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为什么呢
是因为没有力气了吧?
他本来就喝了酒, 喝了酒后会浑身无力, 明生以前偷喝他爹的酒, 结果醉得走不动的事, 他现在还记得。
再加上受了伤, 还动了怒,打了他一顿, 消耗太大了, 喊不动很正常。
明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 很容易找到腰牌, 挂在腰间位置,和腰带缠在一起,他差点没看见。
明生把腰牌取了下来,又扫了一眼四周。
宫门五更才开, 现在最多三更, 他还有很多时间, 处理一下这里, 自然不可能就让一具尸体这么大咧咧的放在屋里, 会被人发现。
虽然他独居,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人自认为很熟的过来找他打招呼,或是请他帮忙之类的, 不帮就各种刁难,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所以尸体一定要藏好, 还有血腥味, 要用其它东西掩盖住。
屋子其实很小, 能藏下这么大一具尸体的地方不多,明生想来想去,搬去床底下,用被子盖上,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他又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毛毡拿去刷了刷,还摘了过往路边的花几朵,花瓣捏出汁水洒在床边,盖住淡淡的血腥味。
差不多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没多少东西,因着太监出宫不容易,常服都只有一套,心里始终惦记着也许哪天可以出宫瞧瞧,所以准备的。
除了这套常服,还有一套是他刚进宫时的衣裳,很小,只穿了一次,是父母商量着把他卖了后买的,还带他吃了一顿好吃的。
后来伢婆子又卖了一套更好看的,替换掉了,但是他始终带着这套衣裳,寄托了父母最后给他的爱。
衣裳只穿了一次,虽然放了很多年,但是完好无损,他要把这套衣裳也带上。
可是已经穿不上了,带上纯粹是个累赘,还会被人怀疑带着做甚?
明生摸了摸小袄的领子,突然笑了,其实有个好去处。
不过他被卖进宫的时候也不算很小了,至少比古扉大,所以古扉穿起来肯定松松垮垮,但也比穿花溪的好。
花溪的衣裳更大,袖子和裤腿要折好几下,都堆积在腕处,很不好看,而且是女孩子穿的。
还都是宫女服,堂堂皇子穿宫女服,不像话。
将那一套小袄也收进行李里,又将多年积攒的银子找出来,踹进衣袋里。
屋里的东西他以后都用不上了,别的长锦宫也用不上,但是文房四宝,蜡烛和话本书,古扉肯定能用上。
还有半瓶子澡豆,很早就听古扉抱怨,说是澡豆快用完了,花溪现在每次洗头都给他用半个,根本洗不干净云云。
茶叶似乎也还剩了大半包,古扉应该也需要。
仔细想了一下,花溪需要太监服伪装自己,古扉说不定也需要,从小进宫的太监不在少数,将他的衣裳改小便是,凑合穿一穿。
他有很多套,平时比较懒,和很多人一样,衣裳喜欢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再洗,所以他听说古扉和花溪都是一换一洗很吃惊。
当时古扉问他,你难道不是吗?
他只好咳嗽一声,假装自己也是,其实不是的。
花溪来找他买太监服的时候,他有想过直接给花溪自己的,但是看了一眼全都没洗过,于是放弃了。
给花溪买了一套新的,又从衣柜里翻到一个没来得及穿的,因为扣子掉的,懒的缝,所以一直没来得及穿。
其它都是脏的,不好意思给花溪。
还好出了花溪要买太监服的事后他勤快了一把,将四套太监服都洗了,穿了两套,还有两套干净的。
衣裳也都是新的,和被子一起刚换的。
明生准备一道拿给古扉,反正他以后也用不着了,不如给需要的人。
冷宫的日子不好过,希望他们能熬过去。
又到处找了找,确定没东西能带后才走,将门关上,窗户打开通风。
冬末初春,天气还有些冷,尸体最少三天后才会腐烂,至于那人为什么消失,毕竟是大管事,公务繁忙,出宫办事很正常。
很多大管事都在宫外有宅子,有老婆有孩子,像模像样的过日子。
那人有没有他不知道,不过他确实很忙,三五天不见人很平常。
只要能瞒过两天就好,两天后他大概已经出了京城,去了别处,到时候想抓他都难。
明生抱着大堆的东西,赶在五更之前先去长锦宫。
*
古扉今天起的很早,大概是跟花溪和好,晚上又赖在她背上,与她聊天,试探性的把自己要过生辰的事透漏给她。
虽然没什么表示,不过花溪很聪明的,一定听懂了,所以过不了两天,他就会收到礼物。
以前母妃便是这样,每次过生辰的时候都不动声色,事后把礼物给他。
他很期待,心情自然格外的好,心里舒畅了,加上昨晚因着能依着花溪,不需要约束自己的原因,睡的更好,早上起的当然早。
本来就很勤奋的人现在比原来还勤奋,完全不用花溪吩咐,自个儿穿了袄去做饭。
袄换成了薄袄,他被打入冷宫时穿的那身里头是亵衣,中衣就是薄袄,然后是外衣,外衣是厚袄,把中衣和外衣分开,就是两件袄,够春天换洗了。
花溪说等果子赚了钱,肯定要给他买套衣裳的,或者扯布自己做也成。
自己做花溪没把握,她在这方面天赋很低,还不如他自己来呢,他的针法比花溪熟练,比花溪好。
看来以后缝衣裳什么的,要靠他了。
难得有个能力超过花溪,古扉一阵得意。
他从院里屋檐下抱了一堆柴火,花溪让弄的,说是他取起来方便,因为每次都是他先起来,然后做饭。
花溪一般等他做完才刚好起床,每次都会嘟囔两声,他起的太早了。
其实古扉不喜欢睡觉,这还是照顾花溪,如果他自己的话,可能会起来的更早,他想做的事太多了,读书,认字,绣花,烧饭,总感觉不早点起床,做不完。
古扉刚抱着柴火走到前院和后院的衔接处,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古扉愣了愣,透过柴火缝隙极力朝那边看去,发现是明生,又伸着一只手臂招呼他过去。
古扉抱着柴火走到门后,好奇问,“你今天来的好早啊。”
奇怪,明明自从慎邢司的人来过之后每次都很晚来着,今儿怎么这么早?
“我要出宫了,有点激动,睡不着。”明生没有说实话,不想让他们担心。
“临走前有些东西以后都用不上了,也不好带,我回我的老家,很远的,行李越少越好。”本以为会默默的走,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居然碰到了古扉。
如果没碰上,他突然塞这么多东西,他们一定会怀疑吧。
明生蹲下来,把这些年积攒的话本一一从缝隙里塞过去。
“本来想给我另一个朋友的,他特别喜欢这个,不过我们已经闹掰了,而且我觉得你更需要。”他被安排进杂役处后交了个朋友,唯一一个,俩人有共同爱好,每次卖新的都会告诉对方,和对方错开,如此可以互相替换着看。
后来……物是人非啊。
古扉还抱着他的柴火,有些下滑,他呆呆的往上抱了抱。
“还有澡豆啊,茶叶啊什么的,瓶瓶罐罐更不好带了,重不说,万一磕着碰着,等于白带,都给你们吧。”
那门缝后又塞来更多的东西,密密麻麻摆了一地,将书推了推才有空余。
啪!
一摞摞书因着半路改变位置,不稳,歪下来许多,掉的整个楼梯上下全是。
明生来杂役处也有一两年了,每次买几本,下次又是几本,堆积了厚厚几摞,他分了三次才搬完。
那些小物件倒是不多,一口气背在背上,顺道带了过来,没费什么劲。
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拿完了,明生将最后一件袄衣捧出来,这件衣裳承载了太多东西,突然有些不舍得。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而且他马上就要出宫找爹娘了,用不着这个了,所以有什么关系呢?
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明生还是从缝隙里递了过去,“这是我小时候的衣裳,就穿过一会儿,洗过,不脏的的你别嫌弃。”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十分懒的人,经常不洗衣裳,所以强调了一下。
虽然确实懒,不过这套衣裳不一样。
古扉终于觉得手里的柴火碍事了,放在一边,扒着门缝问,“你要走了?”
才反应过来。
明生失笑,“是啊,我塞了银子贿赂管事,管事放我出宫了。”
古扉睁大了眼睛,“那我以后岂不是见不着你了?”
“不会呀。”明生指了指衣裳和一应东西,“我人虽然走了,不过东西还陪着你呢,想我了就看看。”
古扉瘪着嘴,语气有些难过,“衣裳和人不一样。”
明生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暖气,真好,还有人需要他,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开而伤心,这就够了,不枉他来到世上一遭。
“我是过好日子。”他伸出手,穿过门缝揉了揉古扉的脑袋,“别哭,要为我感到高兴。”
古扉眼泪更多,“我舍不得你。”
明生骗他,“也许以后还能见面呢。”
古扉眼中亮了亮,“什么时候?”
“等你长大的时候。”一个谎言说完,要用更多的谎言圆上。
古扉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了下来,“花溪说我长大还要好几年呢。”
明生安慰他,“好几年很快啊,一下子就过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没时间浪费了,做了亏心事,他有些怕。
明生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紧了紧背上的行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去。
古扉一直扒着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头带着期翼,似乎希望他留下一样。
明生不忍心了,他这一走,古扉和花溪怎么办?虽然她们总能弄到一些特殊的东西,但是既然通过他买面和米,那就说明缺,他走后还不知道上面会安排谁过来。
这边的尿性他是知道的,多少会贪一点,价格太贵俩人不一定买得起。
需要赚钱的手段。
“那个帕子,你继续绣,绣完找一个叫小五的太监,他是倒夜香的,每天要穿过皇宫各个角落,你四更的时候守在门口,能瞧见他,把帕子给他便是。”
“他人很好,你不用怕,因着经常出入皇宫,还能带些其它的东西进来,有什么需要找他也成,他给的价格地道,不会坑你们。”
“嗯。”古扉乖乖的听着。
明生笑了,“要好好活着。”
笑着笑着眼中泛起了泪花,“听花溪的话。”
古扉点头,“我会听花溪的话的。”
他强调,“我很乖的,你要等我长大。”
这回轮到明生答应,“好,我等你。”
古扉一下就开心了,“那我们约定好,你不许骗我。”
“不骗。”明生忍不住了,陡然背过身,不让古扉瞧见他的表情。
“不能再聊了,天马上要亮了,我赶着回家呢。”
声音里多了一丝颤音。
古扉察觉到不对劲,极力歪头看去,明生背对着他,什么都瞧不见,只隐隐觉得明生很单薄。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纤细,瘦弱,需要人保护?
天还未大亮,冷宫里很暗,明生高挑的身影很快隐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古扉就那么趴在门缝里一直看,一直看,看不见了还在看,期待着那人是骗他的,逗他玩,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明明大家说过要一起好好生活的,昨儿他还与明生分享和花溪和好的事,明生说了,让他好好享受当下,因为过两天要教他缝衣裳,缝衣裳可累了,他就没这么轻松了。
古扉不怕苦,不过还是依言一直跟花溪在一起,也就一天没见明生而已,怎么了?
他还没学,为什么就要走了?
☆、第62章 俩冒牌货
花溪起床时天已经大亮, 她像往常一样推开窗户, 朝后院看去, 今儿很奇怪,烟囱里没有冒烟。()
古扉起那么早, 没有做饭,去哪了?
花溪简单洗漱好, 将头发扎上,穿了衣裳出门, 本就在前院,很容易瞧见扒着正门门缝的古扉。
古扉还不死心,在这守了好一会儿,冷不防肩上一重, 有人把手摁在上面。
“在干什么?”花溪问他。
古扉执着的扒着门,“我在等明生。”
他依旧觉得明生在跟他开玩笑,要不然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走?
或是他做了什么?惹明生不快,所以他要走?
可是如果惹他不快, 他为什么还送这么多东西?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会送东西的。
所以肯定是前者,明生在跟他开玩笑, 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揉揉他的脑袋说, ‘笨小孩儿, 还是这么容易上当。’
明生喜欢叫他‘小孩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纠正过好几次,但明生还是坏心眼的继续喊他‘小孩儿’,把他气的直跺脚,又无可奈何。
明生那么坏,那么喜欢欺负人,走了的话,谁给他欺负啊?
还不如留下呢,只有他会给明生欺负了,旁人哪肯啊。
反正他也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换个人可不一定。
“太早了,明生还没来呢。”
明生最近来的都很晚,估摸着还觉得长锦宫闹鬼,害怕,太阳不出来不敢瞎溜达。
说来也怪,怎么就没人管他呢?
她很早之前就察觉出不对劲,明生似乎太自由了,那种上头有人,无所顾虑的感觉。
“这是?”她低头的功夫瞥见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好几摞,还有一捆柴火。
柴火肯定是古扉的,上面的绳子是她系的,一小捆一小捆,方便古扉搬动。
他力气小,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
另外几堆是话本和文房四宝,还有针线和布,包括瓶瓶罐罐,杂七杂八放了许多。
花溪打开其中一个罐子瞧了瞧,是半瓶粉末,放在鼻息下闻了闻,一股子药味,应该是金疮药之类的东西吧?
这个自然不可能是古扉的,也不是她的,那就是……
“明生的。”古扉有些难受,松了手,门啪的一声关上,他也没管,转身一头扎进花溪怀里,“明生走了。”
花溪拧眉,“走了?”
“嗯。”古扉声音闷闷的,“他说他贿赂了管事,管事帮他出的宫,他还说想回老家,家太远了,东西带着累赘,所以都给我们了。”
古扉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他是不是骗我的?他才不会走对不对?我们约好的过几天教我缝衣裳呢,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越说泪水越多,糊了眼睛,堵了鼻子,古扉抽泣着问:“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花溪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监出宫后怎么可能还能再见,除非他日后登基称帝,将明生召进宫。
“会的。”花溪不算说谎,他日后确实会登基,也确实有能力召回明生。
古扉似乎松了一口气,“是不是我长大后就可以了?”
