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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卯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071章


    老妇人虽年迈, 眼神可不见迷糊,几乎用冷漠又凌厉的视线把嘉宁上下打量了个遍,最终结果还属不大满意的那种。


    甫一照面,她还没摆明身份,先对嘉宁摆出了长辈的谱。


    嘉宁似毫无所觉, 端得一副天真无害的模样询问二人身份。老妇人不答, 年轻女子便有些拘谨, 揣摩着祖母的脸色开口。


    她轻道:“我与祖母,是来寻亲的。祖母与王爷外祖母是同胞姊妹, 有信物为证,王妃若不信, 等王爷回来便能知晓。”


    外祖母的同胞姊妹?那便是姨婆了。嘉宁更加意外, 她从未听过王爷还有这么一位亲人留存于世,难道以前不大亲近么?


    管家小声道:“老奴也是这么猜的, 但当初……发生了些事,这位很早就与老夫人不再有交往,谁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不知是有何等的“缘分”, 竟能在王爷回了封地后前来相聚。管家有些冷淡地扫了二人。


    时隔好几年,倘若两人在那时就来寻赵王, 管家倒要真心几分,可到了如今……他不得不怀疑二人的别有用心。


    嘉宁点头, 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对女子道:“既然要等王爷回来才能分辨,我就不打搅了。”


    她吩咐, “管家好生招待。”


    哎?女子欲言又止,却只能看着嘉宁闲适起身,慢悠悠地离开。


    看到祖母的这张脸,难道这位王妃什么表示都没有,直接把她们晾在这儿吗?女子有些无措,下意识斜眸望了眼老妇人,果然见她也是抿唇很不高兴的样子。


    这位王妃,莫非连王爷的亲人都不关心?


    不关心赵王亲人的嘉宁转头出了前厅,去寻了怀恩和老夫人一起用早膳。如果那位老妇人的眼神能稍微友善些,女子能不含含糊糊说得清楚些,她也许会陪着两人一起等赵王回来,可是都那么一副高傲不可亲近的模样,嘉宁才不想委屈自己呢。


    即便最后真是什么姨婆,嘉宁也不打算凑上去,毕竟那位老妇人看起来不大欢迎她的样子。


    管家倒是毫不意外,若不是这老妇人要求见王妃,又见了她样貌和信物,他也不会让王妃走这一趟。如今人来也来了,是她们自个儿让王妃不高兴离开的,可不怪他。


    素来会做人的管家闷声不吭,其余下人自然也老老实实地保持沉默,厅中唯有老妇人和年轻女子能交流。她们也是有耐心,竟就在那儿坐了下去,大有等一整天也要在这等赵王回来的架势。


    不同于她们的闷闷,嘉宁转头和怀恩玩儿得可开心,老夫人则为观众。


    为了照顾几位精贵的主子,厨房那儿把烤馕做成了小个,嘉宁和怀恩在比谁能用更快的时间吃掉一个烤馕。


    老夫人话音刚落,一大一小就迅速动作起来,别看怀恩年纪小,吃起东西可不含糊,堪称风卷残云。


    可惜,最后还是败在了看似慢悠悠实则迅速的嘉宁手下。


    没有欺负小孩儿的心虚感,嘉宁伸出手来,叫怀恩委屈巴巴地探过脸蛋,“姐姐要画小一点哦。”


    “嗯。”嘉宁应声,下一刻就画了只盘踞怀恩整个脑门儿的大王八。


    小怀恩感觉到了,瘪瘪嘴不大高兴,没哭。


    “和我比嘛和我比嘛。”老夫人兴致冲冲,“我也要画乌龟!”


    嘉宁眼神可疑地飘了下,她和怀恩好歹还咀嚼,老夫人可是能一次性塞三个入口的。想到第一次和老夫人玩儿被画得满脸的模样,当下严肃拒绝,“好孩子食不言寝不语,认真吃早膳。”


    “……喔。”老夫人听怵嘉宁板起脸的模样,不是怕她教育自己,而是怕她不陪自己玩儿了。


    怀恩嘻嘻笑出声,左右看了看,心理顿时平衡了。


    太奶奶和他一样,都很听姐姐的话呀。


    仆婢失笑,也就王妃能这样治住老夫人了,不然即便是王爷来了,也只有在老夫人的耍赖下听从的份儿。


    喝下大半碗羊奶,还剩碗底那么点儿没喝尽,怀恩犹豫了下,干脆站起把整个脑袋都栽进了大碗中,在碗底舔了一圈,这才意犹未尽地伸出脑袋,嘴边沾了一圈奶沫。


    “擦干净。”嘉宁给他递去手帕。


    怀恩喔一声,乖巧地把腮帮子和嘴边擦得干干净净,低眸又看见了荷包里草扎的小蚂蚱,奶生生道:“我想去找卫修哥哥。”


    “嗯?”嘉宁正喜欢这油茶,很是敷衍地发出疑问。


    “卫修哥哥可以陪我玩儿!”


    包子扑哧笑,“小公子,王爷王妃和老夫人几个,哪个不是在陪你玩儿呢?”


    怀恩还很理直气壮,“那方法都不一样,小爷的陪玩当然要不同了,二叔和姐姐这里,我暂时都玩厌了!”


    刚落就被嘉宁瞄来的目光瞧得抖了下,“也……也没有那么厌啦。”


    他还想到什么,眼神滴溜溜转了圈,“而且,卫修哥哥对姐姐那么好,我是帮二叔去刺探敌情!”


    豁,小小年纪还懂得刺探敌情,不一般。


    几个仆婢只觉得他说话稚气可爱,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倒没多想什么。


    主要是,人人都知道嘉宁的外祖父对卫修曾有大恩,卫修为报恩而来,纵使他格外忠于嘉宁,也无人可指摘什么。


    “卫公子应当有很多正事要做啊。”小娥道。


    怀恩挺胸,“陪小爷玩,就是他的正事了。”


    几句话惹得周围人低笑,这小小纨绔的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不过,怀恩虽说是随着自己的脾气,堪称任性,但对卫修而言却不能全称坏事。有怀恩作为中和,他和赵王一群属下相处起来无疑有了话题,也更快地融合了进去。


    “那去玩儿吧。”嘉宁对小孩儿完全是放养的态度,“记得吃午饭。”


    “嗯嗯。”怀恩得了允许,忙不迭迈着小短腿跑了。


    老夫人也是小孩儿心性,不过在嘉宁这儿她更好哄些,只要陪着她一起看些有趣的话本,再和她一起做些美食,老夫人就能满足了。而且老夫人厨艺上实在有天分,即便做的方法不同,做出的最终成果都比许多大厨还要出色几分。


    一个多时辰过去,老夫人便也累了。她每日都得喝药,喝过药后都要睡上好久,嘉宁便趁这个时间去了书房。


    虞昌鲁氏几人已经成功去往了江南的偏远地带隐居起来,说是隐居,也不大合适,因为那并非什么贫瘠小镇,而是靠在运河附近,来往贸易十分频繁,真正说来只占了个“远”字。


    鲁微生意做得大,原本在海外的生意慢慢放回江南,鲁氏商行短短一月间就在桥镇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这次来信中,嘉宁收到了整整十封,一封鲁微,一封虞昌夫妇俩,其余八封都来自于虞嘉言。


    自从成为邱太傅的学生后,虞嘉言的学问一日千里,进步飞快,引经据典都是信手拈来,所以他写这么多信给嘉宁……纯粹是特意在妹妹面前展示的。


    嘉宁起初还有耐心看,到后来直接一目十行,概括出了虞嘉言来信的大致内容:一、妹妹我们已经平安抵达桥镇了,这里非常好,美食也很多;二、妹妹我已经不再抵触读书啦,邱太傅夸我是个天才;三、妹妹漠北是不是很苦啊,赶紧和赵王和离来投奔哥哥吧,哥哥养你啊!


    虽然写信的用词和口吻看着成熟了不少,但虞嘉言的字依旧歪七扭八,毕竟这字并非几个月就能练出来的。


    鲁微则言简意赅许多,且他说到把虞萱和虞玄二人都一起带了过去,因为虞昌起初也暗示过嘉宁那位大伯,可惜人家不听不信,根本不想一起走。鲁氏还是心软,避重就轻地和虞玄说了些话,倒是让虞玄下定决心,带着妹妹偷偷和他们一起走了。


    嘉宁撑额看了半天,最后打个呵欠,感觉看困了。


    书案上散了一堆纸张,小娥一张张理起,不经意看到两眼虞嘉言的信,忍俊不禁,“少爷的学问真的进步了。”


    点点脑袋,嘉宁道:“挺好。”


    有学问自然好,没学问也有没学问的活法,嘉宁以前和爹娘都没强迫过兄长学识,现在更不会。


    况且,她如今觉得虞嘉言文绉绉地说话很烦,毕竟有些经典她还得查书才能看明白。


    眼眸一转,嘉宁想到怎么回兄长了,令人取来画笔、各色小盘与画帛。


    她画了一幅画,人物以简单几笔勾勒而出,重在描绘神态,少年在滔滔不绝之乎者也,少女则趴在石桌上酣睡,梦里浮现出了几个人物,仔细看去,依稀能分辨出鲁氏等人的模样,除此外还有诸多美食。


    一幅画回了一家人,嘉宁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我果然聪明。她想,然后奖励自己吃了一盘青枣。


    再看天色,已然不早了。


    “王爷回来了吗?”


    小娥道:“徐管家说王爷今日恐怕回不来了,传信让王妃好好休息。”


    “好。”嘉宁应得很乖,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阿娘说过的贤内助的程度,因为自从到了漠北后赵王几乎一日都没陪过她,她也一次都没有闹过。


    难道还不够贤惠吗?


    她慢慢站起身,路过前厅时发觉还有仆婢在忙碌,顺口问了句,“有客人在吗?”


    一婢子停下,轻声道:“就是今儿清晨到的那两位啊,她们说是一定要等王爷回来呢。”


    “喔。”嘉宁在脑海中随意一想,对这二人的印象已经不深了,“那就让她们慢慢等吧。”


    她要用膳洗洗去睡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急着造反呀,造反的过程我也不会详写,过后又回京了啊0-0


    ☆、第072章


    丑时刚过, 西北飘起了大雪,洋洋洒洒,如鹅羽般。


    雪从黑漆漆的天空落下,有粼粼之感,叫人忍不住驻足, 抬首仰望。


    西北的雪干而大, 这次下得迅猛, 不出多时便慢慢积起一层。


    赵王踏雪而上,寂寂深夜伴随积雪踩踏声, 无名的萧瑟。


    他呼出一口寒气,伸指解开大氅, “今日府中何事?”


    管家派人去寻了数次, 皆被赵王议事挡住,他事后方知晓。


    “有位妇人, 自称是老夫人的同胞姊妹,前来寻王爷。”徐管家言简意赅,“老奴请王妃来见过一面, 但妇人言,一定要见到王爷。”


    他补充, “确实和老夫人生得很像,现已安排在客房过夜。”


    赵王摩挲指尖, 终于想起老夫人似是有这么一门亲戚,他幼时还见过两面,联系甚少。


    “嗯, 先这样。”不大上心的模样。


    管家松了口气,好在他猜测无错,但那老妇人也着实傲得惹人厌恶。


    “这个时辰,王妃已就寝了。”管家提醒,“王爷不如先去用点小食再沐浴?”


