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生气了?”
傅挽意冷冰冰道:“你觉得呢。”
“为什么?”姜逸不解,“我不过笑你两下而已,你可以笑回来啊,嗯.....”她手指点下巴作思考状,“可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你笑的吧,毕竟我不会在世界上还剩我一个人的时候对着空气表示尊重。”
傅挽意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姜逸觑他脸色似乎不对,机警道,“你真生气了?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是我笑点低,是我不会看人眼色,是我吃饭狼吞虎咽没正形,不论你坚持什么,我也不该笑你。”
傅挽意:“你真觉得自己错了?”
“嗯嗯嗯,我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姜逸竖起两根手指放在眼下装作眼泪,“呜呜呜,别生气了。”
傅挽意语气稍缓:“这次算了,下次注意就好,吃饭的时候不能狼吞虎咽,更不能把碗端起来吃,一个人吃饭如此,一群人吃饭也如此,不能因为别人看不见就不在乎,快吃吧,今天没工作,吃完我送你回家。”
“好好好,”姜逸端起碗,“最后一口豆腐脑,我喝完咱们走吧。”
“你......”眼见姜逸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傅挽意抓起手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慢点走,我不喝了还不行吗,”见傅挽意走了,姜逸连忙放下碗,追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傅挽意身高腿长,走的很快,姜逸气喘吁吁地跟着他的背影追到停车的地方,单手拉开驾驶室的门,傅挽意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目视前方,当她是空气。
“哎,”姜逸扒住车门,“咱们讲讲道理好吗,你觉得在哪都要体面,可我不是啊,我不管你怎么吃饭,你也别管我,大不了以后我们各吃各的,你要是觉得我笑你不对,你笑回来好了,不管你怎么笑我,我绝对配合。”
傅挽意充耳不闻,啪的一声用力拉上驾驶室的门,姜逸的手刚好放在车门边,傅挽意突然一拉,险些夹到她的手。
“啊!”姜逸眼珠一转,捂着手指蹲下,抽气道,“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喂,不至于吧,我不过嘲笑你两句,你干嘛,滴水之仇,涌泉相报啊。”
傅挽意心脏吓得一缩,急忙推开车门,紧张道:“我不是故意的,还好吗,快让我看看。”
姜逸眼泪汪汪抬起头,“还好,我呼呼就没事了。”
她说罢,装模作样冲着紧握的手指呼出两口气。
傅挽意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正经,快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姜逸摇摇头:“不行,我痛的站不起来。”
“真的吗?你确定?”姜逸脸色红润,表情夸张,一只手将受伤的手完全包裹住,一丁点也没往外露,傅挽意刚才太紧张没看出来,现在已经看出她是装的,对于自己无端着急失态十分愤懑,站起身沉声道,“我数三下,你不起来的话永远都不要起来了。”
“三......”
话音刚落,姜逸嗖地一下窜起来,看着自己的手指惊喜道:“天啊,我痊愈了,真是医学奇迹,看来你的倒计时比我的呼呼好用.......哎哎哎,你怎么了?”
傅挽意捂着下巴靠在玻璃上,神色痛苦。
姜逸窜得太快,他来不及闪避,下巴砰的一声磕在她脑壳上,痛的说不出话。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这次真的是我的错,”姜逸一叠声道歉,扒着傅挽意的后背,着急道,“快让我看看,你的下巴不是做的吧。”
“走开!”傅挽意缓过一阵疼,没好气道,“从我后背上下去。”
“哦。”姜逸恹恹地收回了扒着他后背的胳膊,低声道,“没事吧。”
傅挽意冷声道:“你应该庆幸我的下巴不是做的,否则现在就要给我叫救护车了。”
“对不起嘛,”姜逸将两根手指对在一起,垂头丧气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装一下逗你开心,餐桌礼仪手指和下巴还有其他所有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傅挽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心里默念了两遍因为别人犯的错生气是惩罚自己,然后平静道:“我没有生气。”
姜逸忙道:“不,你生气了,我看的出来,生气的你还会送我回家吗?”
