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自习的铃声终于揉碎在暮色里,像撒了一把碎银在杭州十四中的檐角。
校门口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漏下来,将叶片的影子拉得纤长,像宣纸上晕开的墨色丝线,轻轻缠裹着晚归的人群。
慕庆安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米白色内搭的领口露出一小截银链,链坠是枚小巧的数学公式吊坠——那是她去年在全国中学生数学联赛上拿金奖时,组委会给的纪念品。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勾着外套衣摆,目光掠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不远处的绵钰身上时,眼底才漫开几分鲜活的笑意,像春溪里融了片暖阳。
“走了,”
她扬了扬下巴,声音裹着晚风的轻软,却又带着点不容错辨的笃定,“明天早自习我帮你占靠窗的位置,你总踩着铃声进教室,下次要被老陈抓去罚站了。”
绵钰笑着点头,眼尾弯成温柔的月牙,浅蓝校服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了晃,像只展翅的蝶,渐渐融进巷口的暮色里。
慕庆安收回目光,转身踏上黑色豪车的台阶,真皮座椅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校裤传来,她却没在意,只望着车窗外来回晃动的梧桐影——恍惚间,思绪忽然飘向千里之外的北京,飘向那个总穿着浅灰色针织衫的身影,像一片云絮,轻轻落在心尖上。
上次视频时,南愿安说北大的梧桐也开始落叶了。
镜头里她站在未名湖边,身后是染了秋意的树影,风把她的长发吹得轻轻扬起,发梢还沾着一片细碎的梧桐叶,像缀了颗小小的星。
慕庆安记得自己当时盯着屏幕看了好久,连南愿安问“怎么不说话”都没听见,直到对方无奈地笑了笑,梨涡在嘴角浅浅陷下去,她才慌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桌上的竞赛习题册,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笔袋,钢笔滚落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心跳漏了一拍。
此刻车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倒和视频里的声音渐渐重合,让她忍不住又想起南愿安低头翻书的模样:睫毛很长,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蝶翼停驻;鼻梁的弧度干净利落,连握笔的手指都透着清冷的好看,指尖划过纸张时,仿佛能听见墨色在纸上流淌的轻响。
车子平稳地驶过铺满落叶的街道,轮胎碾过叶片的声音细碎而温柔,像有人在轻声念诗。
慕庆安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那是南愿安去年寄给她的,浅灰色壳面上印着道微分方程的解法,是她们第一次在网上讨论竞赛题时,南愿安随手写在平板上的。
她点开相册,翻到隐藏的文件夹,里面全是偷偷存下的南愿安的照片:有她在北大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侧影,阳光落在她肩上,像镀了层金;有视频时截图的笑脸,她手里举着杯热可可,雾气模糊了镜片,却挡不住眼底的光;还有一次南愿安寄竞赛资料时,信封上清秀的字迹被她拍了下来,笔尖顿笔的弧度都透着认真,至今还存在相册里,偶尔翻出来看,指尖都像沾了墨香。
车子驶进熟悉的别墅区时,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暖黄的灯光从别墅的落地窗里漫出来,像淌了一地的蜂蜜,映得庭院里的山茶花瓣愈发娇艳,红得像团燃烧的暖火。刚推开家门,玄关处就传来慕母温软的声音,带着刚从厨房出来的烟火气:“庆安回来啦?今天炖了你爱喝的银耳莲子羹,加了冰糖,还热着,要不要先喝一碗?”慕庆安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弯腰时发梢垂落,遮住了眼底的笑意,只露出点泛红的耳尖:“妈,不了,我先上楼刷题,等会儿再喝。”
话音刚落,客厅里就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像风铃在风里摇晃,格外悦耳:“哟,我们的数学小天才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要在学校刷题到半夜呢!”
慕庆安抬眼望去,客厅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余执秋正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毛绒兔子玩偶——那是他昨天去逛文创店时买的,说“看着可爱就顺手带了”,此刻却把兔子的耳朵捏得变形,眼底满是笑意地望着她。他穿着件明黄色的卫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头发是刚剪的短发,额前的碎发微微翘起,像颗冒尖的小太阳,浑身都透着阳光可爱的气息。
慕晨知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指尖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敲击,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沉静,黑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的手表,气质清冷又矜贵。茶几上摊着几份文件,旁边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来,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余哥,你今天没去工作室?”
慕庆安走过去,在余执秋旁边的沙发坐下,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兔子玩偶上,忍不住笑了,“你都多大了,还玩毛绒玩具?”余执秋立刻把兔子玩偶举起来,皱着鼻子反驳,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可爱就好啦,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兔子跟你有点像,都圆乎乎的。”他说着,伸手揉了揉慕庆安的头发,指尖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动作亲昵又自然。
慕庆安拍开他的手,挑眉道:“我哪里圆了?我这是标准身材,你再摸我试试!”