    “也好。”赵王议事忽略时辰,整日下来,只用了午膳,此时腹中的确饥饿。


    行了几步,头戴兜帽的女子视线被阻隔,在游廊迎面撞了上来。


    赵王微微侧身,女子便撞上了常季。


    “……赵王?”她讶异。


    管家回,“确实是王爷回府了,林姑娘夜半出来,可是有事?”


    “祖母夜里犯了咳疾,我想去煮碗枇杷止咳汤。”


    轻瞄一眼赵王,管家观察女子脸色,唤来一仆婢,“让婢子去便可,此时夜深,林姑娘还是不要在府中随意游走,以免被误作歹人。”


    林姑娘脸色微红,也跟着看了眼赵王,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全程,赵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再无多余目光。


    常季只差吹个口哨,这姑娘那一眼的欲言又止里可含了不少东西啊。


    算起来应该是王爷的……表妹?


    “老夫人和小公子今日如何?”赵王又问。


    徐管家笑得欣慰,“有王妃陪着,都很好,近日小公子喜欢上了和卫公子一块儿玩。”


    赵王目光微动,道了一字,“好。”


    几句话间,他走出廊下,于院中小楼下驻足。


    昏昏烛灯是这雪夜中唯一的光芒,将二层小楼笼罩其中,只稍想到其中躺了一个正在安睡的少女,他眉目间的冷峻就全然放下了。


    “太晚了。”片刻后,他道,“我去书房睡会儿便走。”


    常季一愣,王爷回来只为了看一眼再去书房歇息?那还不如就待在那边睡呢。


    莫非是担心吵醒了王妃么?常季若有所思,跟着一起去用了些小食。


    常季想起今日他们商议的事。


    京城已经认定王爷回封地的举动是有不臣之心,连下三道诏令斥责,令王爷回京领罪认罚,否则便要收回封地。


    收回封地一说,自是不可能的。漠北早就脱离了京城管辖,早先还有几个以辅政名义同来的官员,后来不是被杀就是被收买。


    漠北是王爷的一言堂。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谁先撕破脸皮。


    王爷说再等等。


    “王爷……想等到什么时候?”常季忍不住问。


    赵王搁筷,反问,“若举事,你认为几年能成?”


    常季迟疑,“少则三年内,多则五年十年。”


    赵王颔首,“这期间,百姓又当如何?”


    他语气很平静。


    常季懵了,但凡改朝换代,哪有不流血的,战火当中,百姓受些苦也是自然。


    王爷以前一心复仇,从未想到过这些,此时思索起来却怎么如此温柔了?


    赵王目光微眺,视线透过面前澄澈的茶水,看到了嘉宁一路行来观赏风景的模样。


    她看向这片山河的目光柔软而欣悦,显得多情旖旎,显然是极为喜欢这些的。


    她喜爱鲜活明丽的风光,喧闹忙碌的市井。这样的活力与热情感染了赵王,叫他不自觉也变了心情,时隔多年,重新学会了去欣赏这些风景。


    假使沾染上战火,那些美丽都将付与一炬、化为灰烬,到底可惜。


    大长公主派人暗中联络过赵王,让他稍微保持耐心。


    等朝中局势发生变化,他再以别的名义起兵,届时遭受的阻力将要少许多。


    朝代更迭给百姓带来的痛苦,也能少许多。


    赵王思绪纷杂,常季自是不知,但他向来拥戴赵王决议,便道:“王爷有爱民之心。”


    这场谈话,就这么结束了。


    嘉宁翌日醒来,才知道赵王深夜回府一趟的事。


    管家道,王爷站在小楼下看了许久才去小歇,她微愣,转眼就明白了管家的意思。


    可是,她也想见他呀。


    管家屏息等待着,想听小王妃说出那句话。


    但他等了会儿,小王妃明明也有意动,最终还是道:“嗯,无事,王爷太忙了。”


    唉,小王妃还是太懂事了,怎么不任性些呢。


    红棠也跟着叹气,王爷王妃这对简直不像夫妻。


    大雪落了半夜,已经积起厚厚一层。


    嘉宁走在小径,弯腰捞起一把,盯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蘸了点放入口中尝了尝。


    红棠阻止不及,哭笑不得,“王妃,味道如何?”


    “比京城的好吃些。”嘉宁还认真评价,“可以用来做冰碗。”


    小娥包子露出期待之色,“放点果子进去冰镇,肯定好吃。”


    红棠敛了笑,正色道:“不行,这种天气绝不能用这种冰寒之物,对脾胃不好。”


    主仆三人同时露出悻悻之色,在红棠眼中,就像带了三个小孩儿。


    便是怀恩小公子都显得成熟些呢。红棠想。


    她很快又想到,之前怀恩小公子先抵达漠北时,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等有了王妃陪伴后才恢复小孩儿活力。


    “王妃今日要做什么?”


    嘉宁打量这一大片的雪地,“就玩儿雪吧。”


    仆婢自然无有不应。


    院中的笑闹声传至客房,老妇人缓缓睁眼,“他们府中在做什么,是不是赵王回了?”


    女子从窗户望了眼,“赵王妃和几个婢女在院子里玩儿雪。”


    她心中不解,赵王妃既不端庄也不娴静,容貌虽好,但性子和仪容都不像大家闺秀,赵王和他府中的人如何就那样护着她呢?


    像现在,还和未出阁的小姑娘般贪玩,丝毫不见稳重,哪像是一府主母。


    玩雪?老妇人隐有愠色。


    她这个长辈身体抱恙,不请大夫来也不看望,反倒有心思玩?


    这也像是一个王妃应有的模样吗?


    女子很了解祖母,她道:“祖母毕竟还未真正表明身份,那王妃年纪也还小。”


    年少不知事。这便是女子对赵王妃的印象。


    老妇人冷哼一声,“当初,我与你大奶奶感情极好,还代为抚养过赵王一段时日。不过是你祖父升迁去了别地,联系才淡了些,他这王妃倒是好,还敢踩到我脸上来了。”


    不论老妇人说什么,女子一概应是,知道祖母又沉浸在往日了。


    她听家人谈过往事。


    祖父升迁后的官途畅通了一段时日,可惜从那位谢贵妃受宠后就日渐失势。


    与谢贵妃亲近的一派都在打压皇后一派,祖母是皇后的姨母,他们这一家自然逃不过。


    祖母那时候,是隐隐有些想摆脱与皇后的干系的,可终究还是舍不得。


    听说,祖母还做过一件对不起那位皇后的事。


    现在他们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这大概就是报应罢。


    女子平静地想,手中服侍祖母的动作未停。


    “他们到底有没有将我们到府的事告诉赵王?”老妇人抓住女子的手,“今日得再去问问,你拿着信物去。”


    “好,我会的。”女子没将昨夜见过赵王的事道出,问,“祖母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奶奶?”


    老妇人犹豫了下,“你大奶奶失了心智,我冒然去也没什么用,等安定下来再说。”


    “好。”


    这一个“好”字后,祖孙二人在府中又待了三日。


    三日来,管家不曾怠慢国她们,但她们也没再见过赵王和嘉宁。


    大学断断续续地下,院中积雪更深了。


    嘉宁一脚踩上去,能没过脚踝。


    她看着雪,一掰手指头,已经有四日没真正见面了。


    嘉宁等不住了,唤来徐管家,认真道:“我要去找王爷。”


    徐管家一直就等着这句话呢,闻言高兴得很,“老奴马上去安排!”


    红棠阻止不及,就看着一大把年纪的徐管家走起路几乎要蹦起来。


    ……徐管家当真很喜欢小王妃啊。


    嘉宁和徐管家行事迅速,转眼就上了马车。


    道路上每日都有人清扫积雪,一路畅通无阻。


    嘉宁第一次见到他们的议事处,并非哪人府邸,而是当地府衙之内。


    “王妃?”卫修暂领巡逻领队一职,见嘉宁下马车十分惊讶。


    他迎上前来,想要搀扶又有所踟蹰,“王妃来看王爷吗?”


    “嗯,在里面吗?”


    “在,但……”


    嘉宁未听完,径直路过他身边。


    望见她纤瘦的身影行走在雪地间,卫修不再犹豫,大跨步追去,解下披风,“天寒,王妃注意身体。”


    男子递来披风的手就在面前,宽厚有力,嘉宁顿足,认真道了句“谢谢”。


    她声音是清甜的,认真起来让人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卫修展露笑颜,却又听她道:“不过,不用。”


    他一愣,只能看着人再一次从自己经过。


    嘉宁正好遇见了赵王随人外出,他们一行人似乎要去做什么,看见嘉宁全都怔了怔,继而恭敬唤王妃。


    应了声,嘉宁仰眸就那样直直看着赵王,看得他破天荒生出一点心虚。


    “……冷吗?”


    “嗯,好冷。”嘉宁软软道,“手都红了。”


    赵王解下大氅给她披上,她也乖巧受了,那样娇小的身形,被赵王大氅一罩,仿佛整个人都被他强势占有。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种排版,码字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呢~~


    讲件工作上的事,不知道多少人了解扶贫,作者是在扶贫一线的,因为2019年是我们全县脱贫的时间,所以整个下半年都会忙疯,现在单位已经安排了接下来45天都将驻村无休,所以如果有请假,还请大家谅解


    不过,只要不是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我还是会更新哒


    ☆、第073章


    在场半数人, 都认识嘉宁。


    剩下那半数,见了赵王的举动,也都意会了。


    一群眼里只有打仗和王爷的糙老爷们,除了感慨一声王妃又小又漂亮外,也就没别的想法了。


    色令智昏?那对王爷来说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十分相信赵王的意志力。


    “王爷要去做什么?”嘉宁本就巴掌大的脸被大氅一笼, 几乎要看不见了, 只剩双黑亮的大眼。


    “去巡视军营。”赵王低首, “要去吗?”


    “好。”


    风雪已停,赵王先将嘉宁送上马, 坐在了她身前,“风有些大, 冷便抱着我。”


    “嗯。”嘉宁再次乖巧应声, 伸手环抱住了面前的劲瘦腰身,脸蛋贴上去蹭了蹭。


    柔软的触感让赵王身体微微僵硬, “抱紧。”


    话落,他一拉缰绳,嘉宁随之微晃起来。


    赵王身上的气息冷冽, 带着风雪之感,嘉宁在疾驰的马背上抱着他, 还有心思想:看来王爷很爱干净,这几日都有沐浴。


    值得夸赞。


    瞥见身下马儿雪白的皮毛, 嘉宁记起当初赵王送她的白马,被她取名白玉。


    唔,那是王爷送的第几件礼物来着?


    “王爷。”轻轻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说话的少女正紧贴在他背部, 口中吐出热气,熨在衣衫,似乎透过这厚厚的冬衣直烫到了肌肤。


    赵王低道:“嗯?”


    “你送我的白玉,留在京城没有带来。”


    赵王用了会儿才想起,白玉是当初在猎场送她的马。


    他们离京时自然不会想起这匹马来。


    “明日再挑一匹。”


    嘉宁摇头,“才不要,那是王爷送我的第一匹马呀,意义不同,怎么能用别的马儿代替。”


    娇娇的腔调让这颇为任性的话听起来都让人心酥了,似乎想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赵王道:“我令人从京城运来。”


    “那也不用,太麻烦了。”嘉宁慢吞吞,“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弥补呀。”


    “什么?”


