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更新(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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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湛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周素音:“今日相见之后,我会找机会拜见令尊, 当面向他提亲。不管怎样, 日后都不会辛苦你出门相见。”其实是他自己很腻烦这种事情,不想专门为着见她而耽搁时间。
周素音的头垂得更低, 没说话。
梁湛继续道:“至于我的出身, 到时候会告诉令尊。应该不会配不上你。”她私底下想方设法地打听他的身份,他是清楚的,但是装作不知道更妥当。
周素音轻声道:“到时候, 全凭家父做主。”
梁湛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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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周益安去了周夫人房里, “娘,素音见的人是端王。我们府里的人也证实了这件事。”说“也证实了”, 是因为之前便有人给他们传递过消息。
周夫人让他落座,“那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周益安道:“我琢磨着, 端王接下来就会寻找机会见二叔。”周府不会让梁湛成为座上宾,梁湛只能把周二老爷请到外面说事,“二叔要是拒之不见还好, 若是相见,并且赞成这门亲事, 那么, 端王不管有什么法子, 来年都会迎娶素音。”
周夫人唇角缓缓上扬,“那么,你想没想过应对之策?”
周益安见母亲心绪愉悦, 也不自觉地笑了,“其实,自从收到消息,我就开始斟酌这件事。如果二房已经认定我和您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那么就算素音嫁不成端王,日后她的亲事也会给我们带来诸多烦扰。对付他们,最见效的法子是釜底抽薪,让他们与我们各自为安,互不拖累。”
他想到这些,是得了程阁老的点拨。前两日他去了程府一趟,委婉地问及二房可能带来的隐患,程阁老当即就给了他建议。
而这些,是不能跟母亲提的。一生的遗憾,谁都不愿意听人提及昔年的人与事。不提及,少想起,心里才会好过一些——他稀里糊涂过了那么多年,体会最深的是这一点。
周夫人笑容更为愉悦,“很有道理,我赞成。只是,这样一来,就必须由你出面,需要应对的事情不少,你要有所准备。”
“我明白。”周益安点了点头,“这必须按章程行事,要有理有据地堵住他们的嘴——我会做足功夫,请教长辈。”
“那就好。”看着儿子一点点的改变,变得懂事、明理,周夫人倍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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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湛那句有厚礼相送的话,薇珑记在了心里。
这所谓的礼物,一定是想往她心口捅刀子,要伤害她的亲人。至于好友柔嘉,倒是不用担心。
梁湛不会傻到去动皇帝的掌上明珠,而且柔嘉对他并无威胁。
她的亲人,是父亲和徐家。
薇珑写了两封书信,派琴书、安亭分别送到吴槐和徐步云手里。
防范是长期的事情,长辈心里都有数,她便郑重地提醒吴槐和徐步云,平日更为警惕一些。
梁湛想做什么而做不成,便是给他的最好回应。
之后,薇珑静下心来思忖,自己能不能先送一份厚礼给梁湛。
只要梁湛还人模人样地活着,设法给他使绊子就是长久要做的事。先前是刚到婆家,每日忙于适应、了解新的环境,别的事情都是次要的,便都放到了一旁。
今日,她心头的火气又燃烧起来,不做点儿什么,连自己都对不起。
这种事情,她不要唐修衡帮忙。自己做成才解气。
可是如何摆梁湛一道,真是需要从长计议。万一他是耍诈,引着自己出手,自己反遭算计,可就得不偿失了。
慢慢来,就算心里有底,也不能急着出手。有句话不是叫做好饭不怕晚么。再者,能给梁湛埋下隐患才是最好的效果,立竿见影的话,是利弊并存。
喝了一盏茶,薇珑平静下来,心绪转移到两个妯娌身上。
她们成亲的日子不短了,怎么还没怀胎?
两个都这样,不知道太夫人有没有暗自心急过。
薇珑也挺着急的。
她和唐修衡,在子嗣这件事情上,几乎是不能指望的。这样一来,别的房头多添几个孩子才好。
但在平日的言谈间,太夫人从不曾流露过急着抱孙子的心思,倒是让她心里安稳许多——这意味的是,她也可以像两个妯娌一样,一两年之内不会被催促着生儿育女。
可长辈的耐心是有限的。
就算太夫人能给她三五年的时间,但到最终,该面临的问题一个都少不了。
不要说婆家、娘家,就算是外人,见她迟迟没有喜讯传出,也少不得没完没了地打趣、询问。
到了那种时候,若是对太夫人实话实说,老人家不定多难过多失落;可若是一直隐瞒的话,老人家就会一再给她寻找良方调理身子吧?
这种事最适合提及的时候,是成婚之前——但在那时提及的话,不论婆婆还是父亲,都会怀疑她和唐修衡疯了——八字刚见一撇,就想到了那些事,不是怪胎是什么?
这件事,真是太让人头疼了。
唯一能完美化解的方式,就是她与唐修衡都改变心意,早早添个孩子。
但是,那可能么?只要有一个人态度勉强,将来就会有意无意的让孩子受委屈。
孩子该是受宠爱的,父母该是被孝敬的,缺一不可,不然人真就没必要生儿育女。
薇珑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心知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想什么都不会,索性不要想。
她到书架上取出一册医书,凝神阅读。
既然症结是在于心疾,那就饱读医书,寻找医治的良方。
心疾没了,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这件事,指望不上唐修衡。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能看医书的时间太少——以前就不清闲,如今又多了一个需要他腾出时间陪伴的她,闲暇的光景更少。
当晚,她与二房、三房两对夫妻、唐修衍陪着太夫人用完饭,回到房里,阿魏前来传话:
“侯爷今晚要与幕僚议事,兴许不能回房就寝。”
薇珑一笑,“知道了。”
上个月十七,她的小日子来了,那几日,两个人都是相拥而眠。过了那四五天,两个人白日里的事情不少,他到晚间还要留在外院,每次回来她都已经入睡。
慢慢的,两个人对床笫之欢的心思都淡了,说忘了那码事都不为过。
他是性情使然,对任何事都是一阵一阵的。放下之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次热衷起来。
她的心思很简单,了解他的想法、态度,不会影响到情分就行。耳鬓厮磨时,愿意沉沦、享有;相安无事时,甚至独自入睡时,只觉平静、温馨。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享有太夫人给予的亲情、呵护。
这一晚,她入睡之前都在看医书。
翌日,唐修衡要上大早朝,回房换衣服的时候,她正在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朝堂之上。
他给她在枕畔留了一样礼物。
是一对儿祖母绿宝石镯子。
薇珑拿在手里看着,心里甜丝丝的。
她对这样的相处情形安之如怡,甚至是享受的,可是落在府里别的人眼里,就不是那样了。
正房是整个唐府内宅的焦点,唐修衡每日回不回房、夫妻两个相处的情形,都是内宅的人最关注的。
这天,二夫人和三夫人坐在一起做绣活时,犯起了嘀咕。
二夫人道:“侯爷和大嫂真是奇得很。”
三夫人故意问道:“怎么说?”