傅挽意再次关上车门,姜逸连忙伸出两只爪子扒在车窗上,可怜道:“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遵守规矩是一个人的修养,我不该嘲笑你,可我也不是故意装夹手的,公平起见,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吧,你关门关的那么快,幸好我手撤的及时,真夹到非得骨折不可,我和你的下巴道歉,和餐桌礼仪道歉。”
傅挽意依旧目视前方,恍若未闻。
姜逸继续道:“不搭理我?那好,我只能挂票回家了,你启动吧,一脚油门开走吧,相信我,我臂力没问题。”
有的人一天不开十个玩笑心里痒痒,有的人一天开半个玩笑便要找警察评理,傅挽意心知这是性格差距,算不得什么原则上的错误,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方向盘,冷淡道:“上来。”
“哎,多谢老板用一颗宽大的心原谅我。”姜逸借坡下驴坐上车,嘻嘻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出发。”
黑色跑车缓缓驶出人流密集的大学城区,车里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姜逸有心打破沉默,开口道:“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啊,特有意思,保证你听完之后非常想嘲笑我。”
“闭嘴。”
“哦。”
碰了个钉子,姜逸低头不再言语,傅挽意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滞了一下,终究没再开口。
车缓缓驶到她家楼下,姜逸正要拉开车门下车,余光瞥见楼门口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熟和不熟都好办,最怕有些眼熟,姜逸脑筋飞转,回忆到底在哪个地方见过这个瘦巴巴的男人。
回忆辛苦,索性她脑子不错,只用十秒便认出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爹。
麻烦了。
下车?不下车?
姜逸有点害怕,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自觉充大头也只能算横的,但她欠了钱的老爹可以算不要命的。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动,傅挽意出声询问。
“我看见我爸了,”姜逸一边拿起手机报警一边道,“他赌博欠了高利贷,多半是来找我要钱的。”
电话接通后,姜逸对着手机报出地址和情况,她打电话时,傅挽意一直侧头盯着她看,良久,他开口道:“欠了多少?”
“我不知道啊,”姜逸闷声道,“你想帮我还吗,没必要,一人做事一人当,赌狗做事赌狗当,既然他借的时候相信自己的能力,那就让他自己还好了,警察来之前你先别走,陪我待一会,他在这找我麻烦的话我打不过他。”
“你真的不管他吗,”傅挽意沉声道,“他是你爸。”
“是我爸怎么了,他生我的时候也没问我想不想做他女儿吧,”姜逸道,”我说话是不是特大逆不道,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来这地方半年,但凡他来找我一次我也不会对他如此。”
傅挽意叹道:“虽然你没错,但会被谴责,不论什么原因,做别人眼里大逆不道的人要付出的代价比你想象的多,命运如此安排,你要对身边人负责啊。”
“谁管他们怎么说呢,”姜逸警惕地盯着车窗外姜光宗的动向,“别人表扬我我又不会多块肉,指责我我也不会掉二两肉,事办的是对是错我自己知道就成了呗,你和我说这些事因为傅沈然也欠债了吧,看在我们两个都有难缠亲戚的份上,我对你指点一二。”
“把别人应该承担的事压在自己身上是不明智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觉得为他好,不一定是对他好,你家的事我不多说,自己考虑吧,咱俩情况相似又不相似,你和傅沈然一起长大,有感情基础,而且还他欠的钱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我和那个人没有感情基础,还上他欠的钱也不容易,不搭理他不会受良心上的谴责。”
见姜光宗低头不动,好像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姜逸继续道:“其实世界上能谴责你的人只有你自己,你自己觉得事办的漂亮,它就漂亮,你自己觉得过不去,它就过不去,天天在乎这个在乎那个,实际上是作茧自缚。”
傅挽意嗤笑道:“说的容易,真的能做到吗,人是由无数个社会关系组成的,没了其他人对你的评价,你还是你吗。”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啊,你关心别人怎么说你,可我不关心,反正傅沈然欠了钱又坑你,你还管他,我爸欠了钱又威胁我,我不管他,别人评价的时候说你是完美的人,善良心软顾念兄弟情,说我六亲不认罪大恶极,随便。”
傅挽意又欲开口,谁料手一抖,不小心摁到了喇叭,滴一声闷响,姜光宗立刻警觉地望过来,见姜逸坐在车里,顿时眼睛一亮,起身向她走来。
“完蛋,他看见我了,快走!”姜逸着急地用力拍傅挽意的胳膊,“快快快。”
傅挽意发动车,但为时已晚,姜光宗一个箭步窜过来挡在车前,恶狠狠对姜逸道:“下车!”
