在今日一起来雅风苑玩。


    齐景轩原本也想跟着的,但因是女孩子的聚会,沈嫣坚持“婉拒”了,齐景轩只得将她送到门口,然后眼巴巴看着她和李瑶枝顾念念一道进了门,将他抛在了身后。


    三人在雅风苑玩了半晌,方才累了便想找个雅间歇歇,叫来侍者才知道,齐景轩已经给他们定了最大的雅间,且交代了雅风苑,今日三人的花费都记在平郡王府账上。


    顾念念一听,当即将自己想吃的点了个遍,尤其是荔枝,要了一大篮。


    她吃得心满意足,给李瑶枝和沈嫣也剥了些到碗里,边剥边道:“你们听说了没杨慧茹病了,被送到她家庄子上休养去了,昨天晚上连夜走的。”


    李瑶枝闻言轻笑:“你消息够快的啊,昨天晚上的事,今日便知道了。”


    顾念念得意地扬了扬眉:“那是,自从那日宫宴之后我就一直让人盯着杨家呢,想看看他们怎么处理。果然不出所料,将杨慧茹给送走了。”


    “说什么生病了去休养,都是借口。明眼人谁不知道,就是因为宫宴那日她陷害阿慈不成,反被当场拆穿,让杨家丢了好大的脸,这才被送走的。”


    “我原以为以杨家的行事作风,出事当天就会把她送走了,等了这么些天才动作,已是出乎我意料了。”


    “不奇怪,”李瑶枝道,“杨家现在是杨夫人掌家,杨慧茹是她的亲生女儿,便是犯了再大的错,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会帮着周旋一二。”


    “估摸着是因为杨慧茹这次闯的祸实在不小,还是在宫里被当众拆穿,杨夫人周旋几日实在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将人送走了。”


    顾念念啧啧两声:“我真是想不明白,阿慈压根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陷害她啊还用这么低劣的法子。”


    “即便那日阿慈无法自证,以当时的证据也没办法给她定罪啊,这么闹一出有什么用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嫣不认得杨慧茹,自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瑶枝沉吟片刻,道:“兴许是因为那日在宝玉轩我说了她几句吧。”


    顾念念想了半天才想起宝玉轩的事,不由张大了嘴。


    “不是吧就为这么点小事可是……就算是为这个,她不是应该针对你吗针对阿慈干什么”


    她说完见沈嫣面露不解,便将那日宝玉轩发生的事说了。


    沈嫣听完点了点头,一边认真地吃着荔枝一边说道:“大概是因为阿枝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她便是不喜欢也不敢做什么,便只能针对我吧。”


    顾念念满脸狐疑,不解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回答她的是李瑶枝:“比如一条恶犬被人打了,打它的人孔武高大,是它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存在。它见了这人便心中生畏,要么躲着走,要么摇着尾巴讨好,吠都不敢吠一声。”


    “可它本就是一条恶犬,被打后又心中有气,不敢找打它的人发泄,便将怒火发泄到无辜路人身上,觉得谁弱小可欺便上去咬一口。”


    她这例子举的形象生动,顾念念顿时恍然:“杨慧茹对阿慈出言不逊是为了迎合讨好你,结果她不了解你的性子,马屁没拍好拍到了马腿上,被你当场怼了回去。”


    “她心里有气,又不敢拿你如何,觉得阿慈出身寒门软弱可欺,就把气撒到了阿慈身上。”


    “没想到阿慈也不是好啃的,她这一口咬下去没能把阿慈怎么样,倒是把自己的牙崩了。”


    顾念念说着笑了起来,险些将一颗荔枝核吞进去。


    她忙将嘴里的荔枝核吐出来,这才继续道:“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我看这做坏事也是一样。”


    “既没有笃定的把握,就老实本分一些别做不该做的,不然就像她一般,自食恶果。”


    李瑶枝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杨慧茹兴许一开始就没想给阿慈定罪,只想她被人怀疑。若非阿慈聪明,当场就想出了法子自证,哪怕有平郡王和咱们帮着说话,也难保旁人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疑心她。”


    “对阿慈而言,只是疑心也很严重了……”


    沈嫣本就因为和齐景轩的事处于风口浪尖,若这时再背上‘偷盗’的恶名……


    顾念念想通其中关窍,恨地一拍桌:“她也太恶毒了吧”


    说完又庆幸:“还好阿慈你聪明,不然就着了她的道了。”


    李瑶枝面带歉意,对沈嫣道:“说起来你是因我才受了这无妄之灾,实在对不住。”


    沈嫣失笑,将剥好的一碗荔枝推了过去:“你是为了帮我说话才对上杨小姐,若是连这我都要怪你,那我现在应该拿刀去抹了平郡王的脖子了。”


    李瑶枝和顾念念一愣,旋即大笑出声。


    顾念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后跟他们说起杨家的情况。


    “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光叔伯就有五六个,兄弟姊妹更是不计其数。”


    “人多是非就多,为了维持表面和睦,便总是和稀泥,得过且过。”


    “杨慧茹八成就是在家里看人和稀泥看多了,以为人人如此,遇事能压下去就压,能不闹大就不闹大,没想到淑妃压根不是这样的性子……”


    ………………


    几人在雅间闲聊时,齐景轩就坐在他们隔壁。


    这会他面前正站着一个人,圆头圆脑,浓眉大眼,看上去憨态可掬。


    齐景轩听了他的回话,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没找到怎么可能”


    “确实没有您说的这样的人。”


    圆脑袋回道。


    “禁军,五城兵马司,东西南北四大营,属下都让人去打听了。百发百中的神箭手倒是有几个,但没有额头有青黑印记的,便是脸上其他部位有青黑印记的都没有。”


    “不可能啊……”齐景轩喃喃,“那些高门大户呢,你们打听了吗他们养的亲卫里有没有这样的人”


    圆脑袋摇头:“目前也没打听到。”


    虽然他们才打听了几天,但这种箭术高超又有明显特征的人绝不会籍籍无名,早应该能寻到了才是。


    除非王爷说错了或者夸大了,比如那人脸上并没有什么青黑印记,又或者他的箭术并没有那么高明。


    齐景轩抱臂嘶了一声,脸上满是不解:“不应该啊……会不会……会不会因为他太厉害,被藏起来做暗卫了”


    圆脑袋想了想,再次摇头:“属下觉得应该不会。”


    “为什么”


    “暗卫都是用来暗中保护主子的,特征越不明显,越容易隐藏在人群中越好。您说的那人虽然箭术高超,但脸上却有十分明显的特征,走在人群中很容易吸引旁人视线,这种人不适合做暗卫。”


    齐景轩点了点头,下意识附和:“确实,暗卫不暗了,自然就不合适了。”


    “可是……若军中没有,高门大户的亲卫里也没有,那他能藏到哪去呢”


    总不会是幕后人临时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吧


    齐景轩原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却没想到数日下来竟然毫无线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道:“扩大范围再继续找找吧。”


    特征这么明显的人,就算找不到,也不该一点风声都打听不到才对。


    他就不信将京城和附近都掘地三尺,还能找不出这个人来!


    圆脑袋应诺,行礼后躬身退了出去。


    齐景百无聊赖地坐在雅间里,听着隔壁偶尔传来的笑声,撇了撇嘴:“聊什么呢这么高兴……也不带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29 06:34:15~2024-02-01 03:3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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