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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见如鬼

作者:候三雀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们能不能排好队走!”


    “知道了——”学生们稀稀拉拉地回答。


    这是一帮从隔壁城市来秋游的高中生,穿着校服背着包,衣服上印着校徽,写着“市西高级中学”。


    外地景色就是新鲜,半大不小的孩子们眨巴着眼睛到处望,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景色全记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孩子路过寺庙的时候反倒是眼也不眨地就笑着走过了。


    唯独一个站在队尾的小姑娘停在了寺庙前。她双手合十,远远地朝着寺庙里一鞠躬,随后又快步跟上大部队。


    晚上等老师讲完注意事项后,大家伙拥有了几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祝焉来走到一条无人的巷子边,压低了声音,终于开口讲了今天下午的第一句话:“您找我有什么事?”


    自从她今天上午隔墙拜佛之后就发现自己看到的好像比之前多了很多:穿长衫的说书人被一群身穿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古装的人们围住,众星捧月般站在路边乐呵呵地讲着各朝野史;穿旗袍的妇人正向边上的朋友分享自己从远东百货新买回来的口红;小沙弥在寺庙门口扫地,对着祝焉来微微鞠躬,说着阿弥陀佛。


    就连边上的仿古建筑看上去也多了点数量。


    她注意到自己走了一下午,一个男子也跟了她一下午。等红绿灯的时候祝焉来回头看过男子一眼,她历史不错,按照男子穿的衣服款式推算,应该来自民国时期。不过至于是生于民国时期还是死于民国时期,祝焉来也讲不清楚。


    倒是个俊俏郎。她想。


    俊俏郎拱手向她道歉:“姑娘认识观言吗?”


    祝焉来摇摇头。


    那俊俏郎从脖颈间掏出一条项链,打开来里边儿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姑娘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头发上还别着一朵红花。祝焉来看着眼熟,盯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翻出两个月前新生入学军训新拍的集体照,指着一个双马尾的姑娘给俊俏郎看:“眼熟,长得有点像她。”


    俊俏郎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便是了。”


    “这姑娘我熟,人叫梅喻,梅花的梅,比喻的喻,你找她有事?”


    难怪梅喻说自己家在孤儿院,合着也是个百岁老奶。祝焉来感叹。这家伙真是能耐了,身份编排的毫无破绽,还能给自己整个身份证出来。


    俊俏郎点头:“这是我姐姐。”


    在祝焉来半信半疑的目光中,他言简意赅地讲起了姐姐的过往。


    “……她很多年前失踪了,前段时间我在你们学校看到了一位眉眼很像她的姑娘,又恰好遇到您开了‘天眼’,想着您可能认识,便斗胆一问,叨扰姑娘属实抱歉。”


    祝焉来摆摆手:“甭叫’您’,您岁数比我大,我姓祝,名焉来,您叫我大名就成。”


    说到姓名,祝焉来想起来了,这俊俏郎连自我介绍都没讲过:“先生怎么称呼?”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姓观,单名一个韵,观察的观,音韵的韵。”


    观韵。祝焉来咂巴嘴,不知道是在品鉴哪个字。


    她没敢在小巷子久留,走出来,戴上耳机作出打电话的架势:“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这观言、也就是梅喻,现在跟我关系可好了。”


    她边走边装作打电话似的和观韵聊着观言的现状,时不时嗯哦两句,而后走进一家并不显眼的小店坐下:“我饿了。你吃不?”


    “不必。”观韵道,“亡魂不食活人餐,这是地府的规矩。”


    店里比起外面相当安静,唯有后厨炒菜的声音回荡在店内。


    祝焉来瞥了眼收银台贴着的“老板在炒菜,扫码点单,有需要请至后厨叫老板”纸条,抬手扫码随便点了碗面,反问:“你是死人?”


    “……”


    观韵叹了口气,从实招来:“并不算。”


    祝焉来去拿了杯饮料,又重新付了款。她把手机放在边上,笑道:“我就知道。”


    “?“


    “我发觉你跟在我边上的时候就在大巴车上偷摸算过一卦。为了对照我还算了其他几位阿飘小姐的,别人命盘上都死的透透的,就你一个命数未尽。”面上的很快,她从窗口端回来稀里呼噜嗦了一大口,边嚼边问,“你当年到底吃啥了?给我也分享一下呗。”


    “不记得,应该是哪个仙家的灵丹妙药。”


    “哈?”