    虽然此时见不到嘉宁的脸,但赵王已经能够想象出,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此时是怎样轻快又狡黠的神情。


    但他没有一丝抵触。


    “王爷的坐骑时常与我共享就好了。”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嘉宁才表达出她的要求。


    她就是觉得来漠北后和赵王见面相处的时间太短了,想要经常与他一起。


    贤内助好难啊。


    嘉宁想,这几个月先不做贤内助了,等她慢慢习惯了,再继续做一个贤内助。


    嗯,就这样,很好。


    赵王微微弯唇,无人看到他含笑的模样。


    但他的语气很是轻松,“本就是你的,随时都可以。”


    什么叫本就是我的?


    嘉宁想了想,才明白赵王的意思是,他的东西本来就都属于她,她想怎样就怎样。


    突然间,嘉宁又有了那晚在浴池里的双颊发烫感,不由抬手摸了摸。


    也没有很热啊,正常的。


    怎么偏偏最近就这样?


    思索半天,嘉宁把这归结于见到赵王的高兴。


    毕竟有那么多天未相处了。


    军营前,众人下马。


    赵王一跃而下,再抱下了嘉宁。


    众位大老粗目光漂移,假装没看那边,实则余光都要怼到那两人脸上了。


    嘿嘿嘿,王爷的柔情啊,可不多见。


    漠北的天地,带着粗粝,连带这儿的兵卒也格外得糙。


    这种糙,首先展现在体格上。


    早在刚入王府时,嘉宁就感受到了身高差异。


    好不容易习惯了王府里那些高高的婢女,现下到了军营,更是默了。


    她站在赵王身边,偷偷踮起了脚尖。


    众人就看着原本不到王爷肩膀的小王妃,像蘑菇生长般,慢吞吞地往上升了一寸多。


    本也不是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动作,可当时赵王正在训话,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于此。


    是以,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他们王妃慢慢“长高”的这一幕。


    先是呆愣,随后忍笑。


    好在大部分人都经过严格训练,轻易不会笑出来,而且还能一心二用,边听进赵王的话。


    嘉宁也算半个学过武的人,保持一时半会儿踮起脚尖不算难。


    直到在军营里转了一圈,带着嘉宁暂时在帐中小歇,赵王才发现她身高的不同。


    他未注意到脚下,略带迟疑地想:才这么几日,就长高了么?


    以他这小王妃的年纪,的确还在长身体。


    赵王唤人呈了一杯热羊奶,知道是给小王妃喝的,厨房的大老粗特意多费了许多道程序,力求去除膻味。


    随羊奶而来的,还有几碟小点心。


    嘉宁登时“原形毕露”,捧着羊奶小口喝了起来。


    赵王发现,他的小王妃,瞬间就矮了点……


    这时才明白,刚才嘉宁做了什么。


    嘉宁认真喝着羊奶,身体突然一悬空,她被赵王抱了起来放在高凳上。


    她顺势坐下,轻晃小腿,悠然自得。


    “想要长高?”赵王问。


    “啊……”嘉宁干巴巴,难得卡顿,“有点点吧。”


    想了想二人身高差,赵王倒觉得没什么。


    嘉宁眼眸转了圈,“王爷不会觉得,我不够高嘛?”


    她感觉到这儿来走一圈,活像进了巨人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我跳起来打你的膝盖?


    赵王低低笑了笑,不语。


    嘉宁投去幽幽一瞥,他才及时敛住。


    考虑他的小王妃的自尊心,赵王认真思索,道:“我喜欢。”


    “……嗯?”嘉宁咬着碗沿疑惑望来。


    “我就喜欢这个身高。”


    其实在娶妻前,赵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环肥胖瘦、高矮美丑,他全无概念。


    找下属,赵王看能力、看品性,至于这找媳妇……就没经验了。


    嘉宁在他心中占据了位置,在他这儿就是嘉宁这样的最好。


    “真的吗?”嘉宁却不信。


    她放下碗,从高凳上跳下,笔直站在赵王面前,抬手比了比。


    差不多到胸前。


    “王爷低头,不要弯腰。”嘉宁如此道,赵王便也做了。


    嘉宁发现,即使她踮起脚来,都碰不着对方的脸,不由委屈,“我踮起脚都亲不到你。”


    亲不到你。这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举例了。


    赵王眼神柔下,“站平,不用踮。”


    “嗯?”嘉宁依言压下脚尖,随即再次被抱了起来。


    赵王掐住她的腰肢,让嘉宁不得不主动跨在了他身上,双腿交叉用来支撑。


    其实她也不必费力,因为那双握住腰身的手极稳,绝不会让她有任何掉落的可能。


    赵王低头,教嘉宁领略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吻。


    他还是忍不住了。


    气息交融,唇齿相缠。


    二人分开时,嘉宁双眼亮晶晶的。


    她道:“再来一次。”


    嘉宁感觉唇舌有点儿麻,有点儿暖,还有点醉意。


    “王爷喝酒了吗?”


    “喝了些。”赵王轻声,“不喜欢这味道?”


    嘉宁摇摇头,舌尖舔过唇角,“这酒,好像挺好喝呀。”


    相视,又是仰首、俯身,缠缠腻腻。


    若非练兵的喝声让二人回神,只怕这冷硬的军帐都要变成旖旎绵软的香帐。


    二人皆是初次体验,从生疏到有些熟练,称得上共同进步。


    嘉宁才知道,原来这些事如此有趣又舒服。


    她正处在新鲜的时候,道:“王爷,我们今晚回去就洞房吧。”


    “……”


    瞥见她无辜神色,赵王压下体内隐隐冒出的火气,“还不到时候。”


    怕人不高兴,还补充了句,“要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嘉宁不解地想是什么意思。


    不过,不管意思如何,她还是乖乖听了赵王的话。


    “那现在多亲亲,就可以很快跳到下一步了。”


    赵王忍了又忍,笑意却如水流般止不住从眼角泄出。


    如果他稍微会说些情话,可能会说“怎么会这样可爱”之类抵挡不住的话。


    正如嘉宁听他的循序渐进,他也顺从了嘉宁的要求。


    多亲亲。


    寒冬的天,张口便能吐出寒气,小小的军帐中却热度升腾。


    嘉宁的唇像染了最红的胭脂,娇艳欲滴,眼波似粼粼水光,明艳不可方物。


    谁能抵挡得住?


    至少,赵王就挡不住。


    所以众人发觉,在军帐停留片刻后,再露面的小王妃就戴上了面纱。


    风沙大嘛,也很容易理解,没多少人有疑惑。


    唯有谢秋观察入微,注意到他们王爷不同寻常的眼神和脸色。


    嗯,分明就和家里那群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样,眼睛都快长在小王妃身上了。


    有几分……可爱?


    谢秋微微一笑,既为自己用的这个词,也为赵王此时情态。


    好在王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颇能唬人。


    缠绵过后的男女总会带着特有的气息,但并非每人都能察觉。


    大营中,谢秋算是唯一一个。


    帐外的飒飒东风吹散热意,让赵王很快收回思绪。


    “王爷,方才列兵,属下等发现了几个问题,需向您禀报。”


    “嗯。”赵王一瞥嘉宁,低道,“让常新领你走走?”


    嘉宁知道他们是要议事了,索性她也不喜欢听这些,便点了头。


    常新是老熟人,他在嘉宁面前并不拘谨,反而妙语连珠,令人连笑出声。


    那时常搭档的大汉听了,心中不屑。


    这小子就会讨好王妃,简直谄媚,狗腿子,真是丢人现眼。


    王爷是王爷,王妃是王妃,他们可是王爷的属下啊。


    大汉朝常新连翻几个白眼,皆被常新无视。


    如此谴责的大汉,在看着嘉宁走到小山坡处,好奇地眺望远处雪山时,立刻站了出来。


    “王妃是不是奇怪,这儿还有雪山?不止如此,那雪山上还有雪莲呢,不远,骑马来回也就四五日,王妃若是想见见,俺现在就能动身!”


    常新:“……”


    到底谁是狗腿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排版写起来真的更带感哎,大家看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第074章


    嘉宁自然没有真让人去采雪莲, 不过她的确感兴趣。


    雪莲是一种药材,其实算不得珍稀,只是采摘条件确实较为艰苦。


    它盛开时花瓣通体洁白,绽放于冰雪之上,难免会被当地百姓神化。


    军营中就有干雪莲, 嘉宁好奇去看了眼, 军医道:“雪莲还可干服, 口感微甜,可用于除寒止血……”


    正滔滔不绝, 军医瞥见这位小王妃慢慢掰了一瓣下来,放入口中品尝。


    末了评价, “不怎么甜。”


    “……”这个微甜, 当然不能和您平时吃的点心相比了。


    军医有些想笑,忍住了, 甚至还想着如果王妃喜欢,带一盒回去也无妨。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


    在常新和大汉的带领下, 嘉宁慢悠悠转了圈军营,见识到不少新鲜玩意。


    按常理, 赵王是要带她在营中一起用膳的。


    但赵王许是良心发现,终于醒悟自己对不起小娇妻多日, 贴心问,“回城用膳?”


    再怎么精细,大营的膳食也好不到哪儿去。


    嘉宁向来不亏待自己, 点点头,“听说浮客楼的烤羊腿和黄油饼很好吃。”


    “去浮客楼。”


    浮客楼,漠北最出名的酒楼,生意兴盛甚至可比京城。


    “浮客”二字,据说出自“旅雁方南过,浮客未西归”,带着一股苍凉,叫来往旅人都奇异般有了认同感和归属感。


    无论当地百姓,或南来的旅客,都喜爱上浮客楼喝几杯烈酒,叫一盘牛肉,坐在窗边静静远眺黄沙滚滚。


    嘉宁被赵王牵下马车,站定,仰望这座似是拔地而起的高楼。


    在一众至多三四层的酒楼中,足足八层的浮客楼称得上参天高柱。


    它的匾巨大,高高悬在离地数丈的空中,灼灼烈日下,只能看见字上闪耀的金色光芒。


    好大的手笔。


    嘉宁来了这些日,对浮客楼只闻其名,今次刚来,就很有了期待。


    “王爷点菜吗?”


    “我都可以。”


    嘉宁便不客气地点了八道名菜,另加两壶果酿。


    对上小二踟蹰的目光,她疑惑问,“有哪道菜没了吗?”


    “那倒不是,客官,咱们店可不兴浪费,二位点八道菜,都能吃下吗?”


    嘉宁认真,“我也不喜浪费,放心。”


    小二扫了眼她,再看看赵王,终是带着狐疑下去了。


    二人座位选在三楼,临窗而坐,近可俯瞰街市人声,远可眺望城楼黄沙。


    嘉宁这样有好奇心的,本该欣赏这些。


    今日,她却托腮,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赵王。


    赵王面色不动,耳根又悄悄红了。


    在那样的亲密过后,这种凝视显然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这种时候,赵王终于理解他那群属下闲时聚在一起为何就会说些那些事了。


    毕竟,都是男人。


    他也不例外。


    嘉宁的瞳仁大而圆,并非纯正的乌黑,而带了点浅浅的褐。


    眼尾微微上翘,天然有种妩媚又可爱的弧度。


    眼睛虽然没眨,但长睫就像好动的猫儿般,时而抖动,扇在了赵王心间。


    他饮下两杯凉茶,燥热感丝毫未褪。


    再要倒第三杯时,手被嘉宁按住,“王爷很渴吗?”