余执秋笑着妥协:“好好好,不逗你了,我们庆安是标准身材,还是最厉害的数学天才。”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慕晨知,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哥,你刚才看的文件看完了吗?我帮你泡了杯牛奶,加了点蜂蜜,你尝尝?”慕晨知抬眸,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点了点头:“放那儿吧,谢谢。”
余执秋立刻把牛奶端过去,还细心地帮他把杯盖拧开,指尖碰到慕晨知的手背时,耳尖悄悄红了,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坐回沙发上,拿起兔子玩偶挡在脸前,偷偷观察慕晨知喝牛奶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像盛了满眶的星光。
慕庆安看在眼里,心里悄悄笑了——余哥总是这样,对着别人时阳光又大方,可一碰到慕晨知,就变得像个害羞的小孩,连说话都要在心里打几遍草稿。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说:“余哥,我听说你昨天去文创店,还买了本数学题册?你不是最讨厌做题了吗?”余执秋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慌忙解释:“我……我是看那本题册封面好看,才买的!跟做题没关系!”慕晨知闻言,抬了抬眉,目光落在余执秋身上。
慕庆安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哦?封面好看?我怎么听说,那本题册是我哥最喜欢的出版社出的?”余执秋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他瞪了慕庆安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更可爱了:“慕庆安!你别乱说!”
慕晨知低笑一声,慕庆安没再逗他。
慕晨知转而看向慕庆安:“在学校没遇到什么事吧?上次你说的那个竞赛辅导,老师讲得怎么样?”慕庆安坐直身体,语气里带着点骄傲:“挺好的,老师讲的题我都能跟上,上次模拟考我还拿了第一。”
余执秋立刻凑过来,眼里满是高兴:“哇!我们家小安就是厉害!不愧是要冲CMO决赛的人!等你拿了金奖,我请你吃大餐!”他说着,又看向慕晨知,语气带着点撒娇:“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就去那家你上次说的西餐厅。”慕晨知点了点头:“好,到时候一起去。”
余执秋瞬间笑开了,像朵绽放的向日葵,眼底的光比水晶吊灯还亮。
“哥,余哥,我上楼刷题了。”
慕庆安站起身,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余执秋小声问慕晨知:“哥,你等会儿要工作到几点啊?要不要我陪你?”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见余执秋望着慕晨知的眼神,那里面装着的温柔和喜欢,像春日里的溪水,轻轻漫过眼底,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怎么觉得这气氛有点怪怪的?但,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吗?管他呢。
书房的窗帘是浅灰色的,拉上后只留了条缝隙,外面的月光顺着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洒下一道细长的银辉,像撒了把碎钻。慕庆安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瞬间铺满书桌,像给桌面盖了层柔软的绒布。
她先从抽屉里拿出块巧克力,是余执秋上次给她的,进口的黑巧,包装纸上印着精致的花纹。拆开包装,浓郁的可可香漫开来,她咬了一小口,甜中带点微苦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接着她摊开CMO竞赛习题册,指尖捏着笔转了两圈,目光却又落在桌角的地理图册上——她记得南愿安上次视频时说,想冬天去漠河看极光,还开玩笑说“等你考完试,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于是她翻到漠河那一页,指尖顺着经纬线轻轻划过,在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点旁边,悄悄画了个星星,笔尖顿了顿,又在星星旁边写了“安”字,像把心事藏进了地图里。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和窗外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安静,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讲故事。
她解了两道函数题,又翻出语文预习资料,在《春江花月夜》的书页上,“愿逐月华流照君”那句诗旁,无意识地写下“南愿安”三个字,字迹潇洒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写完又赶紧用橡皮擦掉,却还是留下淡淡的痕迹,像心里藏不住的心事,轻轻落在纸上。半小时过去,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正要拿起政治课本,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突兀,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她愣了一下,看了眼屏幕上“夏桓喃”三个字,无奈地笑了笑,按下了接听键。“安安!你怎么才接电话!”夏桓喃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来,带着惯有的咋咋呼呼,像颗刚剥开的橘子,酸甜又鲜活,“平常你不都秒接吗?是不是偷偷藏起来干什么坏事了?”慕庆安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指尖继续翻着政治课本,语气里带着熟稔的纵容:“在刷题,没听见。”
“刷题?!”
夏桓喃的声音瞬间拔高,几乎要冲破听筒,“我们家安安居然主动刷题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以啊,不愧是要拿CMO金奖的人!我跟你说,我昨天去上海的一家西餐厅,看到他们家的菜单上居然有数学公式形状的甜点,我当时就想,这要是你来了,肯定能把甜点和公式对应上!”慕庆安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
“别贫了,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夏桓喃哼了一声,语气突然变得委屈,“我跟你说,我爸把我调到上海了,还让我自己创业,每个月就给100万零花钱!你说这哪够啊?我看中的那辆限量版跑车就要80万,再买几个名牌包,根本不够花!”