“明明是特别中意对方,但是……”二夫人停了手里的事,认真地斟酌着合适的措辞,“我是看不出哪怕一点儿想腻在一起的意思。”
三夫人颔首笑道:“这的确是。要说侯爷心里没有大嫂、大嫂心里没有侯爷,是不可能的,可人家就是性子清冷,新婚燕尔时都能三两日不见面——大嫂还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嗯,她是不急,娘那时候可是又急又气又是笑。”
三夫人逸出清脆的笑声,“可不就是么,估摸着是觉得大嫂没心没肺的吧?其实我也那么想过。后来才觉得,这两个人真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打量着大嫂那个性情,怕是受不了整日跟人腻在一处——哪一次与侯爷一起出门,也都是有正经事要忙,不是要陪娘去庄子上散心,便是回娘家,要么就是一起去相看宅子。”
二夫人颔首表示赞同,“侯爷如今开始上早朝,忙碌公务,说不好就又跟以前一样了——好几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儿。也不是说不好,但总这样下去,娘怕是又要着急上火了——总这样,几时才能让她老人家抱上孙子啊。”
三夫人听了,抿嘴笑起来,“谁拿侯爷有法子?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很奇怪,你怎么还没喜讯啊?”
“……”二夫人因为话题忽然转变,微微一愣,随后就笑起来,捏了捏三夫人的脸,“少揶揄我,你嫁进来的日子也不短了,跟我半斤八两,少拿这种事挤兑我。”
“但你是我二嫂啊,你都不急,我更不急了。”
二夫人笑出声来,“我上头还有大嫂呢,也不着急。”略停了停,笑容显得愈发舒心,“以前啊,让我说实话,是没来由地觉得心神紧张,每一日都是。我这样,二爷其实也是这样,做梦都担心自己打理庶务出错。”
唐修衡在外时,唐修征提心吊胆,怕兄长出意外;唐修衡回京之后,唐修征更为提心吊胆,怕自己给兄长添乱。
人最容易受到至亲的人的情绪的影响。二夫人又不是迟钝的人,哪里察觉不到。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走过来,夫妻两个都是绷紧了心弦。一直放松不下来,二夫人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我们又何尝不是。”说起这些,三夫人笑意微敛,“我每日里担心的,除了三爷惹得侯爷不悦,还有娘家,万一行差踏错,在外面惹得侯爷恼火,真不知道要如何自处。况且,好多传言,我有意无意的听了不少,有一阵觉得侯爷简直就是活阎王。还有,就是娘,现在跟侯爷才像是母子了,以前偶尔看到母子两个相对而坐的情形,心里总是酸酸的。都不容易,都没错。”
“这的确是。”二夫人叹息一声,“二爷说起当年的事情,总是特别难过。”
“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三夫人笑着握了握二夫人的手,“我就等着你早些有喜,早些有个小人儿喊我婶婶。”
“你这个没正形的。”二夫人再度笑开来,纤长的手指戳了戳三夫人的面颊。
此刻的薇珑,正在听安亭说梁湛和周素音的事情。
安亭说完之后,解释道:“是吴大总管命人来告诉奴婢的。他以前安排在周家的眼线还在,得知这些并非难事。”
薇珑点了点头,“先前周夫人与我提了提这件事,她自有应对的法子,我们什么都不需做。”
安亭笑着称是。
“你得空就回一趟王府,让吴槐五日后过来一趟,有一件事,我要当面跟他细说。”
安亭称是而去。
薇珑起身去了书房。
如此照常过了三日,薇珑没听到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人的坏消息,心里略略踏实下来。
徐步云与吴槐防范得当,并且日后也会将这情形持续下去,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之后,周家的消息陆续传来:
梁湛与周二老爷相见两次之后,应该是私下里说定了亲事,因为在他们相见两次之后,周家传出了分家的消息。
薇珑对此当然不会意外,因为周夫人有言在先: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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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老爷、周二夫人、周素音坐在正房的厅堂,目光或是愤懑或是不满或是委屈地望着周夫人和周益安。
周夫人神色安然。
周益安气定神闲。
周二老爷没好气地道:“端王看中了素音,亲自找到我面前说起这件事,绝对不会有变数。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何不赞同此事?二房成为皇亲国戚,对你们还有坏处不成?!”
周益安不搭理他。二老爷终究是他的长辈,又有自己的母亲在场,实在不需要他说什么。
周夫人仪态优雅地啜了口茶,道:“我们不赞同的原因,你若是想得到,便不会有此刻的责难。况且,你这般疾言厉色,料想我说什么都没用。你们随意便是。别的事,跟益安商议就好。”
周二老爷瞪着她,“这样说来,你是打定主意分家各过了?!”
“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周夫人笑了笑,“长房不耽搁你们的前程,你该高兴才是。”
“可你知不知道,分家会惹得别人妄加猜测?”周二老爷费解地望着她,“那是长脸的事儿?要不是为这个原因,早在你们长房是非不断的时候,我就提出分家了!”
周夫人轻笑出声,“你是怕面上无光。这的确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周家现在还有什么脸面?何须顾忌别人的说辞?你们想要锦绣前程,成为皇亲国戚,我们不拦着。但若只是一个白日梦,来日你们也不要回头来找我们母子。扫地出门的人,绝没有回来的路。”
“我们反倒成了被扫地出门的人?!”周二老爷冷笑连连,“一介女流,口气倒是不小!”
“没法子。”周益安把话接了过去,“谁叫我们是长房呢?分家的事情,以前就算二叔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我们不同意,你们就别想搬出去。眼下就算你们寻死觅活,只要我们想分家,你们就别想多在府里住一日。”
“这件事你问过你父亲没有?”周二老爷语带嘲讽,“他只是病重,并非不能理事。”
“这就是他的意思。”周益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您放心,他比我更急着分家。”
“……”周二老爷霍然起身,“那好!明日就找几个中间人,从速分家!谁又稀罕被你们压在头上的日子!”说着,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周二夫人不阴不阳地笑着,问周夫人:“大嫂,我比不得你有见识,所以特别不明白你们要分家是因何而起。二房成为皇亲国戚之后,对你们还能有什么坏处不成?是,程阁老是国公爷的亲家,你们日后可以高枕无忧,但若成为皇室宗亲,你们不也能得到莫大的好处么?难不成还担心我们日后会跟你们作威作福?”
周夫人笑道:“单就你说的这些而言,单就二房的做派来说,我是该有这种担心。”
“……”自己说出去的话,反倒让自己片刻语凝,周二夫人有些恼火,“但你想没想过,因为今时今日的事,日后我们兴许会与你们反目?你可别错大了算盘,他程阁老是权臣,可总压不过皇室子嗣!”
周夫人失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是,长房以后压不住二房,我等着你跟我作威作福就是。”
周二夫人起身,扬着脸缓步离去。
周素音也要随母亲回房,周夫人却唤住了她,“素音,你等等,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又吩咐周益安,“外院的管事在等你,你去忙吧。”
周益安称是,行礼告退。
周素音站在周夫人近前,问道:“大伯母有什么吩咐?”
“只是要说几句你兴许不爱听的话。”看着这个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周夫人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便对她有了几分怜惜,不管有用没用,都想提醒她几句,“所谓的你被端王爷看中,具体是个怎样的情形,我大致有数。如果我对你说,你所托非人,你相信么?”
周素音没说话,垂眸看着脚尖。沉默有时候意味的是默认,有时候意味的则是打心底不认同。
“长房、二房分家之后,端王兴许就会放弃你。”周夫人知道这言语对周素音来说很残酷也很荒谬,但她有必要把这些摆出来,“他若真的对你钟情,最先该做的,是不论如何都亲自上门提亲,要你的长辈允诺此事,他再允诺明年请皇上赐婚。可他没有这么做,甚至没有光明正大的登周府的门。在你看来,这些是合情理的么?”
