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点古怪
他不仅回来了, 还让人把土填上,假如她的说法成立的话, 土填上,最大的得益人是谁?
是她和古扉, 包括明生。
因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受冤魂骚扰了。
无亲无故, 主事会帮她们?
看起来不太可能, 如果真的帮她们的话, 一开始就不会过来挖坟。
身下的古扉又开始挣扎起来, 花溪使了劲摁住。
他到底还小, 又是趴着, 角度不顺他,如何也挣脱不了。
“嘶!”花溪腕上突然一疼, 被古扉咬的。
古扉抱着她的手臂, 狠狠用力, 登时有什么蔓延在唇齿间, 带着铁锈和腥甜味。
是花溪的血。
花溪本来就失血过多, 如果再失血的话, 会生病的吧?
不,她是个坏人,管她死活。
花溪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没阻止, 还用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像往常一样。
又不一样, 往常花溪绝对不会这样, 让别人挖他母妃的坟,是想让他母妃做鬼都不得安宁吗?
太恶毒了!
咬不动了,他停下来,歇口气的同时不忘骂一骂花溪。
这个坏蛋,隐藏的太深了,平日里装的那么好,结果偷偷的焚了母妃和嬷嬷的尸体,还将她们的骨头敲碎,装进一个狭小的盒子里。
“恶毒的女人!”
花溪有一丝意外,居然会用新词了吗?终于不是坏花溪来,坏花溪去了。
‘恶毒’这两个字也不知道在哪学的,兴许是在话本上吧,毕竟他能接触到的,目前为止只有话本。
话本上有不少骂人的片段,明生晓得他有很多字不认识,时常会念书给他听,一来二去便学了也能说得通。
虽然不是好话,不过花溪很欣慰,如此以后跟人吵架可能还是会输,至少不会被人怼的哑口无声,怀疑人生,怎么说也能反驳两句了,值得嘉赏,于是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古扉扭头避开。
花溪也没有强硬去摸,视线依旧落在坑边。
挖的时候不好挖,填的时候好填,只需将土一口气推进去便是。
他们人多,挖的时候没有全部都去帮忙,填的时候不管手里有没有工具,所有人都去了。
填完主事带头跪下,“贵妃娘娘,奴才奉旨办案,无意冒犯,还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奴才。”
其它司员异口同声,“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奴才。”
花溪明白了。
原来他们填坟不是为了帮她们,是为了帮他们自己,怕把坟挖出来不填,贵妃娘娘找上门。
古人很封建的,加上夜晚灯火不够明亮,冷宫人气也少,死人多,阴气重,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齐齐磕了三个响头,态度恭恭敬敬,没有半点怨言,礼毕后站起来,朝后退去,退到前院和后院的衔接处才转身。
这是宫里的规矩,对着贵人时,必须正面,不能背着,背着等于用屁股对着主子,不尊敬。
慎邢司刚走,古扉便开始大力反抗,想从她怀里挣脱,这回花溪没阻止,放开了他,古扉一溜烟跑了出去,跪在被弄的一片狼藉的坟前哭,边哭边喊娘娘和嬷嬷。
花溪没管他,他现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那是他的母妃,所以不怕。
不过明生……
她回头瞧了瞧,还躲在角落,面色惨白,是真的被吓到了。
花溪走近的动静惊到他,他陡然站起来,慌忙朝外跑去。
也许方才顾着慎邢司的人,强忍着恐惧留了下来,现在不用了,所以逃的飞快,半路还摔了一下。
花溪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
毕竟才十几岁而已,还是未成年呢,倒也能理解。
黑白分明的瞳子动了动,瞥向古扉的方向。
小屁孩还很伤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边用那些人不小心留下的铲子将四周散落的土填回去。
那铲子很大,他很小,用不顺手,好几次铲空,差点把自己摔去。
夜深了,天越发的黑,地上的火把亮起微微的光。
也是那些人慌乱中掉落的,上面浸泡了火油,轻易不会灭。
花溪走过去,矮下身子拿在手里,没有用,将之怼在土里,强行把它熄灭了。
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古扉瞧不见了,动作一滞,无法继续手里的活,索性站起来,狠狠朝花溪那边刮去一眼。
花溪看不清,权当不知道。
“过来。”她喊了一道。
古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又弯了腰摸索着填土。
“快点!”花溪又喊了一道,语气比之上一次重了几分。
往常古扉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急忙就过去了,今儿拗着气,还是没动。
寂静的院子里除了来来回回走动和铲土的声音,没别的动静。
花溪闭上眼。
以为不过来她就没办法了?
