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徐钟瑶改善关系后,我俩在课余时间也会说说话。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到慢慢的有了些热度。
徐钟瑶看似凌厉傲娇,实则外强中干。
我总感觉她的桀骜与冰寒是一种伪装。
她刻意把自己伪装得浑身带刺,实则为了掩饰内心的柔弱与不安。
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果然,在断断续续的交流中,我了解到她跟外婆一起生活。
她外婆是供销社退休职工,祖孙俩靠着外婆的退休金过日子。
她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亲生父亲。
她母亲曾告诉她父亲是军人,复员后去了遥远的北大荒。而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也去了北大荒,说是去找她父亲了。
母亲也一去不复返,从此她的双亲均杳无音信。
爱的缺失,尤其是父爱的长期缺失让她从小就缺乏安全感。所以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坚强而凌厉。
她说她不是不爱学习,她十岁之前也是班里的尖子生,自从母亲走后成绩就一落千丈,主要是心情郁闷影响了学习,久之便沦为“学渣”了。
了解她的家庭背景与童年际遇后,我发现与她竟有些同病相怜。
虽然我的父母都在身边,但却与父亲有点不过心,内心同样有些落寞孤单。
……
自从有了我的作业作为抄袭模板,徐钟瑶作业本上的大红“X”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红“√”。
老师在课堂上对她的敲打也少了,还以为她跟学霸做同桌后已经浪子回头、改邪归正了。
可这种情形却在期中考试时露了馅。
考试没法抄袭,徐钟瑶的各科成绩再次垫底,于是又成了老师们口诛笔伐的对像。
面对老师们的定位轰炸以及同学们的幸灾乐祸,徐钟瑶又恢复了一贯的笃定与不屑。
但在我看来,这实际上是一种麻木与心寒,而且是极致的心寒。
我都有些同情她了!
在我的体验里,上课虽不是轻松惬意的事,但也不至于让人难受。
但我觉得上课对徐钟瑶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隔三差五被罚站,一个人硬扛着老师们的百般苛责,似乎每堂课都在“枪林弹雨”里穿行。
可她居然一点不怵,那情形像极了陷入四面楚歌的“女侠”,用娇弱的身躯硬扛着“天下围攻”。
在我眼里,她被频繁罚站的身影居然有些悲壮。
……
怀江中学主要在怀江区范围内招生,招收的学生多为农村孩子,但因离县城近,县城那边也有不少学生来这边读书。
当然县城过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学生”,比如像徐钟瑶这样的“学渣”县一中那边肯定是拒收的。
当然我是个例外,我择校到这里是为了寻找“救命恩人”,因那不堪回首的童年劫难就发生在这里。
一有空闲我都要去四合院附近的乡间路上溜达,有时还去那山茅坑边走一走。
记忆中的场景还在,只是记忆中的人再难出现!时间已过去九年多,那小姑娘也应该像徐钟瑶那样大了吧?
……
农村来的学生大多寄宿在学校,而从县城以及附近生产队来的学生基本上是走读生。
学校去县城的路分西线与北线两条。
北线以棺木岩脚下的公路为起点,走过小河上的石拱桥,步行约一千米穿过怀江区区场,然后再迈过怀江大桥,便到达县城城东。
西线则沿着棺木岩脚下的公路往西走,穿过炼铁厂、水泥厂,然后再右转走过一座铁索桥,即可到达县城城西。
学校允许走读生免上早自习,因此他们通常在家用过早餐后才陆续到校。
我虽同为走读生,但因住得离校近,又感念外公外婆起早贪黑地照料,便不愿辜负这份心意,所以从未落下任何一个早自习。
但晚自习是都得去上的。
很多走读生的中晚餐也是回家吃的,每天得在家与学校之间往返三趟。
每到放学时分,潮水般的走读生便涌向进城的路,浩浩荡荡的,快将狭窄的公路给堵塞了。
家住县城的学生绝大多数都选择走北线进城,徐钟瑶也是其中之一。
……
“哥,你下午放学后送我一趟好吗?”
徐钟瑶居然真叫我哥了!这是我俩以“兄弟相称”以来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
“为什么呢?”我压抑着内心的小激动。
“家里有事要求我放学后早点回家,我准备走西线回去,但那条路我一个人不大敢走。”
这倒是真的,走西线要穿过两家工厂,噪音大、污染重,环境复杂,这也是走西线进城的学生很少的原因,尤其是女生走西线的基本没有。
“行,谁叫我是你哥呢?哥哥护送妹妹天经地义。”
“得了吧,记住我俩是兄弟哈,你要是把我当妹那我就改口叫你姐了?”
“好好好,兄弟!”我再一次举白旗。
……
这是我第一次与一个女生走这么近,虽然课堂上我们是同桌,但那是有疏离感的,至少在心理上隔着一条“河”。
“没想到你居然住在这里?”路过四合院,当我告诉徐钟瑶我就住里边时,她一脸错愕,眼睛扑闪扑闪的亮着光。
“住多久了?”
“刚搬来。”
“哦!”她的语气有些怅然。
我本想告诉她小时候曾在这里住过,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我暂时还不想让她知道我太多的秘密,比如我父母的情况,比如我小时候掉进山茅坑的事,简直太嗝应人了。
徐钟瑶告诉我她家住在城西,从距离上讲走西线回家最近,而走北线却要从城东那边去绕。不光距离远了近一半,时间上也要多花费二十几分钟。
“那你为什么一直走北线呢?”
“以前我试着走过西线,但那铁索桥桥头常有社会混子盘踞在那里。他们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看,还冲我吹口哨,后来我就改走北线了。”
确实,像她这样美丽的女生独走西线确实危险,尤其是晚自习后。
须知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整个中国的社会治安都在恶化,各种违法、犯罪案件层出不穷。别说一个女孩子,一个男的单独出门都会小心翼翼的。
虽然徐钟瑶表面坚强凌厉,但本质上是一个弱女子。
“那以后就让我来接送你吧?”我试探着问。
“不了,这样会耽误你的,被老师和同学看见了也不好。”徐钟瑶毫不迟疑的拒绝了我的提议。
……
我俩说着话,一路上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当然其中不泛不怀好意者。
引得路人好奇的,一是徐钟瑶的美,二是我俩个子都高。虽然我俩均未满十六岁,但我的身高已达一米七八,徐钟瑶身高一米六九。
在我们班,别说我,光徐钟瑶的身高都名列前茅了。这也是我俩均坐在后排的原因之一。
徐钟瑶的家在城西的太平街,距铁索桥桥头约二百米,走西线确实比走北线近得多。
将徐钟瑶送到太平街街口我俩就分手了。看着她那孤单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我鼻子有些发酸。
她是一个美丽而孤单的女孩,却与这个世界尤其是学校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的学生时代,学渣都会被打上“坏”字标签,得不到老师的关爱,也得不到同学的理解。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徐钟瑶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她缺乏基本的快乐与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