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们要挖的是你
“我只是好奇,你的脖子又细又小,带着护面去和林恕较劲,要是被劈折了呢?”陆然的声音轻轻的,掠过江暖那一小截脖子。
江暖的心脏跳动着,想要将那一阵气息紧紧抓住。
“你放心,我百折不挠!”
江暖一回头,就看见陆然弯起的唇线。
他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江暖忽然很想问他,是不是只有她看过。
“你们弄好了吗?我们选好地方了,去海川的风味海鲜城。”简明笑着问。
“来啦!来啦!”
拦下了几辆出租车,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海鲜城,直接占领了一个大桌子。
“简明,是不是吃什么你都请啊?”
“是啊。”简明笑了笑。
江暖赶紧摇手:“简明哥,我们不吃太贵的!好吃就可以了!”
穆生也赶紧说:“是啊,是啊,好吃就可以了。”
庄云乐了:“简明,看不出来你的师弟师妹们对你那么好啊!不像这些小兔崽子们,每次出来聚餐,非要把我老底都吃穿。”
简明抬手,刮了一下江暖的鼻尖:“你们吃不穷我的。而且有海川大学的人在,我也不会把我的敌人喂太饱的。”
江暖眯着眼睛笑着,低下头来。
穆生小声说了句:“哎哟我的天,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师妹露出少女羞怯的表情来,不得了啊。”
“你才少女羞怯表情呢?”江暖抬起手,做了个要揍穆生的动作。
虽然大家都说要狠狠宰简明一顿,但是这里本来就是平价海鲜城,最贵的也就是鲍鱼龙虾。
龙虾点了一只煲粥,鲍鱼也是一人一个,剩下的就是什么爆炒大明虾之类的了。
江暖喜欢吃虾,抓这虾子一边拨开虾壳,一边往嘴里送,虾尾正好扫过脸颊,留下一道痕迹。
江暖正要用手背去擦,简明已经扯过餐巾纸,给她擦干净了。
庄云不满意地说:“简明,你这是美男计,欺负我们海川没人长得比你好看,想把江暖骗到b大去。”
简明的队友立刻就反击了:“庄云,你就让自己长好看点儿啊!”
“我长好看点也没用啊,我有女朋友了。这是要和教练说一下,以后我们男子佩剑队要招帅哥进来……”
庄云看着陆然,忽然想到了什么:“陆然,不然你来我们海川啊!你考海川不成问题的,我们这样就有帅哥了。”
“我会考虑的。”陆然淡淡地说。
江暖好奇地侧过脸,小声问:“你不是心心念念要考帝都的大学么?”
“吃你的虾吧。”
江暖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的碗里面多了两只拨好壳的虾了。
吃完了饭,一整个下午,陆然他们和b大还有海川击剑队的打了几场团体练习赛。
穆生和徐梓天虽然没有大学生那么老练,但是技术还是很纯熟的,看得尝遍了的江暖都激动得要命。
当陆然与简明对峙的时候,张力十足,每一剑都像是要挑破视线!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简明的攻击的凌厉与攻防转换让江暖眼睛都跟不上,可偏偏作为他对手的陆然却总能反过来控制节奏,截取扼杀。
佩剑的各种战略、假动作、击剑变线被施展得淋漓尽致。
明明击剑是绅士并且灵巧的运动,这两个人的交锋却让空气中满是极尽爆裂的雄性荷尔蒙。
虽然陆然他们没有赢,但是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满足。
江暖只要一闭上眼睛,都是那惊险又精彩的一幕又一幕。
简明无疑是强大的,他是鸿沟,也是一道标记,而每一剑都是陆然不顾一切跨越过去的决心。
所有击剑的战略战术都迸发一般耀眼,让她的眼睛想要抓住每一个瞬间。
简明的进攻的狠厉与决绝,退守时的蛰伏和等待星火闪现的耐心,都让江暖觉得可怕和敬畏。
他的击剑已经到达了某种遥不企及的境界,而陆然却能与之匹敌,这也是另一种强大。
观战的海川大学和b大队员都惊呆了,惊讶之后是一种危机感灭顶的沉默。
因为他们很清楚,不需要两年,陆然也会成为大学生,会成为继简明之后另一个让他们望而生畏的对手。
当日暮西沉,陆然他们要搭乘火车回南市,难得简明和庄云都一起去送他们。
在火车站,简明拎着一袋零食给了江暖,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再去南市,得上门看望师父师母了。不然就见不到小师妹了。”
江暖低着头,耳朵又红了起来。
“走了。”陆然从江暖的手上接过了零食,拉着江暖的手腕上了车。
等坐下来了,江暖才想起自己的背上还垫着简明的毛巾呢。
她趴在车窗上,把毛巾取出来,想要还给简明。
但是简明却没有伸手去接,笑着回了一句:“下次见面了,再给我吧。”
火车开了起来,简明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江暖只看见他的微笑渐渐模糊起来,然后坐了回来。
徐梓天和穆生坐在后面,两个人聊着天,陆然却很安静。
应该说,他一直很安静。
江暖将袋子打开,里面有薯片、酸奶、话梅。可以说女生可能喜欢吃的零食,都有。
还有一盒费列罗。
江暖摸了摸鼻子笑了,看来简明是忘不掉她小时候得用费列罗哄才会跟着妈妈回家的事了。
“你喜欢吃什么?”江暖问旁边的陆然,“我给你打开。”
“我不吃零食。”陆然回答。
“哦,你生活的真健康。”江暖抿了抿嘴,拆了一袋话梅,含在嘴巴里。
后面的徐梓天和穆生立刻起哄了:“我们吃!陆然不吃给我们吃啊!”
江暖也不小气,把薯片还有麻辣豆干都给了他们了。
对比后面那两个人,江暖和陆然就太安静了。
陆然向后靠着椅背,闭着眼睛。
江暖小声问:“你不是说要考帝都的大学吗?为什么庄云问你的时候,你说你会考虑的?是不想让庄云没面子吗?”
陆然侧过脸来,缓慢地睁开眼睛,很久,才回答了一句:“不是你说海川大学也不错吗?”
江暖眯着眼睛笑了。
“可我也会努力考去帝都的。”
“因为简明在那里?”陆然问。
“不是。”
因为你想去那里。
因为跟你在一起,才有长大的感觉。
他们的列车不断向前开去。
江暖看着窗外,正好可以从玻璃的反射看见陆然的侧脸。
她曾经很想摆脱他。
摆脱他带给她的阴影和压力。
但是就在餐桌上,当她意识到大学意味着分开的时候,江暖忽然害怕了起来。
因为,她不想一边和同学们唱着《那些花儿》,一边和陆然分道扬镳。
车子到站了,穆生和徐梓天回家了。
陆然依旧背着自己的包,右手拎着江暖的背包,拦了计程车回家。
当走出电梯的时候,江暖下意识回头,她发现陆然也正看着她,就像她和林恕比赛的时候一样。
“怎么了?”陆然轻轻问。
“没什么。”
江暖转身就去摁门铃了。
她美美的洗了个澡,亲手把简明的毛巾用肥皂洗干净了,晾在阳台上。
她一走出来,就看见她的老爸站在阳台上,叉着腰,不知道和谁聊着天,一副很激动的样子,然后又把自己锁到了书房里。
“妈——我爸他怎么了?”
“好像是老朋友打过来的电话。甭管他,你好好睡觉,明天周日,把作业都做好了。不然你爸以后可不让你出去玩了。”
“知道知道了!”
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十一点了,江暖却没有想睡觉。
她想考去帝都的话,不努力是不行的。
把自己的模拟卷子找了出来,江暖开始一题一题地做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江怀在击剑馆门口看见一个少年揣着口袋,站在那里,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想要进去,又退回来。
江怀就觉得奇怪:“那是谁啊?”
另外一个教练一拍大腿说:“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林恕!跟着海川市的粱教练学击剑的。他跑这里来干什么?”
正在练剑的徐梓天一听到“林恕”两个字,立刻跑了过来。
“他真的来找江教练登门赔礼道歉啦!”
徐梓天这么一嚷嚷,穆生也凑了过来。
“登门赔礼?为什么?”江怀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这小子在海川大学对江教练你出言不逊,被小师妹给教训了呗!”徐梓天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脑子后面挨了穆生一下。
“谁让你提小师妹了?麻辣烫你白吃了啊!”
穆生还记得他们答应过江暖要保密她在哪里练击剑的。这会儿徐梓天说出了江暖挑战林恕,江教练事后肯定要问的。
“就是那个林恕啊……”江怀低下头来笑了笑。
陆然也摘了护面走到了门口,林恕看见他们都来到门口围观他,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样子。
“林恕!都到了门口了怎么不进来?你从海川市来我们南市,就为了在门口这么遥遥相望?江教练可看不明白你想说什么。”穆生开口道。
林恕哼了一声,破罐子破摔,来到江教练的面前,一个迅速的九十度鞠躬,说话也快的不得了:“江教练——万分对不起我在外面不知天高地厚地贬低了您的能力和为剑坛作出的贡献!以后再也不会了!”
“小伙子……你一口气说那么长不累吗?”江怀笑着问。
“不累。”林恕还是低着头,耳朵都红了。
“可是除了你开头那句‘江教练’,其他的我都没听清啊。”
江怀这么一说,身后的徐梓天和穆生都不厚道地笑了。
林恕抬起头来,皱着眉毛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他以为江怀在戏弄他,但是对上的却是江怀带着笑意的眼睛。
“来者都是客,进来吧。正好,我也想和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聊一聊。”
林恕本来是不想进去的,但是江怀那句“优秀的年轻人”让他不免得意洋洋,于是就进去了。
一边走,他一边四下张望。
等到坐下来了,他还在环顾四周。
徐梓天都忍不住问:“你这脑袋转来转去的,都快赶上猴子了。你找什么呢?”
“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他在找小师妹。”穆生凑到徐梓天的耳边小声说。
“可是小师妹……不在这儿啊……”
“走了!走了!我们两的练习才打了一半呢!继续!”穆生把徐梓天给拉走了。
陆然也摁下自己的护面,回去练习了。
没有他们围观,林恕一下子自在了不少。
“我看了你那天和我女儿的对战。”
林恕抬起头来,有些惊讶:“那个小丫头是你女儿……”
“怎么了?我和我女儿不像?”江怀洋装生气地反问。
“像……像……”林恕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么可爱,哪里像了……”
“按道理她的对战经验不如你,爆发力和速度也逊于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从你那里拿到那么多分?”江怀问。
“因为……其实我也想了很久。从对战的策略上来说,她选择不和我硬碰硬,她的规避很有效。”
“嗯,还有呢?”
“还有她的步伐,很轻盈,这让她的攻击看起来好像很容易被防守反攻,但其实一个不小心她就窜到我的面前了,她对防守和攻击的距离把握的比我好太多了。”
“还有其他的吗?”
林恕虽然心里面猜测难道江怀是在他的自我反省里面找优胜感吗?
“还有到后期,我一直被她的假动作烦扰,暴露了有效得分位置。”
江怀笑着点了点头:“你看,其实让我女儿在跟你对战一次,她就未必还能拿到十分了。”
林恕愣了愣。
“偶尔的失利并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这里千万别乱了。”江怀的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心口,“我们击剑本来就是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的竞技运动。你的对手如果总在你的意料之内,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谢谢江教练。”林恕这一刻是真觉得自己在洗手间门口说的那些话很欠抽了,他真心诚意地低下头来说,“江教练,对不起,是我之前太失礼了。”
“傻孩子。我们这些前辈所取得的成就,本来就是为了被你们超越而存在的。如果你的心里都没有那种觉得我们做到的根本没什么的骄傲,那你就没有超越它的野心了。”
林恕的头低的更厉害了。
“而且我也谢谢你。”
“谢谢我?谢我什么?”林恕不明白地抬头问。
“谢谢你让我……更加了解我自己的女儿。我一直以为我为她选的道路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错了。她自己,一样可以走的很精彩。”
离开怀风击剑俱乐部的时候,林恕问江怀:“对了,江教练,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呢。”
“她叫江暖。”
“江暖?”
“‘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个‘江暖’。”
林恕笑了:“那江教练回去一定要告诉江暖,我来登门道歉过了啊!”
“行,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啊!”
徐梓天探着脑袋看着林恕离开,嘟囔了起来:“不好,这家伙探听到了小师妹的名字了!”
“他还能把小师妹吃了啊!”
晚上,当所有人收拾东西都回家的时候,陆然坐在江怀的车里,开在回家的路上。
当车停在红绿灯的时候,江怀忽然开口了:“其实我知道,你很支持小暖走击剑这条路,对吧?”
“是的。”陆然回答。
“为什么?”江怀好奇地问,“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冷静理智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你会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但是小暖如果去练击剑,走上运动员这条路……我怕她会像我一样,甚至承受连我都承受不了的压力。”
“我现在也没有走在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可我觉得很快乐。江教练,小暖是特别的。她特别到只要握着剑和她对战一次就会改变我自己。可是,没有剑的小暖却很普通,普通到我差一点看不到真正的她。”
“那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怕明明知道她选了一条辛苦的道路我却没拦住她,她辛苦流泪的时候会怪我。”江怀踩下油门,开了出去,“陆然啊,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愿她狂野生长,最终闪闪放光。”
这天晚上,江暖刚做完作业,伸了个懒腰,拿着自己写满的模拟卷子得意洋洋,门忽然敲响了。
“小暖,你睡了吗?爸爸有话想跟你说。”
“啊?老爸!”江暖把门打开。
父女两个面对面坐在那里,江暖抬头瞥了自己老爸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
“老爸,我最近没买摔炮,上课也有认真听讲,你这么严肃的表情,我会紧张的。”
“我昨晚接到两个电话,你是知道的。”
“嗯……”
还讲了超级久,一脸兴奋,脸上都冒油了。
“一个是海川大学击剑队的主教练,一个是b大击剑队的主教练,都是我曾经在国家队的队友。”
“老爸,他们要挖你啊!”江暖抬起头来,眼睛里就要亮小星星了。
“他们是要挖人,但是挖的不是我……而是你。”
江暖差一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挖……挖我干什么?”
“因为在大学击剑队,要找一个女佩剑运动员能够和林恕对战到那个程度的,很难。”
江暖愣了愣,她仔细地看着老爸的眼睛,想要从里面了解他真正的想法和意图。
他生气了吗?
他猜到了她肯定在某个地方练剑了?
他知道她每次说参加什么化学补习班都是骗人的了?
江暖捏着自己的袖子,紧张了起来。
“暑假就是全国青少年击剑联赛了。还有两个多月,我想过了,我的女儿……我还是要自己亲自教。”
江怀的“亲自教”三个字说的很认真,江暖的心脏也跟着跳了起来。
“爸……你说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不然,你成奥运冠军了,教练还是别人,我多憋屈?”江怀反问。
江暖直愣愣地看着江怀,心里面万马奔腾一般,一跃而起,抱住了老爸的脖子。
“老爸!老爸!太好啦!太好啦!老爸!”
江暖第一次开心到想要到奔跑着环球一周!
江怀抱紧了女儿,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久了,他的女儿第一次这么兴高采烈地抱紧他。
这一晚,江暖开心到根本睡不着,被子蹬来蹬去,抱着手机想要给所有人狂打电话。
她点开手机通讯录,第一个想到的是饶灿,但是她没有摁下去,饶灿这会儿应该睡下了。
要么程豆豆……她就算没睡觉也在偷偷看偶像剧吧。
她们会为她高兴,但是……她们理解不了这件事对她真正的意义。
她的手指滑到了“陆然”两个字上,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了当她和林恕较量的时候,他望向她的目光。
她知道,陆然肯定明白。
也许这个世界上……也只有陆然会明白。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老爸要亲自教我击剑了啊!
发送成功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傻透了!
你指望陆然回答你什么?
肯定是赏赐你一个“嗯”。
江暖正要把手机扔回书桌上,谁知道它竟然震动了起来。
“陆然”两个字闪耀着,看得江暖差一点把手机给摔了。
☆、第32章 被“腐化”的陆然
还好她握紧了,深深吸一口气,江暖接通了手机。
“喂?”她轻轻的,躲进被子里。
“你很高兴吧?”陆然的声音也很轻,这让江暖都怀疑他是不是也躺在被子里接她的手机。
“对啊。”千万别嘲笑我!别毁我睡觉前的心情啊!
“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看吧,就知道这家伙会泼冷水。
接下来一定是说训练会很辛苦,老爸会很严厉,竞争会很激烈……云云。
“因为更高兴的时刻还没到来。我闭上眼睛,就会想象你紧握着你的成功,绕着击剑馆飞奔,每个人都为你鼓掌,你是所有人的骄傲。”
江暖愣在那里,莫名其妙,她的眼泪掉落下来了。
“陆然……我不想成为所有人的骄傲,我梦寐以求的就是在某个地方赶上你……让台下看着我的你,也为我骄傲。”江暖抹开自己脸颊上的眼泪。
“你一定是个傻瓜。我一直都为你骄傲,从来不需要等到那一刻。”
江暖扣着手机,睁大了眼睛。
“晚安。”
电话挂断了。
江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她很想把陆然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抓紧,抱起来,生怕第二天醒来就发现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早上,睡眠不足的江暖被老妈叫了起来,坐在餐桌前。
老爸将一张纸递给她,说了句:“既然决定要参赛了,该有的训练都要做起来。不过我跟你讲清楚,你的成绩必须保持在前三考场,要是跌出去的话,我是不会让你参加比赛的了。”
江暖一听,立刻紧张了起来。
这是要学习和训练双管齐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节奏啊!
她把那张训练安排表打开一看,简直要昏倒。
早晨五点半就要起来体能训练了啊!
她忽然想到了陆然,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坚持下来的。
要不……试试呗?
不对!是一定得做到啊!
吃完了早餐,江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电梯,她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陆然,陆然,陆然,陆然一定要在电梯里。
结果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江暖失望了,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电梯差一点关上的时候,她才赶紧走了进去。
当她来到楼下,就看见陆然站在大门口。
诶?难道他在等她?
少来了,江暖,自作多情也是一种病哦。
她跑到陆然的身后,拍了他的肩膀以下:“怎么还不走啊?”
一低头,江暖就看见陆然的自行车锁被锯断了落在地上,自行车早就没了。
“啊哈哈哈哈!”江暖没良心地笑了,“看来你的自行车和我那辆一样,都被贼偷走啦!这叫什么——比翼双飞!哈哈哈哈!”
陆然回过头来,直接在江暖的脑袋上摁了一下,就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了。
江暖赶紧追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只有一个座位,陆然就吊在座位边的吊环上,算他还有点绅士风度,江暖从陆然的身边挤进去,抱着书包像个小地主一样坐了下来。
一路,陆然都看着窗外,江暖却总是忍不住抬头看陆然。
当车子摇晃,江暖就赶紧低下头来,但是没多久,她又抬起头来看。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陆然的脖子和下巴。
但就算这样,江暖也在心底认同饶灿对她“审美奇葩”的评价。
陆然真的很好看。自己从前怎么就会觉得鸠摩智更好呢?
当车子到站了,陆然低下头来,轻轻拽了一下江暖的书包带子,说了声:“下车了。”
江暖立刻起身,赶紧跟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学校。
回到了班上,早读之前大家都在赶昨天的作业,要么对答案。
江暖把自己的模拟卷和习题集都拿了出来,用手肘碰了一下陆然,小声说:“给我看看呗。我爸说,我要是跌出第三考场,暑假的时候还是不让我参加比赛。”
陆然放在桌上那本数学课本都已经翻到高三下学期了,那是火箭的进度。
他的手伸过来,拿着江暖的作业随手翻了翻,然后给她圈了几道题出来。
“做错啦?”