这一片是她特意培养杂草的地方,因着细心照料,长势极好,密密麻麻没有空隙。
面积很大,一直从她脚下,到古扉脚下,所以她心念一动,古扉还是被她带进空间。
古扉眼前一花的功夫人已经拿着铲子站在了菜园里,花溪就在他不远处。
“把我放出去!”他把铲子那头对着花溪。
花溪不为所动,只将火把丢去一边,然后去了小木屋,从里头拿了一把黄纸出来。
这黄纸是当初娘娘和碧菊买的,买给自己的,那时顾着黄纸不好弄,所以没一口气烧完。
权当给娘娘和碧菊攒着钱,隔一段时间烧一次,省的娘娘和碧菊乱花。
很显然,这次又到了烧纸的时间。
花溪把黄纸搁在篱笆角落的土堆前,打上火石点了起来。
黄纸本就是容易烧的东西,火势一下子上来,热浪也跟着袭来,花溪没当回事,跪在黄纸前磕了个头。
磕完招呼古扉,“过来。”
古扉不肯,后退一步,离她远了些。
他跟花溪一起生活的久了,知道花溪身上有些奇异之事,比如说方才那下子,明明能将他直接收进空间,还多此一举叫他过去。
他不确定现在还行不行,万一离的近,也能呢?
他不要听花溪的,也不要被花溪控制。
“你的母妃和嬷嬷。”花溪站起来,“确定不磕个头?”
古扉陡然瞪大了眼,“母妃和嬷嬷?”
他有些疑惑,“母妃和嬷嬷不是已经……”
“我把她们挪进空间了。”古扉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隐瞒他了,花溪在拔草。
当初怕被古扉发现,特意撒了把青菜种子,几天没带古扉进空间,每次也都是带着任务,给了他时限。
因着急,所以他没空观察四周和分心。
“什么时候?”古扉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长翠宫那三个人死后。”她来癸水的前几天。
当时设想过,拔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不一定猜的到目的,那就只有毒的来源了。
毒酒被她藏进空间,但是娘娘和嬷嬷因毒而死,只需查一查便能验出,和长春宫的毒一致,她这边还不露馅?
知道娘娘身份尊贵,也许验不了,但是万一慎邢司执意呢?
那岂不是等着宰割?
花溪从来都不是选择碰运气的人,她更喜欢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所以趁着古扉歇息,半夜起来在空间先挖了个坟,然后坐等下雨。
晴天时她试过,土太硬,捅不下去,浇水也不够透,所幸上天是站在她这边的,没多久便下了雨,很大很大的那种。
第二天早上,古扉偷摸去擦澡,花溪便找了根细杆子,插进土里,用了工具深深的往下砸,直到挨着被子,将娘娘和嬷嬷收进空间里埋好。
顺便将早就装了伪装成骨头的硬木头和锅灰的箱子放进坑底。
假如挖了坟,看到箱子还不死心,还想掀开看看,天色已晚,即便有火把在,不仔细洗干净了瞧,也不一定分得清真假。
做戏就要做全套,叫人挑不出毛病,不留下任何弊端。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古扉突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到底她说的哪句是真的,跟慎邢司主事,还是跟他?
