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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卯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081章


    初摔入坑底, 嘉宁仍在赵王怀中,两人循声齐齐看向了一处。


    小橘子迈步慢悠悠走来,长尾高高翘起,在嘉宁身边转了一圈。


    最后好奇地停在旁边,似乎在疑惑她怎么动也不动。


    它又“喵”了一声, 催促他们。


    它皮毛多自是不怕冷, 嘉宁却感到飒飒寒意, 风不住往脖子里灌,又刺又冷。


    “小橘子, 过来。”她唤。


    小橘子喵喵叫着,有点儿不大情愿地挪过来。


    随后被嘉宁一把捉住尾巴, 气得它又高昂叫两声, 却怎么也没有张口咬人。


    不得不说,和怀恩待久了, 经受小孩儿的诸多蹂|躏,它脾气都变好了许多。


    □□了把小橘子,嘉宁被赵王扶着站起身。


    两人一同跟着它往小路上钻去。


    嘉宁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找不到怀恩, 而他也听不到呼唤了。


    这处山洞不仅在下方,也实在太过隐蔽, 七曲八绕。


    最重要的是,怀恩发烧了。


    赵王大步上前, 托起山洞中那小小的身子,先把大氅脱下垫了上去。


    怀恩双颊滚烫、通红,呼吸似被什么阻碍, 很不顺畅的模样。


    在他身旁还有小小的火堆,因缺乏柴火,已经快要熄灭。


    两人都注意到,怀恩身边用过的火折子,想来是上雪山时要的。


    嘉宁轻轻碰触了下小孩儿额头,烫得手指几乎瞬间想缩回。


    她微微抿唇,像是有什么在狠狠拨动心弦,很不舒服。


    毕竟平日里,她见到的怀恩都很有精神,跟着姐姐长姐姐后的跑,而不是躺在这里呼吸微弱。


    “这里太冷了。”嘉宁往火堆添了根枯枝,抬眸望了圈四周。


    山洞不大不小,算得上避风的好去处,然而石壁也是生冷的。


    他身上那些水渍的痕迹,想必就是在寻找树枝的过程中摔的。


    “我去看看能否唤人。”赵王把怀恩小心放下,“你先照看?”


    “嗯。”嘉宁走过去,让怀恩离火堆远了些。


    她想起舅舅曾经教过自己的,冻僵后不能马上靠近暖热处,否则极其容易伤害四肢。若想为其升温取暖,可以用雪擦身。


    鲁微对他们姐弟俩的安危实在小心,即便清楚他们很少会遇到危险,也会尽量教授自己知道的一些求生之事。


    倒是在这派上了用场。


    随着嘉宁将袖口和裤脚卷起,怀恩颤抖了下,往她怀中缩得更多。


    “姐姐——”喃喃中,小孩儿软软唤着。


    “嗯。”嘉宁敷衍地应,也不管他恍惚中想到什么,认真地用雪给他搓脚。


    雪实在太凉了,小孩儿呜呜两声,试图挣扎,却没什么力气,闭着眼睛又哭喊,“呜姐姐姐姐……”


    “嗯嗯。”嘉宁应得漫不经心,实则全副心神都在搓手手搓脚脚。


    小橘子站在高处歪着脑袋看,中途着急地喵喵两声,怎么也不敢上爪去挠。


    许是察觉了叫姐姐不管用,怀恩开始叫“娘——”。


    “我不是娘哟。”嘉宁虽然敷衍,但意外得有原则。


    怀恩又奶绵绵唤,“娘,娘……”


    嘉宁也换了策略,“我是太奶奶。”


    迷迷糊糊的怀恩听了进去,果然乖巧换称呼,“太奶奶……”


    毕竟这也是他心中的头几号亲近人物。


    嘉宁应声,“嗯,乖孙孙。”


    是以,等赵王在外面看完一圈回来,就听见里面“太奶奶”“嗯”“太奶奶”“唔”类似的应答声。


    他“……”了一阵,走进山洞,才发现嘉宁在用雪给怀恩擦身。


    小怀恩令人意外得乖巧,除了一直在迷糊中奶声奶气地唤人,倒没有挣扎。


    等感觉到怀恩四肢热度上升,身体变得柔软,嘉宁就好似擦出了乐趣。


    她握着他的小手小脚,只觉得可爱无比,忍不住就偷偷多捏了好几下。


    赵王看在眼底,便沉默地只作不知道。


    毕竟……怀恩看起来也挺乐在其中。


    小孩儿都是这么可爱的吗?肉嘟嘟、又软绵绵的。


    捏一捏他,还会哼唧一声往怀里拱,整个身子都是小小的。


    嘉宁第一次和怀恩这样亲密地接近,才发现这么点大的小孩的好玩之处。


    知道怀恩已经脱离危险,她转头道:“王爷,我们也生一个吧?小孩儿好可爱呀。”


    赵王被空灌入山洞的风呛得猛咳了两声,咳得脸都红了。


    “……回去再说。”


    “啊。”嘉宁眨眼,“为什么要回去再说?”


    “怀恩……”


    “怀恩已经没事啦。”嘉宁搓得手都酸疼了,自然知道怀恩的状态。


    连发烧都已经在慢慢褪了。


    赵王当然看得出怀恩没事了,可这话题实在太过生猛。


    他接不住,只能无言。


    嘉宁对这种事的概念,还是太模糊了。


    或者说,以鲁氏从小对她的宠爱和纵容,她实在很难因这种根本不了解的事去害羞。


    嘉宁知道,成婚要洞房,洞房就会有孩子。


    可这孩子具体怎么来的?单看避火图根本了解不了……


    赵王则不同,他虽然也没有经验,但他身边都是些男人。


    男人有时候讨论的话题,可是完全无限制的。


    即便他从未认真去听过,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了许多。


    再者,男人的本|能也让他多少有些无师自通的本领。


    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家小王妃这样直白又热情的目光,偏那模样实际上是一派懵懂。


    赵王若真的做了什么,就有种自己在哄骗无知小孩儿的感觉。


    要知道,一个小小的亲吻,都是两人经历过无数磨合与天赐的机会才产生的。


    再进一步……


    赵王感受到了考验。


    但若要让他拒绝,他就也不是男人了。


    他双眸被火光映照得通亮,不知在想什么。


    嘉宁疑惑地看着他,最终也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有些失望和不解地暂时放弃。


    她真的挺喜欢小孩儿呀,就在方才,嘉宁总算了解了为何只要一有人成婚,就会被催着生孩子。


    因为实在太可爱、太好玩儿了。


    显然,两人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问题。


    嘉宁虽然显得直白,但目的并非在某个方面。


    不像旁边的老男人,如今满脑子都是些不可描述的东西,表面却是越发严肃正经。


    当然,再怎么被划动心绪,赵王也很分得清状况。


    他只乱了小片刻,大部分时候仍很沉稳可靠。


    像在怀恩咳嗽时,添火去外面寻了一圈,就在雪山找到了适合的药草。


    这里没有碗罐,便用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代替。


    怀恩全程都在迷糊昏睡,他才这么点儿大,当然没那么快恢复精神,自然也不知自己的二叔爹爹和嘉宁姐姐发生了什么。


    雪山山洞一行,有惊无险。


    嘉宁和赵王带着怀恩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谢秋等人总算也在小橘子的带领下带着用具来了。


    剩下的,便是护送几人回王府。


    嘉宁多多少少也有冻着,但她大部分时候都被赵王护在怀里,没有冻伤。


    顶多泡在浴池时,觉得冻红的地方有些痒。


    “包子。”她唤了声无人应,又叫,“小娥?”


    但两人都去忙了别的,嘉宁也只好作罢,勾着手试图去碰触后背。


    那儿有一块起初在石壁上靠得久了,现在不仅被泡得痒,还有点儿疼。


    她闷闷地唔了声。


    正是此时,一只手轻轻点上去,低沉的男声响起,“受伤了。”


    是熟悉的气息,才让嘉宁一点儿警惕心都没升起,此时也只是苦恼又担心道:“会留疤吗?”


    “不会。”赵王点了点,他的指尖比水温要低,便显得凉,让嘉宁瑟缩了下。


    他顿住,道:“泡太久了,先起,我给你攃药。”


    嘉宁应声,在通了地龙的屋内只披件薄纱起身。


    赵王取来药瓶,正漫不经心地把玩,视线触及到她的身影时,呼吸瞬间变沉了些。


    平日,他自是没有这么容易冲动的。


    但此时他脑海中却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嘉宁的那句话。


    生个孩子……


    倘若生个他与嘉宁的孩子,无论男女,必然都是极漂亮极可爱的。


    褪下一半轻纱,嘉宁软声叮嘱,“要攃得均匀些,绝不可以留痕哦。”


    “嗯。”赵王沉沉应了声,忽然发现,对面前瓷白的肌肤,竟有些难以下手。


    少女削肩细腰,冰肌玉骨,如此不设防地在面前解下轻纱,堪称人间美景。


    赵王手碰上去。


    嘉宁轻嘶一声。


    空气凝滞了会儿,他哑声,“疼吗?”


    “不疼。”嘉宁摇头,诚实道,“但王爷的手方才很凉,现在又太烫了。”


    为何会烫,赵王对此心知肚明。


    他喉结滚动了下,没作解释。


    知道嘉宁对肌肤的重视,他认认真真涂抹好了药,结束时感觉浑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尤其是手心,全是汗。


    嘉宁又不是木头,自然感觉到了。


    她对他是不设防的,回身就道:“王爷很紧张吗?”


    轻衫还未穿好,这一转身,更美的风景便不可避免显露人前。


    似清丽的花儿忽然间绽放旖旎风情,赵王微微后仰了些,视线慢慢地移向别处。


    意识到什么,嘉宁慢吞吞穿好衣衫,伸直戳了戳赵王脸颊,轻笑,“也好烫呀。”


    她知道,面前人是害羞了。


    “我去去便来。”赵王留下这么一句,便大步往浴池走去。


    嘉宁也不以为意,只当他像以往的某个夜晚那般,去梳洗顺便回避片刻。


    她没把这点小插曲放心上,转而懒懒地在床榻上来回滚了一圈,欢快得很。


    滚完才想起自己后背攃了药,顿时眉头一皱,腮帮鼓起,坐起等着赵王回来。


    赵王去得快回得也快,手中拿了些不知什么东西。


    嘉宁扫了两眼,不是很感兴趣,先指了指后背,委屈道:“药膏已经蹭没啦,得再擦一次。”


    “好。”赵王一口应下,重复之前的动作,果然再次给嘉宁认认真真擦了遍。


    但这次,他的脸色就平静许多,但呼吸仍是沉重的。


    擦好了,嘉宁正要拉上衣衫,忽听他道:“想要孩子?”