“嗯。”花溪安抚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那我还有多久长大?”古扉不确定长大要多少年。
花溪抬头看天,“四年吧,等你十岁的时候就可以了。”
“四年快吗?”古扉对年岁还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很快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古扉彻底放心了,明生这么说,花溪也这么说,看来四年真的很快,那他等着,等明生回来。
心里还是很难过,明生突然就这么走了,就像在他身上挖走了一块肉一样,某个地方空荡荡的,难受的紧。
古扉还小,忍受不了那种感觉,抱着花溪放声大哭。
花溪没有制止,任由他释放心里的压力,到底还小,哭累了就去睡了,再醒来是中午,像是忘记明生已经走了一样,欢欢喜喜去吃饭了。
蒸了他最喜欢的绿豆糕,放了糖,他可爱了,一口气吃了三四个。
还留了两个,问他为什么?他说给明生留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明生已经走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他母妃去的时候也是,他有时候知道,有时候又不知道,找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不找的时候,比如跟花溪在一起时一点也意识不到。
花溪没提醒他,第二天他自己会记起的,那两个绿豆糕从门缝里塞了出去,又原样取了回来,还生了许多蚂蚁,古扉把蚂蚁一一挑出来,坐在门框边,一个劲的嘟囔,“绿豆糕那么好吃,为什么不吃呀?”
明生不喜欢绿豆糕,古扉总是忘记,每次怎么送出去的,怎么回来,但是从来没有生过蚂蚁,因为明生会护着,然后留着给他吃,知道他喜欢吃绿豆糕,加上冷宫吃喝不易,不会浪费。
今儿很反常,明生没护,他去哪了?
啪!
盘子连带着里头的绿豆糕一起栽了下去,摔在青砖上,陶盘碎成了一块块,绿豆糕也散成粉末状,地上一片狼藉。
古扉想起来了,明生走了!
刚哭过没多久还有血丝的眼睛又红了起来,里头溢满了水,像是承受不住重量一样,啪的一声掉下来一颗颗豆大的泪水。
明生不回来了。
他出宫了。
他是个大骗子,骗他。
说好教他缝衣裳来着,还没开始就走了。
骗子。
花溪叹息一声,默默走过去,给他擦掉眼泪和鼻涕。
小孩子是金鱼记忆,要过很久才能反应过来,不过……
她眉头蹙紧。
明生似乎走的很蹊跷。
明明与古扉约好了,知道小孩子很当真的,会一直钻牛角尖,没必要拿这个逗他,所以为什么走那么急?
临时决定?还是出了什么事?
她更倾向于后者。
花溪低垂下眼,将帕子给古扉拿着,自个儿回了房间,心念一动,进了空间。
空间的一角还放着明生给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怕古扉看到伤心,都收了起来。
花溪脱了鞋子,赤脚踩在凉席上,去了那堆东西旁,从里头挑了一身太监服,展开放在一边。
一会儿她要出去看看,现在还不行,需得等古扉睡着后,还跟以前一样,把他放进空间里,尽量在半个时辰之内回来,现在是提前做好准备。
晚上古扉又发作了一次,哭累了睡的比平时还早。
花溪确定他睡着了,给他盖上被子,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匆匆出门。
刚走到院里,身后有人喊她,“是去找明生吗?”
花溪一愣,回头瞧了瞧,不出所料是古扉,披着小袄,赤脚站在半开的门前,揉着眼睛问她。
她应该回答不是的,因为回答是的话,古扉肯定会跟上,但是突然不想骗他,花溪点头,“嗯。”
古扉眼前一亮,连忙去穿他的小袄,“我跟你一起去。”
怕花溪先走了,动作很急,步子一迈就想出来,花溪眼神示意他脚下,他这才想起来,一头钻进房间,再出来时两只鞋都提不上,因为穿反了。
花溪失笑,“过来。”
古扉乖乖的站过去,花溪把他抱起来,让他脚底下腾空,换一换,还给他拿了一双小袜子穿上,衣裳也理了理,外头罩了件太监服。
对比过后选了最小的一件,但还是大了许多,袖子和裤腿都要折好几道,好在天黑,应该没人在意。
至于年龄问题,倒也不担心,宫里经常会有一些从小被卖进来的宫女太监,这样的忠诚些,有归宿感。
都弄好后一大一小手拉着手出现在长锦宫外,一路朝杂役处走去。
杂役处是干重活脏活的那种,位置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比冷宫稍稍靠近中间一点,俩人都不用打听,跟着七七八八回来的宫女太监一道,很容易找到地方。
门口也没个守卫,大概是下班高峰期,人太多了,也管不过来,花溪很容易带着古扉混进去。
不止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还有几个屁股后面跟了两个,三个,有的十一二岁,有的也就七八岁吧,古扉这么小的倒真没有,不过他吃的好,个头还行,勉强也能伪装成七八岁的样子。
天很黑,为了节约,据说是当时贵妃娘娘还在时定下的规矩,每个宫燃多少灯都有定数,倒是方便了她们。
这时候正是刚下班吃饭的时候,俩人完全摸不着状态,只瞧着大家都往一个地方冲,便也跟了过去。
古扉第一次去人这么多的地方,有点吓到,眼神里全是迷茫,被人挤的差点和花溪散开,花溪那边使了点劲,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
小孩子到底还是不多,且都处于需要调.教的年纪,时常跟在各个大人屁股后面帮些小忙,基本上大家都记得,咋一下看到古扉,吃了一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古扉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突然灵机一动道,“我是新来的。”
“哦。”那人又问,“吃饭了,你的碗呢?”
古扉慌了一下,他没有碗。
“在我这里呢。”花溪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从空间拿出碗来,递了古扉一个。
古扉接过来,抱在怀里才安心了一些。
“小个子往前面冲,要不然待会打不着饭。”那人好心提醒了他一声。
古扉愣愣抠着碗,道了声谢,然后便呆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按照那人说的办,花溪推了推他。
古扉这才反应过来,抱着碗朝前挤去,冷不防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刚刚做的不错。”
是夸他方才随机应变接话吗?
古扉眨眨眼,心里蓦地开心起来,还有些小得意。
他也是很聪明的,以前夫子就说过,举一反三,闻一知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其实还是有点怂,怕露馅,怕坏事。
不过肩上一直有只手,带着温度,给了他力量,叫他稍稍胆大了一些。
不怕的,因为花溪在他背后。
古扉艰难的从人群里挤过去,没找着明生,倒是先在杂役处蹭了顿饭。
饭很简单,是手擀的面条,放了几根菜叶子,很稠的那种,味道虽然不如花溪做的,不过也很好吃。
大概是花溪肯放调料,这个没怎么放,味道太淡,但是大家还是吃的很香,毕竟杂役处干活很苦。
古扉也吃的很香,难得吃上除了花溪之外,别人做的食物。
他是个孩子,尽管拿的碗大,依旧就给他盛了两勺子,没多少东西,古扉几下连面条带汤一口气喝完,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花溪。
花溪是成年人,比他多了两勺,她没怎么动过,发现古扉盯着她的碗瞧,便倒了些给他。
再抬眼时,注意到角落里也有一双眼睛望来,花溪看去,是个孩子,大概比古扉大了些,十岁左右的样子。
这个时代**岁就是劳动的小主力了,参考古扉,才将近七岁,虽然一开始干不好,但是教教之后还是能分摊不少工作的,所以比他大,**岁的年龄段已经可以堪大用了,宫里最多的也是这个年龄段。十岁,到十二三岁,明生十四岁,算老手了。
花溪招招手,那个小太监从角落里走出来,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瘦,但是很安静,成熟,超过这个年龄的稳重。
毕竟在现代十岁左右的小屁孩还在比谁尿的远,他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十二岁合法结婚生子了。
古代的人早熟,其实孩子都早熟,看生活的环境,现代的孩子如果过早经事,也会很早熟。
小太监的碗很小,应该是管事处领的,她注意到其他小孩的碗也是如此,也就古扉的特殊,是她给的,俩人是冒牌货。
花溪把自己的碗递过去,那个小太监瞬间明了,连忙端着碗去接。
一碗面条大半倒给了他,小太监看看碗里的面,又看了看她,偷偷的坐得离她近了些。
☆、第63章 时间太久
这是对她有好感的意思, 就是花溪想要的。
她大老远跑来一趟, 自然不是为了蹭饭, 纯粹是想融入其中打探消息罢了。
明生——她方才观察过, 确实没在这里, 但不一定是出宫,也有可能是做了什么错事, 会受罚进监狱等等, 一旦到了慎邢司手里,等于剥皮抽筋,半死状态, 所以把东西都送给他们?
花溪深吸一口气, 又给那孩子倒了一些, “别着急, 慢慢吃。”
小太监对她尚有些警惕,现在还不好多问, 等他再放松点便是。
古扉突然凑过来, 端着碗道,“我也要。”
花溪没给,“你吃的太多了。”
本就是吃过饭来的,前几天刚把长好的藕扒拉出来处理掉了,除了没有莲子之外其它都可以用作食材。
荷叶泡茶,荷花粘上面粉油炸, 炒菜和蒸味道都行, 然后藕, 磨成粉后烤干可以做藕粉。
早上懒的烧饭,泡两杯藕粉代替主食,里头再加点辅料,类似于干花瓣,晒干的果子。
养的各种果树太多,结了不少果子,熟后不及时摘下来,会自动掉落,半个月后下一批果子成熟。
越是轮回的次数多的,果子越甜,结的越大,树也越来越粗壮。
现在的枣树看着有五六年的份量,比草屋还高,自从空间进化之后。它们长得更快,开花,结果,枯叶,循环的时间也比以前短,从原来的大半个月,也就是空间一年,变成现在的半个月。
一个月树可以轮回两次,这也意味着大量的果子来不及吃就过去了,委实可惜,所以花溪抽时间都做成干果,有些做成罐头,和藕粉掺和在一起,里面放了糖,古扉很喜欢。
她还做了速食胡辣汤,淀粉烤熟,里头加处理过的青菜和蛋花,木耳,蘑菇丁,倒上热水冲开就能喝了。省时省力,平时干活的时候,或是很饿的时候会拿这个垫垫肚子。
总之为了省柴火,俩人已经有点不择手段了,热水通常是早上烧饭的时候顺便烧的。
装进热水囊里,藏在被子下,或是放在身上,体温暖着,基本上可以热将近四五个时辰。
四五个时辰是将近十个小时的样子,直接把中饭和晚饭概括进去,虽然晚饭的时候水已经不那么烫,是温的,有点影响口感,不过为了省那两顿的柴火,没办法。
其它东西都是再生的,只有柴火不是,于是抠抠搜搜,用的很是珍惜。
“没有。”古扉反驳,“才不到一碗。”
他的碗大,那两勺子和花溪倒的最多算小半碗。
花溪用指头弹了他一下,“在别处吃的不算了吗?”
小屁孩越来越能吃了,再这样下去要养不起了。
古扉本能捂住额头,表情有些委屈。
旁边的小太监一直看着,黑黝黝的瞳子里生出一丝羡慕来。
他没有见过俩人,也不知道俩人什么关系,但是莫名的喜欢看他们打打闹闹。
目光又在俩人身上打量了几下,大个的应该是哥哥,小个的是弟弟,哥哥很照顾弟弟,话里话外连责怪都带着宠溺,真好。
“还要吗?这里还有。”
似乎注意到他停下动作,哥哥温柔的问他。
他把碗盖住,摇摇头道,“我……够了。”
他很久没开口说话过,一张嘴,声音结结巴巴,不连贯。
哥哥语气放柔,“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他知道,因为他们给他饭吃,在杂役处,大家自个儿尚且吃不饱,更何况均出多余的给他。
“没……没见过你们。”他的结巴意外的好了点,没那么严重了。
“我们是新来的。”花溪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就是同僚了。”
杂役处比她想的好混,所以她打算在这里安定下来,最好能搞个身份,正正经经的那种,每个月如果有月例拿更好不过了,没有也不强求。
“哦……哦。”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们初来乍到,对杂役处不太了解,你能给我们讲讲吗?比如说哪里做的不好,会被罚等等。对了,”她貌似‘刚想起来’一样问,“最近有没有犯错被罚的?因为什么被罚?罚多重?我们好参考参考,可别跟他似的犯一样的错误。”
他认真想了想,“没……没有。”
花溪蹙眉,“真的没有,你确定吗?”
难道明生不是犯错?真的就是贿赂管事后出了宫?
为什么那么突然?
刚联系上的吗?还是说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管事那边没找着机会,直到昨天通知他,让他赶紧准备准备出宫?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小太监还是摇头,“最近没有犯错的,但是……有几个看守冷宫的大太监……死了。”
说的应该是长储宫和长翠宫。
“长锦宫吗?”花溪故意这样问。
小太监摇头,“不是……长锦宫,是长储宫和……长翠宫。”
看来明生没事。
花溪放心了些。
“长储宫……”
花溪一口气陡然提了起来,“长储宫怎么了?”
“明生哥哥。”小太监露出笑容,“是好人。”
花溪也笑了,没有意见,很赞同,“嗯。”
明生确实配得上‘好人’这个称呼,看起来调皮喜欢欺负小孩儿的少年,其实心底很好。
听小太监的意思,他不仅帮了他们,还帮了他?