    “有点。”


    嘉宁看着他,似乎有点儿不解,还是道:“可是再喝,等会儿就吃不下了。”


    “好,不喝了。”


    嘉宁忍不住扑哧一笑,眼儿弯弯,竟生出了面前人很乖巧的想法。


    乖巧的王爷,听起来还颇为让人心动呢。


    “王爷要不要……再点壶酒?”


    “好。”


    “要什么酒呀?”


    “都可以。”


    嘉宁动作顿住,感觉面前的人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般。


    她望去,眼微眨,伸手过去晃了晃。


    赵王奇怪看她,“怎么?”


    “我以为……王爷被调包了呢。”


    和当初刚成亲时对比,可不是判若两人。


    赵王默默的,也不知要如何解释。


    其实,哪只是性格不同,连嘴都比刚成亲时笨了些。


    至少那时候不言不语能看作冷漠,如今却是想不出话儿回。


    好在嘉宁并不是要个答案,随口一说后便栽进美食了。


    无人服侍,有些需要剥壳剔骨的菜,赵王便先一步做了。


    他的速度快,嘉宁享用的速度也快,二人配合默契,小二上下跑了几趟,就看见这桌的菜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再仔细一看,动嘴的还都是那姑娘。


    小二惊讶地望了几回,最后忍不住自个儿呈上了两碗山楂汤,“其实……剩下一些也无事的,姑娘不用如此……”


    不用这么拼啊。小二觉得这姑娘的身型和用菜的速度完全不成正比。


    对小二的好意表示了感谢,嘉宁抬眸一看,面前的人正在专心致志给她剔骨。


    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王爷剔骨的样子,好像比巡兵训话的模样更好看。


    唔,反正在她这儿是更好看。


    夹了筷牛肉,嘉宁喂到赵王嘴边,并在他疑惑望来时自然道:“王爷也要吃呀。”


    大庭广众下喂食,其实有些过于亲密了。赵王思考了约莫三息,张口吃下。


    正是这一瞬间,他听到隐隐传来的轰然声,目光一厉,望街对面望去。


    斜对面也有一座酒楼,上书“临客来”三字,其上三楼正和这儿的三楼对应。


    赵王眼神好,清楚看到他望去的瞬间那边三楼人头攒动,窗边还有熟悉的衣角一闪而过。


    他微眯起眼。


    “呼——吓死俺了。”大汉连拍胸口,“还好俺躲得快,王爷没瞧见吧?”


    “没有吧……”常新艰难在他身下呼吸,“你给我先起来,人都快压没气了。”


    大汉嘿嘿一笑,撑手起身,下方压倒了四五个。


    令人称奇的是,谢秋也是其中一位。


    不过,谢秋称得上冤枉。


    他才是营中最先走的那位,因惦记了临客来的小酒多日,今日忍不住来放松一二。


    哪成想菜刚上好,厢房内哗啦啦涌进一群人,美名其曰关心王爷与王妃安危,要来看着。


    谢秋呵呵一笑,这儿不是京城,有谁若想混进漠北来刺杀王爷,比登天还难。


    八卦就直说。


    他表示了鄙夷后,自己也成了“保护主子安危”中的一员。


    大汉等人还在叽叽喳喳。


    “你们有没有发现,王爷居然脸红了?”


    “可不是,尤其是被小王妃喂的时候,啧啧……”


    “这可如何行啊,一个爷们,怎么能这样不好意思,王妃喂喂就脸红,那亲亲岂不是要躲地下去?”


    …………


    话落,几人顿时大眼瞪小眼,深深陷入沉思。


    对啊,以他们家王爷这内敛羞涩劲儿,他和王妃,到底圆房了没?


    圆房没圆房,众人暂时当然是不得而知的。


    但因了今日这一着,他们的确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且相当得担心。


    可惜赵王发觉有人在跟着后,连街市也没去,用好美食就带嘉宁回了府。


    嘉宁没意见,她吃得肚子圆滚滚,这会儿走路都费力呢。


    二人没坐马车,赵王起初带着她走,到后面,是牵着手走。


    因为,嘉宁走不动了。


    经过巷道时,嘉宁终于坚持不住,哼唧一声蹲下去了。


    赵王高大的身影罩在身前为她挡去不少日光,“累了?”


    “嗯嗯。”嘉宁可怜巴巴,“王爷抱我嘛,吃太多,走不动啦。”


    赵王拧眉,不是不愿抱,这种时候走走消食才是最好的。


    “再走一百步,就抱。”赵王允诺。


    “真的吗?”嘉宁问他,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高兴地起身,跟着赵王继续慢慢吞吞挪动。


    她是很相信赵王的,这种信赖体现在大大小小的事上。


    所以这会儿,嘉宁就没有自己数数,而是交给了赵王。


    路途一直苦恼于吃撑的她自然就没发现,赵王默数到了四十九后,突然又变成了十,等到六十九后,突然又变成了三十多。


    如此的确永远到不了一百。


    赵王内心表示,这不算骗。


    嘉宁毫无所觉。


    离府门还有一里时,她问,“走了多少步啦?”


    “二十多步。”


    “喔。”嘉宁没怀疑,只有点小小的纳闷,她还故意把步子迈得小些呢。


    离府门还有小半里时,嘉宁再次询问。


    赵王表示,已经六十多步了。


    嘉宁高兴地应了声,只觉得曙光就在眼前。


    她开始自己默数了。


    默数到还有最后几步时,嘉宁欢快地抬首,随后……就看到了王府大门。


    “……”


    “……”


    “王府有这么近吗?”


    “……就是这么近。”赵王面不改色。


    嘉宁犹有怀疑,看看他,再看看脚,心忖莫非她记错了?


    不由懊悔,早知道就定在五十步了。


    qaq亏了。


    “抱?”赵王问。


    嘉宁摇摇头,这都走到府门前了,也不差那几步到院子里的路。


    赵王弯唇,伸手将她打横抱起。


    他的小王妃惊呼一声,随后连续捶来小粉拳,“不可以不可以,王爷快把我放下。”


    赵王还当她害羞,正要宽慰两句,就听她道:“被人知道我是吃撑了走不动,该多丢脸呀——”


    “……”步伐未变,但赵王的神情总归隐隐多了点郁闷。


    另一厢,苦苦等候的老妇人闻讯,当即激动得不顾身体就奔走出来。


    两行人在廊下相遇。


    小眼……瞪大眼。


    老妇人满腔的热情都在看到赵王抱着嘉宁时被熄灭,转而变成眉头紧皱。


    无需她开口,在场人几乎都能料到她想说什么。


    无非是些“成何体统”“有伤风化”之类的话儿。


    赵王想起曾经了解到的那些事,不大愿意理会这位所谓的长辈。


    默默相觑间,他怀中的嘉宁轻轻动了一下,发出动静,登时几人都望了过去。


    嘉宁无辜眨眼,与赵王对视,而后……


    打了个嗝。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宝:qaq


    ☆、第075章


    老妇人确确实实是二人长辈无疑, 这点赵王早有让人查证。


    不然也不会让其在府中住下。


    不管和这位长辈亲疏关系如何,在她面前搂搂抱抱的确有失礼仪。


    赵王和嘉宁默默的,一个放下,一个站定。


    “难受么?”赵王低声问。


    嘉宁摇摇脑袋,感觉老妇人的眼光都快把自己戳穿了。


    她是个反骨, 所以偏要故意慢了几拍, 乌龟般道:“单纯……吃多了。”


    隐去笑意, 赵王这才看向老妇人。


    仔细分辨了几眼赵王五官,老妇人取出随身携带的信物, “承光,还记得姨婆吗?”


    她轻轻说出这句明知故问的话时, 空气凝滞, 连那年轻女子也有几分羞愧。


    祖母实在太不会话术了。


    赵王可并非家中那些随她差遣的晚辈。


    赵王对她其实有些印象,也记得这信物。


    但此刻他道:“听管家说过, 多年前的事,本王记得不大清楚。”


    他问,“此来王府, 不知您有何贵干?”


    赵王是很客气地发问,不耐和冷漠都隐在这句问话下。


    老妇人愣是没听出来, 以为赵王记起自己身份,立刻拉着唠唠叨叨说了许多。


    无非是些她以前和老夫人如何情深的话。


    赵王左耳进右耳出, 愣是在面无表情下悄然伸出手帮嘉宁揉腰。


    天色昏暗老妇人看不清,那女子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张脸都红了。


    不知是纯粹不好意思, 还是被两人这毫无顾忌秀恩爱的动作给羞的。


    老妇人家散了有一两年,她着实奔波了一段时日,形容憔悴。


    最初她不肯去京城,后来不得不屈服。


    路途中碰到一个好心人,说赵王已经不在京城,回了封地漠北。


    老妇人这才辗转来了这里,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


    若在大婚前,赵王定在她进府门前就让人打发走。


    但如今他戾气减去许多,愿意对这样无伤大雅之事保持几分宽容。


    现在的想法是,粗略听听来意,若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再给些银子打发。


    结果摸了,听老妇人道一声,“承光,你可还记得与瑜儿的婚约?”


    她取出玉佩,赵王认得,与曾经外祖母赠给他的的确是一对。


    他眼神很淡。


    女子惊呼一声,不得不上前道:“祖母,您在说什么啊!”


    人家夫妻在此呢,女子完全没意料到祖母这样直接。


    她本来打算,见了人之后,再以别的借口慢慢劝祖母放弃这个想法。


    嫁给这位表哥,是女子从未想过的。


    何况她也不想破坏人家夫妻情深,自贱为妾。


    “我已有王妃。”赵王冷道,余光都未扫女子一眼。


    老妇人同样如此,把嘉宁视若无物,“侧妃虽说身份低了些,但也不是不可。”


    隐在暗处的徐管家和红棠冷笑。


    这老妇人好大的脸面,张口就来,当王爷身边的位置是她予取予求的?


    眼见赵王就要发怒,从游廊突然窜出一人来,嬉笑出声。


    不是老夫人又是谁?


    漠北不比京城,对老夫人拘束便也不那么大。


    这种日落时分,她时常在府中穿梭游玩。


    这一游玩,老夫人就看到了和自己面容时分相似的妇人。


    她有些踟蹰地停下,天真的神情被疑惑代替。


    “啊,这个……”老夫人喃喃,话语不知说给谁听,“好熟悉啊。”


    她绕着老妇人走了两圈,小孩儿般看看脸蛋,戳戳身子,末了满是惊奇地抬头,“这个人,和我长得好像啊!”


    所有人都是鼻间一酸。


    老妇人也不例外,方才满腹的算计在面对多年未见且已痴傻的胞姐前化为云烟。


    她伸出手,“你……”


    “啊!”老夫人忽然惊叫,跑着躲到嘉宁身后,满眼警惕,“你不可以欺负我!”


    说完看看嘉宁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身材,再看看赵王,又拉着嘉宁一起躲到了外孙身后,“也不可以欺负漂亮姐姐!”


    “……”


    赵王忍俊不禁,目光触及外祖母,转成温和。


    我怎么会欺负你?老妇人有心想说。


    她对赵王是没什么感情,可对胞姐怎么可能同样冷漠。


    之前不想见老夫人,也是因为知道人已痴傻,兼之近亲情怯,不敢见罢了。


    满腹心酸和委屈无人知,老妇人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孙女,心生颓败。


    和一个傻子如何说得通道理?


    何况,不管是谁都对她一脸不善。


    今日所言之事,怕是不成。


    老妇人寞然转身,刚迈了两步,衣袖又被老夫人扯住。


    “你不可以走!”老夫人急急道,求助的目光投向后方,“这个人,这个人偷了我的脸!”