周素音小声嘀咕道:“不是大伯母闭门谢客在先的么?”
“我并不奢望你此刻就能听到心里去。”周夫人遗憾地笑了笑,“这就算是提个醒吧。日后,别成为长辈谋取荣华的阶梯才好。此外,端王要娶的,不是你周素音,也不是周家女,他看中的是程阁老亲家门里的闺秀。”
周素音别了脸,面上明显流露出不满。她心里岂止不满,简直已经是满腔怒火。这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思?对着她净说那些丧气话,委实的找人厌恶!
“罢了,你回房吧。”周夫人端茶,“我们缘尽于此。”
真的是,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自己说了半晌,她一个字都不肯在意,不肯反过头来斟酌。
又是一个周清音。
之后几日,周益安和周二老爷各自请了中间人,麻利地分家各过。
周家二房搬出周府,就此自立门户,日后诸事与国公府无关,国公府对他们自然也是如此。
这件事收场之后,周二老爷、二夫人和周素音每日都在等待梁湛亲自到家中,再次提及婚事表明心意。
然而事与愿违,梁湛迟迟没有现身。
周二老爷实在等不起了,递帖子到端王府。
端王府的人只说自家王爷没空见客。
周素音得知这些之后,想到了周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端王要娶的,不是你周素音,也不是周家女,他看中的是程阁老亲家门里的闺秀。”
她要到这时候,才觉得这些话很可能是事实。
如果真的是那样……家人会怎样看待她?国公府又会怎样看待她?会不会视她为跳梁小丑?
她劝说自己,只是多思多虑,他一定是事务缠身才没空料理终身大事。毕竟,德妃娘娘过世没多久。
可是……德妃过世没多久,他先前怎么就有时间和闲情与她相见?
意识到这一点,她几乎已经确定,周夫人每一句话都会成真。
她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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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风波过后,薇珑给梁湛的回礼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动手,让梁湛在皇帝心里又添一丝怀疑。
第62章 更新(单更)
62
常久河是梁湛的谋士,头脑、见识都够用, 只是过于圆滑、世故。
圆滑世故得过了头的人, 有一些会过于识时务,这样一来, 偶尔就想做墙头草。常久河正是这种人——
今年初, 梁湛闭门思过;夏日,被打发到山西修河道;秋季,德妃自尽。这三件事相加, 让常久河觉得梁湛前程一片晦暗, 起了另找靠山的心思, 也那么做了。
薇珑对他的印象深刻,经常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在利用的同时把他除掉, 让吴槐平日命人留心些,制造机会让他与平南王府有交集, 设圈套让他留下证据。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常久河实在该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 用在梁湛身上,再恰当不过, 长期围着他转的人, 阴、狠、毒、卑鄙, 总会占一样。常久河并不是例外——
二十来岁的时候,他奉父母之命迎娶发妻。发妻为人敦厚,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他一直嫌弃,因为妻子目不识丁,没给他生下传承香火的儿子。
三年前,他成为梁湛的谋士,长期住在端王府,与歌妓、舞妓打情骂俏,不回家,更不肯给母女两个维持生计的银钱。
后来,他迷恋上了一名歌妓,求梁湛把人赏了他。
这种事,梁湛从不会反对,当即应允。
就这样,两年前,常久河一顶轿子把歌妓迎到家中。之后的情形,便是典型的宠妾灭妻,到最终逼得发妻与他和离,带着八岁的女儿净身出户——他嫌弃发妻,连带的嫌弃女儿。
之后,他将歌妓抬为正室。
那母女两个手里没几个钱,靠着他的发妻给人洗衣浆裳、缝缝补补度日,一度险些沿街乞讨。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母女两个只好去找他,求他给接济点儿度日的银子。
只是,见到他实在是不容易,每次都是歌妓出面应承她们。歌妓高兴了,便赏几个银钱,不高兴了,便命婆子把她们打出去。
一次婆子下手重了,常久河的女儿回家之后病倒了,没几日便撒手人寰。
他的发妻哀痛欲绝,上吊了结了苦命的一生。
前世的常久河,在梁湛登基之后,得到了吏部郎中的官职,也算是得到了梁湛的重用。
但是这人招人厌恶,就算是一起为梁湛效力的谋士,也容不得他。见他小人得志,便有人将他的陈年旧账翻了出来。
当时常久河罪名不少,而最让薇珑心惊的,便是他对待妻女的绝情、无耻。
梁湛身份不同于往日,应对事情的立场、态度就不同,最终下旨赐死。
到了今生,让常久河早些见阎王比较好。
十月中旬的一个夜里,常久河回家的路上,吴槐出面拦下他的马车。
常久河认得吴槐,当下不疑有他,随吴槐去了一所宅院说话。
常久河如今觉得,梁湛已经不能指望,其余三位已经成年的皇子更是不需惦记。
要是转投到别的皇子门下,梁湛知晓之后,他只有死路一条。况且,那三个皇子的资质,在他眼里,是比不了更斗不过梁湛的。
而平南王府现在如日中天,父女两个都很得皇帝的赏识,黎郡主更是已经成为唐夫人。
今年平南王负责修缮宫殿的事情,皇帝非常满意,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还会让平南王去办。平南王虽然是两袖清风的名声在外,不需要在官场上帮他谋划什么,但若想将如今的安稳维持下去,也不是那么简单。
更何况,梁湛一直想扳倒平南王,因何而起,常久河亦清楚。
如果平南王能让他在暗中传递消息,或是干脆收留他为王府门客,那他日后就能设法斡旋,给自己在工部谋取一个官职。
而在最初,他有这种心思,并没敢去做,担心平南王府转头就告知梁湛,他死得只能更快。
最出选择的人,是程阁老、宁阁老这样的重臣,结果却是白费了力气,两位阁老见都不肯见他。
是在那期间,在他常去的酒楼,无意中遇见了也去那里用饭的一名平南王府的管事。
他当时就动了心,不着痕迹地接近、探口风,又打点了一番,看能不能与平南王府大总管搭上话。
便这样,一来二去的,他与吴槐攀上了交情。给梁湛的交代,则是设法寻找平南王府的破绽,为此才接近平南王府的人。
吴槐并不需要他打点,只是要他表明诚心。
他知道所谓的诚心是什么,对此只有一个要求:当面见一见平南王。
后来,他如愿见了平南王一面。从始至终,都没想到那是踏上绝路的开端。
这一晚,吴槐把常久河传递给平南王府的亲笔写下的书信、字条拿出来——只是内容相同、誊录下来的,问道:“常先生,若是我将这些交给端王,他会如何处置你?”