“100万已经很多了,”慕庆安忍不住打断她,“你爸让你去创业,不是让你去挥霍的。你要是真不想创业,不如找个自己喜欢的事做,比如你之前说的想做时尚博主,不是挺好的吗?”
“时尚博主哪有玩有意思啊,”
夏桓喃的声音里满是不以为然,“我还想环游世界呢,去冰岛看极光,去马尔代夫晒太阳,再去法国买香水……对了,我还要去认识全世界的漂亮姐姐!”
慕庆安听着她的吐槽,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劝两句,就听见夏桓喃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几分八卦的好奇:“对了安安,你跟南愿安怎么样了?上次聊的时候还说只能视频,这么久了,她总该对你有心思了吧?要是还没进展,你干脆别等了!北京离杭州那么远,你怎么跟人家比啊?”
听筒里的笑声顿了顿,慕庆安看向窗外的夜色,月光正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书桌上,照亮了习题册上淡淡的橡皮痕。
她的语气少了几分洒脱,多了几分认真,甚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我还在等。”
“等?”
夏桓喃的声音透着惊讶,“你疯啦?北京和杭州隔那么远,她在北大那么优秀,身边肯定有很多人追,你怎么等啊?”
慕庆安却轻轻摇了摇头,即使对方看不见,她的语气依旧坚定:“我想试试。”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手机壳上的公式上,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她不是那种会被距离打败的人,我也不是。而且……”她想起每次视频时,南愿安总会耐心听她讲学校的事,会记得她不爱吃香菜,会在她刷题累的时候,轻声说“别着急,我陪你”,还会在她考差的时候,给她发一句鼓励消息(短短两个字,‘加油。’带一个句号。)一条分析错题,“她肯定,其实很温柔,只是不常表现出来。我想变得更优秀,等我拿到CMO金奖,就去北京找她,亲口告诉她我的心意。”
……
“她还知道我不吃香菜呢!”
“真的服了,谁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菜啊?上次聚会因为全是香菜,你还大闹了一场。全世界哪个人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香菜?!”
电话那头的夏桓喃叹了口气,却没再劝,转而开始聊起上海的趣事,说她昨天去外滩看了夜景,江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还吃了超好吃的生煎包,皮薄馅多,咬一口会爆汁。慕庆安一边听着,一边拿起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又一次写下“南愿安”三个字,这次没有擦掉,只是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极光图案——那是她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看的风景,笔尖在纸上轻轻勾勒,像在心里描绘着未来的模样。
挂了电话后,书房又恢复了安静。
慕庆安把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拿起笔,却没再立刻刷题,而是望着窗外的梧桐影发呆。月光越来越亮,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的脸上,给她的睫毛镀了层银辉,像撒了把碎钻在眼睫上。
她想起下午和绵钰在操场散步时,绵钰轻声说:“安安,你上次数学联赛拿金奖的时候,站在领奖台上,整个人都在发光。还有你每次提到南学姐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比那时候还亮。”当时她还嘴硬说“哪有”,可现在摸着发烫的耳垂,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喜欢一个人,连眼神都藏不住,像星星落在眼底,轻轻闪烁。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南愿安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全是她们讨论竞赛题的消息,偶尔夹杂着几句日常:
南愿安:“北大的食堂今天有糖醋排骨,好吃”
她回:“杭州今天下雨了,很凉快”
南愿安:“我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推荐给你”
她回:“我今天做了道很难的题,终于解出来了”。
……
每条消息她都仔细看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像喝了杯甜滋滋的奶茶。
反反复复就那几条消息,但是慕庆安不知道刷了多少遍。反反复复每一遍,她都带着笑意,看几万遍都不够。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条微信消息。
慕庆安愣了一下,拿起手机一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发信人是“亲爱的安安”(给南愿安的微信备注)。消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刚写完论文,你加油。”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月亮表情,像颗温柔的星。
但是,没有几秒那一个小小的月亮的表情就被撤回掉了。
慕庆安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指尖有些发颤,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回复:“知道啦,学姐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按下发送键后,又觉得不够,想了想,补充道:“对了,今天杭州的梧桐叶落了很多,风一吹,叶子飘下来的样子很好看,跟你上次拍的北大的梧桐很像。”
很快,南愿安就回复了:“是吗?可惜了,我没看到。等你考完CMO,再去看梧桐。北京的秋梧桐好看,杭州的应该也不差。”
慕庆安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抱着手机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的笑意像要溢出来。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轻轻晃动,影子落在书桌上,像跳动的音符,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甜丝丝的气息,像刚拆开的水果糖。她知道,北京和杭州的距离很远,有几千多公里,要坐两个多小时的飞机,可只要心里装着彼此,那些千里的距离,终会变成见面时的拥抱,变成一起看梧桐的时光,变成藏能听见心跳的声音,轻轻敲打着时光。
她翻开竞赛习题册,目光变得格外坚定——她要好好刷题,好好准备CMO决赛。
明天就要奔赴训练营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