    …………


    两行人最终还是同去了大堂,在老夫人坚持不让“小偷”走的前提下。


    嘉宁无所谓这些,含了两片山楂,就开始一脸认真实则神游地听着。


    听老夫人和她这位妹妹争论谁偷了谁的脸的问题。


    赵王如何不了解她,在桌子底下就握住了媳妇儿的手。


    这种闷骚动作着实让嘉宁讶异了番,回过神也不遑多让。


    她在赵王掌心挠了挠。


    不痛,微痒。


    赵王神色一凛,把人握得更紧了。


    嘉宁无法再捣乱。


    不过,嗯……她自然是不服输的。


    于是,桌布下,赵王感觉腿上传来一阵软软的触感。


    有什么东西,顺着那一块儿布料来回地转悠,温温热热的。


    嘉宁试探性地戳了两下,果然还是硬邦邦。


    她便干脆伸手拧了把,不见对方喊痛,反而是自己拧得手疼。


    一时间,她露出懊恼又闷闷的神情。


    这种时候,年轻女子就十分尴尬于自己的好听力了。


    她虽然不知这二人具体在做什么,但总归是在玩闹不错。


    真没想到,看起来严肃冷漠无比的赵王在他的小王妃面前有如此童心,让女子感觉自己好似窥探到了什么秘密般,久久低头不语。


    另一厢,老夫人的争吵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也没得出个结果。


    这也是自然,总不可能把别人的脸给扒下来。


    再者,老夫人虽说警惕她这妹妹,实际上隐约是亲近的,不然也不可能缠着对方争论这么久。


    “你你你……”老夫人被对方死活不肯“换脸”气得哇哇大叫,“偷我的脸,无耻之徒!”


    哇,嘉宁小小感慨了下,她道:“太奶奶都会用这些词了,有进步。”


    赵王面无表情纠正,“是外祖母。”


    “喔……”嘉宁小声,“好嘛,是外祖母。”


    她总是跟着怀恩一块儿叫,容易混淆。


    老妇人同样被气得吐血,她就知道不能和这样的胞姐见面。


    起初伤怀啊回忆啊什么的,在此刻通通化为云烟。


    “我才不管,你就是不可以走!”老夫人耍无赖,“除非你还我的脸。”


    “我本来就没打算走!”


    其实,老妇人本来是想把孙女儿送来之后就自个儿走人的。


    她的夫君、儿子、孙子都遭惨死,老妇人早无生趣。


    若非记挂着给孙女寻个安身之处,她早就找个清静之地,随那些家人一起去了。


    她自不是个良善之辈,当初做了许多对不起人的事。


    可老妇人的脸皮也打磨得无比得厚,只要对方没点出来,她就能够带着孙女和信物来投奔。


    嘉宁撑腮看戏般看着两人争执,“王爷要留下他们吗?”


    在赵王回答之前,她先慢吞吞补充了句,“我感觉,外祖母在这个老婆婆面前,要活泼许多哎。”


    这种活泼,和平时疯癫似的活泼截然不同。


    准确来说,这时候的老夫人多了一丝机敏与活力。


    赵王想到太医曾说过的话。


    “往事固然不值追忆,老夫人如此无忧也不错,但王爷当真想让老夫人一直如此么?”


    太医道,要想让老夫人恢复神智,得狠些心。


    她越是回避往事,越是要刺激她记起。


    以往赵王无法狠心,如此看来,这人倒是个不错选择?


    嘉宁其实早觉府中无趣,她对那些妻妾啊什么的也无概念,更何况年轻女子看起来不像包藏祸心的人。


    所以她对那什么婚约一说毫无警惕心,“嗯,她们是王爷的亲人,千里迢迢来这里不容易,就让她们陪着外祖母吧。”


    赵王无奈了阵,心想他的王妃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看外祖母的想法。”


    老妇人也即是他这位姨婆做过什么,赵王一清二楚。


    的确对不起过他们,但也没像她那孙女想的那样可怕,他们的家人接连去世,与那些事其实是毫无干系的。


    怀恩久等不到太奶奶,也跟着找了出来。


    望见厅中这么多人,先躲在了外面,半晌才慢慢移到嘉宁身边,“姐姐,他们都是谁啊?”


    嘉宁给他解释了,怀恩点着脑袋道:“太奶奶好像挺喜欢那个老婆婆呀。”


    孩子的感知总是能摒弃其他,直指中心。


    赵王闻言沉思数顷,郑重问嘉宁,“留下她们,当真无事?”


    他整日忙碌在外,这些对他没什么区别,只怕嘉宁不喜或受什么影响。


    “无事。”嘉宁很乖巧仰眸,“是陪外祖母啊,又不是陪我。”


    看她这样乖巧又无辜的样子,赵王不知怎的,就想抬手捏捏她的脸。


    “唔?”一时不防被捏住脸蛋,嘉宁茫然望去,脾气很好的模样。


    她是真没没把之前老妇人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啊。


    赵王内心轻叹一声,既有些苦恼又觉得自己的想法颇为幼稚。


    他稍微用了点力道,毕竟那嫩嫩的脸蛋儿捏起来太舒服了。


    捏着,赵王评价,“长了些肉,胖了。”


    其实是嘉宁的婴儿肥。


    嘉宁却大吃一惊,“真的吗?”


    “真……”赵王话没说完,就见嘉宁风一阵般掠过自己,跑走。


    回房照镜子去了。


    他一时呆住。


    作者有话要说:  傻王爷,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万没想到这么点东西写了一章!本来这章有其他情节的啊0-0只好挪挪后了


    ☆、第76章


    赵王在漠北的生活称得上惬意, 皇帝那边就很难受了。


    赵王离京的第二月,满朝文武已经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支持和解与支持攻打漠北收回封地两派。


    以柔娴大长公主驸马为首,半数人站在了他身后,开始早朝每日一劝。


    大长公主一派一出马,说服了不少老臣。


    如今仅剩的那点中立派, 夹在这两队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陛下, 如此僵持非长久之计, 倘若惹怒赵王,届时几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百姓生灵涂炭不说,我们出兵也是个问题。”


    皇帝怒, “难道我们泱泱大国, 连漠北那点地方的兵力都比不上?”


    “人虽多,但漠北士卒悍勇, 以一当十。而我们的虎贲军、疾燕军都是当初刘家人一手带出的,刘家人在军中威望陛下也知,他们倘若与赵王殿下对战, 恐怕不会出全力。”


    “那就换人!”皇帝猛得站起,冕旒摇晃, “换兵!换将!朕就不信我们没有可用之人!”


    这倒不是不行,事实上, 站在皇帝角度来看,还是个挺好的办法。


    但泰半臣子互相悄然对视,俱看到了眼底的不情愿。


    唉, 赵王造反是迟早的事,都很明显了。


    陛下当初不直接除掉祸患,而是一味用把人锁在京城的方法压着,哪能不出事。


    如今真出事了,他们也不大想管了。


    思及大长公主那些门客前来游说的话,众人目光闪烁。


    此时,真正站在皇帝这边的人寥寥无几。


    皇帝头疼,冕旒晃得更厉害了。


    眼见许多人言辞闪躲,看也不愿看他,气得把奏折一砸,满殿洋洋洒洒飘了纸张,“你们平日,一个个能言善辩得很!让朕勤政、劝朕减税、叫朕不要做这不要做那,你们呢?关键时刻连为朕分忧都不能,朕要你们这群人有何用!”


    他坐回龙椅,气得满脸通红,半晌又道:“尽是些尸位素餐之徒……”


    葛太傅嗤笑,论尸位素餐,当属马、何两家排在前列,这皇帝如何好意思。


    想到英年早逝的儿子,葛太傅早已没有任何忠君爱国之心。


    更何况,赵王才是先皇真正的嫡出血脉,更加名正言顺。


    昨夜夫人柔娴还在怀中低泣,一家人本来几乎要愈合的伤口被再次撕开,葛太傅眸光愈发冰冷。


    文相终于缓缓开口,道:“尸位素餐并非臣意,亦非臣披上这身官袍之心,臣无法为陛下解忧,只能主动请辞,望陛下恕罪。”


    说罢,他取下官帽,解下官袍,脱下长靴,仅着宽大的白袍叩首离去。


    在文相之后,又有五六位同一派系的官员跟随其行为,一同离开。


    皇帝愣住了,其余人更是目瞪口呆。


    就这样……走了?


    怔愣过后,皇帝心中怒火升腾。


    朕不过随口抱怨一句,文相就有如此大的怨气,可见平时心中对朕就有很多不满!


    他走了又如何,少他一个人,朕这早朝难道就不能继续了不成,朕的皇位难道就没有人辅佐了不成!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皇帝心中那些悔意和慌乱暂时挤到了一旁。


    他大手一挥,阴沉沉道:“走便走了!还有谁,自认和文相一样,才不配位的,都可离去!”


    有些人本就在观望皇帝的态度,此话一出,顿时又有好几人接连取下官帽离开。


    朝堂顿时空了一半。


    倒是葛太傅那些人还老神在在地站着,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还有些想笑。


    不用他们出手,皇帝就能自毁长城。


    这走的人当中,有大半本都是忠实的保皇派,若非这一激,他们还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这些人呢。


    果然,皇帝才是他们最好的说客:)


    下了朝,皇帝一路疾奔回殿,气势之盛使宫婢內侍都不敢出声。


    皇后对镜贴花,察觉动静淡淡一瞥,“陛下这是又受了什么气?”


    “还不是那些人!”皇帝一屁股坐下,也不顾礼仪咕噜噜喝了一壶水,叫皇后嫌恶地皱眉,“当真好大的威风,当着朕的面就接连请辞,哦怎么,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罢朝?他们做梦!朕死也不可能请这些狗东西回朝。”


    皇后顿住,很快动作又恢复自如,“我看是故意用这种方法来威胁陛下。”


    “没错!朕也这样想。”皇帝找到了知音般,“他们以为陛下会上当吗?没门。”


    皇后随意一笑,看都不愿看他了,转头陷入沉思。


    再不想想办法,不等赵王那边有动作,京城里就要先乱套了。


    不过……源头还是在赵王那儿。


    得想个办法。


    …………


    “王妃娘娘在做什么呢?”


    王府内,过往仆婢用当地方言叽里咕噜交谈,好奇又诧异地看着他们小小的王妃在院子里甩鞭又舞剑,偶尔还做些看不懂的动作。


    有知晓内幕者道:“据说是在瘦身呢,王爷觉得王妃娘娘胖了,叫王妃很是伤心。”


    “……这也叫胖?”


    观者齐齐沉默了,觉得他们王爷简直变|态。


    小王妃本就削肩细腰的,身子又娇小,再瘦,可不就成了骨架子,风一吹就倒?


    他们漠北的确也尚窈窕,可尚的是纤秾合度的窈窕,而非全身上下无二两肉的那种。


    赵王也后悔了。


    嘉宁没有和他闹脾气,相反乖巧得不得了,一如刚成亲时给他的感觉。


    事实上,她本就是很少任性的。


    但嘉宁对镜自照半天后得出结论,她的确胖了……


    比起真正的美来,美食都是可以摆在一旁的。


    连包子和小娥都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姑娘的决心,坚决抵制美食诱惑,少食多动。


    嗯,老夫人亲手做的点心都能拒绝。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三四日,以致赵王每日在议事处商谈结束,还要特意召来人询问,今日王妃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睡了多久。


    那属下不知他真正用意,只觉得王爷对王妃果然爱若至宝,但这盯得也太紧了些……


    连吃了几碗饭都要管?