近期,唐修衡手里有付兴桂,平南王府手里有常久河——这正是梁湛要谋害平南王却不能如愿的原因。
常久河一听,就明白了自己是落入了圈套,并且无从挣脱。
吴槐又笑呵呵地问他:“不知你有没有夜半醒来的时候。不知你在那种时候,想没想过你的发妻,又想没想过你的亲生女儿。”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常久河大为惊诧。端王就算是再赏识他,也没给过他一官半职——在京城里,他只是无名小卒,一个端王府的门客。没有一定的原因,谁会去查一个不相干的无名小卒的底细?他那些事,只有他家里和端王府的人知晓。
吴槐笑意微敛,“怎样得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如何为他们母女偿命,想死在谁手里。”略停了停,面上已是丝毫笑意也无,“把耳朵竖起来,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
“吩咐你做事之前,要明白一点:我今晚在状元楼用饭,掌柜的、伙计都可以为我作证。”是委婉地提醒常久河,如果来日想实话实说,落到别人眼里,只能是他污蔑平南王府的人,“事情一旦出了岔子,便会有人把你近日通风报信的证据交给你家王爷。由他处置你,我相信你一定死无全尸。”
听到末尾,常久河身形轻轻地颤抖一下,片刻后,面如死灰。
·
翌日一大早,皇帝上朝的时候,常久河到了宫门外,长跪不起:请求面圣。
知情的内侍、宫女,只觉得不可理喻,有些好笑地禀明了刘允。
刘允听了,笑了笑,“问问他什么来路,看看是哪家的奴才敢这样异想天开。”
内侍便飞跑着前去询问,得到答案之后,回去如实复述给刘允听。
刘允思忖片刻,吩咐道:“把人带过来,我亲自询问几句。”
德妃死之前的一些事,皇帝想知道,唤他去查,他却无从着手。为此,皇帝有几日看到他都没个好脸色。那个人是端王府的人,没有像样的理由,绝没有请求面圣的胆子。
不管怎样,让皇帝见一见他,应该不是坏事。
就这样,当日午后,常久河见到了皇帝。
他坚持不肯让第三个人在场,声称有关乎德妃、端王的要事禀明,说完这些,请刘允把一封书信呈给皇帝。
皇帝看完书信之后,面色奇差,随即就命刘允带着宫人退下,要单独询问常久河。
刘允再好奇再心急,也是束手无策。大白天的,他没偷听的机会。
着急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帝扬声唤他进去,指一指常久河,语气透着怒意和疲惫,“把他带下去,即刻交给陆开林,让他把人处置了。”
刘允恭声称是,暗自胆战心惊。
同一时间,周素音耐不住彻骨的失望,到端王府求见梁湛。
女子找上门来,梁湛如何都要见——怕她日后乱说话,总得给她个交代。
在路上,周素音还在希冀另一个可能:兴许她以前和父亲查到的结果不对,对她许诺的那个男子并不是端王。
这样的话,她心里也能稍微好过一点儿。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
那个温文尔雅、笑容和煦的年轻男子,正是端王,正是与她私下相见的男子。
周素音望着他,登时落了泪。
梁湛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摆手命下人退下,随后起身请她落座。
周素音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来,只是要问你一句,你说过的话,只是哄骗我么?”
唱戏就要唱全套,缺一折都不行。梁湛敛目叹息,“自然不是哄骗于你,只是,如今我有着种种不得已,还请你体谅一二。”
周素音追问:“有什么不得已?”怎样的不得已,能让他连命人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的事情,与你哪里说的清楚。”梁湛宽慰道,“你放心,就算我不能娶你,也会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
周素音心头陡然生恨。食言也罢了,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把她当成了一个物件儿,想赏谁就赏谁么?
“王爷,”她清了清喉咙,问道,“有些话,您就跟我直说吧。您要娶的是周国公府里的闺秀,并不是与国公府分家之后的周家闺秀,是么?”
“我说是或不是,”梁湛睨着她,“你能将我怎样?”
第63章 更新(单更)
63
“王爷说笑了,”周素音笑容苦涩, “我能将您怎样?不过是想要个死心的说法。”
“我还是那句话, ”梁湛面色有所缓和,“眼下诸多不得已, 不便与你细说。过段日子, 我再登门去见你父亲。”
周素音凄然一笑,屈膝行礼,“不耽搁王爷了。”
她刚走, 付兴桂匆匆进门, 神色有着少见的慌张, “王爷,常久河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属下觉得他近来对诸事都不尽心,不免担忧, 便命人查找。结果……他一早遮人耳目去了宫里,午间面圣,不知是为何事。”停了停, 故意问道,“是您吩咐他去的么?”
梁湛面色一变, 缓缓摇头, “没有。此刻他在何处?”
“不知下落。进宫之后, 就没见他出来。”
梁湛的眉头紧蹙。
早朝之上,他向皇帝禀明在山西期间留意到的一些弊端。如今在宫里,他已没有眼线, 偶尔来往的,只是几个见到银钱才肯说一些小事的太监。
他的处境,已不适合再关心宫里的事,更不认为府里的人敢越过自己去宫里。
今日却出了这样一宗意外。
常久河面见皇帝……这是怎么想都没好处的事。
梁湛犹如冷水浇头,实在坐不住了,在室内来来回回踱步。
最近诸事不顺,算是一件事都没办成,他已经怀疑府里出了奸细。
现在他明白了,奸细应该就是常久河。而在之前,他怀疑的是付兴桂。
安排给付兴桂的事情,都是他先与谋士商议再吩咐下去,双方不会互通消息。
此刻仔细想想,安排给付兴桂的事情,常久河都知情。
那厮真是会做人,一面在他面前积极地出谋划策,一面去给沈笑山或黎兆先传递消息,这样做,是不是起了投奔唐修衡的心思?或者,已经成了唐修衡手里比较特殊的一种死士?
“夜间去他家里搜查。”梁湛停下脚步,吩咐付兴桂,“看看他家眷还在不在,把所有的书籍信件带回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明面上,端王府不知道常久河的去向。明日起,开始寻找此人。”
“是!”
梁湛回身落座的时候,仍是满腹焦虑。
如果皇帝找他或别人兴师问罪,那还好。
如果皇帝一直不声不响,那才是天大的隐患。
问题的关键是,他还不能主动向皇帝询问:常久河是遮人耳目去的宫里,并且是有进无出,就算皇帝承认有此事,他接下来又能说什么?问常久河有没有告他的黑状?
又或者——梁湛忽然有了新的猜疑,是不是皇帝召见常久河呢?
如果是那样,日后他还能相信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么?
梁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烦躁、惶惑。
·
吴槐站在薇珑近前,回禀了常久河一事的原委,末了问道:“那个歌妓,您想怎么发落?”
薇珑一笑,“那是端王的事情。”
常久河的发妻、女儿,是被他和歌妓害死的。
梁湛发现常久河失去踪迹之后,会将那名歌妓灭口。
如果说那对可怜的母女命该如此,那么,如今轮到常久河与歌妓命该如此了。
吴槐颔首,随后有些哭笑不得,“昨日,常久河再三为那歌妓求情,让我给她一条生路。我当着他的面,自然是口不对心地答应了。真是不明白这种人。但在他心里,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常久河不认为自己该给母女两个偿命,便是闹到公堂之上,他也是罪不至死。这是律法和一个人有无良知的问题。
不明白这一点,薇珑也不会要吴槐设圈套,用别的把柄逼着常久河自愿走上死路。
“这是自然。”薇珑一笑,“不管怎么样,结果相同就好。”她问起黎兆先,“近日爹爹过得可好?明日我要回去一趟。又重新绘了一副棠梨苑的堪舆图,带回去让他看看。”
“……”吴槐犹豫片刻,“明日可不行,您换个日子吧?”