应该说他本身就是乐于助人的那种人吧,把积极向上的情绪传递给其他人,花溪发现杂役处的人没那么冷漠。
比如说他们刚来的时候有人提醒古扉矮个子要往前挤才有饭吃,然后是小太监,还有明生,都是杂役处的。
大家虽然身处的环境恶劣,但是都很善良呢。
“我们也认识明生。”花溪打共鸣牌,“不过以前跟他不在一处,没那么了解,你跟我们说说他呗。”
*
明生出宫很顺利,没遇到阻碍,只检查的时候被拦下来,起初以为事迹败露,紧张了一下,后来才晓得是看守好心提醒他,衣裳后面不知在哪蹭出了一片□□,可能是躲古扉的时候,背靠着墙粘上去的。
那看守给他拍了拍才放他离开。
他一出宫门,立马租了一匹马,买了一份地图,沿着地图赶路,饭都没来得及吃,到了下午出了京城才敢稍稍停下来垫垫肚子。
因着不怎么会骑马,坐在马背上有些僵硬,整个大腿.内.侧被磨出血,疼的厉害,但是怕被官兵追,装了一壶热水,又带了几块干粮,屁股底下垫了些软垫子后继续赶路。
这回走走停停,不太顺利,先是迷路,后面干脆下起雨来,没奈何,只能去半山腰的破庙处躲躲雨。
将马栓在身边,在草堆里睡了一觉,再醒来天已经大亮,雨也停了,马儿在一旁安安静静吃草。
明生伸个懒腰,神清气爽起来,解开马儿的绳子继续赶路,在马背上随便吃点干粮喝点水,便心情很好的下山,去了一个村镇。
小镇今儿逢集,人很多,小贩也不少,到底才十四岁,对什么都很好奇,明生伸着脑袋挤开众人去摊位上看。
有卖小糖人的,也有捏泥人的,还有许多小吃,什么臭豆腐,豆汁儿,豆腐脑,面条,馄饨,应有尽有。
他什么都想尝尝,便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东西付了钱后还不老实,到处要吃的,桌子上摆满了才作罢。
其实吃不了那么多,且他饭量小,只是嘴馋而已。
在皇宫里除了花溪之外,不会有人费劲给他弄来这些吃食,因为做起来很麻烦,而且吧,没有地方做。
也经常会有冷宫看守的在别处生柴做饭,但是烟雾多了会引来侍卫,必须用无烟的碳烤,然而那碳太贵,一般人买不起,也不会奢侈到用它做饭,所以大家平时吃得最多的还是食堂的饭。
做饭的婆子很不走心,饭做的难吃不说,还不怎么放调料,味淡的几乎没有,每天吃那个,再瞧见什么都是人间美味,他经常见大家抢一盆带肉的饭菜,也经常有人为了多盛一碗汤大打出手。
似乎就他例外,他很幸运,遇到了花溪和古扉,虽然被打入冷宫,但是长锦宫可以开灶,侍卫们不管的,毕竟里头有人住,曾经还是皇子,皇上的儿子,谁能算到将来有一天皇上会不会心疼这个儿子,接回去,只要翻身,他们贸然插手,事后算账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都不是傻子,皇上既然没有明令下旨冷宫不能生火,那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因此,叫他趁了个风,时常可以带些什么让花溪做,比如说腊肉啊,玉米啊,他弄材料,花溪操刀,然后大家一起分享。
花溪做饭很好吃,把他胃口养叼了,不吃绿豆糕,不吃甜的,不吃没味的,爱吃炸出来的臭豆腐,冰粉,热羊奶。
臭豆腐花溪可以做,但是冰粉和羊奶似乎不行,因为这些材料特别难弄,即便是买都买不着。
那奇怪了,为什么他会喜欢吃冰粉喝热羊奶?在吃这方面他好像有点娇气。
其实不仅是吃,穿的和用的,他貌似也格外讲究。
春夏秋冬的太监服,他有好几套,即便偷懒几天不洗都没关系,因为多,所以替换的过来。
他单独住一个屋子,不用跟别人挤一起,听别人打呼,磨牙,大半夜来来回回起夜,动静吵的睡不着。
他还有很多余钱买话本,偶尔能吃到烤鸭,烧鸡,身上几乎从来没断过糖果,偶尔怀里还能揣些坚果。
各种各样的,核桃,板栗,杏仁,不带重样的,这些似乎都不该是个小太监能拥有的。
明生陡然抬头。
怎么回事?他似乎看到自己很久以前向另一个人抱怨伙食太差,吃不饱,穿不暖的画面。
是错觉吗?
其实记不住了,时间太久。
☆、第64章 假装睡着
明生又勾了头继续吃他的馄饨, 馄饨皮薄馅多, 还便宜。
在宫里这么一碗小馄饨请人帮忙的话,最少也要一二十个铜板, 有时候更多, 但是外面才买三五个铜板,除了没有爹娘包的好吃之外,其它都很不错, 挑不出瑕疵。
等等,为什么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爹娘,没吃过他们包的馄饨, 也早就忘了什么味, 他还会觉得爹娘包的比人家包的好吃?
没道理啊?
一碗馄饨吃完, 他才想明白, 也许不是事实如此,是他这么以为。
他觉得爹娘包的好吃,就算小贩比他爹娘包的更加成熟, 味道好, 他还是觉得爹娘的好吃。
在他心里,爹娘的份量很重, 已经不仅仅是一碗馄饨,还掺和了别的。
那会不会他在别的判断上也有这么武断的时候?比如说仇恨蒙蔽了双眼。
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些别的,他和另一个人对坐在门槛边, 说话, 聊天, 互换身上带的小零食。
他有时候拿出几颗南瓜籽,是后厨做饭的时候找婆子要的,婆子不知道南瓜籽还可以晒干来吃,被他捡了便宜,时常可以装一兜子过来,边磕南瓜籽,边守夜。
对方会拿出几颗糖,或是坚果之类的,骗他说伺候老太监的时候,老太监赏的。
杂役处的老太监都是管事那个级别的,偶尔大方的确实会赏些东西,平时机灵点,干完活过去给老太监们按按摩,拍拍马屁,能收到不少好东西,他也就没怀疑。
那段时间还挺开心,后来他知道那人身份后,因着经常在他面前说他坏话,心虚不敢面对他,而且有点怕。
他一直都知道那人的手段,坐到那个位子可不是偶然,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他怕自己也因惹那人生气而死,于是离他远了点。
再后来发生的事他想都想不到,那天晚上他在草丛里躺了一夜,再起来时心里除了恨,什么都没了。
仇能蒙蔽人的双眼,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你都觉得恶心,就算他只是和从前一样,陪你聊天,塞小零食,做为你好的事,你依旧觉得恶心。
大概也因此,叫他忘掉了一段经历,现在尘归尘,土归土,报了仇,放下恩怨,才将整个前因后果,恩怨串联。
或许他也有错,错在不该在大半夜的晚上拦下那人,然后留他坐下喝热水暖身子。
如果没有这个多管闲事的举动,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
*
花溪还在到处打听明生的事,今天是她第二次带着古扉混进来,昨天的小太监口齿不清,说话也不利索,虽然还是掌握了些东西,不过不全面,所以她今天换了个人,继续打听。
找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跟明生差不多大,她把自己的枣子分了他一点,俩人立马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他对明生的评价很中肯,没有刻意摸黑,也不会太友好,给的消息很多都有用。
比如说明生这个人天生喜欢‘欺负’小孩儿,也特别喜欢帮助小孩儿。
大概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个年龄进宫的,吃足了苦头,所以瞧见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多少会照顾照顾。
杂役处十个孩子,九个半都跟他关系不错,另外一个听信谣言,不屑与他为伍。
明生的名声很不好,到处都在传他被某个管事包养,做别人的娈.童,以色伺人等等。
小太监说的有声有色,把古扉气的够呛,好几次想打断,都被花溪摁住,最后干脆搂在怀里,几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一直讲到管事过来赶人睡觉才散开。
小太监回去了,花溪和古扉趁着没人瞧见,藏在角落里进了空间。
没有做别的,折了一根花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有一件事她格外注意,包养明生的那个管事,她打听不到,昨天的小太监也好,今天的太监也罢,都不晓得。
明生突然出宫,可能跟他有关,但是他很神秘,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她打听到,最近不止消失了明生一个,还有一个大管事也消失了,大管事姓彭叫彭清。
恰好就是昨天消失的,时间可以对的上,难道俩人打破世俗眼光,在一起后私奔了?
因为明生确实有点不一样,比如能弄来很多东西,再比如,身上时常有一些珍惜的吃食,独住一间屋子。
所以说他和管事有什么,花溪并没有怀疑。
至于什么关系,是像明生说的,兄弟关系,还是像别人说的,金主关系,亦或是纯纯粹粹的恋人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花溪只在听住处的时候多留意了些,甚至趁着没人去看过,因着天黑,瞧不真切,还点了根蜡烛照明,吸引来别处的人出来查探,怕暴露,没法子,只好假装路过离开。
不过明生的屋子很小,一览无余,所以尽管只是匆匆一暼,还是叫她注意到了两件事。
第一,这是明生的屋子,因为屋里少了很多东西,显得空荡荡的,正好明生的东西都给了她们。
第二,虽然少了很多东西,但是很整齐,明生走之前整理过。
按理来讲,搬家后,应该不会有人对出租屋留恋,给它打扫似乎也没几个人会做,明生都要走了,就算不打扫也行,为什么还会清理的这么干净?
要么天生洁癖,要么是不得已而为之。
明生明显没有洁癖,也没多少勤奋?有时候古扉想找他,十次里有三四次去上茅房,偷懒,看话本,古扉邀请他学武,他也不学,觉得太累,这样的人没道理会勤奋到打扫一个也许以后再也见不着,会是别人的房间。
这行为更像是掩盖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走了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伪装?
完全没必要呀。
除非他走的不是正规途径,比如说贿赂管事偷偷的出宫,不是贿赂管事找个理由把他打发出去。
如果是后者,完全可以说生病了,或是活计干得不好,塞点银子,管事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冒险偷偷出宫。
花溪陡然站起来。
一口气消失两个人,偷偷的出宫,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
明生绝对出事了!
“走。”花溪去拉古扉的手,“我们再去一趟明生的屋子。”
昨天也许漏掉了什么,叫她没有发现别的线索,今儿再仔细查查。
花溪握着古扉,俩人一道出现在外面,进去的时候是在杂役处,管事赶人睡觉的点,在里头待了一段时间,出来外面的人基本已经散完了。
昨儿观察过,杂役处是类似于俄罗斯套娃一样,一个‘口’里头套一个‘口’,再套一个,套了好几个。
房子也一个挨着一个,一个屋子里头最少住五个人,‘口’的边角也有房子,但是比一般的小,只能住下三个人,越是里头的‘口’越小,明生就住在最里头那个‘口’的边角,因着很小,只够住下一个人,所以他被安排进去,大家也只说幸运,没别的话,毕竟只能住下一个人,明生恰好是那个人而已,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花溪拽着古扉的手,脚下急奔,越过一道道走廊和小拐角,终于到了明生的门前。
刚要进去,外面的门突然被人踹开,来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人,花溪连忙拉着古扉去角落里躲着,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目标明确,朝明生的屋子而去。
花溪咬牙,来晚了!
明生蹊跷的地方被别人先一步发现了!
那些官兵的前面有个带路的,穿了一身白色的亵衣,哆哆嗦嗦引着人顺着大开的木门进屋。
花溪这个位置离得不算远,叫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具尸体就在这里,床底下。”
不知道是哪个官兵,对他夜闯别人房间的行为很怀疑,多问了一具,“藏的这么隐秘,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人瞬间心虚起来,说话声音都在打颤,“这不是有两天没瞧见人了嘛,奴才觉得有问题,便过来瞧瞧,一进屋就闻到了水果味,在床底下,奴才心想水果那是多珍惜的东西啊,他一个奴才怎么弄得来?这里头肯定有古怪,于是想捞出来看看,结果……发现了床底下的尸体……”
花溪凝眉。
居然是因为她给明生的水果暴露的吗?
她给明生的时候特意挑的熟的,空间的水果又比别处的香,放在床底下捂了两天,一发酵,味道可不更浓烈了。
可恨!
花溪有些懊恼。
她昨天来的时候居然没闻到。
*
明生还在赶路,天快黑了,他本来应该住店来着,但是需要路引,他没有。
他这一路还算顺利,出京城的时候因为是出,不是进,没要他的路引,后来去的不是村就是镇,不进城的话,其实不用路引。
也就住客栈的时候要,他不知道,要住了才发现自己没有路引,他说赶路太急弄丢了,希望掌柜的通融通融,掌柜不听,只道现在管得严,被抓到了要罚钱还要关店,这个损失他们承受不起。
还告诉他,无论去了哪,尤其是城里,都要路引,没有路引寸步难行,提醒他赶紧给家里写信,寄来村长和亲人的保荐信便是。
但是他都不知道亲人在哪,村长又是谁,其实连老家长怀都不晓得具体位置,他走的时候还小,完全没印象,没奈何只能打消寄信的念头。
倒也想找人假冒,怕被识破后死的很惨。
其实手里有一份地图,虽然写的不清不楚,省掉了很多小路没有标识,让他的行程走得极不容易,好在大概线路都在,没有偏,他还是顺利的沿着地图,来到长怀的周边。
地图上有显示,已经离长怀很近了,只要避开城市,走村镇和山路水路,尽管会绕远一些,但是能到。
刚又找了人问过,方向是对的,没弄错,按照地图上的距离,明生估摸着大概还有两天就到。
两天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天越来越黑,隐隐又有要下雨的趋势,最近阴雨天,变脸很快,明生不敢在外头停留,本来想再找个破庙住住。
山上时常有破庙,破庙没找到,倒是让他发现了一家茶馆,他实在惊喜,立马决定就在这里暂时歇脚了。
心里明白茶馆不留客的,最多亥时就要走,但是太累了,加上外头天黑和下雨,索性心安理得的趴在桌子上装睡。
待会儿店家怎么叫他,他都假装不醒,店家总不能把他扔出去吧,毕竟是客人,付了钱的,应该会让他在铺子里对付一晚。
天冷了,睡外面有猝死的风险,还没到长怀,他不想冒这个险。
☆、第65章 不是明生
花溪和古扉一直藏在角落, 等那些人运走尸体, 拿走水果之后才出来。
水果他们是查不出来路的,但是也等于以后卖不成了,和案件有关联,拿出来就相当于告诉大家, 嗯, 他们有可能是凶手。
不过暂时还是要卖, 因为可以吸引去他们的目光, 给明生多一些逃生的机会。
他说已经出宫可能是真的,现在在外跑路,不知道他会去哪?希望藏好, 不要轻易露面。
夜深了,花溪拉着古扉的手站在明生的屋子前, 目光深沉。
慎邢司的人已经走了, 在明生的门前和窗户上贴了封条,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倒是没留人看守, 但是已经没必要进去看了, 里面没有线索, 且她已经大概知道了来龙去脉。
方才慎邢司和那个进明生屋子想偷水果的人谈话她一字不漏全听在耳朵里。
晓得被杀的人就是那个叫彭清的管事,杀他的人明显是明生, 他做的还不错, 杀了人后还知道处理现场, 但是大概是第一次, 忘了些细节,比如放在床底下的水果。
花溪昨儿来时没想到平时温温和和的明生会杀人,加上被人撞见,只匆匆观察了一下,没怎么留神,如果昨儿叫她发现端详,她或许会替明生把尸体处理好。
但是也不行,明生已经跑了,关于他与管事有关系的事杂役处几乎人人都能说上两嘴,所以那人死了,一定会查到明生头上。
一开始没料理好,目前无解,只能期望明生一路顺利,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夜越发的深了,花溪握着古扉的手,朝外头走去,再不走杂役处要关门了。
昨儿她们就是没有防备,被锁在里头,只能靠翻墙爬出去,今儿该打听的都打听了,是时候回去了。
大抵是太晚了,门口有个值夜的太监,瞧见他俩问了一嘴,“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今儿我们也值夜。”
每天晚上会有值夜的太监出去,倒也不引人怀疑,那人没多想,不过还是顺嘴又问了问,“值哪儿?”