“嗯。自己想想。想不出来再说。”
“总卖关子。”江暖知道陆然是为她好,毕竟考场上没人能教她,她把老爸给她编的训练表拿了出来,挪到陆然那边,“你再给我看看这个。我感觉好像……在我能力之外。”
陆然没说什么,就拿过去看了。
江暖刚做出一道自己做错的题,就听见陆然说:“你毕竟是女生,这个训练强度给穆生徐梓天她们还差不多。我会跟你爸爸商量一下。”
听见陆然那么说,江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一侧脸,江暖就看见陆然的书包开着的拉链扣露出了几本漫画书,一看就是那天去海川市的火车上看的《海贼王》。
江暖把手伸过去,指了指:“要掉出来,你就完蛋了。”
陆然低下头把拉链拉上了:“要是你就完蛋了,我的话可不一定。”
江暖白了对方一眼,转念又想:“不然你给我吧,我去还。”
去租书店混迹,怎么想怎么不像是陆然这种高冷学霸会干的事儿,还是由她这个学渣代劳吧!
“然后再用我交的租金把后面的借出来。”陆然轻声说。
“那我租《猎人》,保证刷新你三观。”
陆然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下课了,江暖就从陆然那里把漫画书接过来,塞进书包里。
她让饶灿和程豆豆在她们经常吃小炒的地方等她,自己去还书了。
这家租书店在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的深处,老板正在上网打牌,江暖还了书,但还是没借《猎人》,继续借了《海贼王》后面的。
毕竟《猎人》里有些角色太超出正常人范围了,特别是西索,万一陆然想不开,不cos天是红河岸了,cos西索的话,那不是祸害苍生?还是《海贼王》这种脑残热血向的适合陆然。
谁知道江暖刚走出租书店的巷子,就看见教导处的张主任抱着胳膊看着她。
江暖的心里咯噔一声。
漫画书在老师的眼里都是“违禁品”,和网络游戏并称两大“毒瘤”,抓到了是要吊销“学生执照”的!
别紧张!
别不打自招!
张主任站在那里也不一定是为了抓你的!
江暖向上颠了一下书包,转过身去,准备退回去从另一侧离开,谁知道张主任发话了。
“江暖——你都看见我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吗?”
张主任的声音扬起那一刹那,在这个僻静的小巷深处格外响亮,震得江暖的心肝都要从嗓子眼里蹦跶出来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来,低下头说了声:“张主任好……”
随着张主任的脚步越来越近明显有备而来,目的明确,江暖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完了……这回估计要叫家长来了。
想到她老妈看见摊在老师桌子上那几大本漫画书的脸色,她就恨不能往墙上一撞,再失忆一次!
半个来小时之后,正在学校校食堂里吃着饭的陆然听见急促地跑向他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程豆豆,后面跟着饶灿。
“不好了!不好了!小暖出事了!”
只见神色淡然的陆然,目光忽然紧绷起来,站起身来的时候筷子都掉到地上,发出啪啦一声响,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她怎么了?”
饶灿看着陆然的表情,赶紧把程豆豆给摁住了。
“陆然你别急,她没遇到什么危险……”饶灿压低了声音说,“就是从租书店出来的时候,被张主任给捉了个现行。要不是路过我们吃小炒的那家店,我们还不知道她‘阴沟里翻船’了呢。”
陆然侧过脸去,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来,转身就要走出食堂。
“陆然,你去哪儿?你见到张主任替她求情也没用啊。”饶灿赶紧跟上他。
张主任是一个很古板的人,在他心里,学生除了学习,什么看漫画、看小说、上网吧都是思想毒瘤,巴不得学生就跟上了发条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时间都该用在学习上。
“我没打算替她求情。”
陆然一边说,一边迈开长腿走向年级办公室。
饶灿和程豆豆在后面小跑着几乎跟不上。
“你不是去替换她求情的,那你是替她干什么啊?”程豆豆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
而此时的江暖,低着头,只听见“哗啦”一声,那几本刚租出来的漫画书被张主任扔在了桌面上。
“江暖啊江暖!你还真行啊!刚进了第二考场,就开始不务正业了!”
江暖的脑袋向后一缩。
班主任聂老师就站在张主任的身后,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江暖心里面百转千回,她肯定会被通报批评的,肯定会被要求写检讨的,搞不好还要叫家长来。
张主任还在口沫横飞地愤怒声讨江暖,江暖却觉得心塞的要命。
早知道……还了书就不往后租了!
包里没有赃物,张主任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啊!
但是马后炮没有用啊!
她就怕回去之后老妈计较她看漫画的事,不让她报比赛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江暖决定模仿程豆豆的成名绝技,哭到岔气,酝酿好情绪再大不了飞扑在张主任的裤腿上,哭个肝胆俱裂!
就在江暖洗一口气准备开始表演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很响亮,没有一点犹豫踌躇。
“谁啊——”张主任还在气头上,不耐烦地声音都抬高了一个八度。
“是我,陆然。”
江暖怔了一下,陆然怎么来了?
“陆然?”张主任皱紧了眉头转身。
聂老师也将门打开,就看见陆然站在那里,明明是随意的站姿,却如同修劲挺拔的白杨。
“怎么了?老师和张主任还有点事要处理,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晚点再来好么?”
听着聂老师的声音,江暖又开始心里碎碎念了。
尖子生就是尖子生,在老师这里总能享受到贵宾级的待遇——如同春风一般和煦。
“我就是为了江暖的事情来的。”陆然回答。
“为了江暖的事?”张主任眉头皱了起来,“陆然,你从来不是个会管别人事情的孩子,最近你怎么了?先是文科班泄题的事情,现在又是江暖?”
“因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江暖是去替我还漫画书,如果张主任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和您一起去租书店,那里登记的押金名字应该是我的,不是江暖。”
陆然的话无疑就像炸弹一样在办公室里爆裂开来。
“你说什么——陆然!这些漫画书怎么可能是你借的!你怎么会看这些东西!开的什么国际玩笑!”张主任的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
“是啊!陆然……我知道了!你之前还说自己眼睛看不清要换座位!还特地换到了江暖的旁边……你……你该不会是……早恋了吧?不……不……你对恋爱应该没有兴趣……你为什么要来保护江暖?”
班主任的话刚说完,江暖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肺都要裂开了!
“老师,你这是什么脑洞啊!他早恋也不选我啊!”江暖忍不住叫出声。
聂老师梗了一下,陆然站在那里却没有反驳这个问题。
张主任立刻回头,瞪着江暖:“说!这些书是不是你自己要借的?陆然怎么会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对啊……陆然,我看你平时看的都是大学里的通信工程,你……你看这些干什么?”
江暖看了陆然一眼,她的心里很感激陆然会赶来承担这一切,至少他们之间的革命情谊没有经受不起考验,但是再这样下去,老师们肯定会以为是她腐化了陆然,让一个对“娱乐”和“恋爱”从来都没有欲望的好学生变坏了。
这是比租漫画书还要严重的罪名。
她会成为老师和张主任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是从前,江暖会很恨陆然来帮倒忙,但是此刻的她却觉得心里却觉得有人在支撑着她,哪怕是之后面对老爸老妈的指责,她也能抬头挺胸来面对。
她咽下口水,正要开口把所有“罪名”都承担下来的时候,陆然却再度开口了。
“这些书是我去海川市看大学生击剑队比赛的时候借的。因为三个小时的火车太无聊了。后来,我请江暖帮我还书,我不知道聂老师和张主任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错误都扣在江暖的头上。而且我已经自学完了高三所有的内容,每周的击剑训练也没能让我掉出年级前十名,为什么我就不能看漫画书了?”
陆然的反问,让张主任和班主任都愣住了。
“陆……陆然,你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班主任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说的话完全颠覆了他们对他的了解。
他是井然有序的,他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比所有他们见过的青少年都更有自制力,但是这个孩子忽然堕落了,去看漫画书了,这怎么可能?
“老师,您还是没有回答我,高三的东西我都学完了,大一的通信工程我也快看完了,为什么我不能看漫画书?”陆然的神情是从容的,这种从容里带着一种江暖没有感受过的冷硬,好像他非要一个答案出来不可。
“因为……因为这种书不务正业!这种书会腐化你的思想!这种书对你的人格会造成非常负面的影响!如果你去看什么世界名著,比如《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之类的,我绝对不拦着你,但是这种书不行!”张主任忍不住吼了出来。
聂老师赶紧悄悄拉住了张主任,低声说:“陆然也许就是想帮江暖掩护!他们两同桌!”
张主任的神色略微收敛,但是陆然却又再度开口了:“就是因为我是同桌,平常江暖有不会的东西我都教了她,她对我心存感激,所以我请她帮忙还书续借的时候,她很高兴地就去了。”
聂老师一直用眼神示意陆然不要再说了,但是陆然却对班主任的暗示熟视无睹。
“你们两个都给我写检讨!都给我叫家长来!周一晨会念你们的检讨给全校同学听!”张主任的脑门上连血管都要爆出来了。
江暖傻傻地看着陆然,这是他“清白”高中生涯第一次落下“污点”,在老师们的眼中,他就像一个高风亮节的战士忽然误入歧途。
“张主任,写检讨可以。但请您提点一下我,我需要检讨自己什么?”
“检讨自己什么——”在张主任的眼睛里,面前的陆然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完全颠覆了他对他的印象,“你看这种书,还不用写检讨?”
“这种书?这种书不好在哪里?因为它不是以文字为载体,而是以图片?所以它传达的内容就不如《战争与和平》或者《悲惨世界》具有广泛的认知度?还是您只是对您不了解的东西就避讳如蛇蝎?我是不是要在检讨里这样写,因为我对漫画书里为了理想和信念而执着拼搏的热诚所感动,所以我被腐化了,我为此做出深刻的检讨?”
江暖完全傻眼了,她不敢相信陆然脸上表情连变都没有变过,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反了!你这是反了!”张主任回头看着陆然和江暖的班主任聂老师,脸上涨红一片,“这个陆然……他是不是……是不是到了那个什么叛逆期?你怎么没看好他?他有这样的思想误差,你怎么就没发现!”
聂老师也是一脸不知所措:“陆然……学习上从来不需要人管啊!他这一次月考还是班上第一,年级第三啊!”
“那他就是骄傲自满了!”
“陆然,你到底怎么回事?漫画是不是别的同学带着你看的?你就说实话吧,你帮江暖扛这些有什么好处呢?”
“老师,因为漫画也好、网络游戏也好,都是这个时代发展的产物。我也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事物,了解我的同龄人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陆然一定不会打游戏’、‘陆然一定不会看漫画’、‘陆然除了学习和击剑什么都不会做’,我就这样和这个世界断裂开来。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众不同,可是老师你们,却让我和其他同学之间渭泾分明。”
张主任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和江暖换开呢?觉得是她带坏了我?就因为我成绩好,所以我做出的不和你们心意的事情,就要由别人来替我承担呢?然后这将成为我之后的日子里最为愧疚的事情,也将成为江暖成长过程中最大的阴影。这就是老师你们觉得好学生不会做你们不希望他们做的事情,一旦做了就是其他学生影响的结果。”陆然回答。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和张主任的气急败坏是那么鲜明的对比。
那一刻,江暖觉得无论自己回去面临什么,哪怕是爸妈都不肯给她在比赛报名表上签字,她都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因为她所有想要表达的话,有人都替她说了出来。
“你……你……”张主任完全词穷了。
☆、第33章 为她出类拔萃
他沉下心来,沉默了许久,才咬着牙槽开口继续说,“这种东西就是精神鸦片,你第一次接触它,觉得里面都是有意思的你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你是好孩子,看见的也许是正能量的一面,但也有很多人看见的是负面的东西,甚至于沉浸于其中不可自拔,作业做不进去,课也听不进去,天天都在想着漫画书里面的内容。可是高考不一样,它是你们人生的转捩点,等到高考失利的时候也许你会回过头来后悔。”
“我理解张主任和老师们对我们的关心,也尊重你们的付出和好意。但我也希望张主任和老师们能对我们稍微有一点信任,也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说我能在期中考试里继续保持年级前三名,请老师不要把我和江暖换开,也请老师不要让本该由我来承担的错误转移到江暖身上。我也有我的自尊心,我想承担我的责任,而不是借由老师们对我的认可来逃避它,甚至让它去伤害其他的同学。”
陆然看着张主任的眼睛,他坦荡到让张主任都不禁动容。
原先爆发的怒火一点一点沉淀了下来,张主任也明白像是陆然这样的孩子自尊心是很强的。自己如果和他争锋相对,他身为教导主任会没有面子,而陆然作为学校数一数二的招牌学生也可能会因此而逆反甚至磨掉了锐利。
他在学校这么多年,何尝不知道一些好学生的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己的思想呢?
陆然能站出来让他们这些老师为江暖想一下自己的武断和决定给她带来的伤害,何尝不是这个尖子生身上的闪光点呢?
他难道真的要因为自己的面子来让两个孩子的高中时光都蒙上阴影吗?
“这么多年学生们给我的经验告诉我,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没有你们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的自控能力。但是既然你说了,下一次还会考进年级前三,我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没有做到,你和江暖就不能再做同桌了。因为我不清楚你们两个坐在一起,到底是往好的方向互相影响,还是坏的方向互相影响。”
这是张主任的退让和妥协,又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是他的“进步”。
陆然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张主任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但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下一次考试,就是期中考试了。
陆然考进年级前十名几乎是稳妥的,但是前三……万一没考上,他们就要分开了吗?
“你们可以离开了。我希望你们能收心好好学习。”张主任背过身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江暖这才挪动了脚步,走到了门口,回过头来又问:“那……张主任……检讨我还要写么?”
张主任用力哼了一声,差点把江暖吓破胆。
“你没听见陆然刚才说什么吗?”
江暖咽下口水,只看见班主任聂老师抬了抬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办公室吧。
江暖如蒙大赦,赶紧跟着陆然走了出去。
中午一点多的日光很温暖,落在前面陆然的身上,就连他后脑的发梢都带着一丝金色。
他的背影是她眼中独立而清晰的存在。
“饿不饿?”他停下来,回过头来问。
“嗯。”
之前紧张的要命,现在放松下来了,自然也觉得饿的不得了了。
“走吧,吃饭去。吃完了估计就上课了。”
“好。”
江暖的手机里已经塞满了饶灿和程豆豆的短信,她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她们。
“别担心,我没事了!张主任暂时放过我了!哈哈哈!福大命大啊,还好有陆然!”
江暖傻笑着,下了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心脏都要跌出来的时候,腰上被人用力一扣,整个人都被撑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陆然站在自己面前矮了一节的台阶上,看着她。
“看着路。”陆然的眉心蹙了起来。
“……好。”江暖赶紧把手机给挂断了。
他们回到了学校的小食堂,陆然之前的没吃完的饭菜早就被收拾了,剩下的菜也零零星星,凉了。
陆然要了两份蛋炒饭,差一点就要洗锅的大厨给他们开了火。
“喝汤还是喝酸奶?”陆然看向她。
江暖愣住了,她没想过陆然会问她这个。
“那个……我自己买就好了。”
“喝汤吧。酸奶喝了肚子里凉。”
“……好。”
热腾的蛋炒饭刚盛到盘子里,江暖就在流口水,胃酸巴不得把她自己给消化掉。
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咽进肚子里,江暖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谢谢你。”她闷着头说。
“青菜猪肝汤,吹凉了再吃。”陆然的声音淡淡的。
江暖想到如果不是陆然来和张主任对峙,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在班上被同学笑话还有从此以后被老师重点看顾,这都算小事了。家里面那位和张主任一样觉得漫画是毒瘤的太后娘娘,才是大事。
脑海中想象着她老妈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她,指责、怀疑、失望一股脑冲向她,那感觉……眼泪立刻掉下来。
陆然大概是没听见她抬勺子的声音了,于是看了过来,江暖正低着头,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挂在下巴上。
“你怎么了?张主任不是说暂时不写检讨了吗?”陆然的手伸过来,抹开她脸颊上的眼泪。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软,把江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生怕一用力,会让她噙在眼睛里的眼泪又掉下来一般。
“我连累你了呀……不过还好没说要写检讨叫家长来……不然我……”
“你怕你妈骂你,用失望的眼睛看着你,对吗?”陆然又问。
“嗯……”江暖吸了一下鼻子。
“你傻不傻啊。你是她生的,她永远不可能真的对你失望。她的失望只是摆个样子,想你有压力而已。而且,她失望,你就能不喜欢漫画了?你就能不在乎《海贼王》的结局了?”
“估计等我七老八十了它还没结局呢!”江暖侧过脸去,她觉得丢人了,自己怎么能又在陆然面前哭鼻子了呢?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陆然的手指伸过来,拨开江暖的刘海,靠近她,像是要将她此刻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你笑什么啊……”
“我笑多大件事呢?你是考了年级倒数,还是打家劫舍,又或者义愤填膺把张主任给揍了?”
“我哪儿敢啊!”
“可是心里想吧?”陆然侧过脸问。
“……班主任还说我带坏你呢,明明是你带坏我吧!引导我去幻想揍张主任!”
“那揍张主任爽不爽?”陆然抬了抬下巴,他那双眼睛里带着一丝浅笑,这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轻薄如沙尘,旋转着跃动起来。
“说实话,挺爽的。”
“吃饭吧。”
陆然低下头,江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哎呀!万一你没考进前三名呢?你为什么要说考进前三啊!你说考进前十不就好了?啊,不对,是留在第一考场里就好了!”
江暖抓紧了筷子,整张脸都绷了起来。
陆然看着她,很久很久,就像是看见什么很珍贵的,永远都不想忘记的东西。
“你很在乎我能不能考进前三吗?”
“当然在乎!你考不进去张主任就不让我们两个做同桌了!”
陆然低下头来笑了。
“喂喂!你不要再笑了!”江暖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下,但是他却没躲。
今天她看见陆然的笑,比从前每一天都要多。
“我会考进去的。别担心。”
“那万一呢?”
“万一什么?”
“万一你语文作文写走题呢?”
“那是你才会做的事情。”
“万一你数学最后答题不会做呢?”
“那是你才会发生的事情。”
“万一……万一你小综合计算错误呢?”
“你怎么一直在说你自己呢?”陆然摇了摇头。
江暖歪着嘴不说话了。
他们刚回到教室坐下,就打了上课铃。
江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同学们的视线,他们应该都知道她和陆然因为租漫画书的事情被叫到年级办公室去了。
而且第一堂课,还是班主任聂老师的课。
刚走上讲台,聂老师就强调高三将至,要求所有同学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分心,要经的起诱惑,就算放松也要选择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方式。
江暖没有低着头,也没有刻意回避聂老师的目光,一切如常。
甚至于例题讲解,聂老师把江暖叫到讲台上解答一道电磁学题,她也很镇定地上台,做到了最后。
下课之后,饶灿就立刻来安慰江暖了。
就连贺正也扭过头来说:“暖哥,你真没事吧?”
“我没事,担心你自己吧!”江暖笑了笑。
“听说陆然去向张主任坦白那些漫画书是他借的了?”贺正用视线示意了一下陆然的方向。
江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然,你可以啊!没让同桌给你背锅!”贺正瞥了一眼陆然的另一面,若有所指地说,“总比某些人要好。表白又不敢,能力又比不上别人,于是就跑去张主任那里告状。真当那么多同学都是瞎子看不见呢,纸是包不住火的,做坏事最后都是要东窗事发滴!”
只听见“哗啦”一声,陆然右侧的周妍把桌上的课本和笔记本给撞到地上去了。
周妍低下身去捡,陆然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翻着手中的书。
江暖的手机震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饶灿的短信:有同学看见,就是周妍去找张主任,说你带着陆然看漫画,而且中午还要去借漫画书的。
江暖想起来,中午下课之前,陆然把漫画书移交给她的时候,周妍就坐陆然另一边肯定是看见了的。
而且她那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张主任去抓江暖,然后肯定会调开她和陆然,谁知道陆然会去张主任那里承认书是他借的呢。
但是对于江暖来说,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把陆然都拖下水了,估计周妍这会儿也后悔的不得了了。
最后一节自习课也结束了,江暖开始收拾书包,她想了想,开口问:“一起回家吗?”