“怎么了?”薇珑凝视着他,“我又不是没正经事。”
吴槐赔着笑,道:“王爷明日有事,要见几个友人。”
“哦。”薇珑扬了扬眉,道,“那我也要回去一趟,把图放下,带一些书回来。”
“……”
“还不说实话?爹爹到底怎么了?”薇珑语气沉凝,“最近我让你防范着端王府,是不是……”
“不是不是,真不是。”吴槐连忙解释,“前两日,王爷两位故友到了家中,在梅园彻夜饮酒说笑,多喝了几杯……染了寒气,这两日有些不舒坦。您就别回去了,回去之后,王爷也一定不会见您,怕过了病气给您。”顿了顿,又追了一句,“过三两日就好了。”
薇珑蹙了蹙眉,“请太医了没有?”
“请了。”吴槐道,“请的是王太医,照方子抓了几服药。”
薇珑道:“那我两日后回去。”
“好!”吴槐笑着称是,又叮嘱她,“记得提前知会太夫人。”
薇珑颔首一笑,“我知道。”随后开了个书单,吩咐安亭,“你随吴大总管回王府一趟,把这些书给我取回来,替我去给王爷请个安。”
安亭称是。
吴槐无奈地嘀咕:“您这分明是不信任小的……”
薇珑一本正经地道:“既然听说了,不能即刻回去侍疾也罢了,派人回去替自己请个安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么?”
吴槐被她郑重其事扯谎的样子惹得笑起来,“知道您最关心王爷。得嘞,小的这就告辞,让安亭早一些去给王爷请安。两日后,我派人来接您。多些人手总不是坏事。”
“好。”薇珑亲自送他到了书房门外。
当晚,陆开林来到唐府外院,跟唐修衡说了常久河的事,问道:“又是你的手笔吧?怎么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呢?”
“常久河?”唐修衡想了想,缓缓摇头,“此事与我无关。”
陆开林不免有些惊讶,“那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是他的夫人。
唐修衡对常久河的印象,仅限于彻查与梁湛相关的人的时候,看过那个人的卷宗。而薇珑不同,梁湛登基之后,薇珑就在京城,知晓他身边一些人的底细。
前几日,薇珑在静慧园见过梁湛的事情,他听说了,特地问她梁湛说了什么,生气没有,她说只是揶揄了梁湛几句,没生气。
陆开林笑道:“不论是谁的手笔,这件事都出得很好。付兴桂又不傻,这次一定会把他办事不力的原因安到常久河身上。而且按常理来讲,他不需做什么,端王就会怀疑到这一点。那你就不需再费心给付兴桂安排将功补过的原因了。”
唐修衡语气淡淡的,“说的也是。”
陆开林审视着他,“我瞧着你可是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怎么,这件事打破你的计划了?”
“那倒没有。”唐修衡牵了牵唇,“常久河见皇上是为何事,你可知道?”
“并不知道。”陆开林解释道,“皇上不说,他也明显是只求一死的样子,况且皇上让我尽快把人处置掉,我总不能把人扣在手里刑讯逼供。不过,”他语声微顿,眼中有了笑意,“皇上让我试着查一查,德妃自尽前几日,端王府里的人的动向。这我得找付兴桂一趟,让他适度地告诉我一些蛛丝马迹——毕竟,当日进宫的人是他,他知道具体的时辰,我把那些告诉皇上就行。”
唐修衡又问,“皇上似乎没有召见梁湛的意思?”
“没有。”陆开林道,“生完气,照常批阅折子,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又是一个引子,”唐修衡由衷地笑了,“从此之后,梁湛恐怕要处处受阻。”
“对。”陆开林笑道,“日后就要看顺王程府的深浅了,这种情形下,要是都不能把梁湛除掉,也真就是个废物。”
唐修衡笑开来。
两个人说了一阵子话,陆开林回府,唐修衡回到正房。
薇珑还在书房看医书。
医书对她而言,特别枯燥无趣,不得不看罢了,是以,要一面阅读,一面提笔记录下自己用得到的内容。
唐修衡寻了过去,拍拍她的额头,“快回房歇息。”
“嗯。”薇珑这样应着,手里的笔却没停。
唐修衡倚着桌案,问起常久河的事情。
薇珑便如实跟他说了,“思来想去,觉得不告诉你行事的话,更有益处。对付兴桂也有好处,他一点儿准备也无,反应倒更真实可信。”
唐修衡则道:“下不为例。”
“下次要看是什么事。”薇珑笑着催促他回房,“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写完了。”
唐修衡嗯了一声,回到房里沐浴、歇下。
第二日,他临出门的时候,吩咐阿魏:“近几日,不要让太夫人和三位夫人出门走动,太夫人起身之后,你去说一声。”
阿魏称是,照他的吩咐行事。
主仆两个和太夫人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薇珑却没办法习惯——
这一日,她与太夫人说起了要回王府的事情,太夫人略显迟疑,把唐修衡的安排说了,又道:“你跟修衡说说吧。”
薇珑笑着称是。
但是接下来的两日,唐修衡都留在外院,没回正房。
是以,薇珑要回王府的时候,被阿魏拦下了。
第64章 更新(单更)
64
随行的安亭微微蹙眉,走到阿魏身边, 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魏赔笑道:“侯爷有令, 近几日太夫人与三位夫人不要出门走动。”
安亭心里不以为意,面上则点头一笑, 转身禀明薇珑。
薇珑抬手撩开车帘, 对阿魏解释道:“我要回王府,而且,王府不是派侍卫来接我了么?”随后看向安亭, 以眼神询问。
安亭笑答:“王府侍卫一刻钟之前就来了, 一个来府里传话, 其余的人等在不远处。”
薇珑笑了笑,便要放下帘子。
阿魏却道:“夫人, 不论怎样,您今日都不能出门。侯爷在府里的任何一个吩咐, 都如军令,令出必行。”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她被禁足了?薇珑微微扬眉, “我若执意出门呢?”
“小的请夫人三思。”阿魏强调道,“侯爷的吩咐, 小的没胆子阳奉阴违。”
薇珑不动声色, 又问:“我若执意出门呢?”他想做什么?让她原路折回去?让接她的侍卫平白跑一趟?这个人是不是榆木脑袋?她心里动了气。
“……”阿魏有些惊讶, 心说不都说夫人最是随和么?今日怎么就这么不好说话?“侯爷必是为着夫人的安危,才有此吩咐。夫人若是执意出门,小的自然不敢阻拦。”他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了, “只是,若是害得侯爷食言,小的只有以死谢罪。”
薇珑唇角慢慢地上扬,眸光却慢慢地转冷,“你的死活,关我何事?”
“……”阿魏哽了哽,“侯爷之所以这般吩咐,定是担心太夫人与三位夫人出门有闪失。请夫人三思。”
“我要出门。”薇珑静静地凝视着他,“你,想死就去死,此刻,给我让路。”
阿魏白皙的面容有些发红了,“那么……小的这就安排人手,随郡主出门。”
“不必。”薇珑放下帘子,隔着帘子对阿魏道,“你要是不急着去见阎王,见到侯爷的时候,帮我传话给他:我要安排十名侍卫到唐府,平日打杂做小厮都行,我出门的时候,让他们跟车。”
阿魏见她是真的恼了自己,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从速告知管家,安排二十名侯府护卫跟车。
管家安排下去之后,问起原委。
阿魏挠着额头把经过说了。
管家哈哈地笑起来,“该!你这小兔崽子,终于碰到硬茬了。打量谁都跟二夫人、三夫人似的?”