“尚衣库。”尚衣库是洗衣服的地方,有些贵人的衣裳值钱,自然需要人守夜,防止被偷。
宫里有太多这样的地方了,守门的太监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只挥挥手,敷衍似的催他们走。
花溪便这么大张旗鼓,一点不心虚的带着古扉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古扉问她,“明生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花溪顿住脚步,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明月,摇头,“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她无法预料接下来的发展,明生不是她,和她的做法大不相同,所以明生有没有危险,她完全猜不到。
其实如果他不回乡,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暂时住下来,不要用路引,也不要用管事的腰牌,一般情况下是找不到他的。
他拿走了管事腰牌出宫的事,花溪也知道,慎邢司的人提了一句,说是管事身上的银子和腰牌都被人拿走了,那个人毫无疑问,绝对是明生。
明生啊明生,你可千万不要用管事的银子,官银底下都有印,还有管事的腰牌,用了这个会被记录在案,留下痕迹。
*
明生装睡没糊弄过去,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想来也是,是茶,又不是酒,怎么可能喝的不省人事?
但是茶馆的掌柜看他可怜,拆穿后没有赶他走,让他暂时在偏房待上一晚。
偏房很小,不过有床有被子,明生很满足,他本来只是想在茶馆打地铺,或是窝在某个角落,现在能住上偏房,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借了个地方洗漱好,明生没有脱衣裳,直接上了床,他怕出现紧急情况,比如来官兵追他,来不及穿衣裳。
逃亡的日子很苦逼,整日担惊受怕,真希望快点到长怀。
明生盖上被子,闭上眼,刚要去睡,突然想起来。
花溪给他的水果!
他居然没带走,而且完全没有吃到,就揪了颗葡萄尝尝,里面还有枣子和香蕉,他知道香蕉,但是从来没吃过。
真可惜。
*
夜里三更,花溪还没睡,在干活,空间里的玉米成熟了,她打算掰下来一部分,留着吃。
玉米是明生拿来的,想他吃煮的白玉米,不知道从哪买来的,大概是那个叫小五的。
他是倒夜香的,每天都能进宫出宫,因着那活臭,一般人不愿意接近,所以查的不仔细,压在某个角落完全可以带进宫。
明生买了三根,大家一人一个,花溪只煮了两个,古扉和明生一人一个,她的每次,把玉米粒剥下来简单处理了一下,见缝插针种在空间里。
玉米的枝干很大,把玉米掰掉,杆子可以当柴火用。
没柴火了,最近都靠枯黄的菜过活。
菜的季节很短,最多能活一个轮回,比如说番茄,摘掉一次之后就可以把根直接拔掉了,它不会再结,一次是它的极限。
这些都是柴火,还修剪了一些树枝,剪刀太小,大的剪不下来,只能剪小的,效率很低,每天都要来一次,因为每天过来都会生出新的小嫩枝,不需要太多,太多老枝会不结果。
就像很多个孩子养不活,要送人一些,集中养几个一样,这样孩子才能茁壮成长,树也是一样,如此结的果大,且甜。
花溪在干活的时候,古扉就在一旁看着,玉米太高,他摸不着,花溪让他把砍下来的玉米杆搜集起来绑上。
古扉开始还能乖乖的跟着,后面动作越来越迟钝,困的睁不开眼,绑绳子的时候直接跪在地上,趴在玉米杆上睡着了。
他这两天为了明生的事,没少操心,吃饭还是做甚,总想着要给明生留点,半夜做梦都喊着明生的名字,然后骂他骗子,说话不算话云云。
明生摊上事了,跟小孩子约定了什么,不做到的话,他会一直记得。
搞不好以后登基后还能记得,到时候他已经是皇上了,明生——自求多福吧。
花溪进屋拿了个毯子铺在廊下,然后把古扉抱在毯子上,毯子大,对折起来还能当盖的,将古扉牢牢的包裹在里头。
花溪继续干活,她与别人不一样,思考的时候需要安安静静做些什么,比如刺绣,或是别的,越久越好。
玉米快掰完了,花溪还没想到办法,因为这个基本上无解,除非有人为明生顶罪,那种兔子主动撞死在桩子上的事几乎不用期待。
花溪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明生被抓住后,她要怎样才能救他?
掰完了玉米,根也一一拔了出来,放在一边晒,花溪又种了一批玉米。
空间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各种各样的吃食,菜,每得到一样,都会被她大力栽培,养出大堆的种子,标上号,放在指定的位置,一部分留种,一部分继续种。
玉米也一样,上一批的玉米已经留过种,这次直接种就是。
种在边缘一圈,里面已经没地方了,全都种满了,空间需要继续升级,但是没有极品玉,它升不了,只能这么将就着,不喜欢的少种点,喜欢的多种。
玉米花溪不喜欢,古扉喜欢,种来给古扉吃的,玉米杆子很大,正好当柴火,很实用,她种了不少。
偷个懒,没浇水,又挨个摘了些水果,准备明天拿去卖,现在水果是关键的线索,找到老板,搞不好能晓得明生的动机和下落,再者说,这种季节出现这么好的水果,本身就是可疑之处,他们肯定不会放过。
搞不好明生杀管事的事,还不如水果重要,因为无论是明生,还是管事,对于那些贵人来说,都无关紧要。
但是水果不一样,他们可以吃,查到源头然后弄来献给某个贵人,以后就发达了。
花溪摘好了,放进一个筐子里,盖上布,之后带着古扉一起出去睡。
白天一整天都按部就班,吃吃喝喝,然后继续干活,晚上才带着古扉出门,冷宫还是有些不安生,不带古扉不放心,不过做买卖的时候不好带他。
带他等于一个十分明显的特征,一大一小,不要太好查。
做买卖的时候花溪把古扉送进空间,自己提着篮子,找落单的人,主要集中在女孩子身上,因为女孩子贪吃,贪甜的。
加上她价格卖的很低,五个铜板一个大苹果,或是一个大香蕉,从来没吃过这玩意儿,让花溪试吃了一个,没嗝屁之后就迫不及待买了。
夜里黑,她又特意挑的阴暗的角落堵人,自己也做了伪装,鞋里头垫了厚厚一层东西,偶尔还会垫着脚,显得自己高一些。
有些女孩子发现是个‘男的’,本能会很警惕,掉头就走的有,威胁她喊人之类的也有。
花溪本来就是随缘卖,不强求,走就让她们走,说喊人自个儿掉头走,因着没卖出去几个,宣传不太到位,她最后还是把目标放在太监身上,看见落单的太监也卖。
从吃了晚饭后一直卖到亥时才结束行程,拉着古扉回家。
古扉在空间里待得久了,如果是平时,多少会抱怨两声,今天很是心甘情愿,且配合,只是熬的太久,人有些没精神,边打着哈欠,边问,“这样就能救明生哥哥了吗?”
花溪摇头,“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法子,能不能行还不一定。”
“那我们明天还来吗?”古扉努力睁大眼睛,不想就这么睡去。
“不用来了,暂时都不能出去。”花溪从空间拿了个枣出来给古扉提神。
果然,古扉眼前一亮,他还小,胃没有长全,很嫩,容易吃坏肚子,平时花溪限制他吃太多水果,就算满空间都是果子,他也只能看着。
倒也时常会背着花溪偷吃,但是偷吃完会告诉她,自己做错了事,偷吃了水果,但是就偷吃了几颗云云,这么可爱花溪都不忍心罚他。
当然啦,说他几句还是会的,也因此,他见水果很亲,小口咬着,不舍得一口气吞了。
“为什么明天不来了?”边吃边问。
“因为明天会有人追查我们。”花溪提醒他,“记得不要说错话,我们被关在长锦宫里,从来没出去过,什么都不知道。”
“嗯。”古扉点头。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花溪现在对他信任许多,不会再敷衍一样,什么都不告诉他,现在利害关系讲的明明白白。
她说这样他可以快速成长?
古扉也不懂,听话就是了。
花溪低头瞧了瞧他,古扉困意袭来,吃着吃着,果子都要掉了。
她无奈,在他身前蹲下,双手朝后勾去,“上来。”
古扉一喜,忙不迭爬了上去,花溪已经很久没背过他了,她的背还是那么纤细,但是很有力,也很有安全感,古扉闻着熟悉的淡香味,脑袋点了点,没多久睡了过去。
花溪感觉到了,肩头一重,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歪头看去,小屁孩闭着眼睛,面上很是安详,说明睡得香。
和原文里完全不一样,原文里写过,他没有安全感,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睡觉,即便是女主,也无法让他安心。
现在因为她改变了他的命运,养法完全不同,导致他性格也变了。
但是在原文里他杀过人,除掉过敌人,一个人在冷宫艰难存活,受够了世间折磨,人很成熟可靠,嘴巴也很牢,所以花溪打算尝试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慢慢让他经事。
只有经事才会懂得如何随机应变,处理一些难以解决的问题,花溪也不是一开始就能那么冷静,她也是经过层层厮杀才这样的。
前世的官场拼斗也很残酷,但是她来了这里之后意识到这里更残酷,亦然决定改变自己,适应环境,然后活下来。
细细想来,她可以,古扉应该也行。
他是土著,搞不好比她适应的还快。
回去的路很顺利,没遇到问题,只翻墙回长锦宫,把古扉放在空间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弄醒了。
花溪进了屋,把他放在床上,他又睡了。
花溪没睡,坐在床边数今儿赚的钱,一共三十三个铜板,那三个其实是有人还价,反正是没有本钱的生意,而且她主要是让水果的事被慎邢司发现,然后调查,所以卖多少根本无所谓,不管还不还价都卖。
说实话,女孩子还价比较厉害,五铜板的东西,一个铜板都敢还,男太监也不逊色,还过两个铜板,考虑到他买的多,花溪还是卖了。
赚点钱真不容易。
把钱收了,又去将古扉的刺绣找来,古扉最近老是被她丢进空间,很无聊,又干不了别的,焦虑,吃不香,睡不好,花溪便给他找个活干,骗他说有钱可以上下打点,也许关键时刻能救明生。
这厮才打起精神,老老实实刺绣,绣了好几个帕子,一个十二,差不多可以换六十个左右铜板。
过几天尝试去找那个叫小五的,明生叮嘱的,应该不会坑她俩。
花溪打个哈欠,简单洗漱了一下,拆掉头绳,脱掉一身太监服,和古扉的,收进空间里,又在床边摆放了两套平常的衣裳才去睡。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古扉先醒的,和往常一样爬下床,穿了衣裳,去院里廊下搬柴火烧饭。
刚走出来,恍惚间听到门口的锁响了一下,像是谁陡然靠在门上的动静。
明生就很喜欢靠在门上,有时候伸个懒腰,或是突然离开,那门都会响,锁敲击在木门上,声音也很特殊,他不会听错的。
啪!
古扉丢下柴火,急急跑去门后,果然,角落里放了一个盆,盆里塞了两个馒头和两样小菜。
这里是冷宫,不会有人给他们送饭的,除了明生!
“明生!”
古扉看见了,门开了一个小缝,顶上的链子是绷直状态,说明有人靠在上面。
“是我啊!”
古扉扒着门,从缝隙里看去,天还没大亮,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半坐在楼梯上的身影,穿着和明生一样的太监服,也是差不多的个子,差不多的身形,肯定是明生没错!
“你怎么不说话?”
古扉换着角度,努力想看清他,发现他手里有一本书,更加笃定了。
因为除了明生,很少有人这么热衷于看话本,话本的书皮和别的不一样,别的都是蓝书皮,话本是黄色的。
“明生!”
古扉呜呜哭了出来。
“我好想你啊!”
明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古扉眼巴巴的看着他,许久许久,久到仿佛天荒地老,过去一年,一辈子了一样,黄皮书被人翻开一页,纸张响起清脆的声音之后,才有人说话。
“您认错人了。”
嘴里喊着敬语,实际上很不尊重,老神在在的坐着,没有半点想动的意思。
“奴才不是明生。”
☆、第66章 是你对吧
古扉本能想反驳, 不是明生还会有谁?谁会给长锦宫送饭?
可是他声音真的不是明生的,明生的声音清脆,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打趣和坏心眼, 还有一丝丝的阳光,像个小太阳一样, 散发余热, 听的人暖暖的。(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这人的声音很冷漠,完全两种感觉。
“你转过身我看看。”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死心。
这人和明生太像了,一样的年纪,一样胖瘦, 一样身高,还一样喜欢看话本。
那人依言转身, 果然是张陌生的脸, 白白净净, 没什么出色的地方, 也不会太平凡, 就是个看过既忘的样貌。
他微低下头, 放下手里的话本, 朝古扉行礼,“见过六殿下。”
倒是很懂规矩,但也仅限于表面, 神色漠然, 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瞧不出他的真情实意。
即便是古扉这个年纪和阅历,也发觉出了一丝敷衍和做作,假。
古扉瘪瘪嘴,没好气的问,“你看的是什么?”
“回殿下,是话本。”
古扉伸出手,“你拿来我看看。”
“不是什么好东西。”将话本藏在背后。
古扉‘哼’了一声,“小气,明生哥哥都给我看的。”
对方眼珠子动了动,“明生这般大胆吗?”
“嗯?”古扉蹙眉。
“竟让六殿下喊哥哥。”
就算进了冷宫,也依旧是他们的主子,皇子喊太监哥哥,说出去那个太监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还这么不懂规矩。”
古扉听不得别人说明生坏话,不满道,“我是自愿喊的。”
对方低垂下眼,“您还小,不通世事,他也小吗?”
古扉一愣,随即跺跺脚,无理取闹,“我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对方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跪在那里。
古扉晓得不是明生,兴趣全无,合上门想走,路过角落摆的饭菜,又顿了顿。
蹲下来拿开两个馒头,底下是炒的大白菜和萝卜,没多少,一点点,馒头也有些硬,但是好在上面干干净净,没什么发霉和发臭的迹象。
古扉端着碗,问,“为什么今天是你送饭?”
对方听到了,隔着门说话,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不太真切,“明生先是丧心病狂杀人,后狼心狗肺畏罪潜逃,长锦宫没人送饭不行,管事派奴才来的。”
古扉捏紧了碗,“不许这么说明生!”