陆然的自行车毕竟没了。
“你先回去。我有点事。”陆然回答。
“哦……好吧。”江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是为什么。
江暖收拾好书包,和饶灿一起在教学楼下与程豆豆汇合,一起走去公交车站。
两个人一起安慰着江暖今天发生的事情。
“就算万一张主任反悔了,你爸妈知道这件事了你也不用担心,反正你是替陆然去的,你爸妈也没有责怪你的理由。”
“是啊,是啊。就算你爸妈问起来了,陆然在张主任那里担下来了,在你爸妈面前一样不会退缩的。他和那个没胆子的姜华可不一样。”程豆豆也嚷嚷了起来。
江暖一边点着头,满脑子想着的却是陆然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回家,他到底还要去干什么?
江暖下意识回过头来,望向他们的教室门口,看见陆然单肩背着书包,离开教室,有人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江暖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停下了脚步,饶灿和程豆豆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暖,怎么了?”
饶灿顺着江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在教学楼正中央的楼梯,陆然走了下来,放学的学生们走出校园,只有陆然和他身后的那个人竟然是周妍。
眼看着陆然就要抬起眼睛,江暖一把拽过了饶灿和程豆豆,躲到了一边。
陆然并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转向了操场的方向。
他身后的周妍,脸上的神色是忐忑的,低着头,也跟着陆然转向了操场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不爽的感觉涌上江暖的心头。
陆然不和她一起回家,却和周妍一起去了操场?
他们想干什么?
“诶?周妍是不是要向陆然表白啊?”程豆豆那么一说,江暖的脚下正好踩到了一个酸奶袋子,发出啪啦一声,酸奶从袋口喷了出来,正好溅在江暖的鞋面上。
“谁啊!这么恶心!喝完了酸奶不扔垃圾桶!”
饶灿的嘴角却翘了起来,小声说:“我看周妍这辈子都不敢向陆然表白了。陆然曾经当众说过,谁再给小暖搞事,他就让对方毕不了业。”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小暖去帮陆然还书,被张主任抓了个正着,是周妍去告状的?”程豆豆后知后觉地问。
“那还用说。”饶灿看了江暖一眼,笑道,“走啊,咱们去看看去。”
江暖一把拉住了饶灿:“还是不要了吧……万一真的是周妍向陆然表白呢?”
“陆然不会给周妍表白的机会,赌五块钱。”饶灿说。
“五块钱有什么好赌的!”
“小赌怡情,大赌伤心。”饶灿第一次这么有兴致的样子,拉着江暖的手,就往教学楼的角落跑,然后看见了陆然和周妍穿过整个操场,正走向学校的东北角。
那个地方安静没有人。
“算了吧,这根本就听不见他们讲了什么。”程豆豆说。
“走,出学校,绕着墙,到操场东北角的围栏那里去。”饶灿说。
围栏外面是人行道,正好种了一片景观林。
江暖心里面也很想知道,陆然到底和周妍说了什么。
她们飞奔出校园,江暖跑在前面,远远将饶灿和豆豆甩在了后面。
当她来到景观林绿化带,立刻低下腰,来到了学校的东北角。
虽然和陆然还有周妍有一段距离,但是隐隐能听见他们在说话。
“陆然……我……我……”周妍的声音很紧张,江暖不用抬头也能想象此刻她一定在捏自己的手指。
“中午的时候有同学路过教务处,听到了你告诉张主任,说有学生去深巷的租书店还漫画书。你还说了,那个学生把漫画书拿给班上的同学,是破坏班里的学习气氛,扰乱学习秩序。”
陆然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出来,全然听不出他的喜怒,又或者他是否在指责周妍这种故意举报同学的行为。
周妍沉默了许久,大概陆然说的,真的是周妍当时说给张主任听的,于是她百口莫辩了。
陆然似乎相当有耐心,等待着周妍的开口,但是江暖却知道,陆然的耐心对于周妍来说才是最大的折磨。
等得江暖都快蹲不住了,改成了趴着的姿势,饶灿才和程豆豆猫到了她的身边。
“我……我只是没想到陆然你也看那种书……我是为你好,我怕江暖把你带坏了……我没有想到你会跑去为江暖承担!你根本没必要那么做……张主任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啊,顶多叫她写检讨,叫家长来而已啊……”
听到这里,江暖真的特别想要跳起来,给周妍左边一拳右边一掌,再来一脚,送她上西天。
程豆豆听到了也气愤起来,差点骂出声,却被饶灿捂住了嘴巴。
“既然你觉得写检讨和叫家长来都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那我现在就去张主任那里,告诉他,我在租书店登记押金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租了一堆没脑子的台湾言情小说。”陆然说完,就要转身了。
什么,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江暖心想自己租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个脑子留意一下租书登记本上还有哪些同学的名字呢?
“别这样!陆然,我道歉!我道歉!”
周妍着急了起来,上前要拽住陆然,但是陆然却避开了。
“你道歉,你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难看。应该说,即使难看你也要做。你想让江暖成为老师眼中带坏好学生的典型吧?你以为江暖会在张主任的面前承认书是替我租的,这样张主任就会更讨厌她,但是她没那么做。周妍,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了她让自己出类拔萃,为了她去做自己曾经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为了她让自己出众到让她为我骄傲。”
陆然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这是江暖第一次听到陆然对于喜欢一个人的理解。
“我想我不是那么好的人,所以才会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耍小心思去算计同学。我为我自己向你道歉,因为我不够好,才让你变成这样。”
陆然的道歉无异于是给了周妍一记耳光,不是扇在脸上,而是击中了她的心。
眼泪从周妍的眼角掉落下来。
“不是的……陆然,是我不好……请你不要这样……”
“当时往江暖的书包里灌水的人是你吧。你觉得林觅夏表现出了明显的对江暖的不满,所以灌水的事情,她会算在林觅夏的头上,然后和林觅夏闹起来。但你没想到,现在她们两个相安无事对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妍低着头,不说话。
“因为江暖和林觅夏都是坦荡磊落的女生,她们对彼此的意见和不满,会放在脸上,说出来,而不是压在心底阴暗的角落里。”
周妍已经无地自容,她知道自己在陆然的心里已然是个阴暗女生的形象了。
“周妍,换座位吧。”陆然开口。
“什么?”
“从我的旁边换开,不要再关注我的一切了,让自己成为自己世界的中心吧。”
“陆然……你不要这么说,求你了……我是真的喜……”
周妍已经泣不成声。
☆、第34章 神经病来了
但是在她的“喜欢你”说出来之前,陆然就已经将她打断了。
“如果是我让你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不会喜欢自己的人,我会愧疚的。”陆然是认真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所以不用一直说对不起我了。再见,周妍同学。”
说完,陆然就转身,穿过操场。
江暖趴在那里,心绪难平。
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陆然让周妍自己换座位,听起来好像很不近人情,也很冷酷,但江暖知道,陆然的不留情面就是为了让周妍自己从这种负面的情绪里走出来。
自己跌进去,只能自己爬上来。
江暖她们三个坐着公交车回家。
她吊着吊环,任凭被挤来挤去,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陆然说过的那番话。
——对于我来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为了她让自己出类拔萃,为了她去做自己曾经不愿做不敢做的事情,为了她让自己出众到让她为我骄傲。
那么这样一个女生,她存在吗?
让陆然就像破茧的蝶,冲破一切飞向高空。
真的有这样理想的女生存在吗?
“小暖!小暖!”饶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怎么了?”
“我到站了,先下车了。我看你在发呆,怕你坐错站。”
“哦,好的,放心,我不会做错站的。”
“那谁知道啊。”饶灿笑着离开了。
当江暖来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陆然拎着垃圾袋子下来,打开垃圾桶,利落地扔进去。
他转过身来,看着江暖的膝盖:“你跟谁跪安了,裤子那么脏。”
江暖低下头来,发现自己膝盖的地方正好两片灰,是趴在绿化带那里的时候沾上的。
她赶紧低下头来拍掉。
等她走进单元的时候,发现电梯门开着,是陆然正摁着摁钮等她。
她走了进去,看了一眼陆然的侧脸,就低下了头。
“你不是先离开教室了么,怎么反而比我晚到家?”
“……我和饶灿她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下……”
“吃乱七八糟东西去了?”
“啊……嗯。”
她总不能让陆然知道自己在听墙角,所以错过了一班公交车吧。
这时候,江暖到了楼层,她走了出去,可是却又因为忍不住,所以转过身来摁住了电梯。
“那个陆然……”
“什么?”
“你喜欢怎样的女生?”
江暖说完,就觉得自己傻气了,你跟陆然很熟吗?问他这样的问题。
万一让陆然以为你还对她有想法,那可怎么办啊!
而且陆然肯定要怼你的。
“算了算了,我就随口一问。”
江暖正要转身,陆然却开口了。
“我喜欢的女生,她坦荡、豁达,对于自己的追求从来不轻易放弃。”
“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漂亮、自信、人格有魅力,还品味超凡呢!”江暖笑了笑。
女孩子都是小家子气的,坦荡豁达不容易。
“我现在更正一下,我喜欢的女生,她不是自信,而是有点自恋。”
陆然的唇角轻轻凹陷着,在江暖发呆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自恋是什么鬼?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然那么自恋,喜欢的人肯定也很自恋!”
江暖歪了歪嘴巴,回了家。
晚上,老爸给了她新的训练计划,比之前那版更有被完全执行的可能性。
这也意味着,她每天晚上必须更有效率的学习了,否则睡眠不足,是没办法完成基础训练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给了自己目标,到了十点,如果她还有想不明白的习题,就会主动上楼找陆然。
而第二天的早晨五点半,她就要起早晨练了。
在电梯里碰见穿着短袖和运动裤的陆然,江暖是有些惊讶的。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会遇见江暖,扔了一个计步器给她。
江暖试着要将它别在胳膊上,但是一只手操作起来有点笨拙,陆然已经出了电梯,她还在里面和计步器挣扎,眼看着电梯门又要关上,陆然转身一把将门扣住。
“出来,我给你戴。”
“哦。”
江暖赶紧出来,陆然低下头,将计步器给江暖绕在了胳膊上。
他低着头,侧着脸的样子很专注,就连微微向上的睫毛都很清楚。
“走了。你跟着我跑,我选的路线人比较少。”
“好。”
老爸本来也是要江暖跟着陆然。
她跟在陆然的身后,跑出了院子,远离了热闹的集市,绕着公园奔跑。
陆然的耐力和速度一向很好,但是为了江暖能跟上,跑得明显比平时要慢很多。
江暖有一段时间没有跑这么长了,停在小路边撑着膝盖调整呼吸。
陆然来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走。
“跑不动的时候就慢慢走,不要这样,会给心脏造成负担的。”
“你别管我了,你先跑前面去吧。”
“我没关系。”
两人走了一小段,江暖继续跟着陆然向前跑。
半个小时的晨跑之后,江暖回到了家,记录下了步数之类的信息,然后冲了个澡,赶紧吃了饭,来到楼下的时候,就看见陆然背着书包在等自己。
江暖眯着眼睛笑了,赶紧跟上他。
陆然什么也没说,带着她去挤公交车了。
这一整天上课,陆然右侧的周妍都很安静,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问过一道题。
这让江暖都有点不适应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正好是班主任的课,下课的时候,周妍就向后换了两排。
江暖就像完全不知道陆然对周妍说过什么一样,低着头,记录着这一天要写的作业。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轨迹,因为彼此的影响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方向,但最终,也应该是朝着自己一直想要的方向而去。
当他们还年轻,大概会把心里面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刻在心底,但是等到长大了,回过头去就会发现那个绕着别人旋转的自己很傻气。
并不是时间让人放下了过去。
而是世界变大了,可以放进心里的事情变得更多了。
江暖侧过脸,看了一眼陆然。
等你的世界不再是这个师大附中,也不再是怀风击剑俱乐部的时候,你会不会觉得曾经这样保护我,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到了周五,大家的心就要奔回家,收拾书包的速度都比平时要快。
江暖看着旁边的陆然已经把书包收好了,正甩上肩膀,也赶紧加快速度。
结果一不小心,江暖把自己的笔袋碰到了地上,稀里哗啦落了出来。
而原本就要走出小组的陆然转过身来,把书包放桌上,拉开一排一排的椅子,把江暖的笔都找了回来,给她放回笔袋里去。
“收拾个书包,你着急什么?”
江暖张了张嘴,差点就说“我怕你不等我”,但赶紧收住了,没说出来。
陆然侧过身,把江暖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练习册和模拟卷从抽屉里找了出来,在桌上顿了顿,打开江暖的书包正要塞进去的时候愣住了。
“你这么乱七八糟的,哪里放得下?”
“……因为着急啊。”
“公交车那么多班,着急什么。”
陆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把她书包里所有乱七八糟的书都拿了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平平整整地放进去。
原本满涨的书包,忽然之间还有了不少余裕。
“走了。”
陆然单手拎着江暖的书包,走向门口。
“我……我自己背!”
江暖跟了上去。
“这么多书,要是压到你长不高,你又要怪我笑话你了。”
陆然走在前面没回头,江暖却特别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
走在校园里,看着陆然肩上背一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书包上还挂着一个路飞,不少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江暖低着头,跟在后面。
而不远处是饶灿和程豆豆站在那里等着她,饶灿笑的若有深意。
当他们走出学校,就看见有不少女生往右侧门口看,江暖也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高挑的男生,身着别的学校的校服,揣着口袋正望着学校的校门口。
偶尔还会抓住其他放学的同学,一副嚣张的语气问对方:“嘿!你知道江暖是哪个班的吗?她放学了没有?”
这家伙大概因为长得还行,一双桃花眼一边问话还不忘放电,被他拽住的女生都不好意思了。
“江暖……她就在我后面出了校门……”
江暖瞪圆了眼睛——那个男生不就是林恕那个神经病吗!
他不是海川市的吗?
他跑到他们南市师大附中来干什么!
江暖立刻转过头去,试图走到陆然的侧面,让她来挡住自己,谁知道林恕已经看见她了。
“江暖——”
这么一声,离校的同学都看了过来。
江暖一点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饶灿和程豆豆却拽住了她。
“小暖,那个男生叫你呢!”
“他是谁啊!”
“走了走了!不认识!”
一看见林恕,江暖就想起被这家伙拧到疼的手腕。
她拽了一下陆然,压低了声音说:“那个神经病是不是来找我寻衅报复了啊?”
一抬眼,就发现陆然的眉头蹙得很紧。
林恕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直接将江暖给拦住了。
他低着头,笑着看着江暖,原本嚣张的气质瞬间变得桃花荡漾,江暖马上就往陆然的身后一缩。
林恕却笑了:“你躲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饶灿和程豆豆手挽手,站在一边。
“感觉有杀气。”饶灿说。
“谁要杀谁?”程豆豆不明白地问。
“明显陆然要杀了这男的。”
“林恕,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陆然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上回在海川大学被江暖‘指点’了一番,觉得获益良多。要只求进步,当然是要经常切磋。
今天就周末了,我想找江教练安排,和你们对练。”
林恕就像感觉不到陆然冰冷的态度一样,一直侧过身,想要把江暖逮出来。
“那你应该去‘怀风’找江教练,而不是在我们学校门口晃。”
林恕抬起眼看了看陆然,欠抽地说:“你又不是江暖的爸爸,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
只要能把这货赶走,江暖可以叫陆然一百遍“爸爸”。
“我们现在要回家了。”陆然开口说完,就向前走。
江暖赶紧跟上。
林恕一把就要拽住江暖,陆然直接伸手摁着江暖的脑袋推到了自己的身后,立刻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然说。
“气氛很凝重。”程豆豆吸了一下鼻子。
“两强相遇,我今晚要用塔罗牌给小暖算一下运势。”
“没什么,上一回在海川大学里拧了她的手腕,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不礼貌也不怎么友好,所以想请江暖吃个饭,算是道歉。”
林恕笑的人畜无害,但江暖还记得这家伙放肆的样子。
他转过头,看向饶灿和程豆豆:“你们都是江暖的好朋友吧?我请你们一起吃个晚饭?”
“不用了!我晚上要回家吃饭!”
“那明天?我们练完了剑,再吃饭。请江教练一起?”林恕就跟着江暖走,江暖低着头躲在陆然的身边,陆然神色冷峻地目视前方。
跟在后面的饶灿以及程豆豆都觉得气氛很紧绷。
“剑拔弩张啊。”
“感觉下一秒就要当街决斗了。”
“不用不用!”
江暖挥了挥手,他们终于到了公交站,林恕一点都不在意地还在旁边。
公交车一来,江暖就像撒欢的兔子,冲上去。
陆然就在她的身后上去,江暖本来以为林恕没有公交卡,肯定要翻零钱,谁知道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对程豆豆说:“小仙女,帮我刷一下呗。”
“哦……”
程豆豆那个傻子竟然给他刷了!
车上人多,正好是放学和下班高峰期,乘客们挤来挤去的,陆然单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还拎着江暖的书包。
江暖低着头,而林恕却越靠越近,甚至挤呀挤的,直接挤到了江暖的身边来。
“江暖,我上周末去怀风向你爸爸登门道歉了。”
林恕一边说,还一边把脸靠过来。
江暖把脸偏向另一侧,半边身子都紧紧贴在陆然的身上了。
陆然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多看林恕一眼。
“你履行了赌约,那我们就两清了。”江暖回答。
“你说什么?人太多我没听清。”
林恕这家伙绝对故意的,没听清才有鬼呢!
“我说你既然履行了约定,我们两个两清啦——”江暖大声一嚷,一公交车的学生和下班的大人们都望了过来。
“那我在你爸爸那里怎么没见到你?”林恕全然不在乎这些人的视线,继续凑向江暖。
江暖侧过身,就在公交车摇晃的那一刻,江暖一个机灵钻进了陆然和座椅之间的缝隙。
林恕还要靠前,陆然忽然换了拉吊环的位置,直接摁在了座椅上,把林恕给挡住了。
江暖再也挤不动了,将脸侧向另一面,故意摆出“我不想看见你”的表情。
被挤在不远处的程豆豆和饶灿都踮着脚看戏。
“我看这个周末肯定要鸡飞狗跳。”饶灿说。
“我觉得那个林恕蛮帅的呀!”程豆豆花痴地评价。
“那陆然和林恕,你选哪个?”
“肯定林恕啊。陆然那么严肃,和他在一起每天肯定像上课。林恕多好啊,还会从海川市追小暖追到南市来!”
饶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希望小暖选林恕还是选陆然?”
程豆豆万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说:“那还是陆然吧……不然咱们不会的都没人教咱们了!”
“所以啊,陆然虽然闷了一点,但是实用。这个林恕,你如果偏好紧张刺激,你就选他。话说回来,豆豆,你也不爱坐云霄飞车啊。”
“我们不是都不爱吗?”
“那不就得了。”饶灿笑了笑。
此时的江暖,脖子都快歪断了。
这个林恕怎么还不下车呢?
陆然的手臂横在那里,林恕已经再无法越雷池一步了。
他也不再说话,就是笑着看着几乎被陆然圈住的江暖。
到了下一站,车门打开,又有乘客挤进来。
江暖都快被挤扁了,挡在她面前的陆然被人撞了一下,靠向她,她几乎整个人都埋进陆然的胸膛里。
他的身上有好闻的被太阳晒过的味道,他的颈间有一股淡淡的如同雪后松柏的清香,一开始闻着好想很清冷,但溢至深处,却泛起暖意来。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江暖索性就把自己的半边脸压在陆然的胸口上,反正……反正他也不躲嘛!也没推她呀!
