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走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傅挽意换了辆炫酷的黑色跑车,他今天没有商业应酬,不需要开劳斯莱斯假装老气横秋。
姜逸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准备上车,傅挽意上前一把摁住车门,俯身道:“老板开车你坐车,嗯?”
他身上不知名的香气再次笼罩过来,白天也有同样的香味,显然不是香水,是特有的自带气息。
味道是回忆的载体,姜逸想起昨晚的竹子香和无比幼稚的番茄故事,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不由得偏过头,和他拉开一些距离,推脱道:“你不嫌弃的话我也能开,只是技术一般。”
“一般?有多一般,”傅挽意状似无意道,“一般到无证驾驶的程度吗?”
姜逸浑身皮子一紧,她还真不知道姜依依有没有驾照。
“当然不是,我的电子驾照呢,我找找。”
姜逸防备地盯着有偷窥她手机屏幕嫌疑的傅挽意,对方坦坦荡荡移开目光,仿佛已经忘了手机必须查,行动要报备的要求。
她双手拢着手机,在里面扒拉一番,确认姜依依是合法开车公民,将电子驾照怼到傅挽意眼前:“谁无证驾驶,冤枉好人,去年拿到的,还新鲜热乎呢,唐突了吧。”
“唐突了,”傅挽意把车钥匙扔给姜逸,自己占据副驾驶的位子,“你开吧。”
姜逸开车风格挺猛,技术也不错,驾龄却不长,离百年老司机还差九十八年,穿过来更是无缘摸车,太长时间没开车,她心里不大想开,站着没动。
“来呀,站着干嘛?”傅挽意朝她眨眨眼睛,“这车我特意找人改装的,性能超级棒,开一次难忘,开两次上瘾。”
傅挽意眼神纯良,状似不做他念,姜逸却从他平和的眼神里读出别的东西。
没人不爱豪车,顶级豪车,体验一次还想开第二次,男人爱车,女人也爱车,钻戒,晚宴,别墅,跑车。
飞在空中的金丝雀,他要的只是你的羽毛。
切,离巢的幼鸟大鹏展翅,无视捕猎者的坏心思。
开就开,怎样啊。
姜逸一屁股坐进驾驶位,一脚油门轰走了这辆外表炫酷,性能更炫酷的车。
漆黑的跑车穿梭在车水马龙之间,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姜逸爱得瑟,久违的注目礼令她心情愉悦,不由自主炫起技来,跑车像巡回游鱼避障碍一样左冲右突,惊险刺激地超过一辆又一辆车。
轰鸣,震动,速度,爽。
在肾上腺素的支配下,姜逸惊奇地发现那场车祸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车速过快导致车身微微发飘,她绷紧身子,兴奋不已。
“市区里,开慢点。”一个不减速的拐弯过后,傅挽意目视前方提醒道。
傅挽意喜欢跑车,但从不飙车,只能以不快的速度开到大马路上过过瘾,因为傅怀民不允许。
他身上负担许多人的生活和前途,飙车找刺激对他来说太冒险,及时行乐太奢侈。
“我喜欢开快车,多爽,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随心所欲草菅人命。”姜逸正开心,哪里会听劝,可惜道,“只是在大马路上,不能让你见识到我真正的飘移技术。”
又是一个速度角度统统完美的左转,飞快的车速带给傅挽意前所未有的感觉,天空流云变换,身边草木飞逝,他的心蹦极一样忽上忽下,人类逃不过的吊桥效应席卷而来。
“哈哈,”手段绝佳的吊桥效应制造者忽然展颜一笑,开心道,“开车速度一快,我大脑就不受控制,一不受控制,就爱胡思乱想,我突然想起来之前上学时候的一件事。”
“什么事?”傅挽意无声地咽了一口口水。
姜逸双手扶着方向盘,神神秘秘道:“上小学的时候我觉得说话带没听过的简短的词语非常酷,当时总在街边药店的广告里看到不举这个词,以为不举就是不能举手,有一天我胳膊骨折的表哥到我家里玩,我想卖弄一下,吃饭的时候故意让他给我递筷子,我表哥当然递不过来,我拿着筷子,当着我爸和我家阿姨的面大声说,‘爸,我姜姜表哥不举啦’”
“你啊你啊,”傅挽意扑哧一声笑道,“然后呢。”
“然后我爸的脸瞬间黑了,你没见过我爸黑脸,简直像用脸吞了一坨乌云,吓死个人,我家阿姨立马把我抱到房间里不让我出来,”姜逸龇个大牙,笑的没心没肺,“幸亏阿姨反应快,不然我的屁股非得被我爸打开花不可。”
傅挽意见过姜光宗的照片,那畏畏缩缩的气质,瘦瘦小小的身材,怎么也不像黑个脸能把人吓死的样子,或许害怕生气中的父母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搞笑的故事为姜逸的无法无天添了一丝活人气息。
姜逸讲故事时,傅挽意一直侧头看着她。
初生的阳光透过枝丫,斑驳地打在她的脸上,光很亮,照的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不似晚上那般迷蒙。
能大大方方向对她图谋不轨的老板分享小时候误解不举的秘密。
......教科书级别的没心没肺。
由于吊桥效应还未褪去,此时继续这个略显成人的话题不太明智,傅挽意选择暂时做一把正人君子,把话题拉回正轨:“你还怕你爸爸?”