    顶着属下暗暗看变|态的目光,赵王深深拧眉。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再说出这样的话了。


    最重要的是,嘉宁近日也不怎么与他亲近了,一心想着瘦身……


    他一个糙汉子,哪儿能料到几个字能造成如此大的杀伤力。


    悔不当初。


    悔不当初的赵王每日依然忙碌,每次忙碌后短暂的休息时间便在发呆。


    在一众属下眼中,他们王爷就像被抛弃的深闺怨夫般。


    离得老远,就能闻着身上那股幽幽的气息。


    便是在漠北这样奇异的时刻,京中传来一则重大消息。


    皇帝和文相一派闹掰了!


    说是闹掰,其实也不大合适。


    谁都知道文相的脾气,看似清傲不好接近,实则最是心软。


    他是保皇派的中流砥柱,绝不会轻易抛弃忠君爱国四字,除非忍无可忍。


    如今怎么也没到那种时刻,假使皇帝能稍微低下脸面,追到人家府邸去多劝几句,文相肯定能回去。


    可惜,皇帝也是个臭脾气,绝想不到那么多。


    他不会认为自己需要去珍惜挽留老臣,只会记恨文相不给情面,甚至还可能降下责罚。


    “没救了。”漠北这边,许多人如此评价。


    他们心中庆幸有这样一个敌人,更庆幸跟随的赵王绝不会是如此昏庸之辈。


    虽然脾气差了些,冷了些,但总比一个扶不上墙的蠢材好。


    更何况,自从成婚后,王爷的脾气可是一日好过一日。


    如此境况下,京中有好些人暗暗向赵王投诚甚至投奔,也属正常。


    这日,谢秋府邸就迎来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


    男子掀帽,谢秋既有些吃惊,又有种仿佛不出所料的感觉。


    曾被断言科考必进进士三甲的韩朗。


    “韩公子。”谢秋一语道破对方身份,并不多加废话,“不知韩公子此来何事?”


    韩朗微微一笑,“我相信,与我同行者不止一人。”


    谢秋审视般逡巡过他周身和仆从,韩朗从容受之。他确实是个光风霁月的公子人物,与谢秋十分相似。


    但谢秋外热内冷,实际是十分冷漠的,韩朗则不同,如脉脉春风,见之便觉十分温柔。


    更别说,他有副相当不错的皮囊,十分适合招蜂引蝶。


    谢秋道:“同行者自是不少,但走到韩公子这一步的,寥寥无几。”


    赵王这儿又不是收破烂的,来一个投奔的便要收下,且不说他需不需要这些人,单一个来意就很值得琢磨。


    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皇帝那边特意派来的内应呢。


    这种时候,谢秋可不敢大意。


    韩朗道:“因为真正有用之人,还是凤毛麟角。”


    他话语中有股傲然,这也正常,才高之人多少都有自信和傲气。


    谢秋笑了笑,“但王爷身边不缺这种人。”


    “谢公子又如何断定?”


    二人对视,不知是谁先放下警惕,齐齐轻叹一声。


    韩朗道:“是皇后派遣我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和一个令牌,“命我取信于赵王殿下,伺机传讯,若能在战时立功更好。”


    谢秋一目十行,闻言冷道:“那你又是如何受的威胁?现在,又为何愿意坦白?”


    “双亲俱在京中。”韩朗简单回道,“但在途中我已收到讯息,他们都已经被救走,我从不做与虎谋皮之事,何况……还算不得真正的虎。”


    韩朗如此还未真正考取功名,也就算不得皇帝的臣子。


    他便不觉得自己违背自小所学的道义和忠君之思,良禽择木而栖,他也是要生活的嘛。


    再有就是……


    韩朗不自觉摸了摸鼻,每次想起皇后蛊惑他的话,他都觉得十分奇怪。


    什么叫,赵王妃本该是他的妻子?


    他的确欣赏赵王妃那样的女子不错,但他可不敢和赵王抢人啊。


    那怕是头都要被砍下来当凳子坐。


    思及此的韩朗,突然听到动静,谢秋又唤了声“王爷”。


    他浑身一个激灵。


    赵王和嘉宁刚踏进门,瞥见一个陌生男子,还未发问,那人便主动转过身,然后……


    目不斜视(根本不敢看嘉宁)地走到赵王身边,猛地伸手,握住了他。


    “不才韩某仰慕王爷已久,忝颜自荐,还望王爷不弃。”


    韩朗手心都是汗,实则根本也没正眼看赵王。


    许是听了皇后那番话,他面对赵王心虚得很。


    ……仰慕?嘉宁愣住,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而去。


    谢秋登时也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仰慕便仰慕吧,这个词儿也不是不能用。


    可你用这样奇怪的语气说出来做什么?还、还握住王爷的手不放。


    人家正儿八经的王妃可就站在旁边啊老弟!


    作者有话要说:  哇,你们肯定猜不到这章怎么写出来的


    我把笔记本带村里去了,趁中午码了1500字,然后晚上11点开完会,11.30到家后才继续码出了完整一章


    只能说,我真牛批哈哈哈哈


    ☆、第077章


    偌大的书房中, 暖香袅袅。


    赵王与谢秋各自端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他们方才正在讨论韩朗之事。


    无非是留不留、如何留、来意为何等问题。


    嘉宁听得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到窗边,支开了小窗。


    这时节天寒地冻,但一切都是干的。


    比京城还要干许多。


    嘉宁随手捏下一点儿积雪, 像面粉般松松软软, 堆积在枯木上像厚厚的霜。


    不知道漠北的寒冬会持续多久。脑海中闪过这个疑问, 她目光微眺,望着墙外陷入沉思。


    外人看来, 便是在发呆。


    韩朗也不知为何,目光就被吸引了过去。


    他站在稀落的草丛后, 前有几棵枯木阻挡。


    透过光影的间隙, 他能清晰瞥见窗边少女细腻如玉的肌肤,柔软的眼神和乌鸦鸦的发。


    无论哪一样, 都是极美的。


    韩朗心知,倘若见面并非在这种身份、这种情景下,少女就是他会一见钟情的类型。


    “你——”嘉宁望见他, 又想起了他紧握住赵王的手不放的模样。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就扑哧笑了。


    色如春花, 绮丽之极。


    韩朗一时不由呆了。


    “帮我把那个红带系着的果子摘来。”嘉宁如此道。


    韩朗应声去了,回身交上果子时脑子还是昏的。


    他还真不知, 自己竟然是个“好色之徒”,见了美人忘了娘。


    还好,娘不在这。


    这时候, 韩朗心中竟还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叫他哭笑不得。


    怪不得皇后拿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来蛊惑他呢,他虽然不是见色忘义之辈,可赵王妃这样的容色,寻常男子见了实在很难有不欣赏的。


    何况,他还站得这样近。


    韩朗适时后退几步,看着赵王妃取下红绳,用帕子将那果子慢慢擦了一圈。


    果子是他亲手所摘,期间为了攀下树,还曾抱在怀中。


    顿时,那轻柔仔细的力道,就像是抚在了韩朗手背,叫他满脸通红。


    他猛地低下头。


    嘉宁咬了一口,心道好甜,不愧是她早早用红绳预定了的。


    “那边还有一个,你要吃吗?”见韩朗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果子不移开,嘉宁好心提醒,“都很大,很甜。”


    “不,不用……”韩朗又退几步,躲避般移开目光。


    嘉宁对此无甚感觉。


    毕竟,这可是一见面就握着赵王的手不放的人。


    除去惊讶外,嘉宁只有佩服对方勇气的份。


    连她在刚成亲的时候都挺怵王爷,这人着实胆大。


    嗯……那份仰慕想必不浅吧。


    含着甜甜的果子,嘉宁乌黑的眼隐晦地慢吞吞转了圈。


    她把韩朗自上而下打量了遍。


    韩朗浑身的温度,便也跟着自上而下升腾了一遍。


    赵、赵王妃怎么这样看他?


    像个白面书生。看完,嘉宁如此断定。


    不似卫修,虽然精瘦,但四肢看起来便十分有力,是常年练武的模样,所以甫一加入就受到赵王门下诸多人的欢迎。


    面前的人如果也想投奔王爷,想必最初会被许多人瞧不起吧。


    赵王门下多武将,而武将又多直性子,瞧不起韩朗这种看起来软趴趴的书生再正常不过。


    “啊——”嘉宁忽然叫了声。


    韩朗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和虞玄很熟?”嘉宁想起了那次猎场之事。


    “是,在下与虞兄是同窗,也是好友。”


    嘉宁长长应一声,有几分意外。


    虞玄这个堂兄在她心中就是又臭又硬的石头,没想到能和韩朗这种性子成为好友。


    韩朗心中一动,倒想起了以前和虞玄说过的话。


    他知道,虞玄与家人相处得不大好,更有诸多误会。


    难得有机会,韩朗想为好友澄清一二。


    “其实,虞兄对在下提起过他的两位妹妹。”韩朗笑,“一位是虞三姑娘,一位便是赵王妃。”


    “嗯?他都怎么说呢。”嘉宁撑腮,好整以暇地听着。


    韩朗正色,“虞兄为人内敛,不善言辞,情意多藏于心。不过韩某看得出,他对至亲的拳拳爱护之心与呵护之意。”


    哇,嘉宁想这样感叹一声。


    她作为堂妹甚至是萱萱作为亲妹妹从未体会过的东西,竟叫一个外人给感受到了。


    这真的是内敛嘛?


    韩朗又说了几句,面前人却根本不搭话。


    他不由投去目光,只见少女漫不经心玩着指间雪花,纤长细密的眼睫轻轻抖动。


    升起的小小怒火,腾得就散了。


    是啊,这也不能怪她。


    韩朗心知好友岂止内敛,有时候简直冷得过分。


    不论内心万马奔腾,面上却总是掉进冰窟的死人脸。


    这样的他,被亲人不解实在再正常不过。


    沉默的氛围开始蔓延。


    谢秋声音忽然响起,“王妃,韩公子?”


    在谢秋的角度看,这两人的氛围实在有些奇怪。


    自然不是那种男女的奇怪,而是……介于韩朗之前的表现,他还挺担心这位的人生安危。


    赵王看起来镇定自若,完全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谢秋道:“王爷已与我商议好,这段时日,韩公子就先去我府中入住,其他事宜……慢慢再谈,如何?”


    韩朗颔首,自是无有不可,“单凭赵王殿下和谢公子做主。”


    韩朗此来投诚,带的当然不仅是皇后利诱威逼他的证据。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道理皇后也懂。所以,此来漠北投诚的人中,内应并不止韩朗一个。


    谢秋就是要借他找出这些人,毕竟就算不用,一直放着也是个祸患。


    谢秋带着韩朗离开了,嘉宁回了屋子,赵王紧随其后。


    正奇怪他今日没急着去处理要事,反倒跟来,嘉宁刚要张口,先被人俯首吻了下来。


    细腻绵长的吻,虽然猝不及防,但这种温柔的强势并不让人反感。


    嘉宁倚在赵王胸前,被他半抱着,也免了一直踮脚尖之苦。


    最终还是赵王的气息更稳更悠长,嘉宁脸都憋红也不肯认输时,是他先放开了。


    “不行。”嘉宁想了想,干脆站到矮凳上,认真道,“再来一次。”


    她才不信,每次都会是她接不上气。


    “……”赵王看着自家小王妃沉思,为什么连这件事都能被她当做较量?