谁知道林恕那个神经病竟然又开口了。
“诶,陆然……你平时用的是什么沐浴露啊?”
陆然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但是林恕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江暖,陆然身上的味道好闻么?你都快钻进他的骨头里了。”
江暖的心里咯噔一下,血气差一点冲上脑门顶,恨不能提起一把大刀,直接把林恕的脑袋砍下来。
这个人怎么就那么烦呢!
江暖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林恕一直都看着她,嘴角勾着,江暖一咬牙,继续歪脑袋不看他。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陆然的手松开,江暖还在想着怎么从人群里挤出去呢,谁知道林恕那家伙竟然抓住了她的左手。
“我带你出去。”
鬼才要啊!
江暖还没出声,自己的右手手腕也给抓住了,那样的力度感和触感,除了陆然不会有别人。
他已经快要挤到下车门了,江暖被他拉着,后面还有个拖油瓶林恕。
当他们下了车的时候,江暖黑着脸看着神清气爽的林恕。
“你怎么跟来了?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啊!”
“对啊,我该上哪儿,这不就上哪儿了么?”
江暖一跺脚,对陆然说:“走了!我们回家!”
林恕愣了愣,指了指他们两个:“不会吧?你们才多大啊,就同居了?”
江暖简直要发疯:“神经病!”
陆然没说话,摁了电梯摁钮,江暖跟着他进去,那个林恕竟然又跟进来了,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你跑到南市到底住哪儿啊?你别跟着我们了!”
江暖本来以为林恕跑来刷一路存在感就会坐火车回去了,但目前看起来没有这个趋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啊。”
江暖洗一口气,电梯门一开,她就一股脑冲出去,嚷了一声:“陆然明早见!”
这一次她不晓得多期待陆然直接把她送回家。
一回头,没想到林恕竟然还跟在她身后。
两手揣在口袋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好啊,你还能赖在我家不成?
江暖摁了门铃,门开了,老妈笑着说:“小暖回来啦?哎哟?你后面跟的同学是不是就是林恕啊?”
江暖愣住了:“妈——你知道他?”
罗晨一边给他们拿拖鞋一边说:“我当然知道啊。你老爸早就跟我说了,梁教练那边有个同学周末会过来做对抗练习,而且水平还很高。”
林恕一改之前坏笑的样子,在她老妈面前谦恭有礼。
“阿姨好,麻烦阿姨了。”
林恕换了拖鞋进去。
江暖傻眼了,什么?
她老爸知道林恕会来?
江暖刚走到桌边,看到那四菜一汤——红烧狮子头、银鱼炒蛋、清蒸桂鱼和西芹炒百合,外加莼菜汤。
灶台上好像还用砂锅炖着什么,闻着像是猪肚。
好气啊!
竟然还要好吃好喝供着这个神经病。
江暖不开心地瞪着已经坐在沙发上的林恕了。
林恕眯着眼睛笑着看着她。
偏偏老妈还从厨房里扔出一句:“给人家林恕拿罐可乐喝。”
“没可乐了!”江暖看也不看就叫一声。
谁知道老妈直接拿了一罐出来给他:“这不是还有么?”
江暖一扭头,就往自己房间里去,谁知道林恕竟然还跟了过来。
☆、第35章 砹和氢
“哟,这是你的闺房啊?跟你这性格还不大一样,挺干净的。”
江暖摁住林恕的肩膀,将他往外推。
“出去!出去!”
谁知道林恕从江暖的书桌边退出去的时候,顺手还拿过了江暖的一张草稿纸。
“这个字儿,怎么像是男生的啊?江暖,你金屋藏娇,在闺房里藏了男生吧?”
江暖一看那草稿纸,就要去抢。
偏偏林恕个头和陆然差不多,一抬起胳膊,江暖就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了。
“你还给我——”
江暖又是拽林恕的校服,又是拉他的胳膊,最后直接把人家摁在自己的衣柜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就看见陆然单手拎着江暖的书包,站在那里。
江暖一个激灵,忽然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她这才想起自己离开电梯的时候,书包还在陆然的手上呢。
陆然肯定是给她送回书包的。
“江暖,你刚才那是壁咚啊!看不出你这么小一丁点儿,有这么大的野心,喜欢壁咚男生啊!”
江暖看着陆然,那双沉敛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在起伏,仿佛只要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就会有火光从碎裂的琉璃海面迸发出来。
“他乱拿我草稿纸……你前晚上教我那题还在上面呢。”江暖低下头,她想要自己义正严辞,但心里面却觉得委屈。
陆然走了进来,将江暖的书包放在了她的座椅上,然后走到了林恕的面前,把那张草稿纸拿走了。
“哦,原来进屋藏娇,你藏的是陆然啊?”林恕还是笑。
这时候,门开了,江暖的爸爸回来了,一进门就问:“林恕过来了没有啊?”
“来了,诶?刚还在这儿喝可乐呢!”
林恕这才走出了江暖的房间,说了句:“江教练,我在这儿呢。”
“哎哟,陆然也来了!太好了!”江怀进来,拍了拍陆然的肩膀说,“你也留下来吃饭!你们几个年轻人肯定特别有话聊!明天和后天,林恕都会留在这里,跟你们一起练习。”
陆然刚要开口,江暖看他的表情肯定是要回家,毕竟林恕不是一般的影响人食欲啊!她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袖口。陆然的唇线绷紧,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以前是和陆然在一起吃不下饭,现在江暖觉得,陆然是多么赏心悦目,哪怕怼她,也是有助消化啊!
“那林恕晚上住哪儿啊!”江暖冒出这么一句来。最好吃完饭,赶紧送他去什么连锁酒店!
“住咱们家啊。”罗晨笑了笑,“你老爸的书房本来就是备用的客房,那套沙发拉出来就是床,被子褥子都有。林恕,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怎么会呢?在江教练浩瀚的书海中安眠,是我的荣幸啊。”
江暖歪了歪嘴,这家伙怎么就这么会拍马屁!真讨厌啊!
“好啦,好啦!吃饭了!林恕,尝尝看阿姨的手艺!”
于是五个人在饭桌前坐了下来,江怀还挺高兴的,把之前的酒也拿了出来,说是林恕他们喝可乐,他喝酒。
饭桌上,江怀说起了不少当年他和林恕的梁教练年轻的过往。
江暖和陆然几乎都不说话。
江暖去夹狮子头,刚杵开,又掉回去了。
江暖是个不服输的主,就非要用筷子把它夹起来,看得对面的林恕都乐了。
“你说你用勺子不好吗?”
林恕正要用勺子去舀江暖掉下去的狮子头,江暖身边的陆然伸长了手臂,把狮子头夹起来了,江暖眼巴巴地看着,想起过年吃火锅的时候他们夹鱼丸的事。
当时陆然还嘲笑过她手残呢。
陆然的筷子很稳,把那一半狮子头放进了江暖的碗里面。
江暖立刻就眯着眼睛笑了。
“谢谢。”江暖低着头小声说。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然的那声“嗯”好像比平时轻很多,落在江暖的心上,莫名觉得开心。
晚饭吃完了,陆然很自觉地收拾了碗筷,送进厨房里。
林恕就在沙发上陪着江怀聊天,把江怀哄得一直在笑。
江暖也跟着进了厨房,反正她是不想看见林恕的,“老妈,我来洗碗了!”
“哎哟,我家的公主不是从来不打扫卫生,不洗锅刷碗的吗?”
江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跟在陆然身后她就觉得舒心。
“阿姨你去休息吧。我和小暖来收拾。”陆然开口了说。
真的很少听见陆然念起“小暖”两个字,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直呼“江暖”的。
“好啊,那就交给你们两个。我倒是要看看,小暖能把厨房收拾干净么?”罗晨笑着走了出去。
江暖刚捞起袖子来,谁知道陆然就开口了。
“我洗碗,你把洗完的擦干净就好。”
“嗯!嗯!”江暖点头。
她看着陆然熟练地捏着盘子,海绵绕着抹两圈就光亮了。
“不打洗洁精吗?”
“不用,热水会把油带走,洗洁精万一残留了对身体也不好。但是盛了鱼的盘子要用洗洁精,不然会有腥味。”陆然回答。
江暖拿着干抹布在旁边候着。
“你在看什么呢?”陆然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
江暖厚着脸皮笑着说:“看你呗。我就在想,是不是人要是长得帅气,那写作业帅、击剑帅,刷锅洗碗抠脚都会帅?”
陆然将一个盘子摁进江暖的手里:“你抠一个我看看?”
“我哪有时间抠脚啊,我这不是跟着你学家务吗?”
江暖知道,比起自己,陆然要独立很多。他的父亲在体育局工作,妈妈因为是医生经常进修、会诊、夜班,生活上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解决的。
“你还是不用学了,反正我都会。你学了,也是到厨房里搞破坏。”
江暖正万分认真地擦着碗和盘子,陆然很有耐心地就靠在一边看她擦,擦好了,他就摞起来,放进了消毒碗柜里。
“罗阿姨,厨房我收拾好了,先回去了。”
“哎呀,还是有陆然省事儿。”罗晨笑着点了点头。
江怀抬头嘱咐了一声:“今晚好好休息,你帮我通知一下穆生和徐梓天,明天练习赛要赛出质量和水平来,别让咱们远道而来的朋友笑话啊!”
“嗯,知道。”
江暖一点都不想在沙发那里和林恕坐在一起,揣着口袋站在门口,看着陆然坐在鞋柜边的小凳子上系鞋带。
“我走了。”陆然抬头说了一声,就开门上楼了。
门关上了,江暖一回头,就看见林恕坐在沙发上一边和她老爸聊天,一边用视线的余光看着她。
江暖二话不说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把门给锁上了。
为了明天的练习赛,她要赶紧把作业写完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晚上九点多,江暖的妈妈就敲开她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出来一起吃水果。
江暖摇了摇头,“我还有化学卷子没做完呢!”
“哦哦,那你做,你做!”罗晨知道江暖化学有点不怎么灵光,所以每次做化学就像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样。
和江怀聊天的林恕有点惊讶地问:“江暖学习很认真啊?”
“她想考个好大学嘛。”江怀笑着回答。
“可是以她的击剑水平,多参加一些比赛,就算不会被国家青年队看上,省、市的击剑队也肯定会要她的啊。她可以作为体育特长生进很好的大学啊。”林恕不是很明白地问。
“如果说考大学,我和你罗阿姨还是希望她能以正常的学生身份考进去。运动员做不了一辈子,还是想她以后不做运动员了仍旧能在这个社会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林恕低下头来摸了摸鼻子:“还是江教练深谋远虑,为她打算的长久。”
房间里的江暖,看着那张模拟卷上,什么在某弱酸溶液中加入一定分量的烧碱溶液,混合溶液的温度变化应该是怎样。
这道题她确定自己会,但一想到林恕就在门外,江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专注力一样。
一咬牙,她立刻想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稀里哗啊了把模拟卷子往书包里一塞,就走出了房门。
“哎哟,小暖,你背着书包哪儿去啊?”罗晨惊讶地站起身来。
现在在老爸心里,林恕是知书达理尊重长辈的好孩子,江暖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对他的反感,于是笑着指了指楼上:“还能上哪儿去啊!谁能教会我找谁去呗。”
“哦,你去找陆然啊。你等等。”罗晨进了厨房,端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说,“你带上去和陆然一起吃。”
“嗯嗯,谢谢妈!”
当江暖关门的时候,她似乎看见林恕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丁点的失落。
江暖背着书包端着盘子来到了楼上,摁了陆然家的门铃。
没多久,就听见脚步声,门开了,陆然站在门口,看见她的时候略微有那么点惊讶。
客厅的灯没开,也没有看电视的声音,他的爸妈果然又不在家。
“你怎么来了?”陆然轻声问,另一只手拎了拖鞋给她。
“我妈叫我给你送樱桃!”江暖找到一个好理由。
“你背着书包干什么?”陆然又问。
“题目不会做,请你帮我看看呗。”江暖把盛着樱桃的盘子塞进陆然的手里。
“你是有多少题不会,还要背个书包?”
陆然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你在家怎么还黑灯瞎火的,好像幽灵一样。”
“没人在家,还开那么多灯干什么?”
“我家没人的时候,我就要把整个房子的灯都打开。这样家里才有人气。”
江暖朝着陆然的房间走去。
“我又不害怕,没有你想像力那么丰富。”
江暖一个人在家会害怕,不是觉得有幽灵,就是觉得什么厨房、洗手间还有衣柜里藏着什么。
反正确实“想象力那么丰富”。
进了陆然整齐的房间,江暖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凑着脑袋看陆然摊在桌子上的模拟卷。
“哇!你真厉害!这吃完饭才两个小时不到,你就都快要做完啦?”
“你呢?哪道题目不会?”陆然坐在了自己的床边,他的椅子被江暖霸占了。
当江暖摊开化学卷子的时候,再看看那道选择题,发现自己会啊,而且思路清晰的很。
“你等等,我好像又会了,等我做到不会了再叫你。”
说完这话,江暖又觉得陆然又不是她的仆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于是抬起头来,非常恭敬地加了句:“可以吧?”
“你做吧。”陆然低下头,就着桌角,写着他没写完的物理卷子。
江暖也低下头来,刚把化学模拟卷翻到大答题,看着台灯下自己的影子和陆然的连在一起,就觉得很有意思。
她化学的最后一道题,还是陆然手把手教的,但是陆然说的最多的还是思考过程。
他一边说,江暖跟着想,陆然讲了三分之二,江暖就自己把剩下的都做出来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陆然撑着下巴,垂着眼看着她写在纸上的字,似乎是笑着的。
“有成就感不?能教会我!”
“地主家的傻女儿。”陆然回答。
“切。”江暖将化学卷子翻到选择题,一点都不见外地扯了陆然的卷子来对答案,忽然想到了什么,用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陆然,陆然!你知道自然界最少的元素是什么吗?“
“是砹。”陆然回答。
江暖又眯着眼睛笑着问:“那最多的元素嘞?”
“是氢。”陆然说完之后,微微顿了顿。
江暖知道他已经反应过来了,继续用手肘拱他:“是吧?是吧?有意思吧?”
陆然抬起手来,摁住了江暖的手肘。
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她,但是她却总觉得周围清冷的空气变得和刚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仿佛揉杂着什么,如同野草,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疯长。
良久,陆然的喉头轻微蠕动了一下,说了声:“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么?”
“数学还没做完呢。实在不行,先做一半剩下的明晚再做。”江暖低下头,从地上把书包拎起来,翻找自己的数学卷子。
后颈似乎被什么摸了摸,江暖抬起头才意识到那是陆然的手。
“怎么了?”
“我去淋浴了。你自己做题吧。”
“哦,好。”江暖点头之后,继续低着头找卷子。
她并没有看见陆然站起来,垂着眼,看着她露出领口的那一段白净的脖子。
纤细的像是如果用力一握,就会折断了。
所以才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
江暖没有先做选择题,而是反过来从大答题做起。
大概是这里没有让她分心的聊天声音,江暖意外地集中,没过多久,前两道题就做出来了。
她一侧过脸,就看见陆然穿着睡衣,一边用毛巾擦着头,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那股在公交车上埋在陆然胸口里闻到的味道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江暖忍不住了抬起头来,赫然发觉陆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她的身边。
他低下头,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睛是特别的。
他额前半湿的发留下的阴影就在他的眼前轻轻晃动,仿佛在荒凉的黑夜里行走看见了藏在云后的温润星光。
而它们是属于她的。
谁要只有她看见了。
真的好想,好想把他拽下来,用力地咬他一下……
也许是咬着他的鼻尖,又或者咬一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江暖,赶紧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陆然越靠越近,江暖握着笔,一个字都写不来。
他的手撑在她的卷子边,江暖的指尖颤了一下,下意识向着另一侧避开。
她能感觉到,陆然弯下腰,靠近她,他身上的温度和气味也越来越清晰,他的另一只胳膊就搭在江暖的靠背上,江暖向后一靠,陆然的手掌就覆在了她的后颈上。
江暖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你躲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咬你。”陆然的手掌向前摁了江暖一下。
“也许我想咬你呢?”江暖故意用挑衅的语气来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
“哦?那你想咬我哪里?”
陆然的声音就在耳边,他那一向有些高旷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上扬,江暖的肩膀都快耸起来。
她甚至怀疑陆然会不会咬在自己的耳朵上。
“咬掉你的脑袋!”江暖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要认真做卷子的样子。
“你进化了啊,想到吃我的脑袋来补智商了。”
陆然仍旧在她的身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江暖低着头,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能假装自己在检查之前做完的题。
“不错,这两道题都做对了。最后一道大题稍微有点难度,一步一步来,要有耐心。”陆然的声音响起,比之前听起来要更加持重,好像是停止了对江暖的逗弄。
“嗯。”江暖还是抬着头,看着陆然。
谁知道陆然的手指在她的眉心轻轻碰了一下:“写卷子了。都十点半了,写完了赶紧回去洗洗睡了。明天早上你不是要去沈教练那边办理转会么?”
江暖立刻像是泄气的皮球,下巴磕在卷子上。
“江教练肯定和沈教练打好招呼了。你不用自己瞎担心。”
“也是。”江暖直起背脊来,继续做那道题。
她瞥了一眼陆然,对方已经坐在了床头,靠着枕头,写着英语模拟卷。
大概是因为陆然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江暖做最后一道题的时候先分析了一下题目,一个一个环节解开,虽然时间久了点,脑细胞死的多了一点,但是却做到了最后。
“陆然!你快看!我做出来了!”江暖嘴上这么说,却已经自动自发把陆然的卷子扯过来看最后答案了。
自己写了满满半张卷子,陆然却只有工工整整的十几行而已。
“诶?”
答案是对的,但是陆然做的好像比自己轻松好多。
“还有更简单的做法。你这种一步一步来的方式就是掉进这道题的陷阱里了。虽然算到了答案,但如果考试里也这么做,就死了。”
陆然拿过笔,给江暖讲了起来。
“你果真擅长通马桶。”江暖点头说。
“什么?”
“让我茅厕顿开啊!”江暖摇头晃脑地说。
话刚说完,后脑勺又给陆然轻轻拍了一下。
江暖拎着书包回到家的时候,客厅还亮着一盏灯,妈妈从卧室里走出来问了一句:“你回来啦?作业做的还好吗?”
“挺好啊!”江暖左顾右盼了一下,低声问,“那位客人呢?”
“你说林恕啊?他应该已经睡下了。”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神经病还是睡着了之后比较可爱。她赶紧放下书包就去洗漱,小心地走回自己的卧室,生怕把林恕给惊醒了一般。
江暖刚打开自己的房门,就看见林恕就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她。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睡裤,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是紧硕的肩背线条清楚得不得了,两条腿看起来修长削瘦,但只要看他露在外面的脚踝,江暖就觉得很有力度。
她向后退了一步,谁知道林恕忽然上前,惊得江暖连连后退,直到对方的手伸过来把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你……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江暖心想要是林恕再折她手腕,她就大声惨叫。
“我到你房间里,当然是等你了。”
林恕低下头,看着她,声音比平时嚣张的样子要更低。
☆、第36章 陆然VS林恕
“你……你等我干什么啊?”
“你好像特别讨厌我,特别不想见到我。”
林恕用很认真的语气说。
江暖咽下口水,心想这里是自己家的地盘,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对啊!难道说你还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么?”
“为什么?你说要我亲自登门向江教练道歉,我已经做到了。那么还有什么事我惹你不高兴了?”
林恕站在那里问。
江暖想起了自己离家的时候,林恕似乎有些难过的目光。
“我们有什么恩怨,今晚说开了怎么样?”