管家说到了点子上,二夫人、三夫人变相地把阿魏惯坏了——以前遇到这种情形,只要他把侯爷搬出来,妯娌两个立刻正色说好,还会给他道歉,说平白给他添了麻烦,委婉地求他不要在侯爷面前提及。
阿魏心里承认,嘴上却不认账,“……夫人在闺中的时候,不是都说她处世随和么?”
“少扯这些。”管家继续奚落他,“郡主为人挑剔、吹毛求疵,性情一定是极难相与——这些都是哪个小混蛋说的?敢说不是你?”
“行了行了,就别挖苦我了。”阿魏现在想想自己之前那个死板的态度,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这真是没想到的事儿,就应该灵活一些,立马派护卫随行。唉……”他那时因为夫人没有他以为的反应,居然好死不死地委婉地搬出侯爷来吓人,“眼下这可怎么办?郡主要是把这笔账算在侯爷头上,我死八回都不够吧?”
“嗯,你这么说,我真不知道如何反驳。”管家幸灾乐祸地笑了半晌才道,“放心吧,闹不到明面上。”出身高贵的女子,不屑于在夫君面前告状,“但是,你得主动跟侯爷请罪。”
·
薇珑一路上都有些气不顺。
真是想不通,阿魏在这个年纪,脑子怎么都不会转弯的?
把唐修衡搬出来,她就会害怕,就会原路折回内宅?
做梦!
自己手里没人,当然是言听计从,问题是她手里有人,前世最后几年那样的情形,他们都能保证她的安全,何况是现在?
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唐修衡的错。
他把她当谁了?
到了平南王府,她才敛起心头的不快,下了马车,径自到莳玉居去请安。
黎兆先正在小书房里绘图。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发热、咳嗽。
但他也知道,越是这种小病症越是马虎不得,及时遵医嘱服药,能好的快一些。若是本着忍一忍就能过去的心思,运气好了能如愿,运气不好这病兴许就会加重,不知拖拉多久才能痊愈。
见薇珑走进门来,他不自觉地笑了,却有意道:“谁准你回来了?”
“我自己啊。”薇珑笑答,这可是实情。她给父亲屈膝行礼,随后就忙不迭地问道:“您没事了吧?”
“没事了。”黎兆先笑道,“你和吴槐小题大做罢了。怎么还特地回来一趟?跟太夫人和意航是怎么说的?”
“只说把堪舆图送回来,拿几本书。”薇珑转手从安亭手里接过堪舆图,口中继续道,“您放心吧,我提都没提您不舒坦的事儿。”
“不提就对了。”黎兆先指一指近前的座椅,让女儿坐下说话,“往后别总打听家里的情形,我能有什么事?”
薇珑笑了笑。
吴槐笑呵呵地走进门来,给薇珑行礼之后,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跟父女两个说起外面的一些事情。
薇珑顺势询问梁湛这两日的情形。
吴槐道:“看起来一切如常。常久河进宫面圣当日,就有人去了常久河家中,处置了几个人。夜间,付兴桂又派人去了常久河家中,那几个人把诸多书籍信件全部带回了王府。第二日一早,便开始在明面上寻找常久河。”
薇珑满意地笑了。
梁湛这次可是做了自相矛盾的事:如果打定主意装作不知道常久河进宫面圣的事,就不该有任何举动,尤其不该派人暗中去常久河家中。
要知道,皇帝面上的不动声色,意味的其实是心里已经大动肝火,命陆开林处置掉常久河之后,一定会让陆开林暗中查寻端王府里的人以前、现在有何异动,便是没有吩咐得这么具体,陆开林也会最为细致地去做。
锦衣卫真的盯上谁,大白天和三更半夜行事都是一样的,避不开他们的视线。
梁湛这时候,什么都不做都是错,有任何举动的话,便是错上加错。
黎兆先与吴槐自然也是很轻易地想到了这些,前者思忖片刻后,叮嘱薇珑:“我其实打心底不想你介入这种事,偏生你鬼主意多,法子又总奏效。”说着,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日后不论是怎样的打算,都要像这次一样,传话给吴槐,我们按你的意思去行事。千万不可亲自出面,要记住这一点。”
“嗯。”薇珑点头,“我知道轻重。至于能想到法子,也是因为身在唐家,平时能得到各方面的消息。”她只能用这个理由让父亲心安,顿了顿,便岔开了话题,“今日我可不要来去匆匆的,要下午才走,午间还要做饭给您吃——最近新学了几道菜,恰好有两道口味清淡,您尝尝?”
黎兆先失笑,“我已经好了,怎么还把我当病人?”
“那就多做几道。”薇珑喜滋滋地站起来,拟了个菜单子,让安亭拿到厨房,先给她准备好食材。
黎兆先又何尝不想多与女儿说说话,又想着她已经出嫁那么久,一定已经跟太夫人、唐修衡事先打好了招呼,便凡事都由着她。
·
午间,阿魏去找唐修衡领罪,期期艾艾地把一早的事情说了,末了道:“是小的脑筋生了锈,办事过于死板。请侯爷发落。”
唐修衡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话。
阿魏的心一点点悬了起来,便要下跪。
“罢了。”唐修衡摆一摆手,“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回去吧。”
阿魏却不能当即退下,问道:“那么,夫人说的十名侍卫的事情……”
“……”唐修衡想了一会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都跟你说了,我自会处理,你等候吩咐便是。”
阿魏这才放松下来,称是而去。
唐修衡的脑筋却一根一根搅到了一起,搅得他头疼不已。
这件事,固然是阿魏死脑筋,可那小东西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是,他考虑不周,但他不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么?要是没事的话,谁会限制自己母亲、妻子和两个弟妹的行动?
这是又闹脾气了?
他又怎么惹着她了?
他用指节一下一下用力地按着眉心。
过日子,有时候真是麻烦。
下午,他尽快处理了手边的事情,去了平南王府。
·
午间,薇珑陪着父亲欢欢喜喜地用完饭,又服侍着父亲服药。
黎兆先很讨厌服药,因为服药之后便生倦意,但什么事都得有始有终,一口气把药喝完,叮嘱薇珑等会儿就回唐府,自己转去歇息。
薇珑没听他的话,去了梧桐书斋。
唐修衡过来的时候,吴槐很是惊喜,照实说了黎兆先在午睡。
唐修衡自然不会打扰长辈,便问了薇珑身在何处,寻了过去。
薇珑正在书架前找书,听得熟悉的很轻微的脚步声,转头睨了他一眼,没好气。
唐修衡莫名地就没了火气,唇角上扬。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毛病:他就喜欢看她气鼓鼓的样子。
薇珑把手里的书放回去,仔细整理。
“早间的事,我听说了。”唐修衡到了她身边,“事先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见不到人,说什么?”薇珑和声道,“并没有凡事都让人传话的习惯。打量谁都像你么?”把内宅的人禁足了,也只是让下人传句话——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种人。
“嗯,这一点算是我错了。”在她的地盘,他不会自讨没趣地跟她拧着来,“可我不也是好意么?”
“怎样的好意?”薇珑转头瞧着他,“因何而起?是我还是你,又无意之间开罪人了?”