    嗯?嘉宁抬眸望他,目露好奇,“可以吗?”


    “自然可以。”


    嘉宁立刻高兴起来,“难不难?”


    “……也不是很难。”赵王几乎忍俊不禁,“知道如何才能有孩子?”


    嘉宁一脸你在瞧不起我的表情,“当然是要圆房了,王爷不要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儿。”


    原是知道的。赵王缓缓松了口气,“好。”


    好什么呢?嘉宁就眼睁睁看他对着拿来的那本书认真看了会儿,再熄灯上榻。


    起初的一切,两人都在慢慢摸索,甜蜜而美好。


    嘉宁找到了比亲吻更舒服的事。


    但就在一刻钟后——


    嘭的一声。


    赵王被踹下了床。


    嘉宁满眼泪花,委屈地用被子裹紧自己,“太疼了,王爷,我决定了,以后怀恩就是我们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没错,还没做到最后呢……


    王爷技术太差啦


    ☆、第082章


    “你有没有觉得……王爷最近怪怪的?”小娥支开小窗, 忽然若有所思地回头问。


    包子茫然,“没、没有吧,不还是照常不怎么回府吗,回府就来看姑娘。”


    小娥恨铁不成钢,“你好好想想, 都是什么时候来看姑娘的?”


    包子冥思苦想, 恍然大悟, “对哦,和姑娘有好几日没说过话了, 都是在姑娘睡着时来看了两眼就走了。”


    她想着理由,“应该是太忙了吧, 五哥最近也都在忙着做东西呢。”


    摇摇头, 小娥不想理这个恋爱中的傻子,目光自然投向美人榻的少女。


    少女一脸严肃, 认真翻阅某本书,对二人的对话恍若未闻。


    若有人往美人榻凑近些,就能看清, 那绝非什么诗集话本经论,而是毫不遮掩的避火图。


    这本避火图相当生动, 不仅姿势各异,还贴心地做了许多备注。


    然而, 再多看似美好的备注对嘉宁而言都无用,她可是亲身“体验”过的。


    她把书放下,慢慢在美人榻上转了个方向, 无意识往口中塞了块糕点含着。


    真的太难了,她记得那天王爷也先看了会儿书才上榻的。


    可即便学习了,依然很……疼。


    “姑娘,姑娘?”小娥不得不出声提醒,低低道,“姑娘没听见我们方才的话儿吗?”


    “嗯——”嘉宁很是敷衍,“王爷就是太忙了嘛。”


    小娥道:“以前再忙也不是这样的吧。”


    嘉宁慢吞吞回,“那可能是,每月特殊的那几日到了。”


    在场中人皆啼笑皆非,心大到他们王妃这个地步的,也不多见了吧。


    不过,王爷的品性,的确是值得信任的。


    值得信任的王爷冷着脸看大营中士兵操练,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对他来说,这本是很正常的。


    谢秋却眯了眯眼,察觉出几分不对。


    “你想太多了吧,俺看王爷最近很正常啊。”大汉毫不掩饰他的大嗓门,“餐餐吃三碗,操|练起俺们来也和以前一样,哪里不对了?”


    常新留了点情面,斟酌道:“王爷最近沉思的时辰比以往确实长些。”


    连常季这个每日在赵王身边待得最久的亲随都道:“近日京中形势变化万千,王爷应当是在思考那些吧。”


    谢秋忽然有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感受。


    那绝对不是什么为政务烦恼的状态,更像是……嗯,他当初情窦刚开时,和夫人闹了矛盾的时候。


    对——绝对是和王妃闹矛盾了。


    思及此,众人眼中清冷的谢公子心中竟是得意又苦恼。


    他要不要教王爷两招呢?


    “聚在一起商讨何事?”赵王大步走来,高大的身躯很有压力感。


    他并不擅于情绪外露,偶尔的一点挑眉已经是难得的提示了。


    大汉不曾想过遮掩,张口就道:“哦,谢公子说,王爷近日情绪看似不大好呢。”


    他挠腮,“俺想,应当是在为京城的事烦扰吧。王爷,需要属下等人去做什么?俺绝不推辞!”


    赵王深深瞥一眼谢秋,眸中意味几乎叫他滴下冷汗。


    是他僭越了,时刻揣摩王爷心思,这可是犯了大忌。


    自从到了漠北后,他放松了太多警惕。


    谢秋微微后退一步,敛眸不语。


    赵王也未点他,而是回大汉,“确有一事。”


    大汉兴奋,“王爷尽管吩咐!”


    “并不危险。”赵王淡道,“去無州帮我将一人带回来。”


    無州不属于漠北,但离漠北边界不远,也无重兵把守。


    的确不危险。


    大汉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谢秋动作快,“属下愿往無州,为王爷分忧!”


    场中人都有些惊讶。


    他们眼中,谢公子虽然有些身手,但还是适合做谋臣,帮王爷想想策略之类,不成想居然如此主动去办事。


    常新补充,“属下愿与谢公子一同前往。”


    令众人更惊讶的是,赵王同意了,“那便这样,具体事宜,稍后我会让常季部署。”


    直到赵王身影远去,谢秋才微微松一口气。


    保持适当距离、切记不可自作聪明,他居然忘了这两点。


    否则,即便王爷再爱才,心胸再过宽广,迟早也会容不下他。


    此番,赵王对谢秋暗中敲打后,左右无事,便上马踱在回王府途中。


    他敲打谢秋,一为谢秋近来多次不分场合揣摩他心思,二自是因为那件他不可能告诉旁人的事。


    在床榻上被夫人踹下去的什么的……对一个男人来说也太过丢脸了。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再向人讨教。


    事实上,自从那日后,赵王思索了许久,归结出三点原因。


    一、嘉宁年少还不够成熟;二、他准备不够;三、时机未到。


    虽然赵王很想把最重要的原因归于第三点,但实际上他自己心知肚明,应当还是第二点……


    这种时候的懊恼和执念,就已经脱离了什么欲|望之类的东西,毕竟兴致也是要特殊场合、特殊情景才会有.赵王又不是时刻吃了春|药,何况他向来比较自持。


    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身为男人的不甘和执拗。


    思索着这些,赵王面无表情回了府,堪称可怕的脸色让仆婢下意识远离了三尺以上。


    京城的事进行得不顺?徐管家不由想。


    “王妃在哪?”


    徐管家打起精神,“在和小公子一起玩呢,王爷要去吗?”


    在赵王的默然应许下,他将人带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


    老夫人不在里面,她近日总是喜欢拉着那老妇人一起玩。


    虽然这是自己的姐姐,老妇人也时常不堪其扰,但因为自己寄人篱下,能够留下来还是因为这个痴傻了的姐姐……


    每次瞧见那老妇人一脸有苦不能言的表情,整个王府的人都觉得莫名得好笑。


    老夫人就是老夫人,就算心智不正常了也能治人。


    嘉宁正把怀恩抱在怀里,试图教导,“叫,阿~娘——”


    怀恩抿唇摇摇头,包子脸动了两下,疑惑道:“姐姐明明说过,绝对不可以把你叫老了的。”


    “而且,姐姐怎么会是怀恩的娘呀?”


    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小小的疑惑。


    “因为——”嘉宁想着理由,问他,“我漂亮吗?”


    怀恩嘴甜甜,“姐姐是仙女儿!最好看!”


    满意点点头,嘉宁理直气壮道:“那就对了,漂亮的姑娘最善变,以前我喜欢姐姐这个称呼,现在不喜欢了呀。”


    怀恩睁大眼睛,还可以这样的吗?


    嘉宁再次教他,“乖怀恩,快叫。”


    可怀恩张了张口,还是无法叫出来。


    毕竟他懂事啦,知道自己的爹爹娘亲原本是谁啊,他绝对不能占了未来弟弟妹妹的位置。


    嘉宁不知这小孩儿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但她也是很任性的,哄了几次还不成就生气了。


    放下怀恩,嘉宁认真道:“那我去找别的会叫娘亲的小孩儿。”


    “不要——”怀恩宝宝委屈巴巴地抱住她的大腿,眼含泪花,“娘、娘亲……”


    “乖宝宝。”嘉宁笑眼弯弯,俯身吧唧亲了他两口,又撸了把小孩儿的脑袋。


    嗯,很软,很可爱。


    赵王:“……”


    捂唇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惨一男主


    ☆、第083章


    在嘉宁的“努力”下, 怀恩很快抛却了顾忌,跟在后面娘亲长、娘亲短的叫得相当亲热。


    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尾巴,奶声奶气地唤人,任谁都忍不住温柔下来。


    嘉宁和怀恩无疑更亲密了。


    放在刚大婚时,赵王应该比较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


    可在嘉宁说过那样的话之后, 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所以, 怀恩今后当真是他们的孩子了?


    平心而论, 赵王并不是个重欲之人,可不代表他没有一点男人的本|能。


    好歹他已经成婚有了小娇妻, 怎么可能真正当一辈子的和尚清心寡欲。


    但,念头一转而过, 赵王看了眼正在教怀恩识字的嘉宁, 唇边忽而浮现微笑。


    便先这样吧,也不可操之过急。


    事实上, 只每日看着嘉宁和怀恩的笑颜,已能给他足够的慰藉。


    他当初慢慢认同自己这位王妃,本也不是为了其他。


    京城。


    明媚春日, 金銮殿显得格外安静。


    或者说,死寂。


    往常早朝时有几十位大臣参朝的金銮殿上, 如今却只零零散散站了十余个。


    每人脸上都带着惊惧,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皇帝。


    自从文相请辞后, 跟着罢朝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到如今,早朝时根本没有几人在真正议事。


    唯有那几家的人,自会在下朝后去御书房觐见。


    皇帝平静地看着下首, 眸中毫无波澜。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空旷的大殿中,内侍的尖锐声仿佛有了回响,久久荡在众人耳边。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俯首,一言不发。


    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现在有近一半的势力都被葛太傅那边游说到赵王那边去了。


    夸张些,若非赵王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只怕他们都要开始逼宫了。


    “都无事说?”皇帝问了句,随后道,“那就退朝。”


    他起身,径直穿出金銮殿,一群内侍宫女跟在身后小跑。


    陛下现在肯定怒极。他们苦着脸想。


    哎,赵王殿下当真是攻心的好手。


    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让京城变成了这样。


    有些人甚至在内心暗暗祈祷,赵王殿下赶紧举兵攻进京城就好了,他们是死是活,也好有个数。


    而不是现在这样,整日大气也不敢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皇帝登基的年岁本就不长,行事常凭心意,若论忠诚,也没人有多少。


    “太子呢?”