“成!”
江暖也觉得这样躲着对方,或者不爽对方也挺累的。
“好吧,你说。”林恕向后退回了江暖的椅子上坐下,明明他才是被江暖控诉的对象,但怎么看这家伙还是气势十足啊。
“首先,我不喜欢你对女生动手!”江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哦……”林恕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嘴巴,估计是在笑,“你们女生当真小心眼儿,我当时逗你的,又不会真的把你的手腕拧过去。”
“逗我的?我现在还疼着呢!”
是心里面想起来就疼。
林恕摊了摊手:“好,这点是我错,对不起。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他的视线落在江暖的手腕上,又补充了一句:“当时确实没注意到你的手腕那么细,是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就受伤了。”
“那是。我也不喜欢你和陆然较劲的态度。赛场上,而且我们击剑赛场上本来就是风云变化,上一秒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裁判既然做出了判决,认为你和陆然那场比赛的最后一剑你的主动性和攻击性不如陆然,所以判定陆然赢,你要么申诉,要么下一次比赛赢他,一直背后这样那样的不高兴不开心找麻烦,不觉得自己心胸狭窄吗?”
林恕的眉心皱了起来,但并不是要发怒的样子。
“你是因为喜欢陆然,才会这么说的吗?”
“我……我喜欢陆然?”江暖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哦……你是不是以为我和他一起去的海川大学就……就误会什么了?他是我老爸的学员,又住我家楼上,我们肯定熟一点,但是我说你心胸不够宽广肯定是我自己的直观感觉。”
林恕垂下眼帘,笑了一下。
这一笑里面有太多意味,江暖一时半会儿梳理不起来。
“好吧,这一点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直沉浸在那一剑的不平衡力走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直言相告。”林恕回答。
江暖有点惊讶,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为自己辩解。
“还有其他的,我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还有……你对女生的态度。”
江暖的话刚说完,林恕就露出惊讶的表情。
“竟然还有?我有这么多不讨你喜欢的地方啊。”
江暖点头。
林恕露出放弃治疗的表情,挥了挥手被说:“你继续,你继续。”
“你对女生不是很尊重。那天在海川大学看比赛的时候,那个给你找鸡蛋敷眼睛的女孩儿,你肯定知道她喜欢你的吧?”
“所以呢?”
“如果你喜欢她,就该好好对待她,珍惜她对你的好。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不切实际的期待,不要让她给你那么多的付出可你却不打算给回应,这样很自私。”
江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林觅夏的面前转身离开的陆然,那个站在操场角落和周妍摊牌的陆然。
“也许女生的簇拥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但是你这样的态度会伤害到以后那个你真的喜欢的人,也会伤害这些以为能有机会和你在一起的女生。我很清楚,你心里根本就没打算给她们机会。虚荣让你沉默地享受她们的好。”
林恕看着江暖的眼睛,良久之后呼出一口气来。
“你这么尖锐也会伤害我的。”
“那我不说了。”江暖低下头。
她也觉得自己太直接了。
但是……委婉动听不是她的专长啊!
“别,你要是不说了,谁还跟我说这些啊。还有其他的么?”林恕又问。
“没了。”江暖晃了晃脑袋。
“你看,你说了这么尖锐直白伤我自尊的话,我也没上前拧你手腕,你觉得我真有那么讨厌吗?”
把对这家伙的不满抒发之后,江暖确实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海川一中的林恕。”林恕朝江暖伸出手,“我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拧你手腕。”
“你好,我是南市师大附中的江暖。”江暖伸出手来,林恕将它握住了。
“你的手可真小。”
“哪里小了!”
当林恕握住她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虎口起了茧,这说明他平时练剑一定是非常勤奋的。
“在练剑的女孩子里面肯定算小的。”
林恕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江暖关上门,呼出一口气来。
第二天的早晨,江暖跟着陆然去晨跑之后,就去了沈教练那里。
沈教练十分严肃地看着江暖,其他在这里学剑的孩子们也站在不远处,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江暖,你行啊!明明是江教练的女儿,却跑到我们这里来,你是来偷师的吗?好让你老爸带的学生在俱乐部联赛里把我们都打垮?”
“不是的……我爸之前不让我练剑……”江暖的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哼哼。
“江暖,既然你要离开这里去‘怀风’了,作为你的前任教练,我必须提醒你,不要丢我们的脸。今年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击剑锦标赛里,你要是没个像样的成绩,我真的会揍你。”
“是的,沈教练,我记住了。”
“去吧……你比赛的时候,我们还是会去给你加油的。”沈教练的声音里带着对江暖的不舍。
“谢谢沈教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江暖吸了吸鼻子。
“那入门的时候也没给我磕头,离开的时候也昂首挺胸吧。”
江暖有一种自己被“逐出师门”的感觉,怀揣着一腔悲凉,走到了门口。
贺正手里拎着护面,跟在她的身后。
“嘿,暖哥,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
“行了贺正,我都要离开这里了,你不用再喊我哥了。”
“好吧,江暖。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击剑虽然不像篮球足球那样有个地方就能练,但如果你觉得高中生里击剑厉害的没有几个人,那就错了。去过全国中学生锦标赛的就知道,那里人才济济,比高考还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平常上课都不怎么认真的贺正,难得露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
忽然之间形象变得高大英挺,帅气了不少。
“那个,我离开这里,你就是扛把子了,比赛的时候可别丢人。”江暖用拳头轻轻捶了对方一下。
“丢人?哥们我什么时候丢人了啊!”
“去年那个被人一剑劈到屁股着地的是谁啊?”江暖反问。
“被陆然劈到坐地上可不丢人啊。”贺正笑了笑。
江暖就在贺正的目视之下离开了。
而此时,在怀风击剑俱乐部里,十六七岁的少年们都正在做着热身运动。
徐梓天不情愿地给林恕压着腿,陆然就在旁边,帮穆生压腿。
林恕低声说:“陆然,你知道江暖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吗?”
被陆然压腿的穆生立刻露出了艰难的表情,暗暗叫着“不好”。
徐梓天那个傻帽还跟着问:“什么颜色的啊!”
穆生真想把他吊起来打。
“粉色的,印着海绵宝宝。”林恕笑着说。
穆生的眉头皱紧,因为陆然摁住他肩膀的手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
“我昨天还和她握手了呢。她的手很小啊,没想到上了赛场还能把剑握的那么稳。”
穆生真的很想踹死这个林恕。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死人!
“啊呀——”穆生一声闷哼,他怀疑自己的腰会被陆然给压断。
为了自救,穆生不得不开口,他认为必须要给陆然修理林恕的机会。
“你们看啊,时间很宝贵的……不如趁着早上空气好,你们两个先来一局,让我们感受一下气氛,观摩学习一下。”穆生说。
“好啊!你们直接练起来了,就不用听教练说半天的废话啦!”徐梓天总算没有拆穆生的台了,谢天谢地。
陆然离开了穆生,走到座椅边,拿起了护面,明摆着就是要和林恕一较高下。
林恕笑了笑,懒洋洋来到陆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陆然,你是不是喜欢江暖啊?”
陆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自己的剑,手指压了压剑尖,走到了一条剑道上。
林恕也拎起了自己的护面,戴上,走到了陆然的对面。
气氛瞬间从刚开始的松散变得紧张而肃杀。
其他正在做热身的学员和运动员都来到了附近。
陆然抬手指了一下穆生,穆生咽下口水,来到剑道附近,示意“准备”。
两人站在那里的姿态都是标准到范本级别,那种随时要崩裂的力度感让在场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随着穆生的一声“开始”,两人都冲向彼此,那样子简直是要将对方撞到粉身碎骨。
速度太快,有没有金属衣亮灯判定,穆生只能表示“互中”,无人得分。
但是这一剑,双方展现出的速度和爆发力已经镇住了全场。
紧接着又是□□味十足的交锋,陆然的劈砍看似是单一的简单进攻,但是精巧到难以防守的角度以及大跨步的突袭让林恕难以防守,先失一分。
马上,林恕开启了快节奏的进攻,不断威逼陆然,但是却被陆然抵挡住,紧接着防守反击,林恕咬牙冒险假动作引陆然出手,最后挑刺陆然的肩膀得分。
两人一来二去,惊险无比,五六剑下来,暂时身为裁判的穆生都快要忘记记分了。
这时候江怀和几个教练走了过来,发现这场充满杀气的练习赛竟然已经开始了,都面面相觑。
“穆生,怎么回事?”江怀问。
“那个……他们……他们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开始对战了。”
穆生忍住了没说:我的师父哦,他们为了你的女儿打起来了!
估计江怀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这么炙手可热。
“……比分现在多少?”
“那个,应该算是五比五……”
正说着,陆然一个利落到要把林恕劈成两半的假动作晃过了对方,紧接着变化节奏直接侧击在了林恕的腰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流畅利落,假动作真到不能再真,全场都鼓起掌来了,教练江怀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陆然怎么打的有点情绪化啊。”
“那个,六比五了……陆然领先一剑……剩下的师父,你来当裁判,我看着心里紧张!”
穆生赶紧退到了江怀的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他们两个的靶子。
虽然陆然的剑里面带着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并没有让他完全失去冷静,迅速紧逼林恕的步伐,眼看着就要将林恕逼到尽头,但是林恕却步步为营,展现出高超的防守功底,让江怀都在担心林恕会忽然反击,但是陆然却故意抓住了林恕反击的瞬间,惊险的压剑还击,击中了林恕的肩膀。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来。
比分进展到了14比12。
穆生的背上和手心里都是汗水。
这场练习赛最后一剑到来的时候,林恕剑走偏锋却利落带着杀气,眼看就要击中陆然的左胸,陆然却侧身避开,看得穆生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紧接着陆然反守为攻,脚下连续三次变化步伐,交叉步接长弓步又是交叉步交叉步,看似要刺击却忽然收步,拉回手臂,完全出人意料,却在呼吸都吊起的瞬间,一剑西斜,击中了林恕的肩膀,强势得分。
林恕一把将护面摘了下来,用力地甩着胳膊,但是却始终没有把护面扔出去。
他夹着护面,将汗湿的发向后捋了捋。
这场练习赛,两个人水平太高了,让周围看着的人是又敬佩又觉得害怕,因为在赛场上遇见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有一种“到此为止”的畏惧感。
陆然摘下护面,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他仍旧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孤高者,但是却没想到他却走向了林恕的方向,向他伸出手。
林恕有点惊讶,陆然拍了拍林恕的肩膀,他的声音低沉却富有力度。
“对,我就是喜欢她。”
松开的瞬间,就听见江暖清亮的声音:“什么啊——你们就比完了!我还没看见呢!”
林恕笑着走向江暖,作出一个要拥抱她的姿势,却被江暖避开了。
“你们……要不然再比一次?”江暖看向陆然的方向。
陆然低下头,拎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半瓶下去。
穆生捂着眼睛,心想:再比一次,你是嫌决斗还不够精彩?
“我输给陆然了,你开心不?输了两分。”林恕拎着剑说。
“阿哟,你还会承认自己输了,难得。”
这时候,江怀开口了:“江暖,你去做热身,然后换衣服。这里有几个师姐,你和她们练习一下,让我们摸摸你的底。”
这时候林恕却笑了:“江教练,你让这些漂亮师姐和江暖对战,这不是辣手摧花吗?”
几个比江暖年长一两岁的女孩儿笑了:“别担心啦,我们会对小师妹手下留情的。”
这时候,陆然却走过她们,说了一句:“是江暖辣手摧花。江教练,你最好还是找男生陪她练。”
“不会吧,陆然。咱们这位小师妹真的这么厉害?不过也是,从小也是咱们江教练教出来的,基本功肯定好。不如我来试试小师妹的身手。”
一个年纪大约十八岁的女孩儿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向江怀。
“陈露,你来陪江暖练一局也行。”
陈露朝着江暖眨了眨眼睛:“小师妹,我等你啊。”
陈露是本地的大学生,刚刚大一,但是在去年暑假的全国青年击剑联赛里,是打进了全国十六强的。
这场对战倒是让整个俱乐部的人都充满了兴趣。
林恕伸了个懒腰,说了一句:“好可惜啊!”
“可惜什么?”陈露笑着问林恕。
林恕本来长得就不错,而且嘴巴甜会说话,叫比他小的“小仙女”,陈露这个大他快两岁的叫“小姐姐”,还说什么“小姐姐你头发这么好看,为了击剑盘起来实在太可惜了”。
虽然知道这小子也就是说说而已,但是陈露听着开心。
“我本来还想和江暖练练呢。陆然煞气太重,就指望着江暖给我洗涤心灵,哈哈哈。”
陈露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小师妹啊?要我手下留情?”
林恕摸了摸鼻子,那双桃花眼里就快闪出星星来了:“小姐姐,江暖看着又白,脑子不怎么灵光,有点缺的样子,但她的假动作很厉害的。”
“哦,是吗,谢谢了。”陈露平常参加的比赛很多,经验丰富,她能想象到江暖的基本功必然是不错的,但杀伤力有多少那就有待评估了。
其他几个教练也来到旁边观战。
陈露一侧脸,就看见坐在场边椅子上的陆然,侧过脸,看着正在做热身的江暖。
他低下头,把水瓶的盖子拧上。
江暖换上了击剑服,刚路过陆然的身边,就被陆然轻轻拉了一下。
“嗯?”江暖低下头。
陆然只说了一句:“鞋带长了,一会儿容易踩到绊倒自己。”
“哦。”江暖单膝跪下来,把自己的鞋带塞进去,然后起身去了最中央的那个剑道。
“好兴奋啊!”徐梓天晃了晃。
“你兴奋个鬼啊!”穆生白了他一眼。
“你没有一种……一种王位争夺战的感觉吗?”
“这里哪来的王位?”
“就是我们‘怀风’女子佩剑第一把交椅的争夺啊!”
“……你水浒传看多了吧。”
陈露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江暖,她比自己小了快两岁,初中之后就没有任何比赛经历了。
大赛经验的匮乏,会让眼前这个女孩缺乏赛场心态的调整能力,以及对对手的预测还有反击深度。
距离暑假的全国中学生击剑联赛已经不久了,陈露并不认为身为父亲的江怀亲自执教,就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进全国三十二强。
江暖的心缓慢沉淀了下来。
林恕拎着护面,来到了陆然的身边,侧着脸说:“咱们来打个赌吧。”
陆然没说话。
“如果,江暖赢了陈露,今天训练结束,我就去表白。”
陆然的表情冷了下去。
“如果,在今天训练结束之前,你还能在你们俱乐部里找到除了你之外的另一个人赢我的话,我今天就闭上嘴,不跟江暖表白了。”
“她对你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陆然淡淡地开口。
“哦?江暖怎么评价我的?”
“她说你是神经病。”
说完,陆然就走开了,留林恕一个人在那里有点忧伤地思考着。
“我怎么就是神经病了呢?”
而在中央的剑道上,陈露和江暖的比赛已经拉开了序幕。
陈露第一剑的速度就相当快,江暖看似被师姐的气势所压制,但是却稳稳地挡下了陈露的每一剑。
☆、第37章 江暖VS陈露
陈露迅速拉起了节奏,直攻江暖的肩膀,当她迅猛出击的时候,发现江暖早有预料地挡开了她的剑,快到她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她的另一侧肩膀已经中剑了。
“喔——”现场观看的人发出惊呼声来。
专门负责指导陈露的黄依依教练眯起了眼睛:“你女儿的反应很快,而且进攻深度和退避距离的掌控很强。”
“这才第一剑,能看出个什么来啊。”江怀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心里面也在为那一剑而惊艳。
“我们都在赛场上拼杀过,评估对手的实力,一剑都不够的话,根本不配站在剑道上了。”黄教练笑了笑,“让陈露见识一下天外有天也好。”
陈露呼出一口气来,刚才浮躁的心绪沉淀了下来,是她轻敌了。
第二轮,陈露的进攻节奏陡然上升,不到三秒就从江暖那里搬回了一分。
但是之后的几剑,江暖都能忽然进入陈露的防守距离,却又能在最千钧一发的瞬间退离。
这个小丫头的步伐很轻灵,如果以为缺乏力度和进攻的决心那就错了,每当她致命的一击来袭,陈露都有一种自己什么都没穿,什么保护都没有,所有的应对都为时已晚的挫败感。
比分到达8比7的时候,陈露虽然领先,但是却被江暖死死咬在身后。
陈露闭上眼睛,不断回顾着江暖击中自己的那几剑,感受着她所擅长的进攻角度和反击时机。
而江暖的心绪也同样是紧绷的,除了陆然和林恕,陈露的水平是相当高的,而且她的进攻很有魄力,自己就像是在针尖上跳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刺穿。
江暖的脚尖踮在地面上,呼出一口气来。
她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陆然,护面就放在他的腿上,他看着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只是看着一场女子练习赛。
有什么模糊的画面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江暖的脑袋。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这里和什么人对战过。
空旷的,每一剑都带着回音,没有喝彩,没有关注的目光,只有她面前的对手。
又是一轮开始,面前的陈露步伐紧凑,如同不断推进的巨大浪潮,推、挡、缠,紧接着压剑,眼看着她就要侧劈中江暖的腰,江暖就像是跟着记忆里某个浮光掠影的片段,斜过自己的身体,以一个几乎要失去平衡的角度挡下这一剑。
大家惊呼着她就算不会摔倒也会踉跄,但是她却用脚跟稳住了自己,毫无喘息机会地反击,脚下越来越快,直到疲于应对的陈露露出了破绽,被她一举击中了手臂。
江怀宣布江暖得分,此时,她已经反超了陈露一分了。
大家都惊讶了。
没人能想到高二的江暖竟然能和大一的陈露较量到这个地步。
但是江暖却愣在那里,因为那一剑,是曾经有人这样击中过她,她只是把对方的防守反击方式下意识再现了而已。
这时候,她注意到,一直坐在长椅上的陆然,站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热度,像是要把她记忆里那一篇一篇的过往都烧起来,直到最深处被重重掩盖的真实。
她呼出一口气来。
黄教练凑到江怀的耳边说:“你女儿很厉害。不过她的进攻,很有陆然的味道。你觉不觉得?”
“啊……是啊,特别是刚才那一剑。”
接下来,江暖连续三四个假动作,就算是老道如江怀和黄教练都没反应过来。
陈露更加胆战心惊,被江暖连扳三分。
陈露用力喝出一声来,增强自己的自信心,但是对面的江暖却很沉静,只是低着头,看不出来在思索着什么。
穆生抱着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陆然:“你发现没有,小师妹其实是遇强则强的类型。比如面对你,面对林恕,她就像就是为了刺破你们的自信,让你们为了怀疑自己而存在的。”
陆然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他的视线穿过江暖的身影,落在林恕的脸上,对方眯着眼睛,微微点着头,当江暖再次从间隙之间刺中陈露的时候,林恕鼓起掌来。
“林恕和之前在海川大学不一样了。”徐梓天靠向穆生。
“什么不一样?”
“就是……他平时拽得不得了,好像谁也没放在眼里。但是对小师妹,就显得特谦逊,特欣赏。”
穆生笑了笑:“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了什么?”
“说明什么?”
“他欠收拾啊!”
徐梓天愣了两秒,跟着穆生一起笑了起来。
调整好心情的陈露开始反击,也用逼真充满诱惑性的假动作让江暖失分。
当这场练习赛将近尾声,也是陈露的赛末点。
黄教练在心里觉得陈露拿下这一剑不成问题,江怀做为父亲沉默不语,虽然他知道女儿只是高二的学生而已,怎么可能赢过大学生?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隐隐期待着,他的女儿能够让他看见意想不到的东西来。
为了拿下这一分,陈露铆足了全力,江怀在心里期盼着女儿能与陈露全力一搏,这样也至少能够互中,让陈露无法得分。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江暖没有正面迎敌,而是选择了退守。
江怀很清楚,在陈露这样的气势之下,江暖退到最后是会失分的!