    “我当年不知道跟谁打了一架,缺了不少记忆。”观韵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祝姑娘也会算卦?”


    祝焉来囫囵吞枣地把口中的肉咽下去:“我妈是个算命的,平时就爱研究点牛鬼蛇神,我也算是耳濡目染。要不然就算是你姐本人来了见着这些阿飘也得吓晕过去。”


    观韵点点头,表示了解。


    祝焉来吃面吃的奇快,一转眼已经吃完了大半碗:“你找我的目的应该不止是问我观言怎么样吧?”


    观韵心说你是半仙儿么,怎么什么都猜的出来:“我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被登记死亡了,现在更多以魂魄形态出现,身体被友人放置在城西寺。”


    祝焉来心下一惊,这城西寺离她们学校非常近,走路三分钟就能到的距离!


    她以为观韵是偶然路过学校、又恰好看到梅喻才来求助,现在想来,用“蓄谋已久”形容反倒更合适些。


    这臭观音到底有什么鬼心肠!


    观韵没注意到祝焉来神态的变化:“我想多看看她。不知道套话一类是否能让她想起些什么。“


    简而言之……祝焉来默默给自己翻译了一下,这老不死的为了监视姐姐,要跟我一块儿上学?


    她虽说是个好社交的人,不过说到底在学校除了梅喻也没什么非常要好朋友,无非是点头之交。


    观韵这么一提约等于上课多了个伴儿,那整挺好。


    反正她也想知道梅喻到底发生过什么。


    祝焉来完全把自己一分钟前的质疑抛诸脑后,她欣然接受了这位伴读先生:“那敢情好,你来我们学校,我也多个搭子。”


    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分配好了任务 ,观韵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给总任务起了个名:唤醒观言计划。


    听起来像是中二病犯了。祝焉来笑他。


    观韵瞪了她一眼,淡淡的问她有什么高见。


    祝焉来愣了好一会儿,思来想去居然也想不出个好名字来,只好作罢,承认了“唤醒观言计划”这个名字。


    一碗面下肚,祝焉来吃饱喝足,带着观韵去集合点,顺便找观言。


    观言,现名梅喻,八岁那年突然出现在东兴福利院门口被捡到。之后在阿姨的帮助下补办了证件,上了小学,这才得以和祝焉来同一届。


    据说梅喻从小到大长的都很老成,以前祝焉来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想,估计是因为这家伙老不死的设定。


    祝焉来暂时没有想要被不明真相的路人当做神经病的想法,于是她沿路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字,让观韵站在自己身后看着。为了方便他能读懂,祝焉来还特别换了措辞和繁体字:你晚点跟我上车,到了客栈咱俩见了梅喻你就自个儿找个空房间歇着去。


    观韵点了点头,见祝焉来压根没回头看他,便又出声提醒她自己知道了。


    祝焉来手在屏幕上打的飞快:你知道就行,梅喻跟我一间屋子,我回头跟她套话。


    “嗯,多谢祝姑娘。”


    甭客气,举手之劳。祝焉来笑着打字,句末还配上了笑脸的表情。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集合点。穿着深蓝校服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一时间街上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祝焉来领着观韵找到蹲在角落里打游戏的梅喻,等对方手游界面上弹出胜利两字才缓缓开口叫她:“梅雨季?”


    梅喻收起手机、拿包起身:“要走了吗?”


    祝焉来嗯了一声,小声问她:“你记不记得观言?”


    “观言是谁?”梅喻不解,“我好像没什么太大印象。”


    祝焉来回头看了观韵一眼。他脸色说不上很好看,只是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


    三人站到队尾,松散的长队开始缓向前走,前面隐约传来班主任管理队伍的声音。


    梅喻突然回头道:“诶燕归来。”


    “怎么了?”祝焉来凑上前。


    “你刚刚讲的应该是观韵吧。”


    别说是祝焉来,就连观韵本人也愣住了。


    祝焉来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再一次开口。她语气里带了点小心翼翼:“你……认识观韵?”