    内侍总管迟疑回,“太子殿下,又去……”


    “又去大长公主府了?”皇帝嗤笑一声,往后一躺,“也罢,让他去吧,好歹是一片孝心。”


    重重呼出一口气,皇帝转眸瞥见窗外初结的花苞,娇娇小小,漂亮极了。


    也不知明年的今日,他还能不能看见同样的风景。


    明年之后,又一年呢?


    这种头悬利剑的感觉,实在让人太不舒服了。


    皇帝难得想到,当初他派人追杀赵王时,他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难道赵王是被朕逼成这样的吗?皇帝摇了摇头,不,不对,即使他后来不再去管赵王,有着那样的仇恨,赵王迟早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


    皇后说得对,若非他优柔寡断,时而迟疑,赵王的项上人头恐怕早就不保了。


    他从来就不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也并非明主,倘若如此,朝堂现在不会变成这样。


    皇帝双手捂脸,忽而发出大笑,盘旋在殿中,惊起窗外鸟声阵阵。


    笑过后,他又发出崩溃似的哀嚎声,声音一点不小,惊得內侍总管和外边的宫婢阵阵惊疑。


    陛下莫不是疯了吧?


    如此持续了片刻,皇帝放下手,脸上哪有湿润的痕迹?


    甚至,连目光都变沉了许多。


    他问,“何家人如今在做什么?”


    “每……每日都会来见皇后娘娘。”


    “皇后。”皇帝顿了片刻,长叹,“罢了,跟了朕,也是她的委屈。”


    他念头转得极快,方才还想找皇后一干人等算账,这会儿又道:“就随他们去吧,随意做什么。朕不想管,也管不了。”


    內侍总管恭恭敬敬点头,实则心底也忍不住同情。


    看来陛下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在其位、谋其政,他如今总算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陛下实在是……与这把龙椅不大相匹配啊。


    早知如此,当初安安分分,做个闲散富贵王爷多好呢?


    话虽如此,但內侍总管明白:


    这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贪婪的人心。


    他摇摇头,对暗处示意。


    转瞬之间,殿内慢慢进了乐伶舞伶。


    乐声一起,皇帝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双眼未睁,只唇角含了浅笑,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手握大权、无忧无虑的日子。


    皇帝尚能醉生梦死一段时日,因为赵王占据了再多优势,要将已经名正言顺的皇帝拉下位,所需的时间也绝非短短的几月。


    即便,现在许多百姓从心底都已经站到了赵王那边,甚至有些因为田地开始闹事。


    但没有一个领导者,百姓自发的这点力量是很微弱的,在皇帝没有进一步恶劣前,很难动摇他的地位。


    赵王了解这些,也并非焦急。


    但他在这日与士兵一同操|练时,不知因何事分神,被对方的长枪伤了肩膀。


    枪柄刺入肩头,登时冒出血色。


    小兵大惊失色,瞬间跪地,“王爷,小的失手了!”


    赵王摆手,“是你身手好,无错。”


    他转过身,在帐中由军医简单包扎后,也没了继续的心思。


    天色虽然尚早,但他不知为何,已经想归家了。


    自从教会了怀恩唤娘,他的小王妃已经有多日不怎么理会他了。


    如果看到这道伤口,总会有几分不同……?


    在赵王看来,刺伤不至于影响骑马,是以压根没听军医的话,自顾自就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怎么了?”常季问他。


    军医直拍大腿,“肩膀受伤了王爷还想着骑马,这是嫌身体太好了不成!赶紧拦住啊你们!”


    常季等人倒是想拦,可惜一走过去,就被赵王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并非可怕,而是那眼神看上去怎么像倔强的熊孩子似的?


    叫他们顿时就失了劝谏的想法,并且……还有点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qaq


    这个表情,终于可以给王爷用用了!


    ☆、第084章


    漠北春光不如京城旖旎多情, 仅御花园的柳絮,便因了生长在天下间权力最鼎盛的地方,亦能飘出淡淡的香味,并不浓郁,也极难闻见。


    那是只有一类人才能闻见的奇香。


    权欲的香味。


    在这漠北王府, 同样有姹紫千红, 但相较起来简单明快得多。


    嘉宁正在提笔作画。


    她面前摆满了各式调色盘, 砗磲研制的白,宝石碾制的绿……


    发髻松松挽在脑后, 宽袖轻衫,竟显出一股娴静的味道。


    赵王静静看着, 胸中心跳平缓而宁静, 并没有书中所言如撞鹿惊兔,但他却感觉, 比任何时候都要舒适。


    他记得刚成亲时自己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嘉宁答,只会看些话本, 其他一窍不通。


    所以他竟不知,她还画得这样一手好画。


    翩翩起舞的粉蝶在画纸上呼之欲出, 花苞正悄然绽放,露出粉白、黄白的花蕊。


    正是一幅春光明媚图。


    赵王呼吸放轻, 走到嘉宁身边。


    但他这样高的个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阴影笼罩而来时,嘉宁便有察觉了。


    她暂时没管, 继续认真画完这幅画。


    画上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正是当初图中带回的那只,如今已经十分肥嫩了。


    每次嘉宁看见它脑中都忍不住浮现出各种烹调方法,灼灼目光看得兔子瑟瑟发抖。


    所以她已经在努力减少和它见面的机会。


    画毕,嘉宁转过身,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赵王吓了一跳。


    一个人站在旁边没事,可他胸口留了一个洞的伤口,并且那儿还在缓缓地渗出血来就很惊悚了。


    他不痛的吗?


    嘉宁第一反应也是问了这话。


    赵王一愣,才想起自己带伤而归。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来意,坦诚道:“没什么感觉。”


    嘉宁不高兴,轻轻戳了戳那伤口,“难道是木头嘛,一点感觉都没?”


    赵王不说话了。


    他已经学会了,小王妃不高兴的时候,最好不要回答。


    默默认错就对了。


    这的确是个小伤,犯不着唤大夫。


    嘉宁命人取来药箱,让赵王脱去外袍,准备自己动手包扎。


    她娇生惯养,看到自己流了一点血都得难受一阵,尤其是在这种毫无危机的生活。


    所以赵王的伤口也遭到了她毫不留情的“逼视”。


    “王爷……”轻软的声音。


    “嗯?”


    “你是傻子嘛?”


    赵王不解抬眸,不明白为何她这样问。


    嘉宁摇头,认真道:“果然是个傻子。”


    带着这样的伤口一路回府,都不知道疼的。


    当然,赵王也不会给她解释,这是特意为之。


    看着低首认真处理伤口的嘉宁,赵王有心想找几句话说,“你……以前说不擅丹青。”


    “嗯?”嘉宁眨眼,“我有说过吗?”


    “有。”赵王还是比较诚实的,且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


    嘉宁摆摆手,“那就当没说过吧。”


    “……”


    赵王以为嘉宁有什么难言之隐,虽然很想了解自家王妃的所有事,但又不想追问令她不快,只得硬生生将疑惑憋回。


    事实上,嘉宁真的是单纯忘记自己对谁说过这些话了。


    她回答这类提问,全靠心情。


    不想展现或过多聊天时,就答笔墨不通、大字不识,若故意想展示或有人使她来了兴趣,也可以琴棋书画样样皆精。


    当然,琴棋书画皆精纯属夸张。


    嘉宁是个懒人,当初若非觉得丹青可以绘出她的美貌,她也不会感兴趣。


    但学会之后,她才领悟到,真正能看到她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他人。


    唉,所以嘉宁时常对镜自怜,叹自己最幸也最不幸。


    幸的是,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不幸的是,她无法时时刻刻看到自己。


    当然,每每听到她这番话时,鲁氏都会面无表情:)


    “王爷是不是很想问我还会什么?”嘉宁看出他的憋闷,故有此问。


    赵王这回学聪明了,“你会回答吗?”


    “唔,看心情吧。”


    ……他就知道。


    嘉宁道:“如果王爷告诉我,这道伤口的由来,我也许会愿意说几句。”


    她眼神是狡黠的,瞥来的双眸中有灵动的光,像得意的小猫儿。


    即便没有这句话,赵王心也柔了,忍不住如实道:“练兵时不当心被刺中,我未躲。”


    嘉宁不解,“为什么不躲?”


    “想回府让……”话到一般,赵王突然止住,怎么也不肯再开口了。


    在嘉宁心中,赵王是有些偏执、沉稳又能忍耐的。


    即便相处了这些日子稍有变化,她也猜不到真相。


    赵王不肯说,她只能猜测是为了鼓励对方,想想便也不气了。


    谁让他本就是这样的傻子呢。


    小娥端瓜果入门,忍不住道:“王爷,王妃,那个林姑娘——就是和老夫人的妹妹一起来的那位。”


    “那位又提起了林姑娘和王爷的婚约。”


    赵王脸色沉下,“什么婚约,无稽之谈。”


    小娥不满道:“可是她今日还特意拦下了主子,说了这些话。说什么主子成婚这么久也未有孕,就不要占着、占着……反正让主子答应王爷你迎那林姑娘为侧妃!”


    “怎么不与我说?”