他强调,“明生是好人!”
对面传来轻飘飘的一声,“好人不会杀人……”
“谁说的!”古扉反驳,“好人被逼急了也有可能杀人的!”
花溪也是好人,那天在长翠宫时,听到三个坏人说要对明生和长储宫动手,花溪就杀人了。
明生也一定是被逼的。
“肯定是那个人太坏!”
语气十分决然,带着不容质疑,叫听的人微微动容。
“明生……”
声音轻的几乎捕捉不到。
“有那么好吗?”
古扉只听到了他说话,什么话没听到,因着可能是关于明生的,执着的问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对方没说实话。
“没什么是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肯定有什么。”
对方苦笑,“奴才是说,明生运气不错,跟了个好主子。”
古扉瞬间开心了,叉着腰,骄傲道,“那是,我很疼明生的。”
明生……
高昂的气势矮了两节,显得不那么精神了。
“明生也很疼我。”
但是他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现在安不安全?有没有吃的和喝的?
虽然已经春天了,但是天气还很冷,会不会冻着?
*
明生运气很好,不仅被茶馆的掌柜留下来住了一晚,早上还让他蹭了顿饭,喝一杯自家挤的羊奶,灌满了热水,填充了干粮,喂饱了马之后才让他走。
当然啦,为了感谢掌柜的,柴是他烧的,桌椅也是他擦的,还帮掌柜拖了地,带了一会儿娃。
掌柜有个小孩,娘死的早,他自己带的,半夜闹腾的很,掌柜几次起夜哄,明生睡好了,后半夜主动要求帮着他哄,互相配合到,一大早才丢手给掌柜的。
他要走了,小女孩拉着他的指头,还不舍得一样,明生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承诺是许下了,但是能不能兑现就不得而知了。
明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随便,已经不是对一个人许诺了,还曾经这么告诉过古扉。
希望小孩儿没有当真,否则守着一个也许不太可能的承诺,会很痛苦。
就像他一样,爹娘曾经告诉过他,一旦家里日子好了,会来找他,接他回家。
明生收敛了情绪,与店家告别后一路朝长怀赶去。
过了今天,还有一天就能到了。
*
辰时,古扉已经乖乖的把饭做好,顺便将门口那个新太监送来的饭菜热了一下,水囊装好,塞进被子里,然后就坐在一旁绣花。
心里始终坚信着,也许有一天赚的小钱钱可以出一把力,救出明生。
他现在学会的针法越来越多了,明生把书都给了他,包括画了各种针法,和刺绣样板的帕子,他很有天赋,基本上一看就会,现在在挑战难度高一些的双面绣。
双面绣的钱多,要求也不少,不一定能成功,权当试试吧。
其实今儿不是他第一次挑战,前面也尝试过,虽然绣的是单面的,但总会不自量力,想两面都完美。
多少会稍稍不一样,一面更好看,另一面勉勉强强,这次尽量让两面都没毛病。
苏绣的最高境界是两面的刺绣不一样,也许一面绣虎,一面绣龙,那种境界太高了,他做不到,倒是看到了一块小样,明生弄来的,绣在帕子一角,一面是鸳鸯,一面是比翼鸟。
真的非常非常厉害,他观察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破绽,东西是借来的,没两天就还回去了,至今没有参悟,古扉很是惋惜。
但是没办法,花溪说他有天赋归有天赋,到底接触的时间太短,在这方面涉世不深,等以后,绣个两三年自然就明白了。
虽然是安慰,不过古扉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他选完色,套上绣绷,坐在门前一边等花溪起床,一边动手。
也绣了很久了,手越来越快,下针比逮鱼快狠准,大概是想着保护他这双手,刺绣对手的触觉要求很高,花溪已经很少再让他干重活了。
类似于浇水那种,包括逮鱼逮蟹,都是她来,古扉干些轻的。
他最近为了刺绣,落下了功课,花溪难得没有责罚他,只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以后补上就是。
偶尔也会把他送进空间,让他学完了再出来。
今儿不用出长锦宫,也意味着花溪不会把他放进空间,他绣完还要做功课,时间很紧。
不做都记在账上,以后三倍的还回来,不如现在一口气完成。
辰时二刻,花溪伸着懒腰走出来,古扉百忙之中看到了,欣喜道,“花溪,饭做好了。”
“嗯。”花溪从空间接了一盆水弄出来,搁在廊下招呼古扉过来洗漱。
简单洗了手脸,又用牙刷沾盐刷牙,这牙刷是花溪定做的,刚来的时候打了几把留着备用,当时只纯粹不习惯咬柳枝,这里的人都是咬柳枝沾盐刷牙,花溪用不来,索性打了几把。
挺费事的,不过也确实实用。
古扉跟着她,也习惯了这样刷牙,俩人几乎差不多时间漱口擦嘴,然后进厨房吃饭,锅盖一掀,愣了一下。
“这饭菜是哪来的?”
她记得昨儿没放馒头来着,上次面用完给她一个教训,她意识到自己吃的太快了,这肯定是不应该的,毕竟空间里什么都有,只有小麦没有。
就算有,也没有手段打的这么细,她做个豆奶都十分费劲,更何况磨面,也没有工具,所以能省则省。
正好最近玉米熟了,用玉米代替主食,吃的倒也蛮香,昨儿放在锅里的也只有玉米和一盘蟹,什么时候多了馒头?
“今天来了个新的看守。”古扉探手去抓玉米,饭做好有一会儿了,没那么烫,他可以轻松拿在手里。
花溪把那盘子饭菜端出来,馒头用筷子夹去一边,看了看里头的菜。
中规中矩,没有明生送的菜多且好,但也没原来的老太监送的差,属于中间的那种。
其实从送菜可以看出三个人的性格,明生尽量都挑好的,说明他心地好,善良,热心。
原来的老太监中饱私囊,时常把好的饭菜挑出来吃掉,送一些垃圾的,馒头也都是馊的,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敷衍了事,说明他奸滑。
这个太监送的不好不坏,说明他这个人循规蹈矩,不会太坏,也不会太好,属于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那种人。
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不要多想。
其实这样很好,明生太好了,以至于有些想要的不好意思找他,因为他会自己贴钱,老太监又太坏了,找他肯定会被坑。
这个太监不会,坑她们是不可能的,但是少给他报酬似乎也不行。
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好是花溪需要的。
她运气还算不错,长锦宫苦尽甘来,换的两个人都很好。
*
明生离长怀越来越近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家乡的那座城,近在眼前一样,太想念家人,让他有了动力,驱使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拉着马儿继续行走,天黑也没歇息,拿着灯笼摸黑赶路。
一夜没睡,天亮时终于到了长怀城门口,城门还没开,周围已经积了些准备进城做买卖的人。
明生用羊奶换得一个人的好心帮衬,他还是个孩子,假装是别人家的孩子,就能跟着人家一起进城,一家人一个路引就好。
进城很顺利,城一开,那大叔连忙拉着他,谎称是亲戚,借住几天,带他进城见见世面,人家也没为难他,轻而易举让他进了城,和那大叔分开,按照记忆里路朝家摸去。
时间太久了,他已经忘掉了大半,但是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又会想起什么?
记得那年发生天灾,大家都走了,他们的盘缠在路上被人偷了,没奈何,只能卖掉他。
爹和娘曾经说过,一旦老家好了,立马就会回去,现在这副繁荣的模样,应该是好了,所以他肯定不会白来,一定能找到家人的!
明生穿过大街小巷,喝了一碗老家的特色鸡丝蛋汤,又吃了一份灌汤包,给马牵到一边喂饱,完了继续走。
越是到了家的附近,他越紧张,已经依稀瞧见了好几个熟人,他的样貌变了,但是他们还没变,是他小时候见到的模样。
快到家的时候,突然被一个老人拉住,问他是不是叫明生。
明生瞬间心虚起来,连忙摆手说不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否认。
大概进宫做了太监,是件丢脸,开不了口的事?
亦或是本能掩盖,不想暴露身份,然后被官兵查到?
总之往后再被人认出来,他都含糊其辞,没有承认,后来干脆买了个帷帽,将脸严严实实遮住。
心里其实有些不解,这么些年他长大了,也变样了,为什么还能认得出他?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了心情继续往前走,记得他家在一个小巷子里,最尽头那家,有两个门,一个门连着街面,是个铺子,爹和娘一般都在铺子做生意,所以他不敢去前面,只偷偷的走后门。
如果预料的不错,后门不会关,供家里几个孩子和邻里之间玩耍的。
他们小时候时常聚在一起,抽陀螺,盖泥房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有时候跟男孩完,有时候跟女孩玩,跟女孩子玩他就是爹爹,偶尔会当儿子,跟男孩子玩他就是娘亲,因为他长得秀气,最像女孩子。
理由叫人无法反驳,那时候他嘴笨,加上不晓得意义,倒也扮过几次,后面被他娘发现,揪着耳朵拽回了家,好好的说道了一番,他才晓得,哦,男孩子不能扮成新娘的。
他们家属于男弱女强,他爹以前是个秀才,好几次没考中,又自视甚高,不肯干这,不肯干那,生意都是娘亲打理起来的,后来赚了钱,爹也坐不住了,索性一起帮忙,被他娘管的死死的。
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很听他的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比如没有进宫,他应该在家里教几个妹妹念书,爹娘想省点钱,只供他和弟弟念书,然后他回来教妹妹们。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没必要浪费那么多钱,女孩子稍微学点就好。
话虽如此,半夜也偷偷的抹泪,然后让他教的认真些,夫子教他多少,都要他老老实实记笔记,然后回来教几个妹妹。
明生轻叹口气。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妹妹们最小也应该长成了古扉那般年纪吧?
他脚下挪了挪,走到倒数第二家门口时突然顿住。
他的回来会受欢迎吗?家人看到他会怎样?难过?愧疚?伤心?或是怪他既然都被卖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莫名走不下去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朝回拐去。
说实话,他害怕,害怕知道爹娘的反应和想法。
所以不如不见。
身后突然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有什么人从他身边路过,撞了他一下,然后又是一个,后一个年纪稍大,懂事些,还晓得停下来,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不等回应,似乎有什么人追着一样,麻溜跑开了,去追先前那一个。
明生盯着俩人的背影瞧了瞧,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他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后头还有声音,似乎有些无奈,大喊了一道,“金玉,金山,你俩给我回来,把饭吃了再走!”
明生浑身一僵,小孩子变化快,他没认出来,但是大人几乎不会变,就那么定型了,从声音到外貌,都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地上有片小水洼,叫他瞧见了身后那人的样貌,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红了眼眶。
他本来回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的找到了父母。
父母做到了,他们的承诺,真的回了老家,叫他轻而易举找到。
明生捏紧了衣裳,脚下像灌了铅似的,一步都走不动了。
他感觉到了,背后有一双眼睛,在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也确实很奇怪,站在别人的家门口,又是个陌生人,身上的穿着和打扮也跟长怀不符,一看就是外地人。
外地人不去街上吃吃喝喝玩玩,跑来羊肠小道里做甚?
刘氏怀疑的问他,“你是……”
他不敢回答,怕被发现身份,脑子一片空白,拔腿就想跑。
刘氏愣了愣,半响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明生?”
☆、第67章 大儿子啊
一般情况下, 进了宫要换名字的,换成吉祥的, 带有寓意的那种,不过明生的名字好听,管事的老公公觉得还行,摸着胡子做主就叫这个了。#小@说
这名字跟了他十几年,他有反应, 心里慌得更加厉害,脚下不停, 跑得更快。
刘氏开始还不确定,只是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但是少年跑的时候帷帽被风吹开,清秀俊美的样貌暴露无疑。
明生这孩子从小长得讨喜,十里八方的邻居但凡见过一眼,无一不夸,还曾经因着在店里帮忙,被个同样年纪的小姑娘看上, 要高价买走当个贴身小厮。
那时家里还有点底, 她没肯,几年不见,这孩子样貌依旧, 只比从前成熟了些而已, 还是那般隽气, 叫她一眼认出。
“你给我回来!”她在后面追。
明生指尖颤了颤, 不敢回头,只闷头往前跑。
“我是你娘,你连娘都不认了吗?”徐氏几乎吼了出来。
明生眼圈登时红了,但他没停,还在跑。
“别走……”徐氏到底是女子,没他灵活,追不上他,“娘很想你。”
明生脚步蓦地顿住。
“是娘对不起你,娘日日夜夜都梦见你,娘愧对你,你……”
褪去了往日强势的一面,哽咽问,“就没有什么话要对娘说吗?”
明生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不等他做些什么,身上一重,有人从背后抱住他,泪声俱下,“娘后悔了,娘当初不该的……”
不该为了那点钱把自己的孩子卖掉,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跟着伢婆走,后来再去找,伢婆子告诉她,进了宫,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了。
是她毁了明生一辈子,明生读书有天赋,如果他们咬牙忍忍,砸锅卖铁,去讨饭,度过了那段日子,以后说不定明生可以高中状元,有个锦绣前程。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娘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你。”徐氏将脸靠在他背上,“你恨娘吗?”
明生突然有些迷茫。
他恨吗?
当然恨啊。
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不恨。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每次被人打骂,日子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尽管心里一再的劝自己,那是爹娘,有再造之恩,别恨,别怨,但一想到他们也许正在用卖他的银子吃喝,那股子怨念登时释放,压不住一样,充满了胸膛。
熬了这么多年,或许就为了听这句话。
明生闭上眼,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落。
心中积累多年的怨恨也像雨过天晴一般烟消云散。
他张张嘴,声音打着颤儿。
“娘……”
*
因着对新来的太监不了解,花溪决定暂时不在外面做饭了,每日烧柴太高调了。
原来明生在的时候,还可以假装通过明生买的,和水果那些一样,隔三差五会有皇商小贩将柴火运进宫,杂役处也是要的,只需在必经之路拦着告诉他下次多弄一些,然后隔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便是。
因着进宫前检查过,后面几乎不会再检查,只两个官兵盯着,别去了其它地方,在后宫为非作歹,别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的。
当然啦,数量不能太大,每次也就一捆而已,太多可能会怀疑用来做什么?
明生每次买的都是柴火加木炭一起,说是冬天太冷,禁不住,烧个火盆暖暖身子。
都是宫里当差的,大家多少感同身受,也没人会为难。
杂役处还经常有一些发霉发潮不能用的木炭,要清理掉,明生也会带回来给他们,省掉了很多钱。
现在他不在了,柴火或者说木炭从哪弄的?
