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7。
裴知彧忽然浑身一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裴先生?”小袁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随即床边的落地灯被旋亮。
他拧着眉竭力呼吸,按住突突乱跳的心脏,缓过一阵窒息和闷痛,低声问:“几点了?”
“刚过十一点。”小袁照实回答,后又补上一句:“夫人还没有回来。十点钟的时候来过电话,说路上堵车了,会晚些到家,让您宽心。”
照顾多年,他很是贴心,知道自己的雇主在挂心什么。
裴知彧眉心微蹙,闭着眼暗自思忖。
知道他不能熬夜,秋澄就算有应酬,也不会超过十点回家。
现在都这么晚了。
“扶我起来。”
“先生,夫人应该快要到家了,您…”
“咳咳…小袁。”他冷声打断,自己撑着床要起身,无奈胸口发闷,身体才略微动了动,就忍不住从唇齿间溢出一声痛吟。
小袁忙上前扶住他:“先生,慢点。”
“咳咳…他们在哪?”
包厢里觥筹交错。
比原定时间晚太多了,秋澄苦恼着该如何脱身。
今天确实意料之外,下午签完了合约,双方曾多次愉快合作,说一起吃个便饭,她也不好拂了面子。原以为很快就能结束,没成想桌上还有别人,一推门,看见两幅副谄媚迎上前来要握手的陌生面孔。
秋澄没有理会,转头问:“覃总?”
“啊,这是我的两位好友,仰慕秋总已久,央着我说今日一定要带他们来见见裴氏的实际掌权人。”覃铭胁肩谄笑?解释着。
她皱眉,立刻就想走。
相伴这些年,秋澄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把裴知彧手上的事务都接过来,逼迫自己强大,让他能够少些烦忧,安心休养。
因为这事,两个人很是闹了一阵不愉快,奈何他当时心力衰微,知道的时候人已经辞掉了工作,跟着大哥潜心学习了小半年。裴知彧只能被迫接受现实,手把手教她。
秋澄很聪明,学得也很快,不出两年就能够独当一面,杀伐果决,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很多后来的合作单位,都只知秋总女中豪杰,不知小裴总当年挥斥方遒。
可覃铭不应该不懂,摆明了拉高踩低,阿谀奉承,她并不想与这样的人为伍。
思忖片刻,却停下了脚步。
上次刚掉了一个项目,对方也是实力雄厚的老牌企业,见裴家竟派一届女流和他们谈,轻蔑之色溢于言表,内心带着成见,结果自然是没谈拢。
这些事秋澄没和裴知彧说,只是暗下决心要把损失在下个项目里拿回来,忍下了这顿乌七八糟的饭局。倒也没喝什么酒,自是有人挡着,只是不好离席,这叫她无比烦躁。
正想着要不要给小袁再发个消息,包厢门被推开了。
“阿彧?”她惊得瞪圆了眼,“蹭”地站起来小跑过去,扶住那个撑着手杖的苍白男人,又用眼神询问小袁:怎么回事?
小袁摇摇头,不敢说话。
裴之彧何许人也,饶是久病不理窗外事,扫一眼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他冷着脸,声音不大,威压却极强:“覃总,我爱人心慈念旧,给贵公司多次合作的机会,这绝非您得陇望蜀的理由。格局如此,这点蝇头小利不要也罢,裴家没有落魄到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结交攀附。”
说完又转头看一助:“项目部是怎么做的评估?风控不考虑吗?和这样的企业合作,声誉都不要了?”
一众人被这几句声量不高却不容置喙的话震在了原地,面面相觑。
裴知彧气力不足,深夜起身本就勉强,还无论如何都不肯坐轮椅,强撑着过来,又说了这番话,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秋澄感觉到他在发抖,冷汗已经爬上了额角。
情绪波动之下,胸腔的窒闷之感再压不住,他急急咳嗽起来,声音艰涩抑郁,却又有气无力,身形骤然一晃,就要歪倒。
小袁忙上前一步,和秋澄合力稳住他。
她心疼极了:“阿彧,别动气,坐下来缓一缓好不好?”
裴知彧眼前忽明忽暗,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却固执的不肯坐下。
他垂着头低低喘息一阵,而后牵起秋澄的手慢慢转身:“澄澄…回家。”
小袁亦步亦趋在另一侧扶着。
刚走到大厅,身后却响起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裴知彧,你横什么!一个病秧子,凭什么把自己当主宰者?!”
三人回头,说时迟那时快,适才酒桌上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举着个木托盘朝他们砸来!
小袁眼疾手快,立刻抬臂挡了一下,却还是没完全拦住,托盘一角重重砸上了裴知彧后心处。
他哪里受得住,膝盖一软,身子就像秋风中的残枝一般猝然往下折倒,喉间的腥甜再压不住,一口血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咳出来,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开出一朵明艳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