    是他吻的方法不对吗?


    灵光一闪,赵王道:“我查过书。”


    “嗯?”嘉宁满头雾水。


    赵王低咳一声,将那二字含糊引去,只让嘉宁听清“有益于瘦身”几字。


    连起来便是,接吻其实也可以减肥。


    赵王一本正经说出这话时,脸都不带红的。


    嘉宁又信了,站在矮凳上,兴致更浓。


    她连连眨眼,双眸闪亮亮的,“那再来一次嘛。”


    说着补充,“这次我肯定不会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说担心这两个幼稚的人啥时候能上本垒……


    说实话,我也担心


    王爷谈起恋爱来真是幼稚又可爱啊


    ☆、第078章


    未举事前, 赵王与嘉宁在漠北的生活可称轻松。


    至少,比在京城随意潇洒得多。


    但冬去春回,如此慢慢过去三个月,京城柔娴大长公主终于传来消息。


    可以行动了。


    谢秋等人激动万分,按照最近商议好的计划, 连发三道讨伐檄文质问皇帝。


    一问先太子之死;二问满门暴毙的忠良刘家;三问名为减赋实则增税的“升田制”以及借皇帝之名横征暴敛的何、马两氏。


    无论哪一问, 都问得皇帝冷汗涔涔, 无从回复。


    皇帝想,他那弟弟赵王不是向来回避前两个问题, 一提起来就要杀人的吗?


    如今居然能够将其摊开在他面前?


    他还存了一丝侥幸心理,认为这是弟弟给自己的机会, 想要好好谈一谈, 知晓真相。


    但在皇帝未能回复的第十日,那檄文中的三问就迅速贴满了京城大街小巷。


    慢慢的, 如蝗虫般向四周城镇扩散。


    等皇帝意识到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民声沸腾!


    起初听书生们在榜下读那第一道檄文时,百姓是抱着看天家八卦的心思。


    他们啧啧有声, 想这天家争权夺利起来,可真是狠呐, 连亲兄弟都能杀。


    相比起来,他们市井间的那点家里长短都不够看了。


    第二道檄文, 百姓的想法就有点变化了。


    他们对刘家人的了解,比对当今这位皇帝多多了。


    刘家是公认的忠良之家,也为百姓做过不少实事, 其中出了两位鼎鼎有名的大将军。


    当初那两位刘将军征西归来,还百姓一片安宁时,还有不少人去城门口迎接了呢!


    没想到,这一家子居然都是被暗害至死!


    一直以来,百姓对这位皇帝就没什么感觉,不敢明着不满,但暗地抱怨着实不少。


    如今得知曾经的英雄是被这位害死,当下不少人愤慨起来,甚至有胆大者去敲了登闻鼓。


    等那府衙官员一出来,问所问何事,他道要状告当今天子!


    把那小官吓得满头大汗,把击鼓之人又打了几大板子丢走不说。


    第三道檄文,才真正激起民怨。


    毕竟前两封说起来,与他们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可这第三封,终于解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早在升田制刚出不久时,感恩戴德的百姓心中就存了不解。


    为何那些官老爷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升田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的田地、交更少的税,他们却感觉更累了呢?


    读书人思索一番能得出的答案,大字不识的庄稼人却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明白。


    很少有人会去特意提醒他们,因为缺乏分量的人来说了也没有用。


    在这升田制推行的两年后,赵王这道檄文一语点破,才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有人破口大骂,“什么狗皇帝老子的,抢了俺的银子坏了俺的田,还要俺对你感恩戴德!”


    “听说当初赵王殿下极力反对这升田,就被赶出京城剿匪去了哩!”


    “赵王才是一心为民的好王爷啊,几次三番都差点被皇帝老子害死了!”


    …………


    …………


    种种流言迅速在平民中流传,速度之快、规模之大,连漠北那群人都有些吃惊。


    在这次行动中,卫修与韩朗皆出力不少。


    刘氏一族是赵王不能提及的伤口,是以,这道檄文不可能由他来动笔。


    所以第二道檄文由韩朗撰笔,谢秋润色,使刘氏一家忠良被谋害至死一事叫人感同身受,稍一动情便忍不住泪如雨下。


    谢秋看第一遍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实在是其中描绘的刘氏一族与赵王着实太惨,太过无辜,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韩朗笔力深刻,渲染极其有力,在其中对民意起的作用绝不算少。


    四处张贴的檄文,则是由卫修孤身潜入各地,亲自与当地赵王一派接应,看着他们一张张贴上,并安排了人在百姓中煽风点火。


    短短半个月间,就跑死了三匹马。


    每每提起此事,谢秋对二人皆赞不绝口。


    卫修不语,韩朗则连连推拒,道:“若非王妃的话偶然提醒了我,我也不会想到此法。”


    谢秋只当他自谦,唯有韩朗自己知道,这个方法的确是王妃不经意提起的话让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


    事实上,那些话的确是嘉宁有意说的,但能得来这样好的效果,也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她最初想的是那场梦。


    嘉宁一直就在思索,除了知晓一些方向,她还能用那梦来做什么?


    在她努力回忆和钻研下,终于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民意。


    梦中,赵王性格虽暴戾,但他也是内敛的。


    他离京、回封地、造反,种种举动其实都是为了多年前的真相,也为了报复。


    可这是他深藏于内心的伤口,绝不会宣之于众。


    在许多不明真相的人眼中,就是他狼子野心的证明。


    兼之赵王上位后因大仇得报再无牵挂,为政也不比前一任皇帝好多少,所以他并不怎么得民心。


    如果能够把这点利用起来,毫无疑问就少了很多阻力。


    嘉宁知道以她的见解只能想到这步,剩下的,还是要靠他们更为专业的、整日泡在名利场的人来想。


    所以她抛砖引玉,不经意地对韩朗、谢秋等人说了些提醒的话,而这几人脑子转得极快,迅速就想到了此法,并开始实施。


    众人都以为这个计划最初会遭到赵王反对,但他沉默一阵,竟是很轻松地同意了。


    谢秋等惊喜不已,在旁人眼中,这是赵王的明智。


    只有他们知晓,这代表王爷渐渐能够放下那件事,平心静气地去看待了。


    这个发现让他们这一群总是担心王爷会被仇恨蒙蔽剑走偏锋的人放下心来,大胆地去实施计划。


    果然,成亲了就是好啊。


    甚至有人暗地促狭地想,之前王爷脾气那么差,说不定就是因为多年没娶着媳妇。


    这不,一娶着媳妇,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所以说明了啥,还是早点成婚好啊。


    想到自个儿至今还没娶媳妇,这人心中顿时热起来了,想着等王爷回了京城就,他一定要第一个让王爷给自己赐婚。


    各地舆论发酵,不知不觉中,已经有过半的百姓倾向了赵王这边。


    甚至有激进者直接道,如果赵王真的造|反,在他兵临城下那日,他一定带头开城门迎接。


    类似的言论,比比皆是。


    一再听到这种消息,帝后终于坐不住了。


    这日,王府中难得安静了下来。


    赵王他们没有在府中议事,而是齐齐去了军营,据说要规划路线。


    嘉宁也闲下来,第一次赏起花儿来。


    她本是不耐烦做这种自觉无趣又无用的事的,这次许是心头放下巨石,松快得很,所以看什么都很有兴趣。


    包子的急促声传来,“哎哎哎,你这人,做什么呢?前方不可再闯了,你快站住!”


    与声音同时的,还有一道急速走来的身影。


    嘉宁认得他,是数月前和韩朗同一批从京城来漠北投诚的人。


    这人似乎叫什么……闵扁?


    男子在她面前站定,满头是汗,“王妃娘娘,情况紧急,属下就不和您多说了。总之,王爷令属下立刻带您离开王府,不能待了!”


    包子和小娥俱是一呆,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徐管家呢?王府守卫呢?


    嘉宁定定看着他,“有信物吗?”


    男子掏出令牌,嘉宁一看,的确是赵王给那些属下的令牌。


    她点点头,“好,那我们走吧,是去军营找王爷吗?”


    “对,没错。”


    慢吞吞喔一声,嘉宁道:“你等会儿,我去收拾几件衣裳。”


    还要收拾衣裳?


    男子一急,迈步就要去拦,却被嘉宁迅速抓住手背,一个过身,天旋地转,他猝不及防下狠狠摔在了地面。


    紧接着,他小腹被狠狠一踩,疼得他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他正满脸狰狞的痛苦之色时,小王妃那张无辜又漂亮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用与举动完全不符合的语气绵绵软软道:“别人派你来之前,没有说过,我很能打的嘛?”


    ………是说过,可没说过你这么能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宝:骄傲,挺胸


    ☆、第079章


    闵扁被小娥包子五花大绑起来, 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赵王得讯很快,前后不到一刻钟就赶回了王府。


    他和属下齐齐听到了院子里时而传来的大笑和求饶声。


    “……?”几人心中俱是疑惑。


    赵王走近一看,才发现人被横绑在了长凳上。


    鞋袜被脱掉,包子小娥各拿了一根长长的草站在远处给他挠脚板。


    他的小王妃更远,直接坐在了亭子里, 拿着一杯茶慢悠悠地喝, 不时指挥“轻一些”“重一些”“换个地方”。


    “……”


    诡异的沉默后, 赵王属下纷纷对闵扁投去同情的目光。


    这种折磨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关键还相当得折辱人, 从身到心。


    王妃当真太可怕了。


    几人同时下定决心,就算得罪王爷也不能得罪王妃。


    杀人不过头点地, 王妃还要拿着你的头先玩一会儿再让它离开呢。


    几步走到嘉宁身边, 赵王迅速扫视她安然无恙的全身,“可有受伤?”


    “没有。”嘉宁踮起脚尖喂他一块软糯香甜的枣糕, “王爷快尝尝,外祖母新做的,好吃吗?”


    还有心情品尝美食, 看来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枣糕含在口中微化,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赵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好吃。”


    他抬手捏了捏她发髻上的一个小花苞。


    “下次遇到这种事,先躲。”虽然嘉宁有些武力值, 但赵王深知,比起真正的好手来说还是不够看。


    赵王教导过她许多,是为了让她在紧急时刻有自保之力, 而非希望她迎难而上。


    嘉宁点头,很委屈的模样。


    “我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呢,是他突然冲过来,把我吓了一大跳。差一点点,我就被他伤到啦,不得不反击的。”


    远处仍有一点点清醒的闵扁闻言吐血,什么反击,我压根就还没动手好吗!