上次长翠宫三个人的案子刚了结,她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目前还是古扉先醒,其实每次古扉醒的时候花溪都有感觉,只稍稍费劲一些把他送进空间便是。
他做好饭,再绣会儿花,写写作业,读几页话本,把不懂的字写下来,等着花溪教,基本上所有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完,花溪才会进空间。
也不用等她起床再洗漱,现在在空间里,直接自己打水上来,简单洗好,干干净净的拿出一些吃食先垫垫肚子,然后安安静静等着花溪。
因着时间充足,他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没以前那么赶了,比起以前,他更喜欢现在。
只有个问题,空间的灶是花溪自己糊的,勉勉强强能用,没外面那个好使,还好锅还是一样的,就是外面那个拆了弄到空间里。
灶底下的铁杆子也是,那个可以拦住柴火不掉下去,只掉烟灰。
空间是个很神奇的地方,烧出来的烟一直往上升往上升,然后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反正没有留在空间,也没以前那么熏人了。
灶架在廊下,花溪说院子里的时间很快,只有草屋例外,在它的范围内可以保持东西新鲜,大概是空间的主人也知道时间太快东西也坏得快,所以特意弄的草屋,为了保存快速生长的菜和果子。
很体贴的设置。
设置是什么古扉知道,花溪经常用,他跟在花溪身边,耳熟能详。
花溪嘴里经常冒出一些新鲜的词语,他觉得有用的都记下来,没用的也记下来,反正花溪说什么,都是有用的,都该记下来。
花溪今儿比平常进空间的晚,古扉知道她又去打探消息了,也就没多话,麻溜的打水过去给她,让她好好洗洗。
她最近很累,经常要出长锦宫查看情况,她说她一个人方便些,古扉不想做拖油瓶,便没跟着,但是花溪每次回来都会告诉他外面的状况,今天表情很凝重,一再的叮嘱他如果有人来问,他该怎么回答?
他猜应该是花溪的计谋成功,那些人开始查水果的事了,昨儿花溪提过一嘴,当时还没什么动静,也没瞧见慎邢司的人,今儿大概是开始大动干戈,准备找他们了,所以花溪不放心,提醒他一句。
他都听花溪的,担心自己做不好,把花溪说过的话都记下来,然后一遍一遍的念。
花溪也配合,假装是慎邢司的人,问一个又一个刁钻的问题,看他怎么回答?
对答如流才放过他,俩人去吃饭,吃完饭怕他忘了,继续对,一直对到晚上,古扉坚持不住,搂着书呼呼睡去。
花溪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抱着他去床上,整理被子的功夫依稀听到他嘴里念叨什么?凑近听了听。
“明生……”
嘟囔着,不太清晰,“要好好的……”
*
明生吃到了爹和娘包的小馄饨,睡回了从前他的屋子,一直给他保存着,打扫的很干净,被子晒过,折得好好的,似乎他经常回来一样。
家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几个弟弟妹妹瞧见他先是有些陌生,很快认出了他,冲上来要他抱,要他举高高。
一切都像梦一样,那么不真实。
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冻死在某个街头,这是他的幻觉,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完美呢?
他想要的,不敢奢望的,通通都一口气得到了。
明生脱了鞋袜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心里想着如果是梦的话,请让他永远都不要醒。
隔壁突然传来声音,是爹和娘互相埋怨的说话声,爹抱怨娘把儿子卖了,娘抱怨爹,要不是你没用,会卖儿子吗?
俩人互相指责,华话里话外充满了愧疚。
咯吱!
门被人推开,从外面挤进来一个萝卜头,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看他,“哥,我们想跟你睡。”
明生心想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而已,床大挤得下,答应了,招招手,小屁孩登时跑了过来,露出身后又一个小屁孩,小屁孩的后面还跟着小屁孩,转瞬的功夫站了三四个孩子,嬉笑着朝床上爬去。
明生:“……”
孩子吵吵闹闹,亥时才睡下,横着睡的,竖着睡孩子太多了,睡不下。
他已经十四岁,快十五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对其它孩子来说横着睡正好,对他来说稍稍有些短,要缩着腿。
倒也没那么难受,忍忍就过去了,难得跟孩子们睡一晚,他愿意委屈。
第二天四更不到,浑身腰酸背痛,实在睡不着了才从床上下来,穿了鞋,简单披了件外套走出来。
前院的灯亮着,爹和娘已经起来开始做早餐了。
以前不做的,因为爹和娘说太累了,现在大概是日子不好过,所以做了?
明生将撇开的扣子扣上,又在院里找到搁在炉子上的热水,倒了一些洗手洗脸,然后便去帮爹娘包馄饨。
这么多年没包过,手艺竟也没生疏,他包的很好看,只比他娘的丑了那么一点点,比他爹包得好,他爹以前不务正业,从来不帮娘,他帮得多,所以比他爹顺手。
其实细细看去,爹包的已经比他好了,说明这么些年,也没少帮娘,他不在,爹顶替了他的位置。
日子虽然辛苦,但是很幸福,至少比在宫里强。
四五更的天已经有一些赶早市的人过来吃些东西,明生很是自然的站起来,像以前一样接待客人。
帮着点菜,上菜,搬凳子擦桌子,几个挑担子的大娘直夸他,“这是哪招来的小伙子,这么机灵?”
娘很是自豪的介绍,“这是我大儿子,明生。”
☆、第68章 七岁了呢
“明生啊。”几位大娘明显是熟人, 张口就来,“就是你经常念叨的那个, 哎呀,这小伙子长得真俊。”
“可不是吗?”另一位大娘附和,“到说媳妇的时候了。”
他娘脸黑了黑,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让他去看着点火, 自个儿应付几个大娘。
明生进了里屋,还听到他娘婉拒了几个要给他张罗着说媳妇的人, 回来后面上虽然尽量表现如常, 不过明生还是看得出来,很勉强。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被卖进宫的事, 现在说媳妇就是害了人家。
“明生啊。”徐氏搓着手, 心中有些忐忑,怕待会儿要说的话伤了儿子的自尊心,所以有些犹豫。
明生边烧柴边抬头看她, “怎么了娘?”
“你想找媳妇吗?”儿子也十四五岁了,这个年纪正是娶妻生子的时候,“如果想的话,娘给你买一个。”
买的跟娶的不一样, 娶的有诸多要求,事后要是知道了, 难保不会生气宣扬出去, 但是买的身家性命都在他们手里, 他们说的算,她也没资格抱怨什么。
明生苦笑,“娘,儿子还小,不需要媳妇。”
他还不知道能待多久,毕竟杀了人,慎邢司一定不会放过他,这里离京城还是太近了,有被抓的风险。
他可能待不了几天,再住一天,一天就好,一天后他就走,去别的地方。
“真心的吗?”明生太懂事了,她怕是迁就。
“嗯。”明生很肯定,别说不能久待,就算能他也不会娶妻,耽误人家。
徐氏仔仔细细打量他,看不出来他有委曲求全的情绪才作罢,“那以后要是想了,一定要跟娘说。”
“嗯。”这个明生没拒绝,没必要了,最后一天,他想顺着父母。
徐氏笑了,“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去那边坐着,我给你下。”
明生确实饿了,起来到现在还没吃饭,“就馄饨吧,下碗馄饨就好。”
他千里迢迢回来,就是想吃一碗爹娘包的馄饨,昨儿吃的狼吞虎咽,没尝出味道,这回要细嚼慢咽,好好品品几十年老店的特色。
五更左右,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赶早市,或是要上书苑的学生,有男有女,还有些附近府上的丫鬟,趁着主子还没起,出来买些热乎的吃食垫垫肚子。
大家在这条街上住了许久,互相都认识,突然来了个陌生人,对方还长相清俊秀气,脸白的就像黑夜里的明灯似的,登时吸引了不少人驻扎,小声谈论。
明生听到了,没怎么在意,毕竟他在宫里也经常被人指指点点。
说他靠脸上位,狐媚主子,没什么能力的人有,夸他长得真的好看,给他送帕子,送糕点的人也有,被讨论的多了,自然无所谓了。
况且这些人不知道他的过去,几乎都没什么恶意,单纯的夸他而已。
当然也不乏几个茬茬不平的少年,愤愤的看着他,觉得他很碍眼,也许本来姑娘们都在讨论他们,结果现在……
明生突然想起来,他以前在宫里时,也不是完全憋屈难受,偶尔还是有那么一两件乐趣的。
比如说被太监排斥,欺负,就刻意接近他喜欢的宫女,凭他的外貌,嘴又讨喜,一般情况下都能顺利交上朋友,然后当着那些欺负他的人面,整天同进同出食堂和杂役处,气死他们。
明生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他本来就生的好看,一笑更好看,徐氏忙完从后面出来,吃惊的发现门口聚集了不少人。
平时就算忙也不会这么多人,因为店小招呼不过来,别人就去别家了,今儿竟都耐耐心心等着。
“明生啊,你赶紧吃,吃完招呼客人了。”徐氏催促了一声。
明生‘嗯’了一道,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很快将汤喝了,把碗端去后厨清洗。
他一走,徐氏登时被人拉住,有人小声向她打听,徐氏还没反应过来,但凡有人问,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本来也是个爱叙话的人,叙着叙着感觉不对劲,话题怎么都围绕着明生?无论她绕到哪?换成了什么,最后都绕了回来,变成明生。
后知后觉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生意这么好,不是隔壁没开业,或是赶集,纯粹是因为明生。
徐氏微微侧过身子,隔着一层帘子朝后看去,明生在洗碗,这孩子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端生了一副好样貌,原先只觉得还跟以前一样讨喜,现在才留神,原来他已经长大了,开始会勾搭小姑娘了。
徐氏突然捂嘴偷笑起来。
是她生的,没有辱没她的血脉。
*
离明生的出宫已经是第五天了,长锦宫依旧一片安宁,就像外界的风风雨雨都被阻拦了一样,到达不了里头,古扉还有空坐在廊下看星星月亮。
或许醉翁之意不在酒,古扉蹙着眉,抠自己的手指。
他已经七岁了。
但是他的生辰很不凑巧,在明生杀了人,逃亡的时候,没有人有心情给他过,他自己也没什么兴致,但是真的被忘掉,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古扉告诉自己已经长大了,又在冷宫,明生哥哥的关键时刻,他过不过生辰有什么关系呢?
过也是一天,不过也是一天。
回头瞧了瞧,屋里很暗,花溪进了空间还没出来,不知道去做什么,在空间内外时间不一样的情况下居然也能这么久不出来。
也许是有事忙吧。
古扉垂下脑袋,心情越发低落,就算他怎么开导自己也没用,像是掉进了冰窟似的,冷,还有点颓丧。
没人记住他的生辰,花溪也没有,她忘记了。
“怎么又哭了?”花溪声音里很是无奈,她才离开多大一会儿。
“花溪……”古扉陡然站起身,朝她跑来,一头扎进她怀里,强调道,“我没有哭,是沙子进眼睛里了。”
哭没哭花溪还能看不出来吗?
顾着他的颜面,没有拆穿,只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屋里有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在桌子上,去看看吧。”
古扉瞬间止住了眼泪,震惊的抬头,问:“你给我准备了礼物?”
“嗯。”花溪回应。
“你记得我的生辰?”
“嗯。”花溪笑了。
小屁孩成天提醒她,马上就七岁了,快了,还差六天的样子,结果突然出了明生的事,这两天倒是不念叨了,成天跟着她到处乱跑,打探消息,想办法,忙得不可开交。
话虽如此,花溪还是记得他的生辰,毕竟是第一次,而且原文里他的第一次生辰过的也很让人记忆犹新。
他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麻雀,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给麻雀包扎伤口,喂它,养它到它伤好,但是那次没有,负责看守的太监两天没给他送饭,他又不舍得卖玉,便将那麻雀捡回来生吃了,边吃边哭。
我七岁了。
原文对于一个七岁的小朋友来说太残酷了,所以她耿耿于怀,记到现在。
“快去尝尝看吧,‘蛋糕’时间太久会变硬,变硬就不好吃了。”花溪也不知道那能不能叫蛋糕,毕竟现代方便,不需要自己做,只偶然在网上看到方子,或许想着哪天自己尝试尝试,于是记了点内容,不全,加上材料不够,模样有点惨。
做蛋糕的想法是古扉第一次提醒她的时候起的,那时候本想卖水果赚钱给古扉买材料来着,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明生出事了。
后来把古扉借她的钱剩余的那部分,加上昨儿她买水果得的钱一起拿出来,凑够数后找门外那个新来的太监买的。
果然像她想的那样,这个太监中规中矩,恪守本分,本来不肯的,她好说歹说才勉强答应,东西买来后借口进空间有点事,把古扉一个人丢在外面,钻研了几个小时,终于做出了一个类似于蛋糕的东西。
蛋糕胚的材料都有,做好之后她尝过,甜甜的,软软的,味道还行。
底下有一点干,烧糊了,切掉那部分便是。
奶油那个她做的不是奶油,是布丁,因为布丁简单点,奶油里的很多材料都没有,她也不会,尝试用淀粉,鸡蛋白,黄油,白砂糖做了一次,味道不太像,便放弃了,改做布丁。
布丁她喜欢吃,所以会做,在蛋糕的上面倒上布丁,再掺和点水果罐头,桃子,荔枝,龙眼,一点缀,蛋糕就算做好了。
简单到她不好意思称之为蛋糕。
古扉显然第一次见这玩意儿,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看,“花溪,这是什么?”