    梅喻边说边摇头:“只是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观韵拍了拍祝焉来的肩膀:“祝姑娘,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阿姐还记得些什么?”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祝焉来摇摇头:“没事,就是朋友跟我提到过,我好奇。”


    说完假装蹲下来系鞋带,叫梅喻先跟上队伍,自己站到了队尾去。


    她跟前面的同学保持了一定距离,打开聊天界面打字给观韵看:你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观韵跟着她上了大巴,在最后一排落座:“阿姐从小陪我母亲去梨园听戏,表演能力很强。她不想说的事情,要想瞒过普通人,以她的能力,不算很难。想问问题倒不如直接问。”


    同学们沿途都在和同伴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祝焉来刻意选了最后一排,中间空出来的一排宛如楚河汉界。她听着观韵分析,默不作声地在手机上p好照片、找了个文绉绉的装逼文案准备发朋友圈。等观韵讲完过去两三分钟才压低声音:“我觉得观言刚刚的表演成分应该不高。”


    “怎么说?”


    “她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是很茫然的。”祝焉来道,“我看过她表演,这跟她演出来的茫然完全不同,估计这姑娘是真不知道。”


    两人沉默半路,直到大巴缓缓停到酒店门口,班主任和导游开始喊大家下车。


    祝焉来突然开口:“对了,我们是不是还没加过联系方式?”


    观韵帮她拎着行李下来:“嗯,回去再说吧。”


    市西高的经费貌似批的很足,住的酒店光大堂看起来都是富丽堂皇的。刚上高中的孩子们哪在秋游时受过这种待遇,掏出手机就是一通乱拍,纷纷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分享自己秋游居然住进了五星级酒店。混乱之中,有个同学问祝焉来:“祝焉来,你知道你的行李箱刚刚自己飞下来了吗?”


    祝焉来当然知道自己的行李怎么下来的。她面不改色无事一样:“你看走眼了吧?“


    这老不死的是不知道魂不能碰实物吗?!


    好在同学也没多在意,哦了一声便找自己的朋友玩去了。


    祝焉来和梅喻领了房卡,拎着小手提箱上了楼。


    她的行李箱其实并不大,学校组织的是两天一晚的秋游,她只拿了一个手提箱,装了一些衣服和晚上读的书。祝焉来很喜欢复古风,手提箱是民国时期常见的款式,观韵也有一个。他的那个很能装,以为祝焉来的那个也会很沉,出于绅士礼仪,观韵总觉得应该要帮她拎包。


    祝焉来躲在洗手间——她比梅喻先进屋,一进门行李都没放,拉着观韵直冲厕所,想找他要个说法。一听解释又理解了观韵,气瞬间消的无影无踪。她笑着举起手提箱给观韵看:“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观韵垂眼:“是我唐突了。”


    “诶您甭这么讲啊。”祝焉来放下手提箱,“有人帮我拎包我可乐意了!就是下回您要想帮我拎包,得用人形。”


    观韵刚准备说点什么,门口传来梅喻敲门的声音:“燕归来,你便秘啊?”


    祝焉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拎着行李箱开了门:“少咒我,你妈妈我好得很。”


    “去你的。”梅喻手上的游戏就没停过,说话间又面无表情地爆头了一个玩家,“你刚刚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祝焉来脚步一顿:“你听错了吧。”


    梅喻抬眼看她:“你在撒谎。“


    祝焉来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梅喻冷着脸盯她的表情。这个时候让她去审讯犯人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阿姐脾气不太好。”观韵忍不住吐槽,“给你添麻烦了。“


    祝焉来趁梅喻没注意,回头看了观韵一眼,示意他闭嘴。


    梅喻在洗手间待了约莫十分钟,等她出来的时候祝焉来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了,正坐在床头看书。


    “虽然不太清楚你提的人是谁,不过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什么时候算出来的?”她坐到祝焉来的床边,“这么冰雪聪明,怎么不顺带算算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祝焉来摘下一只耳机,夹好书签合上书,抬眼看她。睡衣应该是刚刚在洗手间换上的,款式很老套,像是祝焉来太奶爱穿的衣服。


    不过从实际年龄来算,梅喻好像确实可以算得上祝焉来太奶辈的。


    “不想算。”她默认了梅喻的猜想,“你直接讲吧,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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