“你觉得你的那点演技能骗得过主事吗?”花溪睨他。
古扉噎住。
“那个主事很厉害。”如果是平时,她都懒得演戏,今儿几乎算得上豁出去了,跪了好几次。
“我都不一定能瞒得住他。”
首先是上吊,按理来讲贵妃娘娘可以等古扉死了自己再死,但是她没有,这本身就是个矛盾点。
不过这也不算撒谎,贵妃娘娘喝毒酒的时候确实没等古扉死了自己再喝,他们是一起的,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为什么要换?
因为所有人都喝了毒酒,只有她没喝,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
搞不好会以为是她害死了贵妃娘娘和碧菊,毒也是她的,所以不得不谨慎。
当时只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上报的时候顺口改了说辞,没想到后面救了她一条小命。
如果当时说是毒死的,现在怕是已经在慎邢司关着严刑拷打了。
古扉沉默了,瞧了瞧她,又看了看小土堆,脚下稍稍朝前走了几步,快到的时候又顿住。
大概心里还在衡量吧。
花溪也不管,边拔菜,边想事情。
那个主事,有些古怪,他似乎对长锦宫——透露出了善意?
☆、第52章 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 还是当真如此?
她回答说自己没被带上,是因为娘娘不喜欢她,觉得她无关紧要之类的, 主事说也许是想让她自己选择生或是死也说不准。
虽然是不确定的语气, 但是她当时就有一种主事似乎认识娘娘, 且对她十分了解, 否则不可能多这个嘴。
主事很聪明, 聪明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纰漏的, 所以肯定是故意说的。
为什么要故意说, 更像提醒她,他们认识一样。
第二个原因,花溪准备了一箱子烟灰,和伪装成骨头的木炭块,都没用上。
也就是说主事最终还是没真正的揭开箱子验尸。
虽说有她故意吓人的成分在, 但是主事若是坚持, 还是能做到的。
第三, 最后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却选择把娘娘埋了, 他们不住在冷宫,离的远, 真的没必要担心, 常说冤魂会被困在原地, 去不了旁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要来验尸, 也许是借着验尸的名义, 光明正大过来看看古扉过的怎么样?
也有可能是哪里出了纰漏,太明显,如果他当时不挖,会被人察觉出异样。或者说是演戏演全套,开始说过要验尸,不继续下去,有种欲画龙,结果画成了虫的感觉。
再或者是不想被人看出来他想帮他们,所以表面那一套要做绝了。
总之他在帮长锦宫,是有迹可循的,并非完全瞎想。
如果只有一个理由,花溪不会动这个心思,三个确凿证据,不得不让她怀疑。
假设果真如此,或许应该抽空见一见他。
花溪拔掉了一小片的菜,随手扔在一边,再抬眼时,古扉已经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这几乎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只是还闹别扭,没与她说话罢了。
花溪没理,瞧着纸已经烧完,火灭了,心念一动出了空间,找了个廊下站着,将古扉也放出来。
廊下是木地板,全部连着,所以可以放远一些,要不然就必须她手挨着的地方才能放出来。
她在外面走几步而已,最多几秒,古扉一个人在空间里待了将近一分钟,心里还在琢磨着怎样跟她和好如初,只要她再多说一句话,骂他笨也好,他就服软。
但是花溪全程没动静,他心里又恼了起来,‘哼’了一声摸着黑朝屋里走去。
花溪没跟上,天色晚了,该做饭了。
慎邢司差不多中午太阳最大的时候过来,估摸着按照他们的预想,也就一两个时辰罢了,谁晓得她挖那么深,一直到了晚上才搞定。
也就是说他俩从中午一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
明生也是,算是给三个人做饭吧。
花溪去了后厨,点了根蜡烛照明,又洗了些绿豆倒进锅底下,今儿也是喝绿豆汤,没做别的,没时间了,空间的馒头也吃完了,没抽出空做,古扉也揉不来面,就这么凑合吧。
花溪坐回小板凳上,一根一根添柴,心里还在想着主事的事,一时不慎,竟叫她烧过了头,空气中一股子焦味,掀开一看,水差点被她烧干。
屋里尽是徐徐升起的白烟,聚集在顶上,像仙境似的。
花溪顾不上欣赏,急忙将柴火拿出来塞进下面的锅灰里,起身去将绿豆汤盛进碗里。
一共盛了三碗,她一碗,古扉一碗,明生一碗,平时都是古扉去给明生送,今儿他在闹别扭,花溪自己去的,到了门口喊了一声,外面没动静。
明生好像不在,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今儿没去救古扉,不好意思接这晚饭。
花溪又喊了两声,还是没反应后放弃,端回来倒进锅里,只拿着另外两碗回到屋子。
将绿豆汤放在桌子上,又将嘴里的蜡烛也搁上去,筷子摆好,回头瞧了瞧,古扉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生着闷气不想吃?