“蛋糕。”花溪招手让他过来,“我们老家过生日,都吃这个,甜的,你最喜欢了。”
古扉懵懵懂懂点头,愣愣捧着一大碗的蛋糕,乖巧的坐在花溪身边,晃荡着两条腿,勺子捅来捅去,一副不知道从哪下手的样子,花溪教他,“直接舀着吃。”
“哦哦。”古扉一边应着,一边将碗放在腿上,撸起碍事的袖子,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块,因着滑,连忙张嘴含住。
蛋糕很嫩,滑,甜甜的,入口即化,就像自个儿进了喉咙一样。
第一次吃的人一双星辰般的眼睛登时亮了。
“好吃哎。”
☆、第69章 哪个是的
是真心话, 真的好吃,他没吃过,“花溪真厉害,什么都会。”
‘蛋糕’这两个字, 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花溪以前倒是跟他解释过,说甜点就是蛋糕。
他喜欢吃甜点,花溪某天突然说, 你要是生在现代, 岂不觉得自己幸福死了, 现代什么蛋糕都有。
现代花溪说是她老家的名字, 蛋糕是甜点的一个别称, 他知道很多东西各个地方的叫法都不同,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总之还是第一次知道蛋糕原来是生辰的时候吃的, 还很好吃。
“花溪。”他舀了一勺子递给花溪, “你也尝尝。”
虽然是他过生辰,但是他希望跟花溪同乐。
花溪也喜欢吃布丁,没有拒绝,勾头接住了, 入口还是熟悉的味道, 不甜不淡, 口感正好, 还不错。
好久没吃了, 莫名有一丝怀念。
花溪突然抬头看月。
好久了吗?细细算起来,其实也才两个多月而已,这两个月过的很慢,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像过去了两年一样。
“古扉。”
“嗯?”古扉目光从蛋糕上,挪到她身上,“怎么了?”
“许个愿吧,过生辰可以许个愿望。”
古扉放下蛋糕,眨眨眼看她,“只能许一个吗?不能许两个吗?”
“许多了就不灵了。”
“哦哦。”古扉似懂非懂,也没强问,将装蛋糕的碗给花溪,自己闭着眼许愿,“我希望明生哥哥能平安无事,不要被抓。”
案子进展到了哪,他其实都知道,花溪经常带着他外出打探消息,也不会隐瞒他,总之慎邢司已经出动,没有别的案子,暂时分成两帮,一帮查水果的事,一帮追明生。
将在外,有所不受,目前外出的司员从哪下手,有没有抓到明生,怕是连慎邢司的主事都不知道,他们更不可能晓得,只能等消息了。
这两天花溪也千叮嘱,万嘱咐,不能外出,因为会被查,慎邢司现在盯后宫盯得很紧,但凡有路过的,露头的,都要查腰牌,恰好他们没有,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缩在长锦宫。
“花溪,你说明生哥哥会没事吗?”说起明生,过生辰的喜悦冲淡了些,“明生哥哥那么好。”
花溪搅了搅布丁,语气有些心不在焉,“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
明生是好人吗?毫无疑问,是的,所以肯定会没事的,绝对能度过难关。
*
明生在整理几个妹妹的课本,课本是他下面金玉和金山的,他俩是双胞胎,比他小一岁,性子调皮顽劣,教不了几个妹妹,这活还是要他来。
他把重点划出来,和一些妹妹们不懂的字,在下面标上同音的,比如说‘懿’这个字,几个小屁孩还没学到,他在下面些上‘意’,妹妹们就懂了。
要写的还不少,金玉和金山两个臭小子不学无术,认得字居然还没他一个辍学几年的人多。
大概是他经常看话本,话本是成年有才华的人写的,里面涉及了东西很多。
看久了,他各方面都比同龄人成熟,天南地北的东西也从书上了解了一些,平时有不认识的字,找人对一遍便是。
身边都是大人,本身也爱学,所以进步很快,居然还能教一教金玉金山两个臭小子。
边教边打,俨然一副长兄如父的模样,他许多年不在家,爹娘又忙着做生意,没人管几个小屁孩,要上天了一样,就知道玩,也不晓得帮一帮家里干活。
他带头,一个都跑不掉,刷锅洗碗,包馄饨伺候客人,擦桌子拖地,干了一整天,今儿不到戌时就关了门,平时最少亥时,因为活太多了,不干完会积压到明天,明天只会更累。
活全部做完招呼几个小屁孩帮爹娘按肩,他也在,给娘捶背。
徐氏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平时喊几个小兔崽子做点小事,要死要活,这干不好,那也不行,索性让他们一边玩去,别碍事就好,哪还指望帮忙,今儿还是第一次。
“还是我们家明生懂事。”徐氏笑得合不拢嘴,“有明生在,咱们可是享福了。”
后一句是对着当家的说的,虽说铺子是她搞起来的,不过当家的还是男人。
“嗯。”李然没有否认,确实难得有人给按按身子端端洗脚水,平时不此后他们算俩人清闲,今儿人往椅子上一躺,别提多惬意了。
“爹,娘,还有我们呢。”金玉不满道。
徐氏哈哈大笑,“嗯嗯,都懂事。”
说来也怪,金玉金山两个臭小子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听明生的,对明生很是崇拜,明生走前的衣裳,俩人争着穿。
明生只有一个,他的衣裳自然也是一套一套的,没有一样的,但是双胞胎有两个,两个都想要,不够分,为此争得头破血流,吵了好几天的架,给谁对方都说不公平,后来俩人替换着穿。
也不嫌是旧的,还觉得哥哥的衣服穿上之后自己读书也会变得很厉害。
事实证明就算穿了明生的衣裳,该是笨蛋还是笨蛋。
笨蛋装不了多久,吵着说身上痒死了,想洗澡,徐氏还没享受够,叹息道,“抽屉里有几张澡票,明生……”
想起什么,半路改话,“当家的,你带几个孩子去洗澡。”
“我去吧。”明生知道她顾虑什么,低垂下眼,不甚在意道,“我不下水便是。”
金山不解问,“哥,你为什么不下水?”
明生面不改色,“我身上有伤,暂时不能下水。”
等以后‘能’的时候,他早该走了。
金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受了伤确实不能下水,他也没怀疑,拉着明生的胳膊去拿澡票,澡堂子很大的,好几个池子,挑一个大些的可以游泳,他特别喜欢。
不过家里有五个孩子,父母说要节约着,钱留着以后给他们娶媳妇攒嫁妆,一个月就只能洗三次,这个月还有一次没洗,他一直惦记着。
几人到了堂屋,拿钥匙的时候隔壁传来爹和娘的叹息声。
倩儿有些疑惑,“爹娘怎么了?”
倩儿是家里第四个孩子,女孩子,当初明生被卖的时候她还小,被他背在背上,一路从长怀走到京城,脚底下不知道磨了多少个泡,那时候还只会喊哥哥,一眨眼已经长这么大了。
明生目光有些欣慰,嘴里不忘解释道,“兴许是猪肉又涨价了吧,再涨咱家的馄饨饺子肉包子都要涨价,涨价了生意就会变少,爹娘发愁。”
“哦。”倩儿边回应,边朝后退去。
明生没被卖时她太小,不怎么记事,只隐隐约约知道有个哥哥,但是是谁不记得,对明生还有些陌生,乍一听到明生说话,怯怯的躲去一边。
明生冲她笑了笑,招招手,让她过来,给她发澡票,“一张五个铜板,要拿好知道吗?”
倩儿被那个笑容暖了暖,乖乖的点了点头,从角落里走出来,接过澡票拿在手里,“谢谢哥。”
明生本来要给其他人发,敏锐的注意到了后一个字,先是一愣,很快展颜,“一家人说什么谢。”
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孩子很内向,昨儿被气氛烘托,跑来与他一起睡,但是睡在最外头,对他很见外一样,今天也是好奇多过别的,难得听她喊了一声哥。
明生又给另外两个妹妹发了票,五妹□□儿,春儿比姐姐倩儿小了一岁,最小的叫熏儿,今年也有四岁了。
拿了票,撅着嘴不悦的看着他,明生顿了顿,不解的瞧了她两眼,熏儿指了指姐姐倩儿的脑袋。
明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要摸摸的意思,于是不客气的揉了揉脑袋,一大一小都揉了,不揉中间的那个说不过去,又顺手揉了揉春儿的脑袋。
“哥~”
金玉和金山也凑热闹,俩大男孩,要屁的揉揉,明生敷衍的搓了搓,像摁球似的,一触既离,两只很是不满,“揉妹妹都很轻的。”
明生板下脸,“还小吗?快点准备准备去澡堂了!”
金玉金山撇撇嘴,倒是没说什么,连忙去准备换洗的衣裳,明生在后面跟着。
大概是男孩子都比较崇拜哥哥,因为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问哥哥便是,累了不舒服了,比起跟爹娘说,更愿意跟哥哥说,这是与生俱来的,加上当初明生进宫的时候他俩也不算很小了,已经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很容易接受明生,对他丝毫没有排斥,还跟以前一样。
给颗糖,聊了一会儿,再踢个竹球,感情立马上来,今儿一整天都缠着他。
明生倒是不烦,毕竟只有一天,一天后他就要走了,以后想让他们缠着都没有。
金玉金山的东西拿来,明生检查了一遍,妹妹们那边只问没动手,毕竟男女有别,确定没问题后才手拉着手一起出发。
像大鸭子带着小鸭子一样,排着队。
冬末初春,天气还很冷,烧热水不方便,且冻出毛病的话花钱看病会很麻烦,不富裕的家庭一般都选择去澡堂子里洗。
有男澡堂子和女澡堂子,明生带着男孩,倩儿带着女孩子,倩儿自己都没多大,明生怕她带不好妹妹,在门口拦了一位小姐姐,让她帮着照顾一下。
那小姐姐脸当即红了,连连保证一定会把人都平安带出来,明生又交代了倩儿几句,大致让倩儿洗好出来找他就是,他不进去的,就在大堂里坐着,指了指位置,倩儿记住了才让她走,然后是金玉金山。
金山金玉今年也十三四岁了,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管,明生也不洗,就在大堂找了个位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面色沉重的看着。
明天他就要走了,今天要选好去哪?
*
古扉的蛋糕分花溪一半,俩人你一勺子,我一勺子,很快吃完,碗沿都被他舔了一遍,他正在发愁里面舔不着,角落里突然传来扑腾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一样。
很快又是一声扑腾的动静,细细去听,又有点像翅膀煽动的声音。
怎么回事?
古扉放下碗,看向花溪,“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花溪,咱们去看看吧。”
花溪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东西,一点不为所动,“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古扉眉头蹙起,他一个人不敢,可是花溪态度很坚决,坐在廊下没有动的意思。
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去了,本就燃了一盏煤油灯,古扉举着灯看去,发现是一只灰不溜秋麻雀,似乎受伤了,空气里一股子血腥味。
“花溪,这里有一只受伤的麻雀!”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古扉有些慌,蹬蹬几步跑了过来,“怎么办?麻雀流血了。”
花溪依旧稳稳坐着,“不要问我,问你自己,你想怎么办?”
古扉一怔。
“你自己做决定。”
记得这只麻雀是古扉的第一次,自此以后他意识到鸟是可以吃的,于是开始不断捕抓诱杀天上的鸟和鸽子过来,或烤或炖解饿。
现在不需要为吃喝发愁,跟原文完全不一样了,他会怎么选择?
古扉提着灯又过去了,很快咬着灯柄,手里捧着灰溜溜的麻雀过来。
“发溪,无们……养吧。”
字因为咬着灯柄的原因不太清晰,不过花溪还是听懂了。
说的是‘花溪,我们养吧。’
*
明生把自己的目的地定在长怀附近,看了一圈都不满意,要么路不好,要么太远了,要么地方乱,好不容易有个满意的,又觉得太穷,要过苦日子,他受不了。
最起码要找个差不多的地方,不要太远,他可以随时找个时间变装回去看看,就算不能,知道就在隔壁,心里也会安上许多。
可惜,附近的几个地方都不合适,最后也没选,因为本心里不想选,不想走,不知道除了长怀之外哪里是家?哪里可以作为家?
明生深吸一口气,还有一天呢,明天再选也不迟。
他合上地图,抬头的功夫发现倩儿带着熏儿和春儿一起出来了,还有另一个小姐姐,小姐姐瞧见了他,朝他挥挥手,指了指三个姑娘,便又进去了。
她好像还没洗好,大概先给三个姑娘洗了,姑娘们都湿着头发,很是狼狈一样。
明生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去掌柜那里拿了自己的东西,取出浴巾一一给她们擦发,先擦小的,然后是春儿,最后是倩儿。
给倩儿擦的时候,倩儿问,“哥,你是不是认识方才那个姑娘?”
“嗯?”明生挑眉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一直打听你的事呢,问了好多。”倩儿实话实说。
那位姐姐很热情,先与她一道给熏儿洗了澡,又洗春儿,还帮她搓了背,很温柔呢,就是问题有点多。
“是吗?”明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毕竟不是第一次了,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抬头朝女澡堂看去,余光似乎瞥见了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错觉一样。
他不认为是错觉,记得那个小姐姐进去时脸上还带着红晕,眼神躲闪,又会偷偷的看他。
明生对那方面没兴趣,他有心理阴影,无论男的还是女的,都接受不了,所以等金玉和金山出来后便快速收拾好东西带着人走。
半路上熏儿走不动了,她才四岁,很容易犯困,澡堂子热,一熏,人便有些懒洋洋的,小孩子没有自制力,想睡了,倒头就睡,明生连忙接住,让金玉帮了个忙,放在自己背上,背着带她回家。
戌时三刻的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时不时会有一盏不知谁家的灯笼,将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除了他们六个的,渐渐的四周聚集了一些更大更长的影子,很多,七八个,远远围了过来,各个手里拿着刀,凶巴巴问,“哪个是明生?”
☆、第70章 互相依偎
明生呼吸一窒, “我是。”
来的比想象中快, 他以为还能再待一天, 原来一天的时间都不给。
“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出示当地衙门的腰牌。
明生瞧见了, 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希望他们不是配合宫里的行动,单纯是他在这里做了什么事,被官兵查。
比如说晚上在街上逗留的太久, 偶尔会禁宵,禁宵后半夜不能出来,出来会被抓。
再比如他带的孩子太多, 怀疑他是拐卖孩子的,去衙门解释清楚就会放他回来。
他希望是这样的。
明生深吸一口气, 意外平静的将背上的熏儿交给金玉, 主动配合官兵的行动。
说实话, 没被抓之前他很害怕, 提心吊胆,惶恐不安, 真的被抓了,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心里意外的很平和, 没什么多余的想法,明生揉了揉小熏儿的脑袋, 抬脚要走, 金山拉住他, “出了什么事了, 为什么要抓我哥哥?”
他也不算小了,看到官服,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官家。
那官家还算体贴,将腰牌收起来,平静道,“没什么大事,叫过去问几句话就是。”
边说边示意两个人走过去,站在明生两边,但是没有扣押他,大概是他没有反抗的意思,亦或是孩子太多,顾念着孩子,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制住他。
明生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在几个弟弟妹妹身上,“我很快就会回来,金玉、金山,你俩带着大家回去,别走小道,尽量走有灯的地方知道吗?”