这些,只能等到之后他慢慢来教自己的女儿了。
但是就在江暖看似节节败退的步伐之下,忽然持剑向前狠狠顶住了陈露的侧劈,她忍耐陈露这么久,仿佛就是为了在等待这样的一瞬,紧接着反手一剑,击中陈露。
这个反转发生在一瞬之间,进攻与防守的切变让在场两位教练都愣住了。
这样一来,陈露就只领先一剑了。
面对沉稳的江暖,这一剑甚至不能算是优势。
江暖安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活动了一下脚踝。
“她知道陈露会以快节奏来结束这一场练习赛,但是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步步退让……是早就计划好了这一记反手反击么?”
穆生看向陆然。
江暖有着太多的出人意料,而在这里,似乎只有陆然知道这个女孩儿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她所想的是‘不成功便成仁’。她很清楚陈露进攻时候会怎样露出破绽来,但是陈露在女子佩剑里算是速度相当快的。能抓住破绽的瞬间,江暖必须有比她更快的自信。”
此刻的陈露,一时之间还没有从那一剑命中自己的冲击中醒过神来。
她那么快,为什么会被江暖防守反击了?
她不断地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剑,她太想弄明白为什么了,同时,她也明白,眼前的女孩儿并不是自己用速度就能赢过的对象。
这一剑,她必须要谨慎起来,不能冲动,必须拿下!
但是她没想到,江暖却气势如虹冲了上来,她的挥剑速度很快,脚下步伐变化带动节奏的改变,陈露还没来得及调整,江暖的剑却像是奔腾的战马,身后是滚滚江水被牵引着,灭顶而来。
陈露完全被打压,她越是想要抵挡,露出的空隙就越多,江暖连挥了九剑,直接命中了她持剑的手臂。
“喔——”徐梓天忍不住鼓起掌来。
陈露的几个师妹也愣在那里。
江暖向后退了回去,就像是没有听见整个击剑馆里的喝彩。
原本陈露的最后一剑被扳平,如山似海的压力落在她的心头,她甩了甩自己的肩膀,这个身高还不如自己的师妹,忽然之间变得可怕起来。
江暖视线的余光瞥过陆然的脸颊,他轻轻点了点下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呼出那口气,江暖的心也跟着收紧。
对于陈露而言,此时此刻她是接受不了自己输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了快两岁,甚至没有什么正规比赛经验的师妹。
最后一剑,陈露如同弹射一般,她的剑看起来义无反顾,但是刚触上全力而来的江暖,立刻下压,要强势瓦解江暖的防守,而江暖不肯给陈璐再次攻击的机会,死死抵住陈璐的剑,迅速拉开了距离,陈璐失去了攻击的机会,但是江暖却在瞬间逼近,陈璐敏锐地抬剑防守,江暖精湛的步伐再次掀起了进攻的浪潮,陈璐还没从防守中转换过来,不断地被逼压。
陈璐对自己说要守住这一剑,就是死也要守住!
她扎实的技术和反应如同铜墙铁壁,江暖完全没有找到空隙。
击剑馆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佩剑碰撞的声响。
江怀的手指扣紧,他的女儿从小就没有什么耐性,但是此刻,速度极快的十几剑已经过去了,江暖却仍旧紧紧绷着,不断地越过陈露的底线,那一刻,好像早已远去的赛场喧嚣再度回归,他心中的热情也奔涌了起来。
虽然陈露太想要从江暖的攻击中找到机会反守为攻,但是江暖的每一剑就像是为下一剑做足了准备,就像是一个牢笼,将陈露困在了里面。
陈露终于决定要釜底抽薪,她大喝一声,带着自己所有的勇气猛地压回了江暖的攻击,但是江暖的剑尖却顺着她的剑一个滑动,顶向她的胸口。
这一个瞬间,林恕将呼吸压在了喉间,穆生和徐梓天的握紧了拳头,而陆然的下巴抬了起来,他的视线就这样被江暖的剑尖带走了。
那一瞬,陈露才明白釜底抽薪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对手。
江暖的腿部带动全身,为了瞬间冲破陈露的防守,她的后腿抬了起来,剑尖狠狠地劈甩在了陈露的肩膀上,而她自己也因为失去平衡差点摔一跤。
但是她却稳住了,试图侧身避开的陈露最终还是晚了。
这一剑劈开了她的骄傲,让她的心脏如同炸裂一般。
她站在原地,江暖用力地呼吸着,一把扯下了自己的护面,她向后退了两步,陈露这才明白刚才那长达将近十秒的攻击里,江暖也许一直憋着那一口气,根本没有呼吸过。
这才是真正的一鼓作气。
陈露低下头来笑了笑。
她摘下了自己的护面,朝江暖伸出了手。
“小师妹,打得漂亮。”
输掉比赛,她不会输掉自己的风度。
击剑馆里掌声响了起来。
黄教练笑着对江怀说:“江教练,你看你的女儿是打女子佩剑的,是不是该交给我这边?”
江怀笑了一下:“我的女儿,你教得了吗?”
黄教练假装露出愤怒的表情:“看你那得意的样子啊!”
陈露拎着自己的护面,走到了江怀的面前,笑着说:“江教练,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么?”
“你是在怪江教练把绝招都交给了自己的女儿,没教你?”黄教练半开玩笑地说。
“不,我的意思是,小师妹这么厉害,你却把她雪藏。如果早点见到她,我会早点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可偏偏没几个月就是大学生击剑联赛了,您却让小师妹给了我致命的一击。我都怀疑,您是不是故意要在这关键时刻来打击我的自信心了。”陈露一脸严肃的样子。
江怀愣了愣,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小暖她……”
陈露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护面:“所以,从今往后,要多安排我和小师妹的对决,这样我才能把丢失的信心找回来。”
黄教练和陈露相视而笑,江怀呼出一口气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时候,林恕慢悠悠晃到了陆然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陆然,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如果江暖赢了陈露,我就要去表白了。”
“那么你也不要忘了,你说除了我在这里还能找到另外的人打败你的话,你就乖乖闭嘴。”
“在这里?除了你,还能有谁?”林恕轻笑了一声。
陆然却抬高了声音说:“穆生,你来跟林恕赛一场。”
“哈?我么?”穆生指了指自己。
他看着陆然脸上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不会仅仅是一场练习赛。
林恕耸了耸肩膀,朝穆生勾了勾手指。
江暖跑到了陆然的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陆然:“我厉害吗?你觉得我厉害吗?”
陆然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
“啊?我不想喝矿泉水,我要去喝可乐!”
江暖回过头去,后衣领立刻就被陆然拽住了。
“击剑馆里,除了能量饮料和矿泉水,教练不让喝别的东西。”
“这样啊。”江暖失望地回过头来,从陆然那里接过了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又忍不住问陆然,“你还没说你觉得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呢?”
“给你五十九分。”陆然回答。
“什么?才给我五十九分?别告诉我你满分是六十分,差一分怕我骄傲!”江暖不开心了。
陆然扬了扬下巴:“等你赢了林恕,我就给你一百分。”
“林恕?这家伙……”江暖没说,自己能从这家伙手上拿个十几分还是可以的,但是赢他?
林恕的爆发力和速度,在男生里都算强大的,和陈露真的不是一个水平线的啊!
“下辈子我投胎做男的吧。”江暖碎碎念。
陆然侧过脸看了她一下,手指在她的后脑上轻轻一弹:“你能赢他的。”
“啊?”
穆生和林恕的练习赛开始了。
男生之间的对决和女生的不一样,不仅仅节奏快了一个层次,就连杀伤力都不同。
穆生以15比13落败了。
他对于自己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
林恕从长椅边拿来自己的矿泉水,喝了几大口,江怀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技术点评,不仅仅是对穆生的,也对林恕提了很多的建议。
林恕面对江怀,态度倒是非常尊重的样子,还不断点头认同。
休息了没五分钟,陆然又开口了:“徐梓天要向林恕挑战。”
徐梓天一脸懵圈地看着陆然,刚要说自己根本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就被穆生捂住了嘴巴。
“你上去全力以赴就好了!看不出来咱们陆掌门要给林恕颜色看吗?咱们做兄弟的不出马,还有谁能出马?”
江怀其实也是希望俱乐部里要参加暑假比赛的年轻人都能和林恕这种高水平的选手练习一下积累经验,但是如果徐梓天也出马了,总感觉像是车轮战一样。
陆然侧过脸,看了徐梓天一眼,徐梓天立刻接收到了对方的旨意,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慢慢举起自己的手,忐忑地说:“江教练,我……我是想和林恕练……练习一下……”
我不想!
我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要把我推出来!
呜呜!
而江暖则对着徐梓天伸出了大拇指,满脸的“厉害啊,我的哥”的表情。
江怀没想到徐梓天这么有“上进心”,立刻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林恕:“那个,林恕,你觉得和徐梓天再来一轮练习,怎么样?”
林恕摸着下巴,看了陆然一眼,笑着说:“可以啊。”
然后他走到了陆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陆然,你是不是都找不到人了?把穆生叫出来我能理解,徐梓天?无论多少次他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话音刚落,徐梓天正好走过来,把他的话听在了耳里。
“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徐梓天指了指自己,看着穆生说,“无论多少次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还要不要脸啊?看我这一次不抽死他!”
“对对对,抽死他,一定抽死他!”穆生给徐梓天打气。
江暖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这气氛怎么那么奇怪呢。
徐梓天第一次拿出了和林恕拼得你死我活的气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与林恕展开绞杀,两人你来我往妙招频现,看得江暖非常投入。
徐梓天本来就擅长假动作,只是他的技术特长早就被林恕摸透了,从前徐梓天总是被林恕压制着,但是今天的徐梓天,速度整个都起来了,假动作也施展得像是没经过大脑一样,让林恕起码失了三分以上。
江暖将徐梓天和林恕的杀招记在脑子里,暗暗在心里比划了起来。
徐梓天这一次超水平发挥,真的把林恕杀了个措手不及,但是林恕毕竟也是赛场老将,很快就稳住了,一剑一剑地压了回来,最后15比13反超了徐梓天。
徐梓天气哄哄地摘了护面,那样子就像一只河豚,他来到江怀的面前,听着江怀极为细致地分析他的失分原因。
林恕拿瓶矿泉水喝到见底了,陈露又去给他拿了一瓶新的过来,两人聊了两句,陈露就去安慰徐梓天了。
穆生侧过脸,看了一眼陆然,笑着说:“你是又和林恕斗气了么?”
这时候林恕走过来,有些挑衅意味地看了陆然一眼,“看来,你们‘怀风’是真找不着第二个人能赢过我了。”
说完,还晃了晃陈露给他拿的那瓶矿泉水。
穆生这才眯起了眼睛:“什么?他竟然又大放厥词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便便啊!”
“除了我,我们还是有人有可能赢过他的,但是必须是在他的体力降下来的基础上。”
“有人,谁啊?”
穆生的视线跟着陆然望了过去,正好就看见了江暖正接过了陈露递给她的巧克力,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
“哦——”穆生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你等着,我再去找人上场,给林恕这小子一点颜色。”
☆、第38章 所谓“最后一剑”
穆生到那群师兄师弟那儿去转了一圈,没过多久,就接连有三四个人排队要和林恕切磋。
林恕用特别鄙视的表情来到陆然的身边,小声说:“人海战术是最低等的战术。你觉得挑战我的人多了,你们赢的概率就会变大?”
“那么你是觉得自己不能赢?”陆然淡淡地反问。
“他们在我这里十分都拿不到。”林恕轻哼了一声就上场了。
然后就是挥洒汗水的车轱辘赛,林恕把那些挑战者一一PK掉了,而且还真的是十分都没让他们拿。
穆生摸了摸下巴,对陆然说:“陆掌门,怎么办?我看这林恕真的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好对付啊!”
而林恕也坐在长椅上,喝着水,看着陆然,一副“你们已经弹尽粮绝”的样子。
穆生拍了一下陆然的肩膀,说了声“你等着”,然后走到了陈露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怎么了?”
穆生用大拇指指了指林恕的方向,说了声:“师姐,不上去试一试?”
“和林恕?他是男生啊。”陈露好笑地说。
“小师妹不是也和他比过么?在海川大学的击剑馆里,15比12输给他了。”
陈露立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说什么?小师妹从他那里还拿下了12剑?”
“对啊。”
“是林恕让她的吧。”陈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以刚才江暖的水平,搞不好还真有可能。
穆生就把在海川大学里那个赌约和陈露说了一遍,然后加一句:“林恕都恨不能在小师妹的身上戳上百个窟窿,怎么可能让她呢?”
这么一说,陈露的眉头就簇了起来。
穆生知道她是心动了,就继续“煽风点火”。
“师姐,你看,小师妹当时都没能赢过林恕,你要是能赢,哪怕是15比13输掉的,也是荣耀啊!输了,也不丢脸。”
陈露想了想,就去到了林恕那里,真的提出了练习赛的邀请。
“那个林恕,不介意和我也来一场吧?”
“小姐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和我?”林恕指了指自己。
“怎么,嫌弃我水平低,不如陆然和穆生他们?”
“这怎么可能?”林恕叹了一口气下,“我只是觉得你们怀风的车轮战连你都穆桂英挂帅了,我算服了。”
“什么穆桂英挂帅?我还没打算当寡妇呢!”陈露用脚尖踢了林恕一下。
这一场男对女,大家就当作看个热闹。
江暖叼着巧克力,来到陆然的身边,含糊不清地问:“怎么忽然大家都来挑战林恕了?”
“林恕说我们怀风里,除了我没人能赢他。”陆然淡淡的说。
江暖“嘎嘣”一声把巧克力咬断了。
“这家伙是盲目自负的毛病又发作了?欠收拾啊。”江暖摇了摇脑袋,挥着巧克力说了声,“师姐加油!”
这一声“师姐加油”听在陈露的耳朵里有点复杂,她不知道这是江暖觉得在海川没能赢过林恕所以觉得她也赢不过的“幸灾乐祸”呢?还是觉得她会输的很惨,所以才这么“加油”。
陈露迅猛出击,把参加联赛的很辣劲儿给完全发挥了出来,前面几剑是把林恕打了个措手不及,下面的学员们纷纷拍手叫好。
但是很快,林恕就恢复了状态,两人的交锋堪比男子击剑。
江暖举着巧克力都忘记吃了,不是伸长了脖子,就是为陈露的失分而叹气。
当比赛进行到12比8的时候,江暖这才想起自己捏在手里的巧克力都快化掉了,刚要一口把它吃掉,就感觉有人轻轻扣住了她的手腕,将那一块巧克力咬住。
她侧过脸,看见了低着头的陆然,他的气息轻轻掠过江暖的手腕,心脏上忽然像是爬了无数只的蚂蚁,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陆然已经抬起了头,那剩下的巧克力被他咬在唇间,舌尖微微一顶,就完全含了进去。
江暖傻傻地看着他,直到自己手指间的巧克力包装纸差一点掉下来被陆然给接住了。
“那是我……我吃过的……”
而且都快被捏化了。
就在这个时候,林恕一剑斜劈,拿下了第14分。
陆然的下巴抬了抬:“看比赛。”
江暖发现自己的精神根本没法儿集中,还是忍不住看向陆然的侧脸,那半块儿巧克力好像还被他含着,没咽下去。
陈露压根没打算轻易放弃,她的态度就是对待任何比赛都当作是人生的谢幕赛一样拼尽全力,她压制住了林恕,但是很快林恕就挣脱了陈露反守为攻,再下一剑。
最终,陈露还是15比10输给了林恕。
林恕喘着气,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现在的女生……真的太没有小仙女的气质了,一个二个的都在向着男人的方向发展!”
陈露从后面拍了一下林恕的脑袋瓜儿:“赢了还这么多屁话,小心我们一人一剑戳死你。”
“得了吧,要不是你们教练都在旁边看着,你们这些家伙恐怕早就一人无数剑戳我上西天了!”
林恕鼓着腮帮呼了一口气,坐在长椅上拎着自己的领口。
穆生轻轻撞了陆然一下:“我说陆掌门,差不多了吧?再这么下去,就到午饭了,给了他休养生息的时间,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
陆然点了点头,看向江暖,发现她竟然还捏着巧克力的包装纸,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来到江暖的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小暖。”
“啊?陆然?”江暖抬起头来。
那一声“小暖”让江暖的心就像是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包裹着向上一抬。
“去和林恕比一场吧。我们这里有可能赢他的,就剩下你了。”陆然说。
江暖这么一听,顿时热血沸腾!
“你觉得,我能赢林恕?”
“嗯。之前也许差一点,现在估计可以了。但是现在不比,下午可能就没机会了。”
“为什么?”
“他吃饱喝足体能就恢复了。”陆然直截了当地说。
“原来之前的车轮战……就是要消耗他的体力?”江暖恍然大悟,接着又说,“咱们这样是不是胜之不武啊?”
“他挑衅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么?”陆然淡淡地说。
江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想了想,能让林恕吃瘪就好,管他是什么方法呢。
“好,我去挑战他。”江暖用手指在鼻子下面蹭了蹭,走了过去。
穆生看着江暖的背影,小声说:“我有点担心,林恕是知道小师妹的水平的,他未必会迎战啊。”
“他会迎战的。”陆然回答。
“为什么?”
“他在谁面前都能不在乎面子,但是在小暖面前,他是觉得不会失掉自己的面子的。所以小暖如果挑战,他一定会迎战。”
穆生看着陆然,摇了摇头说:“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君子又坏心眼的一面。”
“对待敌人君子,就是对待自己小人。”
“这个观点我认同。”穆生点了点头。
江暖来到林恕的面前,林恕眯着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样,哥厉害吗?”
“不知道啊。”江暖耸着肩膀摇了摇头。
林恕好笑地说:“怎么能不知道呢?穆生和徐梓天都输给我了。你们怀风能上的人都上来跟我比了,没见谁赢啊。”
“不是还有陆然么?”江暖说。
林恕是一听见“陆然”的名字就要翻白眼了,但在江暖的面前,他还是忍着。
“不然,你跟我来一场吧?”江暖笑着说。
“你?”林恕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斜着身子,视线从江暖的身边穿过,正好落在了陆然的身上,“不会是陆然叫你来的吧?”
“他又不是我爸。”江暖歪了歪嘴,心想小样儿,你还知道现在赢不过我,所以不敢应战了?
“那下午吃完饭了再来吧。”
江暖脸上的表情顿时黯然了:“下午我要回去做作业了。”
“你爸管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你这样子妥妥能进国家青年队的水平,还让你每天在作业里浪费人生?”
江暖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你要是没力气了,就算了吧。下次有机会再找你练习。”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
穆生看着江暖转身,对陆然说:“你看,我就说林恕不傻,不会答应小师妹的。”
陆然却不说话,江暖抬起脸来朝他眨了眨眼睛。
果然,江暖身后传来林恕的声音:“等等,我跟你比一场。不过我不会留情,哭了别怨我。”
江暖立刻转过身来,拍了拍胸口说:“我又不是你,怎么会那么没胸襟呢?”
林恕忍不住抬起剑在她的后背上戳了一下。
“看来真要好好修理你。”
江暖对阵林恕,瞬间吸引了俱乐部里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那些等着结束早晨的练习准备吃午饭的人,忽然之间也都收了心,围了上来。
陈露也挤到了最前排,她想看看这一次江暖能和林恕打到什么程度。
江暖是早就知道林恕厉害的,而林恕面对江暖也是严阵以待。
“觉得好气愤。”徐梓天闷闷不乐地说。
“气愤什么?”穆生好奇地问。
“你不觉得林恕对待小师妹的认真程度和对待我们是明显不一样吗?”