    嘉宁无辜对视,“我不小心忘啦——就在看到王爷受伤的时候。”


    本就不多的火气,在她的眼神下再度消了许多,赵王轻道:“这些事,以后要与我说,我直接去解决便是。”


    他不是怕嘉宁受欺负,反而是嘉宁完全不放在心上,会让他感觉小王妃并不重视他。


    “我错啦。”嘉宁软软告错,“其实,我本来也是很生气的,甚至想当场赶人走。但她们都是王爷的亲人,让她们丢脸多少也会影响王爷,而且我相信王爷的心意呀,肯定不会答应她们的,所以就……”


    说到这儿,赵王的心已经完全软了下来,再无一丝不满。


    “你做得很对。”他道,“下次这些事,小娥她们记着与我说一声便好。”


    小娥向自家姑娘投去五体投地的膜拜眼神,天知道当初姑娘是多么心不在焉呢,还什么生气,压根不存在的。


    最重要的是,姑娘绝对是因为对对方的容貌看不上眼,才这么放心的吧。


    被这张嘴一说,结果还是如此,原因完全变了个样。


    瞧王爷那绕指柔的模样,怕是都给姑娘心疼坏了。


    果然,越漂亮的姑娘越会骗人呢。


    她们姑娘太厉害了。


    今天,也是小娥在心中第数百次称赞她家姑娘的一天。


    深陷温柔乡的赵王丝毫未察觉自己被骗,反而越发觉得嘉宁并非那般天真任性,实际懂事得很。


    心意初通之后,看喜欢的人滤镜就是这么得重,没有丝毫道理。


    赵王没有去寻林姑娘,他看得出她和她那位祖母不同,为人本分,且对传闻中的婚约没有任何兴趣。


    住在府中时,她也极为老实,并不找人套近乎。


    不过,赵王对她的这点放心,有一点却一直存在疑惑。


    那就是这位林姑娘两年前曾失踪了一年,而后突然自己回到家中。


    这一年的去向,到现在也没有被查出。


    他沉思片刻,先去了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最喜欢怀恩,其次嘉宁,再其次赵王。


    她真正疯疯癫癫的时候其实很少,更多时候只是像个小孩儿,喜欢玩耍,喜欢问东问西。


    赵王记得,最初难熬的那段时日,他曾被外祖母孩童似的稚气发问逼得失态过,因为她一直问女儿问孙孙。


    那是赵王第一次对自己的外祖母发火,像只被触怒的野狼,龇出凶牙。


    老夫人害怕了一阵,回过头却抱膝蹲在他身边,对他小声认错。


    她轻声道:“你是不是没有女儿没有孙孙呀?真可怜,我再也不会问你啦,你不要生气哦。”


    听着稚气,却很是宽容。


    这一句话,让赵王照顾她直到现在,每次见面都能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那是一种,知道仍有能够依靠的长辈站在自己身后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在评论说更新的事是不是很多人看不到鸭?如果这样下次我就放在文案最上面好了,因为只隔一两天也没必要挂请假条


    ☆、第085章


    春雨靡靡, 滴答落在芭蕉扇叶。


    催人入眠的春声,皇帝却深陷梦中无法安宁。


    “皇、皇兄……”小姑娘弱弱的声音,有无法抑制的胆怯。


    他看见自己闲来无趣拿了颗糖丢向花丛,“去把那颗糖给我找回来。”


    “可是……好多刺啊。”


    “有刺就不敢了?”他嗤声。


    小姑娘犹豫了下,进了花丛。


    她衣衫很薄, 很快就被刺出血丝, 显在她细白的皮肤上, 触目惊心。


    他怎么会这样恶劣?皇帝这样问自己。


    他又问,她怎么会这样听话?


    雨声愈发大了。


    他陷入更深的梦魇。


    “王妃、王妃——”


    细细密密的雨声阻挡了人声, 小丫鬟跑至嘉宁身边,额头不知是汗是雨, “产婆说, 长公主有难产倾向,如果用猛药的话, 很可能影响长公主的身子——”


    嘉宁拧眉,“什么影响?说清楚。”


    “就是、就是身体会弱些。”小丫鬟压低声音,“以后也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推开她, 嘉宁径直走入产房。


    福山意识犹在,眼睫灌满汗水, 疲惫地看向嘉宁,“六嫂, 我知道了。”


    嘉宁轻轻一颤,不知该如何说。


    “用吧。”她道,“此生, 我有他陪我就够了。”


    福山这胎,在她离宫后其实养得不错。


    但正是因为养得太不错了,吸收了母体太多营养,导致难产。


    嘉宁看着满脸汗水却依然温柔充满期待的她,这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何为成为母亲的真正意义。


    她问医女,“换别的药会如何?”


    “小公子出来的时辰会晚些,可能会影响小公子身体。”


    福山听到了,双眼看来,几近哀求道:“不要……”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嘉宁告诉自己。


    饶是如此,她依旧沉默了片刻,道:“就按长公主的意思。”


    得了她的话,产房内的人顿时有了主心骨般,松了口气。


    临近福山产期时,嘉宁从漠北到了这儿陪伴她。


    她抵达的时间正好,不过三日,福山就发动了,随后便有了这么一幕。


    嘉宁经历过最为紧张的事,约莫也就是那会儿一人逃离皇宫躲避追兵,但还算不上惊心动魄。


    真正惊心动魄的,是她听着福山从高到低的叫声,从产房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


    看得她腿都软了。


    但这座府邸中称得上主子的只有她和福山,她必须保护好福山。


    来回走了许久,坐回座位,嘉宁无意识咬着手指,喃喃问,“阿娘当初生我时,也这样可怕吗?”


    小娥包子同样紧张,“奴婢、也不知道啊,那会儿奴婢还小呢。”


    她们说,“但是听说,好像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相当于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说着说着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咽了口口水,“以后……姑娘也要经历这么一回?”


    那她们岂不是要被吓晕?


    嘉宁没回,她脑子都是乱的。


    赵王派了几个沉稳可靠的嬷嬷跟着她,这会儿那几个嬷嬷都在产房里。


    想到生孩子这件事男人不用出一点力,这会儿让福山受罪的罪魁祸首指不定正在宫中醉生梦死,她就牙痒痒,“还是当男人好……”


    “可不是。”


    主仆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几乎每隔三息就要往产房看一眼。


    雨声和门廊阻挡了视线,几人恍若不觉,似乎直直透过那些,看到了里面正在受罪的福山长公主。


    正在此时,嘉宁听到另一处的吵闹声,不禁生怒,“那边为何喧哗?”


    府邸管事战战兢兢跑来,“是殿下原来的侍卫长,被殿下关押了好几月了,今日却是突然闯了出来。”


    被福山关押了几月?她这样的好性子,也会生气吗,但是关了几月又什么都不做是为什么。


    嘉宁不免疑惑,边叫人带上来,边询问缘由。


    这本是府中机密,但嘉宁身份不同,管事只得小声说了。


    原是侍卫长在刚到此地时,因福山身体不适请了几次大夫,了解到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有孕,便动了劝她打掉的念头。


    福山自然不听,这位侍卫长竟偷偷用了药,好在被及时发现,否则这孩子已经没了。


    “他竟这样大胆?”嘉宁问,“福山居然没把他处死吗?”


    管家含含糊糊,“殿下……殿下慈悲心肠,从来不忍心做这些。”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


    然而嘉宁在看见那侍卫长的瞬间,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中没有其他,一心只想往产房去而已,那目中的焦急与懊悔以及深深的眷恋,若非嘉宁近来有所开窍,恐怕也看不出他眼中的情感。


    他恋慕福山。


    福山没有过重地处罚他,恐怕也是因为这点,就忍不住心软了。


    嘉宁对他是没有心软的,即使知道他的心思。


    但她还不至于这时候把人强行押回去,便让人把他拦在了院外,只让他那样直直看着。


    产房外的天空从雨天的阴沉转至完全黑暗,又慢慢染了金橘色。


    福山在里面待了六个多时辰。


    在那之前,嘉宁一直不知道生个孩子这么辛苦,因为阿娘从未对她说过。


    鲁氏总是说,她和兄长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既是宝贝,怎么过程还要这样艰辛呢?


    嘉宁的心都揪了起来,最后忍不住进了产房,握住福山的手,给她打气。


    福山的确没什么精神了,只因为产婆说头快出来了才一直在努力使劲。


    嘉宁说了许多话,都没什么用,终于灵机一动,凑在耳边道:“不能睡呀,福山还没看见我们把狗皇帝五花大绑踩在脚底下的样子呢,肯定非常好看。”


    见福山眼睫颤了颤,嘉宁深觉有戏,再接再厉,“到时候我就教你使鞭子,让你抽他,心情不好了抽两下出气,心情好了再抽两下高兴高兴。”


    “扑哧——”福山被她逗笑了,笑起来又忍不住抽疼,深吸了好几口气。


    “哪有六嫂这样给人打气的……”


    有成效,嘉宁很无辜也很理直气壮,“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有用就可以呀。”


    福山哭笑不得,但也许是这话真的给了她力量,只要想到嘉宁描绘的那幅场景,体内似乎又生出了另一种力量,支撑着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啼哭声划破产房上空时,所有人都抹了把汗。


    总算母子均安!


    福山面前支撑着精神没睡,道:“六嫂,帮我看看他……”


    嘉宁哦一声,紧绷的情绪也终于放松下来。慢慢去看孩子,这一看,就“咦”了声,眉头紧皱。


    “怎么?孩子有什么不对?”福山心中咯噔。


    嘉宁看了看,“身体尚可,就是……”


    她小声嘟哝,“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产婆笑说了几句,她也忍不住心中道:别说什么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话,阿娘可说过,我出生时便是漂亮无比。


    旁人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福山了解她性子,倒不介意,“你把他抱给我看看。”


    嘉宁应了声,看似沉稳实则慌得不行地接过小婴儿,紧张得同手同脚。


    太小了太软了,和怀恩根本不一样。


    福山凑近看了,伸手温柔点了点,嗔道:“哪有你说的那样,他明明很好看。”


    “这眉毛,这鼻子,这眼睛,都和我很像啊。”


    嘉宁认真去端详,无论如何都没从那张小得不可思议的脸上看出任何与福山相似的地方。


    难道说,任何一个当娘的人都是盲目的吗?


    唔……


    “我先睡一觉。”福山轻轻道,“这一觉,可能会很长。在这期间,六嫂帮我照顾好他,可以吗?”


    嘉宁受不了她这柔软的眼神,当即答应下来。


    得了她的允诺,福山才放心地沉沉睡去。


    嘉宁抱着小小的婴孩走动两下,见他睡得也安稳得很,心中不由小小得意。


    她也很是厉害嘛。


    才这样想,婴儿瘪瘪嘴,张口就哇了起来。


    嘉宁僵在原地,手足无措间,早选好的奶娘走来,小心翼翼,“王妃,小公子应当是饿了,让婢来抱吧。”


    “……好。”


    看着小婴儿满足地吮奶,嘉宁从旁等待了会儿,直到他被放进他的小床上睡了,才暂时回房。


    回房第一件事并非洗漱,而是提笔给赵王写信。


    【王爷:展信见唔,福山已平安产子……】省去中间一大段话,嘉宁最终忍不住加上,【王爷,还好,还好怀恩已是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今日福山……】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


    一点假期都没有真的太难受啦,现在就希望能拥有在床上睡一天的资格T-T


    ☆、第086章


    对于这个福山拼了性命诞下的小宝宝, 嘉宁根本不大敢接近。


    并非真的嫌他丑,而是这小巧的模样吓到她了。


    她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伤了他,到时候惹得福山伤心。


    除她以外,阖府还有一个不接近小宝宝的人,就是那位侍卫长了。


    嘉宁没有遣走他, 他就一直站在院外, 执着地望着福山长公主所在的屋子。


    即便雨势转大, 也没有一丝犹豫。


    “好痴情的人啊——”包子忍不住感叹。


    嘉宁撑腮瞥了眼,摇摇头, “明明是很傻的人。”


    “姑娘怎么这样说。”包子为那人不平,“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做这样的啥事嘛。”


    小娥驳她, “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包子哼哼, “我是没经历,但是一路看着姑娘和王爷从成亲到现在呀。你扪心自问, 现在看着王爷,可还有当初那么害怕的感觉?”