第65章 更新(单更)
65
唐修衡摆手遣了服侍在室内的丫鬟,语气平平地反问道:“常久河的事情, 你认为梁湛会把账算到谁头上?”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薇珑道, “如果不能确保自己无恙,我不会那样安排。”
“明白了。”唐修衡不想纠缠这个话题, “我应该让内宅的人留心, 但不应该像以前一样行事。回府之后,我也得跟娘赔个礼。日后再有这种事,我会亲自告诉娘, 你们出门的时候让护卫随行, 多加留神。”
“嗯。”薇珑笑了笑。
“你安排十名侍卫进唐府的事——”
“怎么都行。”薇珑笑道, “你觉得不妥当的话,就算了。”
“那就算了。”唐修衡当然不能答应, 顺势把这件事揭过,随后道, “至于阿魏——”
“阿魏怎么了?”薇珑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他中午去找我认罪。我不想为这件事发落他。内宅外院有别,他也只是听命行事。”
“本来就不用发落他。发落掉他,你还要换个小厮, 怪麻烦的。”薇珑整理好书架,转去洗手, “是你跟我的事情, 与下人无关。”
说来说去, 是她知道彼此都嫌麻烦。唐修衡笑了。
薇珑继续道:“日后我的丫鬟这般对你的时候,你也不准越过我,发落她们。”
唐修衡轻笑出声, “这是自然。”停了停,又道,“到底是为何事,一定要今日回来?”
“爹爹有些不舒坦,伤风了。我估摸着今日没什么大碍了,便回来看看。”
唐修衡笑意微敛,“怎么不早跟我说?”
薇珑转到书桌前落座,“不算什么事。你不跟我及时说的事情,不也不少么?”
“……说你什么好?”唐修衡思忖片刻,“往后你我立个规矩:不论我回不回内宅,不管是怎样的大事小情,只要事关你我家里家外的事,都要命下人及时传话。”
薇珑犹豫片刻,“好。”
唐修衡见她态度不是十分爽快,问道:“有异议?”
“有。”薇珑翻阅着自己先前挑选出来的几本书,“你能不能……把每个月的时间安排一下?例如,每个月二十天留在外院,十天回房歇息。这样大家都轻松一些,尤其下人。”
他不回去的话,晚间只要她歇下,正房就只需要在外面值夜的婆子、在西次间值夜的大丫鬟;他回去的话,晚间小厨房的厨娘、负责烧水的人就都不能睡。
下人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也该让她们能清闲时就清闲一些。都是人,只是出身不同,该相互体谅。
唐修衡看着她,不说话。
“怎么,不行?”薇珑问道。
“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要我每日都回房?”
薇珑失笑,“你能做到么?我可不敢那么想。”
“晚间再说,好么?”唐修衡看看天色,“估摸着岳父该醒了,我去给他请个安,说说话。”
薇珑颔首。
唐修衡刮了刮她的鼻尖,转身出门。
薇珑继续翻阅手里的书,过了片刻,合起来,拿在手里,摔在桌案上。
她与他,其实正像舅舅、徐步云所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能过日子的人。
最起码,此刻她很厌烦。
她的失望,其实很容易就会生出。
嫁进这个家,她自认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与婆婆、妯娌相互亲近且相互尊重彼此的生活习惯。
成亲之后,她相信他也竭尽全力去做了分内事:与岳父、徐家尽量亲近。
新婚宛若一个新的开端,新鲜感和诺言让他们会在一段时间内兴致致勃勃、心甘情愿地付出。
但是,不能奢望这情形能够长久维持下去。
都已过惯了特立独行或独断专行的日子,在一些事情上会有意无意地让对方不悦:
例如常久河的事,她知道,他其实并不赞同她没告知就已将事情做成。
例如今日的事,她感觉得到,他其实很有些火气,只是碍于克制已成习惯,他没有发作。就像她,她也不满于他还维持着成婚之前的习惯。
归根结底,还是相处的情形不对。
成婚与否,决定了很多问题:成亲之前,因为相互牵挂,又因为难得相见,所以每次聚在一起都是其乐融融;成婚之后,因为各有各的事情,又因为对夫妻相处情形已经有了固有的认知,便会因为一些事生出不曾言明的矛盾。
他或许认为夫为妻纲,凡事都会默认她会同意;她认为他该呵护、尊重自己,不会让她与寻常出嫁的女子一样。
而事实是,对方在大事上才会无条件地尊重对方,小事上则会忽略。
其实人生能有几件大事?寻常面对的,正是那些微末小事。
从黎郡主变成唐夫人之后,薇珑自认对他再不能像成婚之前一样。
以前不会有计较,再续前缘是他的选择、坚持,她亦认可,而且对结为连理始终没有完全的信心,便倾尽全力去对他好,就算不能得到,起码曾尽力善待彼此。
现在……不行了,她做不到了。
现在的每一件事都会让她意识到,兴许余生都会如此,迁就他的话,那意味的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口不对心。而且她真的坚持不了多久,忍耐越久,矛盾就会以更为严重的情形爆发。
她有的病症,他都有。他最受困扰的那些病症,是她无从体会的。
看了那么多医书,也没找到明确提及这些心疾的方子。
这让她心灰意冷:长此以往,他们就真的要各过各的日子了吧?
她大多数时候其实特别依赖他,希望每一个夜晚有他陪在身边,温言软语地说说家里家外的事;
她有些时候会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他,从本心希望他不要回房,让她专心忙碌自己着手的事情,若他回来,便是短暂时间内的小小负担。
最重要的是,每隔一两日再见到他的时候,她会有很多话想说,同时却又觉得没必要说。有人说,有情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她这儿,这句话也能套用:
唐侯爷与她唐夫人一日不见,就会让她觉得彼此生出了无形的距离,需要她不着痕迹地做一些事、说一些话去消除那距离。但她懒得做。
唐修衡则会因为她这种情形也懒得去做任何事。
长此以往,彼此也只是念着前世今生的情分,矛盾、疏离却会越来越重。
有得救么?
最重要的是,他有想要改变、挽救的心思么?
这些真是一想就已不快至极的事情。
薇珑啜了一口茶,深深吸进一口气,把茶盏重重地放回到桌案上。
·
将近申时,薇珑回到唐府,先去了兰苑,跟太夫人回话。
太夫人知道外院一早发生的事,为此特地问了管家,管家只说王府派人来接夫人,或许是有什么事,她也就没往心里去,也跟二夫人、三夫人提了提,避免妯娌两个多思多虑。
她见薇珑面色有些疲惫,和声道:“快些回房吧,去歇歇。”
薇珑称是,回到正房。
心里累得慌,以至于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儿睡一觉。
她径自到寝室宽衣,吩咐安亭点上助眠的香料,歇下之后又道:“晚间我不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就说正睡着,你们叫不醒。”
安亭称是,给她掖了掖被角,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带上房门。
薇珑很快就睡着了。
曾经有过这种情况,心烦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便会嗜睡。只是以前没有纵容自己的机会。现在,她可以了。愿不愿意称病的事情而已。
·
子时,唐修衡回往正房。
阿魏追上来,小声问道:“小的要不要当面跟夫人请罪?”
“她没时间理会你。”
“可是……夫人生了气,小的总该领些罪名交代吧?”
唐修衡拧眉,停下脚步凝视着他,“你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么?”