“嗯。”金玉、金山异口同声回答。
“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还有,”其实有点小遗憾,“爹和娘身体不好,偶尔闲了,多帮他们干些活,懂点事,别老是惹他们生气。”
突然弯腰凑近了些,在金玉耳边交代,“我的枕头下还有点银子,是帮你们娶媳妇用的,你们现在还小,钱帮我代交给爹娘。”
他说完站直了身子,朝后退去。
金玉愣愣看着,“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明生打断他,“按我说的做。”
脚下又退了两步,直到能将所有人都尽收眼底之后才顿住,来来回回贪恋的在他们身上扫视,想把他们的样貌记在心里。
金玉,金山,倩儿,春儿,熏儿……
嘴角勾起,眼里却不争气的聚拢了水汽。
再见。
明生收敛下心中万般不舍和无奈,毅然转身跟上前面的几位官兵,朝不知方向的地方而去。
*
古扉在给受伤的小鸟包扎,那鸟十分不配合,他的手被抓了几下,还被琢了一口,出了血,花溪很是无奈的接了一碗泉水过来给他清洗,边洗边歪头打量略有些兴奋的小屁孩。
小屁孩全部注意力都在小鸟身上,没怎么在意她,所以她的目光可以说有些肆无忌惮。
古扉做了和原文里完全不一样的决定,原文里吃了这只小鸟,还是生吃,拔了毛,喝了血,几口吞下,他很饿很饿。
这辈子他救了小鸟,即便一双手被琢的满是伤痕,也没表现出半点不耐烦,安安静静折腾到凌晨,给鸟儿清理了伤口,还包扎了纱布,最后将鸟儿暂时放养在空间里。
麻雀是种很执着的鸟儿,不会吃人类的食物,如果人类要养它,它宁愿绝食而亡,但是空间里不一样,在空间里它会以为自己在外面,空间里吃食也多,随便它捡颗种子都够活了,所以无须担心。
等它伤好了,挪出来便是。
又低头瞧了瞧做了好事的古扉几眼,小屁孩心情似乎很好,嘴角一直勾着,露出满足的笑容。
和原文里完全不一样了。
花溪从他身上压根看不到原文里那个压抑着,像狼一样眼神的少年影子了。
这样很好,至少说明这辈子的古扉心中尚有太阳,不至于像上辈子一样黑化的彻底。
“好了,很晚了,我们也该睡了。”
说起睡,花溪突然想起来,古扉都七岁了,记得上辈子那个有意识摸别人屁股的少年也是七岁左右。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其实已经差不多将该懂的都懂了,不该懂的也懂了,所以以后……
余光暼了暼角落里用泉水洗手的古扉一眼。
要分房间睡了。
*
夜里三更,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勉强能瞧清监狱里狭窄的空间。
明生一身囚服,手腕脚腕上带着铁链,坐在唯一还算干净的麦秸上,一动不动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两个衙役在检查牢里的情况,到他的时候略有些好奇的驻扎,“这就是白天那个小太监?”
“嗯。”另一个衙役回答。
“传说太监都很娘,嗲里嗲气,比姑娘还会撒娇,是不是真的?”语气很是好奇。
“没有吧。”另一个衙役想起晚上抓明生回来时的画面。
全程配合,问什么交代什么,没有求饶,没有哭泣,安安静静将犯罪的过程都说了出来,老实到不需要动刑。
“人家很正常的。”印象最深的是这人一笑,像是桃花绽放一般,璀璨耀眼。
“正常人怎么会杀人呢,他可是杀了宫里的大管事。”这里虽然离京城远,不过出了事之后宫里立马来了消息,飞鸽传书让他们提前去明生家里抓人,半路正巧遇上,虽然不认识明生,但是有画像,而且都是街坊邻居,认识李家的其他兄弟姐妹。
其中没见过的那个,必然是明生无疑。
他长得过于出色,画像刚拿来时大家还吃了一惊,觉得十分可惜,这么漂亮的少年,马上就要陨落了。
“行了吧,就你嘴碎。”回头望向牢里,那人始终纹丝不动,静如止水,“不知道内情就别瞎掺和了,走吧。”
脚步声再度响起,那俩人走远,监牢里重新归于平静。
麦秸上的人突然动了动,铁链响起哗啦啦的声音,明生抬起头,隔着铁门遥遥看了看。
衙役——是不是话太多了?
*
今天是古扉的生日,自从出了明生的事之后,难得开心了一把,花溪不想打扰,所以当天没提分房间睡的事,第二天才说。
古扉意见很大,“为什么要分?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花溪板下脸,“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一起睡了。”
“我一点都不大。”昨儿还在跟花溪炫耀,他七岁了,是大人了,以后有什么活,他可以分摊的更多,转头就不承认了,“我还小呢,才七岁。”
“七岁不小了。”花溪态度坚决,“你不想睡别的房间,我去。”
边说边收拾自己的行礼,古扉不肯,“别走!”
花溪不理,本来也没多少东西,点一下便收进了空间,古扉完全阻止不了。
古扉几步上前,紧紧抱住她的腰,“不要分房间睡,你答应了母妃要照顾我的!”
“分房间睡也可以照顾。”花溪拉开他的手,脚下决然朝门外走去。
“花溪!”古扉瞬间红了眼眶,有要哭的趋势,花溪呵斥了一声,“不许哭!”
古扉只好强将眼泪逼了回去,拉着她的衣摆,委屈道,“那你别走。”
他放柔了语气,花溪也放柔了,“我就在隔壁,又不去远,你怕什么?有什么事喊我一声便是。”
古扉望了望隔壁,确实离他很近,他喊一声,花溪肯定能听到,心里犹豫,手底下不由自主松了松,叫花溪得空,钻进了隔壁房间。
那门很快合上,插上了门栓,古扉才反应过来,上当了,花溪骗他,刚刚都是敷衍他的。
他很是愤怒的拍了拍门,“花溪,你个骗子,开门呀!”
很生气很生气,“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有点纠结,“我真的还小,才七岁,你让我进去!”
尝试讲条件,“你等我八岁的时候在分房间睡好不好?或者……我们分床睡,不要分房间。”
“花溪,我想看看小小。”
小小是他给那只麻雀起的名字,因为很小,所以叫小小。
“花溪……”
声音越来越低,“你开开门,外面好黑啊~”
“我害怕~”
花溪在整理床单,刚铺好,门外没了动静,古扉似乎走了。
她放下手里的话,捅破了油纸糊的窗户一角看去,门外确实没人,古扉不知道去了哪?
刚清理过一批猥亵冷宫妃子的看守们,又多了好些巡逻的,没人敢在这时候以身犯险。
杀人绑架又不至于,古扉目前就是冷宫的弃子,想灭口早灭了,所以定是他死了心,自个儿回房睡了。
没事的,不用去看的,若是他藏在某处,想用计诱她出来,那方才的狠心都白做了。
花溪继续铺她的床单,然后是枕头和被子,衣裳挂进衣柜里。
换了身衣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就这么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又叹息一声睁开,心里始终不放心古扉,收了杠窗户的木栓,从窗户那翻出去,赤脚走在廊下,借着月光,很容易瞧见在她门口铺了被子和枕头的人,咬着手指睡的香甜。
夜里露重,一阵风刮来,小屁孩抖了抖,睡梦里本能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半张脸。
花溪从空间里又拿了一床被子,盖在他上面。
既然决定了分房间睡,自然不可能因为他这个小举动就放弃,迟早要分的,晚痛不如早痛。
花溪站起来,默默看了一会儿才去睡。
第二天一大早,古扉打个哈欠爬起来,发现了花溪给他盖的被子,心里一喜。
花溪还是关心他的。
可是她都没有开门让他进去,太狠心了。
古扉咬着被子气鼓鼓的捶了捶被褥,底下是木板,发出不小的动静,怕吵醒花溪,连忙收了手,心虚的爬起来,将自己的枕头抱在怀里,运回房间。
因为人小,每次只能抱一个东西,一次一个被子,加上枕头分了四次,也没有铺床,就那么随意的堆放在一起,反正今天晚上他还会来的。
要一直睡到花溪给他开门为之。
古扉拍了拍手,弄完了被褥,第一反应是去后厨做饭,掀开锅盖想起来,花溪说过,以后都不能在外面烧了,要在空间里烧,可是空间在花溪那里,花溪不给他开门,不让他进去,他进不去。
那总不能饿着不成?
等花溪起来,最少要辰时,现在离辰时还有将近大半个时辰的样子。
如果等她起来再做,那还要再等大半个时辰,加一起就是一个多时辰,还要饿一个多时辰呢。
要饿吗?
古扉有些犹豫。
饿很难受的,会虚弱的走不动路,他待会儿还要干活,所以……就要在外面烧,气死花溪。
古扉哼了一声去搬柴火,廊下还有两堆,因着最近经常吃玉米,吃完的玉米棒子也晒干了堆放在角落。
玉米棒子比柴火好烧,古扉更喜欢玉米棒子,用篮子捡了一筐,倒在后厨之后去刷锅,刷完意识到没有饭菜!
都在花溪的空间里!
花溪肯定早就算好了,知道他折腾不动,所以才那么狠心的。
古扉跺跺脚,心里很生气,又无可奈何,将锅盖盖好,失望的下了板凳,离开后厨走在廊下,要进去绣花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六殿下。”???
古扉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是门口那个新来守门太监的声音。
那个人很沉默的,性格有点冷,如果他不去找他,他绝对不会主动找过来的,所以突然主动说话,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古扉小跑着过去,问他,“怎么了?”
“今天的饭给您放这里了。”余欢将饭菜从门缝里塞过去。
古扉狐疑的拿在手里,“就这样?”
平时不都默默的,不说话吗?送饭就送饭,也不会特意喊他,今儿怎么例外了?
不像他啊。
这人有多不爱说话,古扉可是领教过的,十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偶尔闲着无聊,古扉也会习惯性过来,对着门口喊明生的名字,每次他都装死,或是干脆假装不在,实在被烦的没法子了才回那么一两句。
古扉都习惯了,突然来这么一出,他有些不适应。
“还有一件事。”余欢低下脑袋,将脸藏进阴影里,“您每天都念叨的明生遭报应了,被抓了,明天晚上送到慎邢司。”
啪!
古扉手里的碗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头的馒头和汤水也溅了一地,古扉顾不上清理,连忙朝花溪的房门口跑去。
“花溪!”人未到,声音先到,“明生被抓了,明天晚上就送到慎邢司了!花溪,你快起来!”
门咯吱一声打开,花溪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你冷静一点,慢慢说。”
古扉便将门口新来太监的话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边说边哭,“怎么办花溪,明生哥哥被抓了……呜呜……”
花溪坐在椅子里,摁了摁太阳穴,也是一筹莫展。
不过她敏锐的注意到一个细节,门口新来的太监为什么那么好心,把这个消息告诉古扉?
有什么目的?还是说与明生交好?再或者看古扉天天念叨,所以好心提醒他?
那不对啊,他为什么那么清楚的知道明生被抓,连什么时候回来都晓得。
要么他刻意找人打听,要么就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告诉他的,比如慎邢司的人,想让她们尝试救明生,拉她们下水?还是如何?
这种关键时刻,容不得她不多想。
但是明生,还是要救。
怎么救,暂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花溪抬头瞧了瞧天色,白天她们不好行动,就算有什么动作,也只能等到晚上。
现在就花点时间做准备吧,比如说她要求助的人别有用心,她该怎么办?
其实无需担心,失败了于她们而言,不过是进空间生活而已,死不了,所以不怕。
花溪孤抛一注,把所有希望压在这一赌上。
她先将自己的被褥和所有需要的东西都收进空间里,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家具,这些以后也许都是武器。
那把大斧子带上,古扉的东西也都收走,院里的柴火,和后厨的锅碗瓢盆,然后便进了空间。
在外面于她们而言只有一天的时间思考,但是在空间里,想要多少天就有多少天。
但是到了慎邢司手里,以她们目前的筹码,依旧无解,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找那个慎邢司主事。
希望他说的是真的,真的许了娘娘三个愿望,娘娘不在了,这愿望寄托在古扉身上,用掉了两个,还有一个。
晚上,花溪难得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古扉出门去找主事。
上次她送主事回家,其实有另一层意思,记住他的住处,以后方便办事,果然,用上了。
那时候最多想着如果主事骗她,她进了空间之后逃掉,往后如何回来报复,没想到倒是先在明生这里用上了。
因着身上穿着丫鬟服,很容易混到了附近,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如此出了事,一个人也好脱身。
与古扉说了一道,得到古扉同意后把他送了进去,自从出了明生的事之后她经常这样干,古扉都习惯了。
昨儿骗了他,害他在门口睡了一觉,本来以古扉的脾气,肯定要炸,但是一听说明生出事后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分房间睡的隔阂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自个儿合上,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总之古扉特别在乎明生,为了明生,可以忽略很多东西。
花溪继续赶路,因着慎邢司附近没有宫女,所以遇着人,她还是会避一避,后来索性换成太监的衣裳,这边是太监的住处,换成太监的衣裳更好混进去。
慎邢司主事的住处有看守,认人的,基本上进不去,而且未经允许偷进别人的房间很没有礼貌,花溪是来求人的,当然不会那么做,她只是在一个必经之路上等着,想堵主事。
明生与她们关系好,主事应该知道,他很聪明,一定会像上次那样,早就知道她会来。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地点应该也是上次那条,但是那条离主事的住所太远了,花溪怕猜错。
明生明天被送到慎邢司,她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救明生,一旦进了慎邢司,除非翻案,或是凶手另有他人,否则没可能被放出来。
现在还可以说是犯人跑了之类的,尚有一丝希望,她一定要把握住,所以想来想去,她最终还是选择在管事寝屋的必经之路上等,无论管事去不去别处,他都要路过这里,然后才能回屋睡觉。
花溪又进空间换了身衣裳,这回是一开始的那件宫女服,一息时间而已,便出来了。
一息的时间相当于一眨眼,快到不可能有人过去她不知道。
花溪站在角落里继续等,因着角度刁钻,这里没什么人,她顺手把古扉也放了出来,和古扉一起等。
天冷,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像两个贪恋温暖的猫似的,拼命吸取对方身上的热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