“还好,”姜逸腾出一只手摸摸鼻子,将车速降下来,转移了话题,“今天没有工作?”
“没有,”傅挽意不知想到什么,情绪掉下来,“我晚上得回趟家。”
“哦。”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开口,任由发挥出跑车完美性能的姜司机把他带到目的地。
停车地点是姜逸常去的小吃摊,地方不大,环境一般,胜在食材用料扎实,小笼包更是一绝,一口下去好吃到旁边人出轨抓小三也不想侧头看热闹。
姜逸挥手大马金刀点了三笼,傅挽意摇头表示不用管他,姜逸再没情商也不能真的相信,只当他在矜持,慷慨表示一切消费由姜姐买单,挥手又给傅挽意加了两笼。
热腾腾带着鲜香气息的小笼包混着用料十足的豆腐脑,配上经典榨菜,美味绝伦,姜逸吃的心花怒放,眉毛掉在碗里也无暇顾及。
可再好吃的灌汤包终究还是灌汤包,咬着吃会洒汤,把汤漏在碟子里端起来喝不够优雅,一口一个更是野蛮人行为,矜贵的傅少吃路边二十块一笼的包子依旧端着在米其林餐厅的架子,只吃一个便不再动筷,托着下巴看对面的姜逸大快朵颐。
姜逸蘸着醋和辣椒油一口一个,汤竟然不漏。
她吃的喷喷香,傅挽意直皱眉头,曲起手指敲敲桌面,对头埋进饭碗里的姜逸道:“少吃点。”
姜逸咽下一口包子,抬眼看他:“还剩一笼,怕不够吃吗,我再要点。”
“不是,”傅挽意实在不好意思提醒她注意吃相,叹一口气,终究放弃,“算了,你吃吧。”
“哈哈,你是怕我吃多了会胖吧,”姜逸又夹起一个包子,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我吃不胖,之前上大学的时候还有人说看我吃饭特别香,找我做吃播呢。”
“谁关心你的体重,”傅挽意抽出一张纸擦掉姜逸嘴角的辣椒,瞥了眼旁边吃饭的人,暗示道:“慢点吃,隔壁桌一直在看我们。”
“哦,看吧,他们大概是没见过美女吃包子,”姜逸把脸侧过去对着隔壁桌,“我侧脸更好看,他们随便看。”
隔壁安静吃早饭的两个学生不明白旁边那个埋头吃饭的美女为什么忽然把侧脸对着他们,还缩小吃饭的动作,俩人心犯嘀咕,最终走过来搭讪道:“姐姐,你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吗,方便加个联系方式,以后一起出去玩。”
工作三个月,归来仍是大学生,姜逸心花怒放,她瞥一眼面无表情的傅挽意,暗暗叹了口气,还是拒绝道:“虽然很像,但我已经不是大学生了,每天上班,没空出去玩呀。”
搭讪被拒,两个稚嫩小男孩失望地走了,姜逸探头目送他们的背影。
见姜逸一直盯着那两个搭讪的男生,傅挽意顿觉不爽,伸手扳过她的脑袋:“看什么呢。”
“我在看那两个男生啊,不愧是大学生,青春的气息藏不住。”姜逸啧啧道。
傅挽意的目光扫过两个男孩的背影,心中快速判断。
身高目测没他高,此为一胜,身材没他好,此为二胜,财力颜值大概也较他逊色,此为三胜,综上,完胜。
他收回目光,意有所指道:“青春归青春,眼神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姜逸不服气,“和我搭讪算他们眼神太好。”
傅挽意不置可否,姜逸接着道:“你要是因为这心里别扭的话我劝你趁早调节一下,人家可没做错什么。”
人家可没做错什么,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不爽,如果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会让他心里不舒服呢,傅挽意嗤笑一声:“我因为你被搭讪心里别扭?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太自信是一种病,我也劝你调节一下,被迫承受你的自信,我可没做错什么。”
“我再重申一遍,这不是自信,是对自己有明确认知,”姜逸潇洒甩头,“难道要在被肯定优点时内心窃喜面上轻描淡写才算得上体面吗,我才不要那样。”