“没有没有,小的绝没有这个意思。”阿魏忙道,“只是担心夫人动怒伤身……”
唐修衡心说你倒是看得起自己——薇珑对他都是爱答不理的,何况别人?“记住今日的事,日后对任何人都不准颐指气使、拿我当挡箭牌,脑筋灵活些。没人想责罚你。”
阿魏这才放下心来,笑着称是而去。
与此同时,有婆子飞跑着去了兰苑,告诉太夫人:“侯爷已经回正房了。”
太夫人笑着颔首,转而吩咐何妈妈:“把灶上热着的饭菜给他们送过去。两个人都还没用饭,一个把晚膳睡过去了,一个则只喝了几口汤。”
何妈妈称是而去。
·
回到正房,唐修衡见寝室没有灯光,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以为她是赌气。却不想,回到寝室一看,她是真的睡着了。
他褪掉外袍,把她往里侧挪了挪,在她身侧躺下。
一如既往,薇珑立刻醒转。
“好点儿没有?”唐修衡把她拥到怀里。
薇珑想了想,“累得很。”她转身背对着他,“睡吧。”
“那可不行。”唐修衡把她身形扳过来,“说说话。”
“嗯,你说。”薇珑兴致缺缺。
“……”唐修衡坐起身来,点亮羊角宫灯,借着柔和的光线打量她。
薇珑蹙了蹙眉,再度转身,面向里侧。到了这时候,却已没了睡意。
唐修衡没了说话的兴致,心里实在是气不顺。
“你睡,我去外院。”唐修衡起身穿衣。
薇珑又蹙了蹙眉。既然是这样,他回来做什么?只为了把她折腾醒?她翻了个身,看着他穿戴齐整。
举步离开之前,唐修衡要把羊角宫灯熄灭。
“不用。”薇珑出声阻止他,“你走你的。”
唐修衡没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薇珑却在这时候来了脾气,坐起来道:“站住。”
唐修衡停下脚步,回眸望着她,以眼神询问。
薇珑语气烦躁:“你给我记住,以后只要过了戌时,不要回正房。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唐修衡气得险些发笑,“你也给我记住,在这个家里,你没资格对我发号施令,只能与我有商有量。你是唐夫人,别给我端郡主的架子。”
薇珑轻笑出声,是冷笑,“是不是还不能自作主张做任何事?”
“你明白更好。”
“我不是明白,我是要告诉你:那不可能。”薇珑起身下地,拿起备好的一套衣服去往净房,语气平静却冷淡地道,“给我滚出去。”
“要做什么?”唐修衡跟过去,又气又笑地看着她,“回娘家?”
“谁要回娘家?我凭什么大半夜折腾自己?”薇珑一面麻利地换衣服,一面说道,“我要去书房,谁让你把我吵醒的?我要好生斟酌一番,尽快再做一件自作主张的事情。”
“随便你去哪里,但是,先把话说清楚。”唐修衡倚着门,态度冷静而温和,“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
“并没有。”薇珑坐到椅子上,穿上靴子,“往后你怎么样,我就有样学样。总有一天,我要主持中馈,到时候麻烦你记住,内宅的任何事、任何人,得到我同意之前,你都没权利自作主张、发号施令。否则,会有丫鬟婆子把你拦在垂花门外。”
“这些勉强算你有理。但你也有不对之处。”唐修衡道,“你也说了,有朝一日你会主持中馈,问题是你现在还没有。出门之前,娘同意了没有?你把娘放在何处了?害得我朝令夕改也是事实。这种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如果你在事前没有与我商量的话,这种事不论有多少次,我都是一样的方式。”薇珑穿戴齐整,走出净房,从立柜里取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向外走去,“娘是纵着你,二弟妹和三弟妹是打心底怕你,这才有了你说什么是什么的情形。可我没那个闲情,既不想纵着你独断专行,更不能打心底怕你。今日不害得你朝令夕改又该怎么应对?为了回娘家探病,还要派人去当面禀明你不成?再说了,外院那些下人都是死的不成?昨日我就让丫鬟传话安排车马,他们为什么不当面说不行?为什么非要等我出门的时候才阻拦?到底是谁缺心眼儿?到底是谁不给谁脸面?谁家的下人会这么办事?”
“……”她末尾说的问题,真把唐修衡问住了。
“告诉你,这种下人若是在我面前当差,不出三日就被我撵出去了!”薇珑走到厅堂门口,侧头横了他一眼,“一个个的,根本不把内宅的人当回事,能敷衍就敷衍,能拖延就拖延,多说几句话能累死他们不成?也不知跟哪个混帐学的!”说着就真生了气,说完连目光都冷若霜雪,撩开帘子,举步到了廊间。
到此刻,唐修衡不得不承认,外院的人就算没有她说的那么办事不力,但是的确有不妥之处,他举步追上前去,“你说的这些事,是我调|教不当的缘故。日后我改,你消消气。但是你……”
“少说我,”薇珑横了他一眼,因为在外面,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自己的毛病改完之前,别对我指手画脚的。”
这次,唐修衡真被她气得笑出来,“夫为妻纲,就算你不认可,好歹做个样子不为过吧?”
薇珑即刻低声回道:“相敬如宾,就算你不认可,做个样子总不为过吧?”
“……”唐修衡差点儿被她噎得没词儿,“回去细说,好么?下午不就说好了?”
“不好。”薇珑继续往前走。
“听我这一次。”唐修衡握住她的手。
薇珑用力挣开,“偏不。”
唐修衡再度握住她的手,用了力,眼中有笑意,却煞有介事地问道:“没完了是吧?”
“这会儿烦死你了。”薇珑此刻说不出的暴躁,“离我远点儿!”
“小东西,”唐修衡笑着把她横抱起来,在她耳边低语,“欠收拾了是吧?”说着已经转身,抱着薇珑走回房里。
院门口,前来送饭菜的何妈妈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强迫症和躁郁症的病症:
患有这两种心理病的人,都特别敏感,小事上尤其如此。症状严重的患者,都伴有间歇性极为糟糕的生活状态:失眠或嗜睡,厌食或暴饮暴食,严重患者都有自杀的念头或付诸实际行动【这也是文在公众章节就提到他们不想要孩子的原因,生而无望的人,在他们痊愈之前,你不能要求他们认为孩子即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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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来说,强迫症是被误读误解最深的一种病症,真正的患者绝对不会公开说自己是强迫症,他们发病的症状会严重影响到生活学习状态、人际关系等等。而一些克制力极强的人,会让外人觉得他|她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他|她最信任的朋友、亲人和心理医生才了解他|她正在经受的痛苦。
躁郁症里一些患者是世界范围内很有名的人,部分状态介于天才与疯子之间。
部分强迫症与躁郁症的感情世界特别单纯专一。爱与陪伴是他们最好的心灵良药,说起来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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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面有不少著作、论文,以前的一份工作,让我有幸接触过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和患者。这会儿能说到的,只是点滴。
在文案上标明了男女主是这两种古代心里症患者,就不会一笔带过,会适度地尝试诠释他们的一些心理与状态。
【相互磨合】这标题会在全文穿插写到。遇到矛盾的时候,不是他们作,更不是他们有意把小事化大,受情绪影响的时候,他们没办法克制自己,只是在面对爱的人的时候,会格外任性或格外宽容。这种心理病,我不可能开金手指,让他们说好就好了。那太扯,只能循序渐进,尽量用轻松一些的情节与方式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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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三次元事情太多,所以更新比较少。下个月比较闲,到时爆更。
晚安(づ ̄ 3 ̄)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