穆生不由得笑了:“不然你上去和小师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赢?”
“我估计自己赢不了……”徐梓天想了想,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所以就不要怪林恕对待小师妹比对待你要认真啊。”
“他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地都要和林恕对战?这要是传出去,不会说我们欺负林恕吧。”黄教练有些担心地问。
江怀估摸着是不是俱乐部里的学员和运动员们都知道当初林恕在海川大学说的话,所以都想要到他面前来找“面子”?
江怀考虑一下,开口说:“林恕啊,不如下午再比赛吧。”
林恕摇了摇头说:“江暖说下午她要回去做作业了。我没事儿,我们开始吧!”
江怀看着江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丫头可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学习积极性啊!
黄教练看林恕没意见,做为裁判,就让他们开始比赛了。
第一剑就是速度的比拼,林恕完全没有因为江暖是女生要给她留面子的意思,直冲而来,眼看着狠狠就要一剑落在江暖的肩膀上,却没想到瞬间被江暖拉开了距离,林恕立刻警戒,果然江暖迅速开始了进攻。
两人的交战如火如荼,每一剑都紧扣在场观众们的心跳,空气中迸发着干燥的星火。
当陈露看见江暖一个迅猛地向前劈手击中林恕的时候,她愣住了。
刚才她是体会过林恕的速度和力量的,但是江暖却能让林恕应接不暇,陈露有一种和自己对战的江暖并不是在满级状态下的江暖的感觉。
两人的比分交替上升,最后甚至江暖领先了林恕一剑,达到了14比13。
“好紧张……好紧张……小师妹一定要赢!不然之前我们的铺垫就白费了呀!”徐梓天双掌合十,一副跪求满天神佛的样子。
江暖在这一轮开始前,整理着自己的鞋带。
她以为自己会心跳如鼓,但没想到却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
最后一剑,她要怎样去赢林恕呢?
又或者,她应该什么都不想呢?
对面的林恕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他心里很清楚,其实所谓“最后一剑”才是压力最大的一剑。
想的越多,准备的越多,鼓励自己越多,那么输掉的因素也就越多。
在击剑里,有太多最后一剑慢慢变成对手“最后一剑”的例子了。
比起赛场心态,林恕相信自己高过江暖一筹。
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面却有了更多莫名的感觉。
她冲向他的每一剑,都是他人生之中不可能再被复制的瞬间。
江暖缓缓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陆然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点可笑的,总要从陆然的眼睛里寻找所谓的肯定。
但她的每一场比赛,陆然不可能一成不变地站在那里,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有他的方向。
只是,当你还看着我的时候,请分给我一点你的淡然,你的镇定。
当你面对简明,你是怎样抵挡这一剑又一剑?
此刻的陆然,像是知道她内心的紧张一样,抬起手来,放在胸口的位置,指尖点了点。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对她说:顺其自然吧。
该来的会来,这世上千万种可能,又岂能在这短暂的几秒里思考尽呢?
江暖呼出一口气来,握紧了手中的剑。
两人都是主动进攻,就像是奔涌而出尽情厮杀,两股力量的碰撞,没有谁吞没谁,而是飞溅出更大的浪潮。
林恕刚刚压下江暖的剑,江暖迅速退离到了林恕的进攻之外,就在林恕起速准备击杀江暖的时候,江暖的脑海中再度见到了那个空旷的击剑馆,冰冷的灯光和热烈的空气,交织成心底深处无法被压抑的渴望和热情。
江暖在林恕为了加速而屈膝的那个瞬间,猛地冲了出去。
这一剑没有任何技巧,没有假动作,没有所谓战略和战术,只是脑海深处的某种感觉。
她有一种预感,就是这个瞬间,她必须要抓住,必须要抓紧!
一剑来袭,看似轻灵,只有试图抬剑抵挡的林恕知道,它苍劲有力,就像是峭壁边的松柏昂首刺向苍穹。
剑尖甩上了林恕的肩膀,江暖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
击剑馆里安静无比。
大家看向黄教练,等待着他们的判断。
江怀愣在那里,女儿的果断和义无反顾让他忽然间激动万分,而这种激动之后更多的是愧疚。
她是那么出色的一个孩子,她想要出众,但是他所想到的却是出众之后的代价,他宁愿她平凡,也没有想过她会取得比他更大的成就。
做为一个父亲,自己在女儿的面前又是多么地平庸?
江暖还在喘着气,她还在想着自己的那一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全部是靠自己的本能反应。
林恕的手伸过来,替江暖将护面捞了起来,他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如果是今天一大早就来跟我挑战,是赢不了我的吧?”
“知道。”江暖伸手在林恕的胸口上捶了一下,“你输给的不是我,而是整个‘怀风’。”
“听起来我还必须心服口服了?”
“废……”
江暖的话还没说完,林恕就把她的护面又给摁下来了。
“你胜之不武,所以小丫头别‘废话’了!”
他拎着护面和剑,来到了陆然的面前,扯起了唇角。
“下回谁要是再对我说,陆然是君子,我不会用剑,而是直接用拳头把那个人揍成狗。”
陆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林恕伸出手:“早点回去吧,不然下午会更难过。”
谁知道林恕没有和他握手,而是扔下一句“我乐意”,就转过身去,一把揽上了江暖。
“江暖,我现在全身无力,麻烦你帮我拧一下矿泉水的盖子。”
“滚你的吧!”江暖故意用手肘去撞林恕。
当下午的练习结束,林恕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跟着上了江怀的车。
江暖毫不客气地说:“喂!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林恕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回答说:“明天下午啊!坐火车回去也就三个多小时,为什么要那么赶啊!”
正在开车的父亲伸手拍了江暖一下:“小暖,人家林恕远来是客,你这样太没礼貌了啊!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今天早上你们的车轮战呢?”
听老爸这么一说,江暖就不说话了。
到了家楼下,江暖一想到要和林恕一起吃饭就觉得变扭,她靠近陆然,低声问:“喂,你今天晚上爸妈在家吗?”
“在家。”
江暖立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自言自语地小声说:“就不能到我家吃饭么……”
江暖耷拉着脑袋,并不知道陆然就在后面一直看着她。
进了电梯的时候,江怀拍了拍陆然的肩膀说:“陆然啊,今晚你就在我们家吃饭吧。这么难得你们年轻人都在,多好啊。”
江暖眼睛一亮,立刻跟着她老爸附和:“对啊,对啊!你今晚就来我们家吃饭吧!我妈妈肯定做了好吃的!”
“好的。”陆然点了点头。
江暖这才用力呼出一口气来。
等到楼层到了,江怀先一步走出了电梯,林恕却凑到陆然的面前欠抽地说:“其实我不是很想和你吃饭。”
江暖是听到了的,毫不客气地说:“要不然,你别上我家吃饭呗。楼下对面,有十二块钱一碗的牛杂面。”
“还是你妈妈做的饭比较合我的胃口。”
说完,林恕就揣着口袋跟到了江怀的身后。
打开门的时候,江暖一眼就看见了一双陌生的运动鞋。
“诶,有人来我们家了么?”
这时候就听见江怀很欣喜地叫了一声:“哎呀!简明,你怎么来了!”
江暖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将脑袋伸了进去。
“怎么了,我就不能来看师父了?”简明温润如冬雪初融的声音响起。
他站起身来,迎接江怀。
江暖睁大了眼睛,看着简明,总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在帝都么,怎么会忽然回到南市来?
“哈哈哈!你小子恐怕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江怀立刻上前给了简明一个拥抱,然后对着正将板栗炖鸡端上桌的罗晨说,“简明来了,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来告诉我!”
☆、第39章 今天很热闹啊!
“人家简明说了,让你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反正他也是要留在这里吃晚饭的,不着急这么一会儿。”罗晨笑着回答,“这不还有我陪简明说话么!”
“是啊,师父。”简明的视线落在了江暖的身上,抬起手就在江暖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小暖,你是有健忘症,不记得我是谁了?”
江暖立刻开口道:“简明哥!我就是……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来我们家!”
简明笑了,看向站在门口的陆然和林恕说:“果然今天很热闹啊!”
今天的他和在海川大学见到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他的休闲外套就挂在入口的衣架上,身上穿着格子毛线衫配了一条休闲裤。
整个人看起来随性而儒雅。
如果再配上一副眼镜,估计会让人以为是哪个大学的助教吧。
“是啊,哎呀!我应该说一声,让穆生和徐梓天也来吃饭啊!”
林恕揣着口袋扯着唇角,看着江暖的背影,摸了摸鼻尖,凑到陆然的身边:“还要叫他们两个?现在我觉得已经是一出年度大戏了。”
陆然不动声色的低下身来换拖鞋。
林恕继续说:“你看过三国演义么?现在魏国强大,我们蜀国和吴国是不是该联手抗敌?”
“你的段位还不够。”陆然已经换好拖鞋走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到的?”江怀笑着问。
“下午四点多吧。”简明回答。
“四点多啊,现在五点半快六点了,这一个多小时让你陪你师母聊天,应该很没意思吧!”
“不会啊,师母搬了很多小暖从小学到中学的照片给我看,挺好玩的。”
江暖一听,立刻炸了,她冲到沙发前,发现好几本相册都被搬了出来,里面还有很多自己出糗的样子。
比如小学五年级秋游爬山,自己为了捡掉到山路边的果冻,把脑袋伸到了围栏外面,结果被卡住了差点没收回来的蠢样子。
还有初中运动会四百米接力被抓拍下来的龇牙咧嘴的丑样子。
她的老妈有一种特别的爱好,就是把她女儿所有难以见人的一面抓拍下来然后还要洗出来“珍藏”,认为这才是人生珍贵的时刻。
我的亲妈啊,这不是人生珍贵的时刻,是让人想死的时刻啊!
“好玩吗?”林恕也来了兴趣,跑到沙发边坐下,把相册打开。
江暖想要阻止他,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就听见林恕一边笑一边捶着沙发。
“哈哈哈哈哈!江暖!这是什么鬼!”
林恕把影集翻过来给江暖看,一张江暖站在初中学校门口拍毕业照,正好风吹了一张不孕不育医院广告拍在她下巴上的样子被拍了下来。
“老妈!你不是说这张相片不会留的吗!”
“是吗?”罗晨无所谓地看了一眼。
陆然缓缓走了过去,从林恕那里把那本影集拿了过来。
江暖已经够没面子的,她飞奔过去,要从陆然那里把影集抢过来,谁知道一把就把陆然扑倒在了沙发上,鼻子撞在陆然的下巴上,发出一声悲鸣。
她一抬眼,就看见陆然平静的眼睛里揉杂着一丝快要漫溢出来的波动,他的眼睫很好看,仿佛就要刷在她的心头。
她赶紧拽过自己的影集,全部收拾了,抱起来就跑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她把它们都塞进柜子里,谁知道门外传来林恕的调侃。
“江暖——你可别想着要把它们全部烧掉毁灭证据啊!你身上贴着小广告的样子已经存在于我脑海深处啦!”
当心我杀掉你啊!
江暖把柜子一关,气的想用脑袋撞墙。
简明在那一个多小时里肯定已经都看完了!
她怎么就没早点回来呢!怎么能让简明看见!
形象全毁啊!
“小暖!出来吃饭啦!别让客人等你啊!”老妈的声音传来。
江暖真的不想出去啊!
她推开门,走向餐桌,陆然的表情淡淡的,简明也正在和她老爸聊天,气氛好像很正常的样子。
餐桌边就剩下简明身边的位置了,她小心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林恕是一点都不客气,大快朵颐,一直夸着罗晨做的饭菜人间美味,把罗晨哄得笑不拢嘴。
陆然没说什么话,基本上只有当江怀和简明问他什么,他才会有条不紊地回答。
江暖低着头,慢慢地吃着菜。
谁知道林恕忽然来一句:“江暖,你怎么吃那么慢啊?我记得昨天晚上你三口就能啃掉一个鸡腿。”
江暖差一点没喷出来,“你才三口啃掉一个鸡腿呢!”
“我是可以啊!”林恕摊了摊手。
简明笑了,给江暖夹了一个鸡腿,说:“没关系的,你小时候吃包子吃到满脸都是的样子我已经见过了。”
江暖立刻更不好意思了。
这时候陆然说了一句:“我怎么记得,昨天晚上没有吃鸡,你怎么看见江暖三口吃掉一个鸡腿?”
江暖这才反应过来林恕刚才是在瞎掰。
“林恕,你今晚最好把门锁好,不然我说不定会进来闷死你!”江暖做了一个揍他的手势。
“是么?你要进来?那我不锁门了。”
他这么一说,江暖立刻脸就红透了。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老爸老妈,看见他们笑着似乎完全没把林恕的笑话往其他方面想,这才安下心来。
老妈的板栗烧鸡可谓江湖一绝。只是江暖不爱吃鸡,只爱吃里面的板栗。
她拿着筷子夹啊,夹啊,再次展现了她使筷子的手残技能,半天才夹了一小粒起来。
罗晨就看不过眼了,说了一句:“你呀,从小就使不好筷子。杵来杵去的,大家都吃你的口水了!”
嘴上这么说,罗晨还是给江暖拿了一个勺子,给她舀了一大勺放在碗里。
简明却轻轻笑了一声。
江暖不好意思地低头吃板栗,心想老妈你好歹给个面子,这不是让简明笑话她么!
“你知道女孩子筷子使不好其实是一种很高超的技能么?”简明侧过脸来,笑着问。
“啊……使不好筷子算什么神技能啊……”
“这样,坐在你身边的男生就得给你夹菜了啊。”简明伸长了筷子,给江暖夹了胡萝和芹菜。
“谢谢简明哥。”江暖低下头来,艰难地把芹菜塞进嘴里。
“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两样。但是这两样的营养很丰富。既然想要当个运动员,就不能挑食。”
“还是简明有办法,不像我们,怎么跟她说芹菜和胡萝卜对身体好,可是她就是不吃。”
林恕笑着摇了摇头:“那还不是因为简明赏心悦目,情商高。是吧,陆然。”
江暖心里咯噔一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从简明扯到陆然啊,总觉得林恕不安好心。
她侧过脸去看向陆然的方向,陆然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江暖呼出一口气来。
谁知道这个林恕没完没了的,又和罗晨开始东拉西扯。
“罗阿姨啊,我其实蛮好奇的。”
“好奇什么啊?”
“你们家的江暖性格这么特别……”
江暖瞪着眼睛看着林恕,什么叫做“性格特别”,你直接说我性格不好不就得了!
她暗自威胁林恕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林恕却眯着眼笑着,一副全然没看懂江暖的威胁的样子。
“罗阿姨以后想要一个怎样的女婿啊!”
林恕眯着眼睛,一副等着罗晨夸他的样子。
江暖猛地就被板栗给噎到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连骂林恕都骂不出口了。
她抓着筷子,捶着自己的胸口。
“哎呀!暖暖你真是吃个板栗都能噎到自己!”江怀起身要去给女儿倒水,但是陆然却轻轻拉了他一下。
“江教练,噎到了喝水会更噎的。让她慢慢缓过来吧。”
“这样啊,也是……”江怀坐了下来,看着女儿说,“暖暖啊,你慢慢吃,这里没有人跟你抢板栗的啊!”
身旁又传来简明轻轻的笑声。
他的笑声里没有任何调侃或者嘲笑的意味,相反就像看见小孩子做了傻事一样。
“你看,你看,这就是我家的女儿,吃个板栗都有可能出大事的。所以啊,我想要的女婿就是能照顾好她的。她挑食的时候,能让她什么都吃一点。她犯傻的时候,能给她兜底。她较真儿钻牛角尖的时候,能够包容她一点的。”
一时之间,餐桌上都安静了。
江暖很想伸手遮住自己的脸,老妈说的,这可不就是简明吗?
两秒之后,林恕笑着看向陆然,说:“你看,你长得帅、成绩好、击剑比我厉害也没用啊。我们两个都是被淘汰的选手。”
罗晨乐了,轻轻推了林恕一下:“你这孩子就是没个正经。”
简明却像是不在意一样,“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看见小暖坐在俱乐部的台阶上等妈妈来接她。她手里抱了一个纸袋子,是江教练给她买的板栗。她还小,用手指剥不开板栗,就用牙齿想要咬开。但还是可惜,一个都没打开。”
对面的林恕已经憋着笑了。
江暖却摸了摸后脑勺:“诶,我怎么不记得啊?”
“你连元素周期表都能背劈叉,还能指望你记得自己上学前班时候的事?”罗晨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这么一说是有点印象的……我现在元素周期表倒背如流,老妈你别看不起我!”
“那后来怎样了?”林恕又问,“她是不是捡了一块板砖,把板栗给砸开了?”
“信不信我用板砖砸开你的脑袋?”
“不是,我正好走出来透口气,她就抓住我的袖子说‘哥哥,帮我剥一下板栗好不好’。我一看,所有的板栗上,都有她的小牙印。”
简明的声音听在江暖的心里,是温暖的。
她已经忘记的童年,却有另一个人替她记得。
“对,对,对!我想起这件事了!”江怀指了指简明,“那天我就是去上个洗手间,一出来,就看见简明也坐在台阶上,一本正经地跟我们家暖暖说,她咬板栗的方法不对,那么咬,板栗是开不开的!”
“这样说起来,如果简明和暖暖算不算青梅竹马啊?”罗晨忽然开口说。
“阿姨,可不能这样算啊。现场这么多位年轻男嘉宾,您金口玉言说简明是江暖的青梅竹马,那我和陆然是陪跑奥斯卡吗?”林恕一说,罗晨又跟着笑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会逗人开心呢?”
江暖的脸颊都快烧起来了。
简明摸了摸江暖的脑袋,笑着问:“其实我也不算她的青梅竹马。我离开南市太早了,顶多算是个大哥哥而已。不过,暖暖,你喜欢怎样的男孩子?”
“简明哥!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呀!我家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在呢!”江暖用眼神示意一下罗晨和江怀的方向。
“也没什么关系。做父母的也想知道你喜欢怎样的人。”罗晨扬了扬下巴,“今天大家都开心,你就是说个漫画人物,说个电影明星,我也不怪你不务正业。”
“对啊,万一你考到帝都来了,我也好帮你把关。”简明笑着说。
江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握了一下。
她抿起了嘴唇,她从来不追星,她喜欢漫画但也不会真的去把某个人当作梦中情人。
如果说从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她隐隐明白自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的人,他会让我变得坚定、变得敢于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变得让我不满足于现状。我希望我喜欢的那个人,让我拥有追求出类拔萃的野心。”江暖看向自己的妈妈,很认真地说,“妈妈,对于我而言我不需要有人给予我安定平凡的生活,给我再多,不如懂我。”
罗晨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江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罗晨身边的江怀低下头来浅浅地笑了。
他从前也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但是现在,他似乎能懂一点了。
“江暖,这么有范儿的话,一点都不像是你说的。你这是盗版了张爱玲,还是盗版了亦舒?”林恕打趣地问。
“我就是江暖,不做任何人的盗版。”江暖抬起面前的可乐,举向林恕,“再不闭嘴,我就真的要揍你了,可不管你多能哄我妈开心。”
林恕低头笑了:“行行行,不揭你老底了!”
“这还差不多。”
“对了,简明,你还没说你忽然回南市是干什么呢?”江怀开口道。
“其实,是我们大学击剑队的总教练洪霄特别嘱咐我说有空就回来一趟,和江教练您聊一聊。”
“哦,我明白了。你在这里待多久?”
“明天中午的火车。”简明回答。
“哦,那住的地方定下来了吗?”