花溪也不逼他,自己吃了起来,安静的屋里响起细微的动静。
古扉听到了,偷偷的回头看了看,花溪背对着他吃的正香,桌子上还放了一碗,不晓得是给他留得,还是她要喝两碗。
她平时最多一碗而已,很少喝两碗,那就是给他留的喽?
如果是给他的,为什么不叫他?
怕他不吃吗?可以来强的嘛,骂一骂他,或是像方才那般强硬,让他过去,他也就怂怂的去了嘛。
为什么不喊他?
古扉瘪了瘪嘴,将床单都要抠烂了。
花溪一碗喝完,古扉那边还是没动静,索性将那碗也喝了,吃饱喝足去洗碗,洗完回来,坐在床边缝衣裳。
她知道古扉没睡,所以打算把他熬睡着,他坚持不了多久的,本就是贪玩的性子,安静坐一会儿都有可能睡着,更何况装睡,怕是装着装着就变成了真的。
果然,她下针没一会儿,身后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厮顶不住进入了梦乡。
花溪将针线活放在一边,起身要走,不放心,回头瞧了瞧,古扉今儿很乖,没有闹床,只被子盖在腋下,这样会着凉的,他又穿着单衣。
花溪半跪在床上,小心翼翼抬起他的手臂,塞进被子里,掖了掖之后才出去。
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主事。
假如主事真的刻意为之,八成也会等着她,是不是真的有别的意思,去看看就知道了。
*
亥时,慎邢司很热闹,主事出钱,买了酒肉给大家压惊,长锦宫的事着实吓着了他们,现在都不敢提,假装聊别的,很开心的样子,其实个个还都有些后怕,瞳子里满满都是惧意。
早就听闻冷宫怨气重,听说和亲眼见到,这区别还是很大的。
慎邢司经常接触死人和尸体,挖坟也不少次了,什么世面没见过,每次也最多就是一些小动静。
比如说猫路过,或是哪哪年久失修,掉下来个什么东西,今儿委实怪异。
那地面就像活的似的,动来动去,要说幻觉吧,它也不可能所有人中的幻觉都一样,所以肯定是真的。
那玩意儿还想活埋了他们,土填到脚腕,是有目共睹的,现在裤腿上还有印子。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离了那之后身上的血变成了泥,说明已经脱离的危险,这里那玩意儿够不着。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喝完了酒,吃完了肉,大家还完全不想动,怕离开了人群会落单,也有可能是屋里点了灯,所以有安全感一点?
打破平静的是主事,主事年长,且胆子大一些,主动提出要送他们回寝屋,众人感激不尽,主事太会来事了,正怕着呢。
有主事在,果然安心了些,主事在前面打头阵,他们在后面跟着,按着主事的吩咐,挨的极近,到了寝屋点了灯,才纷纷放心下来。
主事要走,外头黑灯瞎火的,司员们有些担心,但是主事说他一身正气,不怕,在长锦宫时,本来一点感觉都没有,是被他们大呼小叫影响了心境,其实一个人更能冷静。
司员们羞愧难当,没话说了,让主事走,不然的话他们还要去送主事,这送来送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主事也确实胆子很大。
别了其它司员,主事一个人在清冷的小道里走着,过完了年,元宵也过了,现在其实算立求,倒春寒,天气还有些冷,尤其是晚上,风刮的厉害。
他单手提灯,空出一只手放在唇下吹了口气,走了一会儿,听到声音有轻微的脚步声。
他是慎邢司办案的,对这个十分敏感,不用猜也知道是被跟踪了。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第一声没人应,他又喊了一声,“不出来我走了。”
花溪犹豫片刻,还是从角落走出来,微微伏身,朝主事行了一礼,“见过主事大人。”
主事笑了,“居然懂了?”