    小娥想了想,还真没有。


    包子又问, “姑娘最初也很怕王爷的呀,做梦都梦到王爷吃人呢, 现在还会吗?”


    嘉宁也认真想了想,发现最初因为传闻带来的畏惧早就消失无踪了。


    岂是消失, 她现在都敢在王爷头上动土了。


    嘉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我和王爷变化这么大的吗?”


    “可不是嘛。”包子唠叨,“姑娘是身在其中不知道, 奴婢每日看着都能发觉,可欣慰啦。”


    她露出老母亲般的笑容。


    闻言,嘉宁破天荒有丝脸红,杏眼微闪,“真的……那么明显?”


    包子是个不开窍的,向来大大咧咧,“很明显啊,姑娘以前和王爷都各走各的,现在要么是王爷抱着你,要么姑娘就赖在王爷背上,腻腻歪歪……啊小娥你干嘛捅我?”


    小娥捂额叹息,这个傻子!


    同时眼珠偷偷转过去,见她们姑娘不仅没有一点儿生气的迹象,反而似被这话提醒,想起了什么,脸色愈发红了。


    得,两个傻子。


    两个傻子才能成为如此默契的主仆,即便小娥自认清醒很多,但她瞧着这两人的模样,也忍不住偷偷笑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赵王似感觉到什么,突然打了个喷嚏。


    众人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到,是王爷在打喷嚏,不禁有种恍惚感。


    毕竟平素冷着脸的王爷好像和打喷嚏这件事不大相配。


    谢秋关心问,“王爷身体不适?”


    常新调笑,“怕不是正有人惦记着。”


    其余人也善意地小声调侃,“那可不,人不一样,王爷千里之外都有感性了。”


    “咳咳——”谢秋微咳几声,提醒得意忘形的众人。


    他们循声望去,赵王那双墨色的眼深深望来,像含了杀气。


    整屋顿时噤声。


    谢秋无声含笑,这群人真是胆子肥了,以往他们可从不敢拿王爷开玩笑。


    幸好这次王爷也没真正生气,吓唬人罢了。


    回归正事。


    “京城那边改变策略了。”


    “嗯?”


    出声之人不徐不缓,“开始向王爷示好了。”


    谢秋眉一挑,这不像那几家的行事作风,恐怕是一些想避免战火的人。


    常季沉吟,“他们的示好不能代表皇帝,应当也就那几种手段。”


    自古以来,投诚最方便、也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联姻。


    他们表示,愿意将家中嫡女许给赵王作侧妃。


    这里的他们,包含的还不只是小家族,甚至有些传承几百年的世家也隐隐有这个意思。


    以他们嫡女的身份而言,当个太子妃也是可以的,如今却愿意屈尊侧妃之位,可见决心。


    常新哼笑,“算他们有自知之明,没敢肖想王妃的位置。”


    他们这群人是亲眼看着小王妃如何和王爷相处的,知道王爷对王妃是真心。


    对他们这群算是武将的人而言,家世出身都算不了什么,所以都在心中认同了这位王妃。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会不支持联姻的建议。


    大汉一拍大腿,洪声道:“王爷收了就是,真不真假不假的,以后再说,反正那群老头总不可能派自家女儿来床上刺杀王爷。”


    他这一句引来诸多哄笑,很快就都有意识地收敛了。


    谢秋没附和,“王爷的意思呢?”


    赵王沉默了会儿,道:“还需从长计议。”


    说罢转了话题,商议他事去了。


    结束后,已是深夜。


    众人在屋内享用夜宵,赵王则孤身一人走了出去,谢秋双眼微眯,看了过去。


    他轻声问常季,“你跟在王爷身边时间最长,你认为,王爷对侧妃一事如何看?”


    常季思索,“应当是在想要如何对王妃交待吧。”


    他笑了笑,“毕竟王妃年纪小,脾气可不小啊。”


    “你也认为王爷会答应?”


    常季不解,这种有利无害的提议,王爷为何会拒绝?


    谢秋摇了摇头,竟无一人了解王爷。


    王爷虽走出了偏执,看起来冷静理智多了,但有一点,他始终未变。


    重情。


    如果王妃不愿意,那此事可能会搁浅。


    谢秋也未告诉常季,一人陷入深思。


    …………


    远在昌州,嘉宁陪伴福山期间,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无名,也无落款。


    她以为是赵王寄来,兴冲冲回房打开,神色渐渐变得冷静。


    观她神色不对,小娥唤了几声,让嘉宁回神。


    “你看看。”她道,并把信递了过来。


    小娥和包子脑袋挤在了一块儿,越看越气,“这是谁寄的?姑娘,这太过分了!王爷都还没说什么,这人居然先来教育你了,我们要告诉王爷,让他重罚这人!”


    居然说什么劝王妃不要任性小孩子气,影响了王爷大业,无论如何她都是王爷身边第一人。


    难道王爷的大业就是靠多娶几个女人而成的吗?


    “不用。”嘉宁随手转着腕上晶莹剔透的玉镯,“你们觉得,王爷娶几个侧妃如何?”


    “当然不好了!”小娥大惊,以为她还是以前的想法,“姑娘可别想得太好啦,王爷现在虽然和您感情很好,但再好的感情也是需要维系的,先不说侧妃品性如何,只要进了王府,就绝不是省油的灯,谁会愿意看着王爷冷落自己呢?一来二去,肯定会影响姑娘的。”


    包子在这件事上,却出乎意料地通透些,小声道:“可是……以王爷的身份,假使今后又做了……那他怎么也不可能只有姑娘一个吧。”


    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


    如今局势有点不一样了。


    小娥顿时沉默。


    嘉宁若有所思,想的却不是这个,想的是……赵王像抱她那样去抱着别的姑娘。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高兴。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表现出来,更没有直接回信反驳那人。


    思忖数顷,嘉宁取纸动笔。


    写给赵王。


    她这次下笔很慢,每一句似都要思考半天,最终耗费了两个时辰写成。


    最后还在信末写道:今日糯米糕很甜,望王爷亦能品尝。


    赵王很快收到了信,展开,先是紧皱眉头,而后慢慢放松。


    他拈了块随信而来的糯米糕,果然很甜。


    他没有问嘉宁如何知晓这件事,只着人磨墨,将这几日思考的决定写下。


    信末道:甜不及绿豆糕。


    若有人看见他们这两封信,指不定要被弄得如何疑惑。


    嘉宁却扬了扬眉,展露笑颜。


    她给那人回信,信中有几句话如此写道【既已允诺,倘若不守,便是背信之人。背信之人配任性小儿虽也合适,却不值留恋,届时,你们将其取去便是。】


    那人收到回信,忍不住笑了。


    小王妃好大的口气,竟敢将王爷比物。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宝:口气?我没有口气的鸭


    ☆、第087章


    飒飒风雪下了多日, 在皇帝与赵王对立的第三年,燃起战火的第八个月,皇帝被京城官员“劝降”。


    赵王麾下将士一路高歌无阻,直奔到京城门外。


    今日,便是赵王进京的日子。


    不同于皇宫中的愁云惨淡, 京中好些人家松了口气。


    这种改朝换代算不得什么, 只要还是燕家人坐上那个位置, 于他们而言影响就不会很大。


    何况经过三年思虑与观望,他们认为, 赵王执政总比现在的皇帝要好许多。


    “快快快,把这些都唤了!听说赵王殿下不喜奢靡, 更不喜这种大金。”內侍官将手下人指挥得团团转, 从赵王将入的宫门口,到他即将经过的每栋楼阁、每条道路, 都布置得精心细致,务必在这方面能让赵王有最大的满意。


    见一人实在笨拙,內侍官亲自上手搬开花瓶, “说过多少遍!这种花瓶不能放,这是曾经陛下亲自督工的‘景画瓶’, 为了制成它,不仅杀了许多能工巧匠, 还差点害了赵王殿下,你竟把它摆出来,是显我们死得还不够快吗?”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 见內侍官冷哼着把花瓶摔碎,斥道:“直接砸了便是,知道吗?宫中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东西!”


    “林总管,那、那……”他结结巴巴。


    內侍官斜他,“怎么了?”。


    在此人眼神示意下,內侍官总算看到站在不远处静静望来的皇帝。


    皇帝不知多久未好好收拾自己了,满脸胡茬,听到这样的话,已经好片刻没动作了。


    內侍官有一瞬间心虚,转眼想到皇宫之主即将换人,这位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做个终身无权被软禁的王爷,不值得忌惮。


    是以,他看到也只作不知,“瞎看什么?赶紧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值当操心的事,少管!”


    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何况皇帝还没真正退位呢。


    有些心软之人不免伤怀,想着成王败寇,一夕之间许多人的嘴脸都变了。


    像內侍官这般势力之人,不在少数。


    皇帝不在意了,也没有心思去在意。


    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的没几个,因他执意要和赵王打,勉强打了大半年之后终于无人再支持他,他被臣子强行“劝降”。


    如果列祖列宗知道,只怕恨不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打他吧?皇帝想。


    他到时候还得跪着去迎接赵王,迎接他的弟弟?每每想到此,皇帝都涌出一阵屈辱感。


    他多次想先行自尽,不给对方折辱自己的机会。


    然而这点小小愿望都无人满足他,每次还未有动作,就会跳出一大群人阻止。


    “陛下何必如此。”有人这样劝他,“卧薪尝胆、东山再起之事,陛下听得还少吗?您与赵王毕竟是亲生兄弟,碍于天下人之口,赵王再如何,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道:“这皇位,是您‘让’给赵王的,而非赵王亲取。若再无容人之心,他岂非被天下人耻笑?”