    真假不论,嘉宁说的场景的确很危险。


    饶是赵王,心中都涌出一阵后怕。


    倘若他是前世的性格,面对这些来投诚却又无法判定来意的人,都是直接一杀了之。


    因心胸隐隐开阔,兼之听进了许多属下劝诫,赵王才暂时容忍了他们。


    如今因为嘉宁差点遇险,他眼中戾气升腾,大有要转身把那些人全都处理的想法。


    嘉宁感觉到了什么,见他抿着唇眼神沉沉的模样也大致猜到他想做什么。


    眼眸微转,她示意包子取来一物,突然放入赵王眼下晃了晃。


    “王爷猜,这是什么?”她笑得梨涡绽放。


    “什么?”赵王很配合。


    嘉宁摆弄两下,放开绳线,就见它摇晃着自个儿颤巍巍升上了天。


    待此物完全在天空中舒展开,众人才发现,竟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这是从京城来的一个人给包子做的,以后放风筝再也不用跑了。”嘉宁小孩儿般开心摆弄,“怀恩可喜欢他啦,他也做了许多方便的小玩意,徐管家那里还有可以自动捶背的木人呢。”


    她的本意是想说,这些人里面还有好一部分是真心想投靠赵王且有真才实干的。


    却不妨,随赵王来的那几人同时陷入深思,皱起眉头。


    嘉宁未上过战场,去军营也全是玩儿似的,自然不知作战所需的那些东西。


    即便看到如此能工巧匠,嘉宁想到的也是此人心灵手巧,能够做好些方便生活的玩意之类的事。


    赵王等人则不同,第一反应是想起了传说中的墨家弟子。


    传言墨家子弟擅机巧,从这些小玩意儿就能看出,此人手工极妙。


    这种小玩意儿没问题,那么,他是否能做出在战场上能用的东西呢?


    还有,怎么他们以前从没发现过此等人才?


    他们自然发现不了,因为这人初到漠北时根本没显露一点才能。


    一是觉得底牌不能一次性露出,二自然是还想再观察一下赵王的品性才能。


    结果这一等待观察,他就和包子勾搭上了。


    包子也是个灵动娇俏的小美人儿,把这人迷得心花绽放,哪里还记得自己来漠北做什么。


    他整日就住在王府外边儿,为了讨好包子,做了好些女孩儿家喜欢的小东西,又知道包子敬重徐管家,连带徐管家也受益不少。


    得知这些事后,众人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合着这位投奔王爷来只用了三分心,其余的七分心都是用来找媳妇的?


    他们该庆幸当初这位在京城,没有人对他用美人计么?


    “王爷,属下和包子姑娘去吧。”一人道。


    赵王沉思,“不用强逼,只看他意向罢。”


    如果强行逼此人为自己做事,只怕弊大于利。


    属下表示了解,领命而去。


    嘉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不住眨眼,“那个人……很厉害吗?”


    她最初想到更多的还是商机,感觉此人做出来的一些小东西拿出来大量制造,肯定很受欢迎。


    她连算盘都噼里啪啦打好了,可最后想想娘亲亲自打理店铺生意的辛苦,最后还是退却了。


    太难了,她还是等和舅舅他们联系上之后坐享其成吧。


    毕竟……有这么多人养着,她放着不要就太浪费了。


    “尚可。”


    赵王对此人的兴趣没有他的属下那么大,带着嘉宁在厅中等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卫修终于前来。


    他第一眼先望了下嘉宁,见她完好无损才正色道:“王爷,人都已经抓到,刚跑出十里。”


    “什么十里?”嘉宁好奇。


    用眼神询问过赵王,卫修这才道:“有十余人正等在王府外的小巷中,只待闵扁将王妃骗出,就立刻把您送往京城。”


    “城门口每日都有严密搜查,这些人怎么进来的?”


    “……这些人其实在漠北待了有五六年了。”卫修斟酌语句,“部署之久,恐怕是当初何氏人所为,王爷正命属下等人来一次大盘查,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嘉宁若有所思地点头,心想怪不得当初在梦里登基前,赵王身边的人很少。


    如此看来,应当是中途折损太多了。


    皇后那一家,着实老谋深算。


    想到身边人越来越少,嘉宁突然记起什么,“怀恩呢?”


    小娥回忆,“小公子昨儿就走了,说是想去攀雪山摘雪莲。”


    赵王颔首,“我派了十余人护送,暗中还有人。”


    “王爷身边的人肯定没问题。”嘉宁道,“可是那些住在雪山脚下的人呢?”


    赵王脸色跟着猛得一变,瞬间站起身来,吓得众人顿时无声。


    在漠北,所有人的警惕心都要弱一些,更何况怀恩还那么小,肯定不会提防雪山脚下的百姓。


    他们能想到对疑似弱女子的嘉宁下手,难道会放过更好掳掠的怀恩吗?


    嘉宁知道怀恩对于赵王的意义,伸手握住他,目光清亮,“我和王爷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水逆啊


    前天收到逆行扣分罚款的短信,昨天又在红绿灯追尾了┭┮﹏┭┮


    但是我前面那辆车好像啥感觉都没,直接开走了……走了……


    ☆、第080章


    怀恩的确遇到了危险。


    上雪山前, 一行人请了山脚两位村民领路。


    谁能料到那两个看起来瘦弱矮小的村民突然暴起,快如闪电,动作迅猛得不可思议。


    仅仅几息间,他们就撂倒了三人。


    其中一人伸手就要来逮怀恩,关键时刻小橘子弓腰炸毛, 在那人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给怀恩空出逃脱的时间。


    护卫和暗卫也迅速反应, 和二人缠斗起来。


    怀恩抱着小橘子,慌乱中跑入雪山深处, 与众人失去联系。


    赵王与嘉宁到时,保护怀恩的人折损了五位。


    两个村民本被逮住, 但他们很快就趁人不注意吞了毒, 已经断气。


    “山脚下已经派人去控制了。”负责护卫怀恩的大汉满脸惭愧,恨不得抹脖子自尽, “王爷,俺马上就去找小公子,没找着人绝不回来!”


    “慢着。”谢秋止住他, “小公子今日穿的什么衣裳?”


    大汉挠腮,却只说得出袄衣厚靴这样的话, 具体颜色含糊不清。


    还是一个护卫站出,道怀恩今日穿的浅黄袄衣、深蓝下装。


    最后他补充, “小公子好像是抱着猫儿一起跑的!”


    “小橘子?”嘉宁沉思。


    动物在面对危险时都有超乎寻常的直觉,小橘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如果有小橘子跟在怀恩身边,比他一人要安全得多。


    “你现在不适合去寻小公子。”谢秋看出大汉的状态, 果断道,“去山脚下把守,若能找到其他奸细,拷问出一些消息更好。”


    听前半句大汉还很不情愿,待后半句就立刻提起精神,“好!俺这就去。”


    谢秋目送他远去,回首望了眼这白茫茫的雪山,呼出一口寒气,“王爷准备怎么办?”


    “分三路,寻人。”


    赵王言简意赅,已经给嘉宁戴起了简易的护目镜。


    这是当地百姓常备用具,这儿的人都清楚,看久了雪,容易致盲。


    “我和王妃,你,常季。”赵王简单掠过在场的几十护卫,“跟随的人不用太多,每队带两人,剩下的就在周围扎营生火等候。”


    “谨遵王爷命令!”所有人齐声应道。


    一连串快速有效的话下达,转眼间,赵王与嘉宁就慢慢行进了雪山。


    赵王面色很沉,目光也很冷,冷峻的面容似覆了一层厚厚的霜,寒意并不比雪山少多少。


    嘉宁走着,再度伸手握住了他。


    唯有她能察觉到,赵王手掌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在害怕。


    赵王脑海中,自动放起了东宫那一片焦败的场景。


    他疯狂地在里面寻找,却只在宫人颤抖的指印下看见了兄长乌黑干枯的身体。


    毫无生息的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儿,安详无比。


    赵王的心却安详不了。


    又想起刚抱住怀恩时,他弱小的哭啼声。


    堪堪被两手抱住的大小,猫儿般瘦弱,却成了支撑他站起来的最大力量。


    “怀恩不会有事的。”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赵王转头看去,但目光实际上并没有在看嘉宁。


    嘉宁实在有点受不了他这颇为可怜的模样,踮起脚来努力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亲了亲他的下巴,“小橘子和怀恩都很聪明的,一定能够平安。嗯……我猜他们正在某个地方躲着,等我们呢,王爷可不能再发呆了,要细心。”


    短暂碰触带来的温热感久久不散,赵王回神,回握住了嘉宁,“嗯。”


    身后跟随的两人瞥见这一幕,齐齐转过头作没瞧见,只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一声。


    原来王爷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怀恩出事时,天色就已不早了。


    漠北的天虽然黑得晚些,但在长时间的寻找中,还是慢慢暗了下来。


    夜晚的雪,比白日似乎更加刺眼。


    赵王的脸色虽然没再像最初那样吓人,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压抑的氛围。


    “夜里行走不便,不好再找了。”仍是谢秋开口,一众下属中,只有他有这个脸面和胆子,“王爷,你和王妃先歇会儿吧,我刚着人去寻了个猎户,他说夜里也可以带路,但只能带两人,人多了容易有危险。”


    赵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注意到嘉宁泛白的脸颊,那一声否定还是咽了下去,很缓慢地道出一个“好”字。


    雪山并不全是雪,也有很多如寻常高山一样的平地、山腰。


    护卫燃起火堆,火焰窜起,澄黄略带一丝妖异的红,将周围映照得亮堂堂。


    噼里啪啦声中,无一人有心思交谈。


    众人时不时垂眸望一眼坐在那儿动也不动的赵王,似乎看着山中焦急,又似乎只是安稳地坐着。


    护卫从山下借了茶壶来,正在烤雪。


    嘉宁伸手碰了碰壶身,不想竟那样烫,当即轻呼一声,缩回手放在耳垂上小心摸着。


    “烫着了?”赵王分出了一丝心神留意她,无奈般叹口气,抓起一团雪放在掌心,再将嘉宁的手指放进去冰着。


    他道:“不要贪玩。”


    实际上,嘉宁只是见他唇有干裂的趋向,想给他倒杯水喝。


    她这样娇气,这时候却什么也没说,乖巧地被赵王拉着,“嗯,不会乱动了。”


    赵王摸摸嘉宁脑袋,她便顺势头一歪,半窝在了他怀中。


    他也没拒绝,抚摸猫儿般有一下没一下顺她的长发。


    事实上,这会儿有个东西可以抱着、暖着,才能慢慢平息他的焦躁。


    如此静了片刻,嘉宁耳梢微动,忽然直起身,“刚刚,是不是有猫叫?”


    什么?众人竖起耳朵,却只听见了夜风呜呜。


    又听到一声,嘉宁确定了想法。


    那是小橘子的声音,不会错的。


    好歹她当初和这只喵斗智斗勇几个月,也被骂了很多次,分辨出它的声音还不难。


    “是小橘子没错。”嘉宁认真道,“它肯定就在附近,说不定想为我们带路。”


    嘉宁站起身就走,赵王一言不发跟在其后。


    其他人无法,也只能紧紧跟着这两位主子。


    但在这夜里的雪山中,要找到一只小巧的猫儿何其困难。


    何况嘉宁只是隐约听到声音,并不能明确方向。


    这时候,风愈发大了,裹挟雪山的冰屑而来,打得人脸上生疼。


    赵王张开大氅,把嘉宁拥了进去,逡巡四周,在一处石头后方隐约看到有橘色一闪而过。


    他和嘉宁都走得有些心切,都没注意脚下。


    等护卫发现那一块地质松软,随时有塌陷危险时,已经晚了。


    “王爷小心——”护卫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赵王已经和嘉宁同时踩入那塌陷之处。


    四处都是松软的散土,赵王再有力也什么都抓不住。


    一瞬间,他作出判断,抱紧了嘉宁,把她按在自己怀中。


    两人一路往下跌,顺着雪滑了许久,终于被一棵枯木挡住。


    赵王重重撞了上去,闷哼一声。


    好在身上穿的衣裳都很厚实,他除去脸上受了些轻微的刮伤外,也只有方才的碰撞有点重。


    这时候,又传来一声,“喵——”


    两人都听得十分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咳,依照大家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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