话里有几分惊讶和意外,似乎没想到一样。
“主事多番暗示,奈何奴婢笨拙,回去后好生琢磨了几遍,这才决定碰碰运气。”没想到叫她赌对了,主事果然一个人出来。
大半夜的,他又是主事,完全可以带几个人,但是他没有,就好像在给她接近和跟踪的机会一样。
主事笑意更深,“能找来,说明还不是很笨。”
他的行为和做法互相矛盾,一方面是慎邢司主事,事事都要以慎邢司为主,另一方面夹了私心,想将这两件事同时办好,不太容易,也因此,别人更难判断出他的本意。
花溪能猜到,多少说明她有些本事。
花溪头低下来,“主事大人,奴婢想不通……”
“我为什么会帮长锦宫是吗?”
主事抬起头,瞧向天上的明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疾恶如仇,总想着趁职守方便,对那些人下狠手,不小心留下证据,那时候是娘娘在主持后宫。”
“她看出来了,知道那人为人如何,默默替我瞒了下来。”
“那时我便向娘娘发誓,将来有一天,但凡娘娘用上,万死不辞。”
“娘娘只是笑,说用不着如此,替她完成三件事便可抵了人情债。”
“后来我升了上来,成了慎邢司主事,一直等着娘娘的那三件事,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娘娘被打入冷宫,自杀身亡的消息。”
“她死了,那三件事自然也无需再做,不过前几天我插入长翠宫命案,偶然间发现蹊跷,自从你们搬进冷宫,冷宫似乎极不安宁,一连出了三起命案,所以我便将目标锁定在你长锦宫。”
花溪苦笑,原来是这样查到长锦宫的,不得不说能办案的人,角度清奇。
“长翠宫命案是你做的吧?”
花溪没回答,因为不能说,她还不确定这位大人是不是骗她的,假如只是为了让她承认杀人的罪证,那她死的太冤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在原文里,根本没有主事什么事。
“我看到你院里的草了,后院的青砖掀掉,没有种菜,反而种了草,定是要那些草有用,所以才去长翠宫拔草,结果意外碰上那四人。”他分析,“那四人都犯过事,最近慎邢司在查他们,大抵是说了什么,叫你起了杀人的心思对不对?”
花溪还是不说话,任由他一个人猜,就是不承认。
“长储宫的命案也是你做的,扶月公主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么大的力气。”
花溪依旧不说话,沉默到了极点。
“如此三件事,我已经帮你瞒了两件,剩下一件,好自为之。”
花溪抬眼看他,“依主事的,主事怎么说,就怎么算。”
这句话似是而非,看似是承认了那两件事是她做的,实际上是想要那一件事,如果能得到主事帮一件事的承诺,份量可重了。
即便真的有人埋伏在附近,偷听他们谈话,她也有借口,说是怕主事,主事说什么她都会照做,担心惹怒主事,主事要怎样就怎样。
她有后退一步的余地。
“我会好好珍惜的。”这句话余地更大,模棱两可,珍惜什么?珍惜花啊,草啊,树啊,兽都行。
主事叹息一声,语气里有一丝无奈,“天晚了,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花溪点头,“主事慢走。”
主事边走边摇头。
“狡猾的小姑娘。”
花溪在前世一步一个脚印,吃了不少亏,不狡猾不行,她也没走,送主事回寝屋后才回去,为了抵消方才猜忌惹人家的不快。
冷宫里没有鬼,只有她知道,所以她无所忌惮,也不怕,别了主事自己回到长锦宫,一翻墙进去了。