    皇帝心中一动,“可他行事素来随心,若不管这些?”


    “那是为王时,肆意些没甚么。陛下且再看,赵王此次入京身份不同,倘若他无法叫所有人服气,如何敢拿这个皇位?”


    如此劝慰下,皇帝渐渐宽下心,又在“错在皇后,在何、马两氏,陛下充其量不过娶妻未娶贤罢了”这样的论调下,变得有了信心。


    确实如此,如果他能娶个贤妻,有个省心的岳丈,局面何至于此?


    皇帝甚至想到曾经赐婚给赵王的那个姑娘,那个年纪很小的小王妃。


    便是娶个这样毫无势力却很省心的姑娘,他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吧?皇帝如此想。


    想完就开始同情那小王妃,以她的家世出身,赵王不会休弃她,但也注定不会封她为后。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些没怎么认真打听过赵王与王妃之事的人家。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暗中筹谋,暂且分为两派,一派为看上后位的,一派为想拉拢那小王妃,和其一起对抗新后的。


    后者比前者要“清醒”些,他们思索着,那小王妃家世虽不显,毕竟在这最为关键的几年间陪着赵王,恐怕很有些分量。


    “赵王殿下进京——”通传声从城门口直传递到皇宫正大门。


    葛太傅率百官站立在玉石铺就的广场,静静等候。


    赵王身披软甲,自城门口御马而来。


    紧随其后的有谢秋、常季、常新、卫修等人,个个仪容不凡,看得道路两旁的百姓不禁生起敬慕之心。


    看起来,赵王殿下和身边的将士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残暴。


    战场上修罗般可怖的谢秋拿起文臣作派,他是赵王身边皮相最为出色的,也是最会骗人的。


    赵王身边人都深知,宁可触怒王爷的冷脸,也不要轻易去惹谢公子的笑颜。


    毕竟两者的死法有区别,嗯,区别就在于死得明白和不明白。


    看到赵王的第一眼,百官呼吸一凛。


    几年未见,赵王殿下气势更盛了,难以捉摸。


    倘若说以前随时都含剑锋,让人不敢靠近,如今是将锋芒都深藏于内,却有种深渊如海的磅礴之感。


    葛太傅对他微不可见颔首,领百官行走在其身后。


    走到一半,赵王迈过一道门槛时,百官中突然冲出一人,高喊“我杀了你这篡位的狗贼!”朝赵王冲去。


    匕首在阳光下闪着粼粼之光。


    赵王眉头微凝,侧身躲过一击,抬脚朝其背部猛得踹去,瞬间拔剑抹了这人脖颈。


    颈血喷溅,足有丈高。


    四溅的血如淅沥小雨,叫离得近的人不免都染上血色,百官队伍中出现嘈杂声。


    赵王看也不看那尸体一眼,扫过百官,“还有何人?尽管来。”


    无人敢与他对视。


    静候了片刻,没人站出来,赵王缓缓收剑,道:“安葬此人。”


    大步迈入金銮殿。


    殿中仍有三两臣子,其上拥护的,是穿戴好天子朝服的皇帝。


    皇帝面上平静,冕旒却在不可避免地摇晃。


    他在畏惧。


    “陛下——”葛太傅站出来,叫了这么一声,以作暗示。


    第一声,皇帝充耳不闻。


    第二声,赵王拔步缓缓上阶。


    葛太傅唤的第三声,赵王抽出长剑,剑身犹有血光,离皇帝不过三步之遥。


    皇帝腾得站起,挤出笑容,“赵王来了……”


    赵王停步,“我以为,陛下早知此事。”


    “自然是早知的,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你我同胞兄弟,何必如此生疏?”皇帝有心去揽赵王的肩,惧于那柄未收回的血剑,终究没有动作。


    葛太傅微笑,“陛下,叙旧可等日后,先将您的圣旨拿出来罢。”


    皇帝笑容僵住,半晌不情不愿取出圣旨,交给內侍。


    他麻木道出早就被葛太傅他们定好的话,“朕即位来内政不理、外事不通,以田伤民,以致民怨四起,实非明君所为。今有朕弟赵王……”


    这是一道退位诏书,另有一道传位诏书,前后宣读。


    赵王面色不动,得到这个皇位是早有预料之事,他实在没什么可激动的。


    皇帝停下时,他问:“可说完了?”


    皇帝愣住,“……说完了。”


    赵王颔首,提起皇帝衣领就往外走,将其吓了一大跳,双脚拖地不住挣扎,“赵王,皇弟,你可不能毁诺!朕是亲自退位给你的,你不能杀朕!……”


    葛太傅脚步一移,拦住了欲前去解救皇帝的大臣,“放心,赵王不会动他。”


    其余人面面相觑,奈何葛太傅是领头人,只得听了。


    皇帝被赵王径直带入宫内设的一处灵堂,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想做什么。


    这灵堂其实是皇帝私设的,里面没有供奉先帝,反而供奉了二人共同的兄长,以及太子妃家族近百个亡灵。


    赵王冷道:“你便是靠这个,来让自己日日安心?”


    皇帝辩解,“什么安心不安心,朕只是心疼皇兄英年早逝,特在宫中破例……啊——”


    声音戛然而止,皇帝在赵王剑下,不敢再胡扯。


    剑身再进一寸,割破皮肉渗出血来,皇帝失声痛哭,“不错,是朕、是朕为求一己安心才设的,朕怕他们入梦来找朕,没有这个朕不敢安眠……”


    “你不配祭奠他们。”赵王剑一挑,皇帝整个人跟着一颤,就见自己半边头发被削成寸,簌簌掉落在地。


    他不敢动,生怕一动,下一秒落地的就是自己人头,因此僵在原地半晌,冷汗密密流下。


    皇帝不曾抬头,自然不曾望见,赵王冷厉的话语下,眼中含了滔天的痛与恨,双目赤红。


    候了片刻,皇帝又听见赵王将剑一横,有什么砰啷倒地,他小心看去,发觉是近两年为福山新设的牌位。


    赵王道:“你更不配为福山设灵。”


    皇帝根本不敢反驳,也不知道赵王是不是了解了什么。


    赵王闭了闭眼,“就在此地,将你曾经对皇兄他们做过的事,一一道来。”


    皇帝一惊,心想你不是一清二楚么?可在对方冷冷的目光下,丝毫不敢反驳。


    他只得咽了口口水,回忆着自己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吞吞吐吐地一句句道出。


    稍微说得慢点或含糊不清,他的头发就再削一缕。


    一个时辰后,皇帝脑袋上已经没了几缕长发,全都短到齐根。


    即便不去看,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模样现在有多么滑稽可笑,可他已经没了精力去关注这些。


    因为说得越多,他冷汗也滴得越多。


    他实在找不到赵王继续让自己活着的理由。


    皇帝担心的事暂时没有发生,这一个时辰过去,赵王静默片刻,转身又拎着他出了灵堂。


    赵王占领京城的第一日,没有登基受位。


    他借皇帝之手,颁下一道圣旨。


    追封二人兄长、先太子为明武帝。


    七日后,嘉宁的车驾才终于在护卫下,缓缓抵达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晚的,晚上还会有一更


    ☆、第088章


    “赵王妃与赵王成亲三年多, 至今未有孕。”


    “咦,我听说赵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呀,因年纪差了十几岁,赵王殿下很是疼爱这位小王妃呢。”


    “那有什么,听说二人至今都未圆房呢, 若是真心疼爱, 岂有这样的道理?”


    “那赵王殿下为何多年也未有妾室?”


    “那还不是因为……”


    嘉宁未入京时, 对她的议论已经很多了。


    待她进宫的消息传遍京城,类似的言谈数不胜数。


    皇帝的退位诏书已下, 众人都明白,赵王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君。


    权势总带有一种奇妙的魅力, 足以让黑变成白, 丑成为美,低贱也变得高贵。


    此时此刻, 即便赵王长得像一头猪,他在众人心中,都有了绝对的吸引力。


    他的后位, 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并非每一位皇帝的原配夫人,在其即位后都会受封后位。


    嘉宁一无强劲母族, 二无子嗣,她能被攻讦的点太多, 身下的位置引来的觊觎便也格外多。


    赵王并不急着登位,也没有立刻斩杀皇帝,但皇后及何家、马家都已经下了处斩和流放的诏书。


    一朝大仇得报, 过程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充满血腥,赵王心中空落落之余还有一丝茫然。


    他冥思苦想多年的事,终于完成了?


    如此得……简单吗?


    那禁锢了他多年的梦魇,质问了他多年的声音,居然就真的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从那件事发生后,赵王对命运再不敢奢求厚待,他只知,无论做什么,都需要经历许多苦难。


    不,也许在娶妻一事上,命运对他尚有优待。


    想到娶妻之后经历的种种,赵王回忆越多,就不由觉得,许多事情的转折点,似乎就在那场大婚。


    假使他没有娶嘉宁,他也许会越发偏激,走向极端,直至毁灭自己;也许当初怀恩和老夫人不会走得那么顺利;也许朝中不会有那么多人站在他这边;也许……


    “就知道王爷在灵堂。”轻柔女声拂过耳畔,赵王未回首,知道是嘉宁来了。


    时隔三年,嘉宁美丽未减,身量抽条,身形亦更加窈窕。


    按照她的话说,那就是不愧天生丽质,无论怎么长都只会更美。


    嘉宁很习惯地跪上蒲团拜了三拜,用身边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软道:“母后,皇兄,你们只保佑我就好了。不要理旁边这个连用膳喝水都不会的傻子,本来就年纪大了,还不注意保养,可能他想快点去见你们吧。不过,母后和皇兄都是这么聪明绝伦的人物,肯定不愿认他。”


    赵王:……


    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就被怼了无数句。


    好在,他也是习惯的。


    他道:“我吃了些东西。”


    “哦。”嘉宁轻飘飘,“昨夜吗?”


    赵王想起自己是什么时辰来的,顿时沉默以保平安。


    嘉宁恨铁不成钢,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认真道:“王爷这样糟践自己,是不准备管我和肚子里的宝宝了吗?”


    “……宝宝?”赵王犹豫,觉得自己应该没失忆,他似乎一直就没和自家王妃圆房……吧?


    嘉宁一脸理直气壮,“现在没有,将来肯定有啊,难道王爷不想要吗?”