林恕立刻笑着说:“简明,江教练的书房已经被我占领了。”
简明也笑了:“没关系,我愿与你同床共枕。不过到时候谁摔到床下就犹未可知了。”
罗晨和江怀笑了起来,江暖也跟着笑了。
她的视线掠过陆然,发现今天的他,真的一直很沉默。
“其实我订了酒店,就在不远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林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吃完了饭,陆然还是照例帮着罗晨收拾桌子。
简明也来帮忙了:“师母就去和江教练一起看看电视吧。”
“你们都是客人,哪里有让你们收拾的道理。还是我来,我来!”
简明轻轻将罗晨推去了沙发:“师母,我和陆然可不是客人,我们都是江教练的门生。客人是林恕,你赶紧去和客人聊天吧。”
简明和陆然两个人都是做事利落的人,餐桌一下子就被收拾干净了,就连洗完擦灶台这样的事,都有模有样。
罗晨坐在沙发上,却一直忍不住看厨房里面。
“你看什么啊?担心他们两个男生弄不干净?”江怀好笑地问。
“怎么可能啊。我是在想,要是以后江暖能有个像是简明或者陆然这样靠谱的男生照顾,多好啊。”
“你还真是想的美。人家照顾暖暖,图什么啊?”江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想的。
“简明为人处事有温和有礼,陆然性子冷了点儿,估计暖暖会觉得闷。”
“说的就跟简明和陆然能喜欢暖暖一样。你还真是没有当太后的命,操着太后的心。”江怀摇了摇头。
一旁的江暖却听见了:“你们能不要再继续想象下去了吗!以后简明哥再上我们家来做客,我都得躲起来啦!”
整理好了厨房,陆然就准备离开了。
这时候,江怀就开口了:“那个明天早上,暖暖就不去俱乐部了,简明可能有事要跟她好好聊一下。”
“知道了。”陆然还是说的很少。
他离开的时候,江暖跟着他来到了门口。
她很想对他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一句:“那……明天见呗……”
“明天你不是要陪着简明么?”陆然说。
“简明不是中午就要走了么……下午还得送林恕走啊。”
“嗯。”陆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暖总有一种不习惯的感觉。
因为陆然,一直没有看她的眼睛。
当送走了陆然,江暖一回头,就对上了坐在沙发上的简明的视线。
他看起来依旧温润,但目光里有什么难以理解的晦暗起伏。
“那个,吃饱了,我该出去遛一遛了。而且明天就要回去海川市了,今晚得去买点儿东西了。”
林恕很知情识趣地说。
“你一个人去啊,路也不熟啊,要不然我陪你去吧!”罗晨起身说。
“不用,不用……”林恕看了一眼江暖,说了句,“我知道你挺不喜欢我的,但是能陪我出去买点东西吗?”
江暖愣了愣,然后来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那咱们约法三章。第一,你买东西就买东西,别惹事。第二,你不要再说让人生气的话。第三,我带你上哪儿就上哪儿。不然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成交。”林恕低下头来加了一句,“反正简明也是特地来找你爸爸商量事情的,你留在这儿听墙角,人家还不方便商量了。”
江暖哼了一声,就跟着他出门了。
两人下了电梯,江暖揣着口袋,走在前面,林恕就在后面跟着。
“江暖,你就不好奇,简明来找你爸爸,是商量什么事情的?”
“也许是他要参加大学生击剑联赛了,所以来请教我老爸的?”
“傻瓜,简明已经是很成熟的运动员了。所有的意见建议,洪教练就够了。”
江暖回过头来,看向林恕:“那他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你来的。”林恕说。
一改之前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的表情很认真。
“不会吧……为了我?”
“你在海川大学和我的那一场对战,B大男子佩剑队的人几乎都看到了。还有人用手机录下来的,估计他们带回去给洪教练也看过了。B大的女子佩剑队,连续四年在大学生击剑联赛里没有人打入四强了。而且,无论是全运会还是俱乐部联赛也没有人取得亮眼的成绩。他们需要有人来改变这个格局。”
“我……我哪里有这种能力啊!”江暖觉得林恕所说的是“天方夜谭”。
“你当然有啊。陈露不是全国大学生击剑联赛的第八名吗,你已经打败她了。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林恕笑着走到了江暖的前面去。
☆、第40章 表态和表白
江暖三两步跟上去,侧着脸,看着林恕说:“你这么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我真是不习惯。”
“在你心里,我是有多不正经啊!江暖,你知道今天早上在俱乐部的练习赛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轮番挑战我么?”林恕问。
“我知道啊!因为你这个人说话就是欠抽!你说我们‘怀风’里除了陆然没人能赢你啊!”江暖白了他一眼。
“这个是我说的一部分。但完整的是,我对陆然说,如果你那场练习赛赢了陈露,我就对你表白。”林恕斜着眼睛,唇角带着一丝坏笑,让人看不出真假。
“你……你真的是很无聊啊!我和你才见过几次面啊!”
她一向都有自知之明,自己可不是会让人“一见钟情”或者“再见倾心”的萌妹。像林恕这样的男生,对她来电的几率,估计比哈雷彗星撞地球还艰难。
但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对她有“表白的意向”,无论真心或者玩笑。
“但是,我又对陆然说,如果在‘怀风’有出了他陆然之外的人能赢我,我就守口如瓶,不跟你表白了。”
江暖愣了愣。
难道,就因为林恕挑衅说要表白,所以陆然、穆生他们就安排了一场又一场的车轮战?
“你知道之后,有没有觉得很得意呢?”林恕微微低下头来,看着江暖的眼睛,唇上依旧带着笑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只是喜欢无端挑衅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对我表白!”江暖白了他一眼。
“我是要对你表白啊。”
“啊?”
“表白,又不一定是要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爱到死’之类的烂俗话,才叫表白。说出心里真正的想法,对你的真正态度,不就是表白吗?”林恕笑了。
“那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挑衅陆然吗?”
江暖愣了一下,“不就是去年比赛,你和他的最后一剑落败,你心里不痛快么?”
林恕摇了摇头:“我是没胸襟,但还不至于没胸襟到那个地步。”
“那是为什么呢?”
“大概我羡慕他的坚决吧。他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坚决,而且总是肯定自己能做到。比如说,追逐在简明的身后,非要超过他不可。简明,在我们这批打算走上竞技体育道路上的人来说,是标杆,是一个标记,好像我们生来就是为了跟在他的身后。如果是和简明比赛,我们但凡能15比13输掉,教练会夸奖我,队友会羡慕我。但是陆然不同,当他输给简明的时候,他总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他始终紧绷着,没有欣喜,没有满足。好像他的标准生来就比我们要高。”
路灯的灯光有些冷意,但是眼前的男生眼睛却带着炙热。
“别人都在仰望简明,我却希望自己成为陆然。可就是因为这样,我就更想要挑他的毛病,更想要看他不爽露出和平常人一样的表情,好让我能够平复对他的羡慕。”
“可是……你也没能让他不爽啊……”江暖摊了摊手,“他是那种永远都不可能会不爽的人。”
“不会啊。”林恕隔着空气点了点江暖,“你啊。”
“我?”
“你看,我一说要向你表白,他就不那么君子了。把‘怀风’里有点能耐的人都叫出来了。”林恕的嘴角弯弯的,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你胡扯吧!陆然他怎么会……”
“他怎么不会?我都给你说了,陆然是那种认定了要做什么或者要达到什么目标就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家伙。”
“可是你说的就好像他很在乎你会对我表白一样……谁喜欢我,或者我暗恋谁喜欢谁……他根本就不会干涉和在乎的好吗?他……他看起来好像是那种会用自己的高标准来衡量别人的人,但是他其实很尊重身边的人,从隐私到决定。退一万步说,他真的因为你说要表白而让怀风所有人都来对付你,那是因为我是怀风的人啊,而你太不可靠了,他要和大家一起来保护我。归根到底,是你这个表白者,质量让人看不过眼呀。”江暖用“你脑子瓦特”的表情看着林恕。
“与其说是保护你,不如说想要保留你。如果你在他的心里如果不是重要到一定的地步,清高又闷骚如他,至于那么心急火燎,把整个‘怀风’都吊起来对付我,生怕我真的对你表白吗?”
林恕揣着口袋向前走去,江暖愣了半天,还在消化着林恕的话。
陆然很在乎她?
他当然在乎呀,不在乎怎么会去解决程豆豆作弊的事情,不在乎怎么会和她一起看着漫画去海川大学,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去和张主任叫板甚至放话会考进年级前三呢?
林恕这么不靠谱的“表白者”,陆然当然要为她“拦腰斩断”呀!
“江暖!你是不是腿短?我都走到这里了!现在是左转还是右转?”林恕的声音高高扬起。
“左……左转……”
江暖还是沉浸在“陆然在乎她”的满足感中。
林恕看着江暖眯着眼睛抿着嘴唇笑的小表情,眼底的落寞滑过,他暗自呼出一口气,忽然撑着膝盖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江暖!你该不会以为我跟你说的是真的吧!”
如同骤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了个透心凉。
“林恕!我们约法三章怎么说的!”江暖跑上前去,上脚就踹。
“看来我听到的传闻是真的啊,你暗恋陆然啊!不然我这么一试你怎么就上钩了啊!”林恕也不反击,但是却左躲右闪,很快腿上的运动裤就挨了江暖好几脚。
“你脑子有病啊!你是不是总这样奚落女生啊!”
“你当真了对不对?”林恕最后都被江暖踹到蹲在地上抱住脑袋了。
江暖想着怎么踹他都不可能解气了,于是揣着口袋冷冷在一边看着他。
“喂,江暖,你是不是开始胡思乱想了?”
林恕的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我胡思乱想什么?”
“胡思乱想各种还没有发生的可能性。我说,在击剑的时候,我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凭借本能克敌制胜。而现在,你未来那么宽广明亮选择无数,看看我啊,我也是个很好的选择啊。”
“切……选你,我不如上街卖红薯。”
“那行啊,你去卖红薯,我来买。吃完了就在你的红薯摊子前站着。”
“站着干什么?”
“把屁送给你啊!”
“你的笑话真是又冷又无聊!”
走着走着,江暖带着林恕来到了一家特产店的门口。
两人进去买东西了。
当林恕一边挑东西一边看生产日期的时候,江暖再一次觉得,他其实一个很细心的人。
很多男生买东西,都不看生产日期,拿了就走了。
离开特产店,林恕拎着两个大袋子,江暖就走在他的身边。
他们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林恕说了句:“你吃冰淇凌吗?”
江暖把自己的两个兜儿都掏了出来,表示自己身无分文。
“你就算是把男生都给打败了,也是女生。我请你吧。”林恕拎着袋子,就进了甜品店。
他把袋子放在了靠窗的位置,两个人站在餐牌前仰着头看了好久。
其实江暖一点都不想吃冰淇淋,又觉得怎么着也得让林恕放一次血吧。
“喂,你是不是看不清餐牌啊?要不要我扛你起来啊?”林恕好笑地问。
“我在看哪个是最贵的。”江暖凉凉地回答,还不忘侧过脸看对方的脸色,“你不会请不起我吧?”
“请不起别人,也得请得起你啊。”
“那我要那个——至尊版芋圆烧!”
“一听‘至尊’两个字就特俗气。”
“那哪一个不俗气啊?”
“那个,杨枝甘露,多有仙气啊。”
“那个最便宜,你留着自己喝吧。”
林恕也就是说那么两句,还是买了那个至尊版的芋圆烧给江暖。
两人都是对着窗口的位置。
林恕撑着下巴,看着江暖吹芋圆的样子,轻声道:“我以前也有幻想过一个场景。”
“什么场景?”
“我和我喜欢的人,并排坐在一家便利店里,面对着窗子,吃着关东煮,我们开开玩笑,我逗她两句,然后她会生气。”
“不好意思啊,你只能坐在甜品店里看我吃至尊芋圆烧。”江暖歪过脸,又说,“诶,你的杨枝甘露怎么不喝呀?”
“我要等晾凉了再喝。”
“你脑子没事儿吧?它本来就是凉的啊。”
“我是说,把我的心晾凉。”
“那你慢慢晾。”江暖又啊呜吃了一口。
就在这个时候,马路的对面一个修长的身影迎着夜色穿行而来,原本是在奔跑,外套被他的速度拖拽着,似乎是看清楚了玻璃窗那一边坐着的江暖,这才放缓了下来,但却仍旧是疾步而来。
“啊,我现在凉了。”林恕低下身来,拎起自己买的土特产。
“你不吃了吗?”江暖惊讶地看着林恕。
林恕只是笑了笑:“我说过,我羡慕陆然吧?”
“嗯。”江暖点了点头。
“现在,是我最羡慕他的时候了。”
说完,林恕就走向门口,而江暖一抬眼,就看见了已经走到了窗前的陆然。
他看着她,一只手撑在了玻璃上,江暖正好可以看见他额角微微的汗水。
他是为了什么那么着急跑出来?
江暖把勺子放了下来,一脸懵地看着陆然猛地一把推开了甜品店的门,几乎是冲到了江暖的面前。
他的表情冷得吓人,仿佛布满冰霜,在来到江暖面前的这一刻,哗啦一下就像是裂开了一样。
“陆……陆然?”
“林恕呢?”
江暖咽下口水,她站了起来,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半步,却撞在了椅子上,又坐了下去。
她很确定,陆然念着“林恕”两个字的时候,是咬着牙槽的。
她还从来没见过陆然一直敛着的情绪这么明显地释放出来。
“他……刚走了……一看见你他就走了……”
这时候,陆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取出来一看,眉心蹙成深深的沟壑。
江暖虽然觉得此时的陆然气势骇人,但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踮着脚凑过去看。
那竟然是林恕发过来的短信:杨枝甘露给你点的,我没碰过。
“啊?他给你点的?”江暖一副真的不明白林恕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的表情。
“走了。”陆然的手伸过来,扣住了江暖的手腕,要把她拽出来。
“啊?你不喝吗?他真的没碰过!”
刚才林恕还拿陆然开她的玩笑,这会儿真的看见陆然了,江暖全身上下都绷起来了。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明显就是来找她的!
那么林恕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前面的陆然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平复情绪,但还是将江暖给拽出去了。
“你怎么了,陆然?林恕跟你说了什么啊!你告诉我啊……”江暖停下了脚步,扣住了陆然的手。
陆然顿住了,没有回头。
“是不是谁叫你晚上出来,你就会出来?谁请你吃点东西,你就兴高采烈地吃?人家带你去哪里,你就会去哪里?”
江暖闷在那里,不说话了。
两个人都沉默着,零星有车子从他们的身边驶过。
良久,江暖才说:“陆然……我不喜欢这样的你。”
陆然背对着她,依旧沉默。
江暖心里面的委屈成百上千倍地向上涌起。
“你就不能有话直说吗?”
陆然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江暖,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
他的声音高旷中带着一丝轻缓的无奈。
“我知道啊!”
“那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力气是没有男生大的?”陆然又问。
“我……当然知道啊。”江暖看着陆然,完全不明白陆然这些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你击剑能赢林恕,也并不代表他对你做什么你都能赢他。”
陆然的声音看似清晰,却暗含力度。
“我知道……林恕告诉我了,是大家车轮战消耗了他的体力,我才能赢他的。”
“那你知道他对你居心叵测吗?”陆然忽然就问。
这就像一颗□□一样,在江暖的脑袋里炸裂开来?
“啊?什么……”
而下一秒,江暖所想的就是,难道林恕在俱乐部里向陆然放话说要对她表白,是真的?
陆然闭上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鲜少露出无奈的样子,只是这一次,好像所有无奈都在这一晚给了江暖。
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拿了出来,递给了江暖。
江暖狐疑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短信。
陆然是没有存林恕的名字的,短信内容却让江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请江暖在芒乐吃甜品,对面的禄丰大酒店看起来房间不错的样子。
就算江暖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条短信里暗示意味太明显了!
非怪陆然这么着急跑出来!
“林恕他有病吧!我去给他开个房!”
“你给他开房?”陆然的眉梢都要挑起来了,他的怒意几乎不加掩饰,排山倒海而来。
江暖下意识想后退了一步,陆然明明站在原处动都没有动过,却有一种紧迫逼近的压迫感。江暖结巴着说:“我……我只想说给他去精神病院开间房啊……”
这样的玩笑他们不是经常开吗?不是……不是一直她说了梗的前面,陆然就知道后面了?
陆然侧过脸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江暖能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已经收敛了起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幻觉。
可是,林恕那条短信明显就是挑衅。
平常的陆然应该是知道林恕的恶劣趣味,根本就不会理财他的,可是为什么会当真,还跑来了呢?
江暖的内心深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她看着陆然走在前面的背影,笼在暗色的光影里,劲削挺拔,他永远看着前方,那么他的心里有没有牵挂过别人呢?
她知道,陆然会对林恕的短信这么紧张,也许是因为她是教练的女儿,还有可能因为她是他的同桌,比一般的同学要更亲近更重要一点,但是江暖仍旧想要试探一下。
“喂,你看了那么一条短信就跑过来,我会以为你喜欢我呢!”
话刚落下,江暖的心就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她觉得自己疯掉了,怎么敢对陆然说这样的话呢!
陆然会怎么样?
冷淡地回她“你是不是也被神经病传染了”,如果是那样,她就能再次将那几近破土而出的萌芽再度掩埋。
又或者他没有任何回应就离开,以后自己还能拿这件事当做无聊的玩笑,没事厚脸皮地来调侃他。
已经快要走过转角的陆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那一刻面对着他的江暖觉得自己是勇斗恶龙的骑士,挺直了腰板,想要稳住自己的气势。
陆然的唇线始终绷着,那双眼睛揉杂着某种热烈的情感却被更加深刻的渴望所压抑,矛盾又让她心颤。
他走向她,靠近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如此接近,也不是第一次她看清楚他细致的眉眼轮廓。
他侧过了脸,仿佛要蹭着她的鼻尖亲吻上来。
一切她对他的了解在那一刻颠覆一般。
江暖连呼吸都不敢。
她几乎就快要感觉到陆然嘴唇的温度了,当身后一辆车经过,路面轻微的震动让江暖大梦惊醒,她想后退了一步。
陆然的眉眼仍旧轻轻垂着,在光影之下带着一种让挪不开视线的旖旎。
陆然缓缓地直起了腰,看似漫不经心地又上前一步,他再度弯下了腰。
江暖在程豆豆落在她家的少女漫画里,很多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总是觉得不会有男生有着漫画里那样的侧脸,眉眼不会有那样让人心绪难平的美感。
但是陆然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他又要靠近她了,心脏快要涨裂开来,陆然他想要干什么?
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要靠这么近?
江暖闭上了眼睛,皱紧了眉头,又向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自己的额头就被人用力摁了一下。
她睁开眼,就看见陆然单手揣着口袋,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看着他。
“下次有你不喜欢的男生亲你,你倒是可以这样——把自己皱成烧卖,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他侧过脸,嘴角的浅笑是陆然式的讥诮,可是他的眼底却有着一丝遗憾。
“你……你刚才是耍我?”
“不耍你,我能怎么办?”陆然转过身去,“回家了。”
江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想要跟上,却又不敢跟上。
靠得越近,心里面那股不切实际的念想就如同野草放肆生长,越压抑,就越期待。
“江暖。”陆然的声音轻轻的。
“嗯?”
“你要记得,没有立地成佛的决心,千万不要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悄然而坚决地穿透了夜色阑珊,没入她的耳中。
“什么?”
“我会让你哭出来的。”
陆然迈开长腿,继续向前走去。
“哭出来!你能让我怎么哭出来!”江暖快步跟了上去。
他是在试探她?还是在开她的玩笑?
一路上,无论江暖再说什么,陆然都沉默不答。
他安静得就像雕塑。
可这样的雕塑在江暖的眼底有着最深刻的轮廓。
她知道,只有当她更加自信的时候,当他靠近她,她才能不再皱得像个烧卖。
她会迎上去,撞上他最柔软的地方,然后看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问他,那个徘徊在她心底……让她蠢蠢欲动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