“我不下,你能把我怎样。”
姜光宗呸一声:“姑娘大了翅膀硬了敢和老爹叫板,还坐跑车回家,傍上大款了啊,多亏你妈和我给了你能当饭吃的脸蛋,要不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饿着呢,既然你能出钱给你妈治病,怎么就不能出钱帮帮你快饿死的老爹呢。”
“呵呵,你真不要脸,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爸爸,整天有钱就出去赌,不考虑老婆孩子死活,”姜逸翻白眼道,“要我帮你,行啊,没问题,你让冯春兰叫我老公,姜子寒叫我爸,我马上替你把赌债还完,至于你嘛,看在你颇具大男子主义的份上,给你开个后门,就叫我姐姐吧。”
“你说什么?!”男人尊严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姜光宗气的脸色发蓝,“反了你了。”
姜逸无辜摊手:“我说的没错啊,老公和爸爸的责任我替你尽了,改个称呼而已,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姜光宗咬牙道:“绝不可能。”
姜逸耸耸肩,无奈道:“那没办法,方法已经告诉你了,人家有心帮你你不用,闪开,别耽误我傍大款。”
“想让我空手回去,做梦,”姜光宗见势不妙,直接往地上一躺,无赖道:“给钱才能起。”
“嚯,和我玩碰瓷,搞笑呢,”姜逸拉开车门,傅挽意来不及阻止,眼见她扑通往姜光宗身边一躺,朗声道,“今天天气好晴朗哎,处处好风光,爸,你真会享受啊,躺这欣赏风景呢,好巧,老板给我放一天假,我陪你欣赏。”
姜光宗脸一会红一会白,胸膛剧烈起伏,一辆豪车前躺了两个人,如此奇景,引得不少好奇的人围过来看热闹。
鹿人甲:“干嘛呢,是不是碰瓷呢,上阵父女兵啊。”
炮灰乙:“应该不是,小姑娘我见过,咱们这栋楼的,好像是这小姑娘和车里那男的谈恋爱,她爸不同意。”
吃瓜丙:“顺嘴胡扯什么呢,你看那男的那样,谁能不同意女儿和他谈恋爱,别说女儿,我妈要和他谈恋爱,我立马让我爸和我妈离婚。”
炮灰乙:“哈哈,人家没事和你妈谈恋爱干嘛,老的掉渣子,你没看见那小姑娘长得多俊吗,前几天王婆婆还想把自己儿子介绍给她呢。”
吃瓜丙:“你妈才老的掉渣子,好好吃瓜你搞什么人身攻击。”
炮灰乙:“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街坊邻居,顺嘴调侃习惯了,别介意啊。”
大爷大妈吃起瓜来势不可挡,说话的声音七嘴八舌,傅挽意想屏蔽都屏蔽不了,只能被迫接受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
大嘴丁:“啧啧,小伙帅的不像话,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我说姑娘漂亮归漂亮,家里事不少,谁摊上谁倒霉呢。”
炮灰乙:“哎,小伙看着忒眼熟,好像是哪个集团的大公子,之前上过新闻,什么商业新贵来的。”
听到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傅挽意,姜逸倏地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的所作所为,她一个人举目无亲,想怎么做自己怎么做自己,可傅挽意不行,他多爱体面一个人,大爷大妈嘴里藏刀,评头论足时用词之犀利岂是他能接受的。
她抬头透过前车玻璃向里面望去,傅挽意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现在将功补过来得及吗?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张开双手母鸡妈妈一样疏散围观人群:“散了散了啊,家庭矛盾,去去去,别看热闹了,家丑不可外扬。”
眼见姑娘爬起来,男的也不下车,没有热闹继续,围观的人失去了呆下去的兴致,三三两两散去,只有几个好奇心重的一步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