    “不,没有。”赵王反应极快地答了,末了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小王妃耍弄一番。


    不得不说,这么几句话下来,他的心情的确放松很多。


    他转而察觉一件很关键的事,试探,“不是收了怀恩为……?”


    “因为我突然觉得,怀恩也需要一个弟弟妹妹陪伴呀。”嘉宁眼神滴溜溜往下转,显然心虚。


    赵王没忍住捏了把她的脸,问,“是不是听到了那些传言?”


    “什么传言?”嘉宁连连眨眼,想装傻。


    自然是那些什么关于子嗣、后位的传言。


    嘉宁在意的当然不是位置,而是渐渐意识到,孩子不是凭自己任性就可以不要的。


    赵王因她不愿,便听之任之了这些年,实在很是让步了。


    她心虚的原因之一,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过分。


    在赵王认真的凝视下,她败下阵来,扑入他怀中抱腰,“是听了些……”


    抚着她的背,赵王温声,“那些人并非我,他们所想,都与我无关。”


    嘉宁抿唇,抬眸望着他,“王爷三年前的承诺我还记得,也很相信,但是……”


    她的双眸总是水润的,仰眸时有水汪汪之感,若再做出小心之态,便显得我见犹怜,格外惹人怜惜。


    嘉宁毕竟还算年少,她虽然到了这个岁数,但因为家人和赵王的保护,根本没怎么经历过风雨。


    再深的自信,在面对已经托付真心的人,也难免会有不安。


    她便忍不住,再问一次。


    赵王很懂她,看着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少女在为自己忐忑,既有男人本能的满足,亦有怜惜。


    他道:“我非武帝,亦非昭帝。”


    他提到武帝和昭帝,一个抛弃了青梅竹马的原配妻子,一个因为心中只有权势,后宫充盈了各色后妃,实则从未喜爱过任何一人。


    “那王爷是什么?”


    “嘉宁希望我是什么?”


    嘉宁沉思,“不昏不明吧,昏君容易被骂,明君太累。”


    赵王莞尔,“很有道理,还有呢?”


    “还有,明君要胸怀天下,都被天下占据了,哪儿还能容下其他呢,那我岂不就没位置啦。昏君的话,我可不想被说妖妃。”


    赵王大笑起来,胸腔不住震动,让嘉宁不得不直起身来。


    她说的话,很好笑吗?


    这是赵王第一次在灵堂的心情如此轻快。


    他俯身吻了吻嘉宁发顶,“你这样已经足够好,无需改变,以后,也莫要变。”


    为了避免可能会让嘉宁改变的事,他也会努力去完成自己的诺言。


    赵王的心愿很小,也很少。


    在至亲之人出事时,他的心愿是报仇。


    大仇得报后,他的心愿是能够与嘉宁平稳携手一生。


    他对这个皇位需要担负起一份责任,但也仅仅是责任而已。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总要自私些,才能多尝一点甜。


    一月后,赵王举行登基大典,改国号为北,世称北帝。


    翌日,北帝封后,封后大典降下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终生只娶皇后一人,不纳后妃。


    作者有话要说:  呃……怎么感觉要完结了?可是我大纲好像不是这样的啊【你可闭嘴吧哪来的大纲T0T


    接下来请一两天假,让我想想是早点完结还是继续情节


    每天能挤出码字的时间太少了,我都感觉最近好水,对不起你们


    ☆、第089章


    “陛下在接待外臣。”


    “皇后娘娘回家省亲去了。”


    进宫路上, 程杏儿静静听着母亲的教导,面上平静,心底涟漪并起。


    父亲在外为官已经八年了,幸而经历君王更迭也不曾被贬下,但祖父、外祖家族都在京城, 一家人都想要回京。


    这次回京述职, 父亲一想表达回京任官的想法, 二则是想与天家结亲。


    虽说陛下昭告天下,终身只娶皇后一人, 但真正信的人寥寥无几。


    只不过将明着塞人,改为私底下暗示罢了。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诉说, “皇后娘娘是陪着陛下从那段岁月走来的, 夫妻情谊必然不少,你得仔细再仔细些, 也莫要试图挑拨。陛下大婚至今也未有子,据说是皇后娘娘身体不便,你只需因此向陛下一表忠心, 陛下定会考虑的……”


    “母亲——”程杏儿打断她,“皇后相貌如何?”


    “这……自然是极好的。”其母早先拜见过帝后, 故而知晓。


    程杏儿抚上脸颊,“比之我如何?”


    母亲犹豫了下, “我儿,你虽貌美,但比之皇后, 远不如矣。”


    “但我比皇后年轻,何况,陛下与皇后相看了这些年,再美的容貌也失了新鲜。”


    母亲嚅动嘴唇,终不忍心败女儿的兴。


    皇后那般容貌。即便是她这个女子,恐怕看个十来年也很难厌。


    更何况,皇后远远不只有一张脸而已。


    若非夫君和公公之前不愿在外地为女儿定亲,女儿也不会蹉跎至十七也没相看人家,如今到了这个岁数,他们又想着干脆把人送进宫……


    妇人叹了口气,女儿不像她,反而很有野心,真不知是好是坏。


    有个担心,妇人也一直藏在心底没说,当初进宫拜见帝后时,她就隐隐感觉,帝后之间的氛围……


    那句终身只娶皇后一人的话,不大像是一时戏言。


    程杏儿并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早在她年幼时,其父培养她的标准就不一般。


    程父深藏野心,当初是把女儿比对着太子妃的标准来养的,所以不仅教了她琴棋书画,经纶权谋亦有涉猎。


    假如是那位太子,程父有信心女儿能够将其握在手中,但现在换了一位天子,他不得不谨慎图之。


    宫内来往的宫人很少,权力更迭,好些宫女被放出了宫,暂时未招入新人,偌大的皇城不免显得冷清。


    程杏儿行走在长长的宫巷,身后随了两个婢子,几人慢慢行走,边欣赏宫内风光。


    “姑娘。”一人道,“这宫里也太没个人气儿了,而且许多地方看着竟萧条得很。”


    “我们陛下不像前一位那样尚奢,也不好享受,陛下初登基,自是要修内政、体民意,与其他人不同。”


    话落,程杏儿抬眸才望见迎面走来的一行人,顿觉失言,俯首露出微微羞涩的神情。


    中年男子道:“小女言语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其余人善意含笑,不觉得这算什么大罪,这种无意中的夸,才是马屁拍到正好处。


    程杏儿也大着胆子偷觑了眼那正中天子高大的身影,但对方连个余光都没睇来,心底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陛下仪表非凡、气质卓绝,正是她想象中的君主之相,让她心中添了丝信心。


    她不相信,这样的陛下会真的为了一时的男女承诺拒绝她。


    父亲在外为官多年,政绩斐然,难道陛下会不想和臣子的关系更上一层?


    程观对女儿既识大体又不失小女儿情态的举止十分满意,他方才并没有和陛下说送女入宫的话,毕竟这位的脾气他一时还没琢磨透,也不知封后大典上那句话的分量如何,只需如此稍作表示,明智如陛下,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北帝,也即是原本的赵王将父女俩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但一来程观没有点明,二来他在外的确做出不少政绩,当然不好直接开口就拒绝此事。


    新上任的内侍总管好歹亲眼见证了好几月的帝后情深,颇为了解主子心思,小心提点,“程姑娘在宫中行走,还是不要撇下宫婢为好,以免冲撞。”


    程观瞥一眼女儿,程杏儿立刻顺从颔首,对天子道:“是,臣女与母亲不慎走散,一时情急,才忘了领路的姑姑,臣女知罪。”


    她的确特意丢下了领路的宫婢,走到了这里。


    不然,怎么能这么快见到陛下?


    赵王嗯一声,没有过多停留,径直走过。


    虽只是短短的小片刻,但程观父女相信,他们必定在陛下心中留了不浅的印象。


    被人努力撬墙角的嘉宁正在自家院子里乘凉,好不惬意。


    虞昌和鲁氏搬回了原来的府邸,有新上任的帝后做靠山,虞家在京城是十足的新贵。


    虞家大爷当初站错队,如今已经被免官,成为一个平民百姓。


    虞临有几分傲气,不愿看到曾经低自己一头的弟弟高高在上的模样,带着萧氏主动搬了出去。


    嘉宁随口问过一句尤娉婷的下落,得知她随着那位皇后被斩首就失去了踪迹。


    萧氏还拜托鲁氏去帮忙找女儿,可惜鲁氏即便不知内幕,也直接拒绝了,这母女俩都不是省油的灯,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时隔三年多再见面,至亲感觉依旧,最让嘉宁不习惯的也只有兄长突然能出口成章了,爹爹似乎也正经了很多。


    在人前,两人都能表现得人模人样,人后一回了屋,立刻就宁宝长、宁宝短地想死了。


    “夫人,金夫人求见。”


    鲁氏翻了个白眼,“推了,就说今儿我头疼。”


    婢子提醒,“夫人,昨日已经用了这个理由了。”


    “着凉了。”


    “前儿也用了,且今日大热的天呢。”


    “那敢情好,中了暑气吧。”


    鲁氏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让嘉宁好奇,“金夫人是谁?”


    “想给你哥哥做媒的,说她家中有个美若天仙又知书达理的侄女儿,从陛下登基后,这些人就没停过。”


    嘉宁沉思状,“哥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啊。”


    鲁氏好笑点了点女儿脸蛋,“你都成亲好几年了,哥哥还不说亲呢?”


    “啊。”嘉宁都没意识到这个事实,眨眨眼,“因为我总感觉,哥哥还是和别人打架,打不过哭着回来吃糖的年纪呢。”


    好在虞嘉言不在这儿,不然定要羞得哇哇大叫。


    看女儿这模样,鲁氏想了想,叫回婢女,“就让那什么金夫人来吧。”


    一戳女儿,“坐好,好歹是一国之母了,有点仪态。”


    嘉宁立刻坐正,微微含笑的模样,当真很有可亲可敬的气质。


    金夫人来了几遭都被拒绝也不烦,虞嘉言如今是国舅爷,就是还没有功名在身,不然来说亲的人只会更多。


    要想和国舅爷结亲,自是没那么容易的。


    金夫人的侄女生得花容月貌,一家人都向来自傲,也想着最后寻个顶顶好的人家。


    权量一番后,发现这位新上任的国舅爷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现在还不显,等陛下坐稳了位置,以陛下对皇后独宠的架势,还愁皇后娘家的地位吗?