傅挽意皱眉:“你这种性格最好改改,会吃亏,别人肯定你的优点,不是想听你说自己有多优秀,而是想听你谦虚承认自己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才做到,人都喜欢听艰难的奋斗史,没人想听天才故事。”
姜逸轻笑:“不好意思,不改,我不管别人想听什么,我只管我想说什么。”
好一个不管别人只管自己,傅挽意许久没听到如此不知人情世故的话,心里并不认同,人生在世,谁能做到我行我素,说大话容易,做起来千难万难。
有这样实际又悲剧的想法,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年轻很远了,又或许他的心从未年轻过。
第一次没有预谋的冲动行事,第一次没有目的的乘兴而行,第一次不必考虑后果的随心而动。
好远,好远,完全想不起来。
相信自己是特别的,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努力便能成功,诸如此类的想法和少年心态是一块不大不小的香皂,心灵污染需要香皂洗涤,而香皂不可再生。
算了。
自己的香皂不可再生,借别人的用用感觉不错。
姜逸见傅挽意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里泛起嘀咕,拿起手机对着反光照了照自己的脸。
没挂彩啊。
“你怎么了?不喜欢吃小笼包?”
“没怎么,”傅挽意收回眼神,“有些人喜欢说大话,我听的牙酸。”
“切,大话不大话的,吃饭最重要,”姜逸惋惜道,“小笼包的最佳状态转瞬即逝,和你说话的这会功夫,不知道有多少小笼包失去灵魂。”
“......”
一阵沉默过后。
“吃完了吗?”
傅挽意问道。
“没有,”姜逸擦擦嘴,“我反应过来了。”
“什么?”
“半个小时你只吃了一个包子,没有喝豆腐脑,榨菜也没吃,不会是觉得在小吃摊吃包子丢脸吧。”
婆婆妈妈的心事被拆穿,傅挽意大窘,否认道:“没有,我不喜欢吃包子。”
“不对,”姜逸福尔摩斯上身,“你刚才说隔壁桌在看我的时候他们其实根本没看我。”
“为什么?”
“你傻呀,别人看没看我我当然感觉的到,”姜逸道,“你是想提醒我注意吃相,对不对。”
话已至此,傅挽意干脆承认:“对,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吃饭狼吞虎咽,看的人只想叹气。”
“哈哈哈,吃路边摊就不要端米其林的架子了嘛,”姜逸道,“总是端着吃饭,饭也吃不香,小心得胃病。”
“我有一套吃饭理论,”姜逸继续道,“同样的饭,自己一个人在家像野人一样吃的时候最香,其次是在路边摊吃,最次是和不认识的亲戚一起吃,你把吃第二档的情形吃成最后一档,真是暴殄天物。”
傅挽意认真道:“即使全世界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会注重餐桌礼仪。”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姜逸爆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当搞笑艺人的天赋呢,有你这样的忠实拥护者,发明餐桌礼仪的人死也瞑目了。”
姜逸笑得直不起腰,傅挽意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道:“不要笑了。”
他的语气严肃,脸颊微红,姜逸瞥见他真有点不高兴,尝试强行憋笑,但大笑和咳嗽一样,哪里能憋的住。
“对……哈哈哈,对……对不起,哈哈,你说话太搞笑,想到那个画面,我就停不下来。”姜逸抽出一张纸巾,擦去眼角的泪花,“全世界只剩你一个人,开始吃饭之前你还是对着桌子说我开始动了哦,笑晕。”
“你很有想象力,”傅挽意终于生气道,“我不会再和你一起吃东西了。”
傅挽意:我生气了。
姜逸:真的吗,我不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二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