    可惜她这个侄女不懂事,还看不大上人家,所以金夫人便先没带人来。


    入了门,金夫人惯常要拿出笑脸,随即愣住。


    “这是……皇后娘娘吧?”金夫人反应迅速,立刻行礼,“臣妇金氏见过皇后娘娘。”


    心中感叹,本以为侄女的相貌已是绝佳,没想到皇后还要更胜一筹。


    最妙的是,皇后的美不像平板的美人图,望去一览无余,而是灵动得很,既不死板也不过分温柔,端得是个灵秀至极的美人儿。


    金氏在世家夫人中算数得上名号,赏美无数,往往一眼能看出许多女子本性。


    她不似一些贵夫人那般高傲,但在嘉宁这位皇后面前也不会谄媚,谈话间很难引人反感。


    嘉宁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家娘亲不愿见她了,金氏这张嘴太妙了,与她多说几句,可能兄长真要被娘给卖了。


    “臣妇以前总听人夸皇后娘娘貌美贤淑,如今才知那些人是狭隘了,娘娘的性子,岂是贤淑二字能概括的。”金氏一番妙语连珠,夸得嘉宁通体舒畅,再听她委婉提起侄女的事也很顺畅地接了下去,“此事单是夫人与母亲商议还是不够,得让哥哥与令侄女见上一面才好。”


    金氏颔首,“正是这样,此前臣妇也是这般与虞夫人说的。”


    嘉宁又道:“相貌好固然更好,关键还在二人性情是否相宜。”


    “娘娘说得极是。”


    鲁氏早料到如今这场景,默默看着。


    待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才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愿见这金氏?”


    “因为她太擅言谈了吗?”


    鲁氏笑了笑,“嗯,你听得出她哪些话为真,哪些话为假吗?”


    “除了夸我的,其他都挺假。”


    鲁氏:“……”


    很好,过了三年,女儿这过于自信的毛病一点没改。


    做母亲的不愿打击女儿,鲁氏艰难点头,“这样说,也对。”


    嘉宁小小得意,“可不是只有阿娘会与人虚与委蛇的,好歹我在漠北也不是白待的,那儿还有好些王爷属下的夫人呢。”


    包子心中默默道,在那儿的时候,那些夫人哪次见着您不是疯狂吹捧,又说过什么其他的话吗。


    本来存着借此教导一番女儿的心,鲁氏的表情都被硬生生噎狰狞了些。


    嘉宁见状微不可见一抖,悄悄离得远了些,“我现在不仅长大了,还是皇后,娘……不可以再动手了。”


    鲁氏:“……那宁宝很厉害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三天,我终于又找到感觉惹!!接下来就是宁宝和王爷的秀恩爱和虐婊记了


    话说,因为称呼用习惯了赵王,所以后续我还是称赵王哦?不然称北帝,感觉像是另一个人了_(:з」∠)_


    ☆、第090章


    某种程度而言, 鲁氏比虞昌要有威信得多。


    即便虞昌如今在外官场交际也能有模有样,到了家中,照旧被鲁氏揪着耳朵哇哇叫。


    不仅他如此,嘉宁也是如此。


    在宫中被整个京城的贵夫人捧着夸的皇后娘娘,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 饭桌上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被耳提面命教育了一个多时辰, 如今耳朵里都要生茧子, 总算听明白了一些。


    嘉宁默默想,她应该带自家夫君回府的, 至少他会帮自己稍微挡着些。


    宫里同时在用膳的陛下突然打了个喷嚏,周围人默了。


    内侍总管小心开口, “陛下, 传太医?”


    “不用。”赵王一瞥这空落落的膳桌,“皇后回去多久了?”


    “午后去的, 如今有半日了。”


    才半日,赵王因这时间沉默了会儿。


    “今夜可有议事?”


    “回陛下,常将军是最后一位, 方才晚膳前已经离宫了。”


    “备马车,出宫。”


    出宫去哪儿?自然是虞府了。


    内侍总管心道, 可真没见过比这更黏的夫妻了。


    尤其是在天家。


    “阿娘,你不知福山生的宝宝多可爱, 现在已经会走路了,无论见着谁都能跟上去,像个小跟屁虫, 摇摇晃晃地走……”


    鲁氏嗯一声,“那宁宝怎不自己生个?”


    “啊”嘉宁放小了声音,嘟哝,“那不是还没到时候么,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


    说来奇怪,在见过福山生子后,嘉宁好不容易愿意接受了,结果在之后的两年多,两人硬生生都没能找到圆房的合适机会,更别说什么孩子了。


    见鲁氏还看她,嘉宁气,“那,孩子又不是我一人能生的,娘怎么能怪我?”


    “我怪宁宝了吗?”


    “娘不是在瞪……唔,娘体贴又温柔,当然没有怪我。”


    虞嘉言浑身一抖,连妹妹都还怕娘呢,他不丢脸。


    “说来娘,我今日听了一件趣事。”虞嘉言帮忙转移话题,“说是程家还是刘家有个姑娘,出生时天降异象,先是乌云堆叠,而后狂风大作,就在众人以为要天降暴雨时,几只芙蓉锦鸡不知从哪儿来,跃过了那户人家的高墙。芙蓉锦鸡刚叫出声,这姑娘就出来了。”


    嘉宁听得不觉入神,“刚出生的吗?”


    “当然不是,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只不过这姑娘以前都随父母去了外地,如今才回来,已经……好像和妹妹差不多大吧。”


    鲁氏几乎立刻就听出了其中玄机,好端端的怎么会传这种话?


    嘉宁神色也认真起来,微微倾身。


    “那……她很好看吗?”


    鲁氏:“……”


    “那当然没有妹妹好看了!”虞嘉言拍马屁的姿势相当娴熟,“宁宝是仙女下凡,本就世间难寻,哪里还能再找出一个能与你相比的。”


    嘉宁矜持,“哥哥说得太夸张了。”


    “哪有,这……”


    鲁氏实在忍不住了,一人拍一脑袋,“说够了没?”


    她真是被气乐了,完了之后又笑起来,有这两个活宝,她真是怎么也愁不起来。


    “……娘?”虞嘉言学问是长进了些,心眼依旧。


    鲁氏摇头,她准备自个儿先去调查一番,也不能无端端惹得一双儿女心烦。


    转头道:“宁宝准备何时回宫?”


    “想回的时候再回吧。”嘉宁道,“反正宫里也不好玩儿,王爷……不是,陛下整日都在忙,见了人也总是绷着一张脸,哼,本来年纪就大了,这样更像个小老头,就算我……”


    “咳、咳咳咳……”虞嘉言猛地咳了起来,惹来亲妹妹一阵疑惑目光,“哥哥呛着了?”


    虞嘉言摇摇头,以拳捂唇,疯狂用眼神示意,旁人看来如同眼角抽搐。


    嘉宁迟疑了会儿,加上某种奇妙的感应,总算猜出大概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陛下近日那么忙,好像也没怎么顾及身体呢,有时候听到他咳我都心疼死了,但陛下毕竟是那样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的……”


    余光瞄去,嘉宁已经望见赵王翘起的唇角,心下大松,看来逃过一劫。


    “调皮。”赵王道了一句,落座。


    毕竟是当了皇帝的人,气势和以前一个王爷自然不同,鲁氏也不自觉拿出更为敬重的神色。


    “你怎么来啦?”嘉宁小声问,语调有不经意流露出的嗔与娇。


    赵王看她,目光似乎反问,我不能来吗?


    嘉宁哼哼唧唧不满地用眼神回,反正那么忙,何必为了我这么个不重要的人奔波?


    赵王懂了,他的小妻子觉得最近冷落了她。


    说来,赵王自己也觉得颇为不满。


    登基后政事实在太多,有时他能连着好几日都看不见嘉宁,面对的除了自己一干熟悉的属下,就是那些老臣风干的橘子皮脸。


    风干的橘子皮脸还是嘉宁形容的,每每走神时,赵王想到这个形容都会忍不住微微一笑,那些臣子便用惊恐的眼神望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若是在漠北,他还能任性几分,真正称帝后,稍有不妥便有一群人等着“忠言逆耳”。


    赵王深觉,他的脾气已经被这些人磨炼得越来越好。


    但即使是天子,个人生活也是要有的。


    赵王半强势半诱哄地把嘉宁带回了宫,踏入寝宫大门时,先捂住了嘉宁双眼。


    “这么神秘么?”嘉宁被勾起好奇,“准备了什么惊喜?”


    “稍后便知。”


    这间阁楼在十多日前,赵王就着手令人准备了,只不过实在繁忙便没有亲自督工。


    今日来查验时,成果出乎意料得叫他满意。


    美食?美衣?嘉宁猜测着,鼻尖微微耸动,想闻出什么来,被轻轻刮了一把。


    “并非吃食。”晚膳时赵王就饮了些酒,离得这么近,混合着他的气息,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嘉宁稍微拉开距离,耳根有点儿红了。


    即便亲热过很多次,她还是难抵抗住啊qaq。


    明明开始最容易害羞的明明是对方——


    赵王对身边人的小羞涩故作不知,依然紧紧握着人,推开门——


    “可以睁眼了,看。”


    明亮的光线突然照入眼中,一时间,嘉宁都不知自己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光还是耳畔低哑的声音而眩晕。


    这显然是一间画阁,屏风、墙壁、房梁……甚至连头顶上都挖空心思画满了画,墙壁上精心镂空的各种形状,或摆放或悬挂了一幅幅美人图。


    每一幅美人图上,皆点缀了明珠,在暗室熠熠生辉,衬得美人犹如天上仙子,随闪烁繁星浮于夜色。


    这些美人图没有其他主角,皆为嘉宁一人。


    或坐、或仰、或卧、或嬉笑、或嗔怒、或流泪……嘉宁才知,自己原会有这么多生动的表情。


    “刚入京那几日,也画了几幅,但总觉得不够精心,便未裱上……”赵王从袖中掏出几幅画卷,缓缓展开,含情脉脉的美人目灵动极了,几乎要跃出画纸。


    赵王第一次送嘉宁这般由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着实有些期待和忐忑。


    她应当会喜欢罢?


    赵王面色如初,稳了心绪,待嘉宁慢慢从这满室美人图中回神,问道:“喜欢……”


    “很喜欢很喜欢……”含糊的话语留在二人唇舌间,嘉宁努力踮起脚勾住他,软道,“弯些腰,要没力气了。”


    依言,赵王俯下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如果再恶劣些,就应该写宁宝要蹦起来亲王爷hhh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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