古扉还在睡,没醒过,花溪栓上门,脱了衣物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花溪起床时古扉已经起来了,还在闹别扭,自个儿做好了饭,也没有叫她。
她没有古扉那么薄的脸皮,照吃不误,不知道古扉生不生明生的气,毕竟明生没有帮他,其实明生是无能为力,他应该是知道的,花溪还是打了碗饭,去了门口,发现明生不在,不过门口已经有了一份饭,是古扉放的。
看来他已经不生明生的气了,大概也晓得明生不是不愿意帮他,是帮不了。
好像还在生她的气,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始终自己玩自己的,倒还算懂事,没人监督自己写了作业,洗了衣裳,水也浇过,还知道做饭,就是没跟她说过话了而已。
花溪一点都不在意,意见不合的时候闹别扭很正常,生活生活,就是财米油盐和磕磕绊绊过日子。
今儿明生来的很晚,大概太阳出来的时候,中午也在,只晚上花溪做好饭,给他送去,发现他又不在了。
一次两次她没有在意,两次三次都是太阳出来再来,晚上天不黑就走,因着他们下午五六点,天即将黑的时候做饭,所以很容易猜到时间和原因。
明生是被吓着了,他害怕。
☆、第53章 快七岁了
花溪瞧了瞧手里的饭, 十分怀疑是不是那天晚上下手太狠?明生全程观看,吓出了心理阴影?
他胆子还不如古扉吗?
古扉也全程都在,而且看的比他仔细,记得他当初站在外围来着, 古扉的位置更近,事后古扉活蹦乱跳,反倒把站的最远的他给吓出了问题?
大概是古扉心系母妃,且女鬼就是‘贵妃娘娘’, 所以才不怕的吧?
明生不认识贵妃娘娘,加上前任被吓死, 担心自己是下一个, 倒也能理解。
要不要找个时间解释一下?
花溪仔细思量了一下可能性,半响摇摇头,作罢。
如果解释是她动手机的话,就要解释怎么动的手脚, 不可避免会暴露空间,所以还是算了。
让他继续怕着吧, 怕着怕着就习惯了。
花溪把饭端回去,本打算倒回锅里,想起古扉还没吃, 于是将饭端给古扉。
没叫他,让他自己过来。
吵架的时候, 谁先与对方说话, 就意味着谁先低头, 花溪没觉得自己有错,所以不低头。
小屁孩也十分有骨气,她做的饭从来不吃,每次都赶在她之前做饭,如果没赶上,比如做功课不小心误了时间。
他每天要抄十几页的话本,虽然里头的内容多数无营养,不过很多他都不认识,抄下来是为了熟悉。
花溪以前给他布置的作业,让他自个儿选印象深刻,或是找精彩的地方背下来,抄下来,这习惯一直保留着,他自己也喜欢读书。
喜欢的东西就会觉得时间过的快,很容易忘记做饭,今儿不是第一次了,昨儿午饭也忘记了,花溪做的,他知道后已经晚了,也不过来吃,快傍晚的时候花溪发现剩下来的稀饭被人喝过。
虽然很努力想伪装成没有喝的样子,但是稀饭凉了之后上面会有一层膜,是米油,古扉一喝,大片的米油登时少了一块,不要太明显。
他也不算笨,干脆把整块米油都喝了,但是时间不够结第二次米油的,所以还是暴露了。
花溪也不戳穿他,本来就是给他留的,但是他表面装的道岸貌然,背地里偷偷的喝掉。
还真是——可爱呢。
今儿估摸着也是如此,花溪不管,随他去,反正饿不着,半夜会假借上茅房的名义去偷偷的吃。
不是第一次了,她心里明镜似的。
花溪一个人端着两个人的饭菜,进屋当着古扉的面细嚼慢咽,古扉躺在床上,听到了动静,心里那个操蛋啊!
她为什么还不来找我说话?
已经闹别扭两三天了,花溪每次都是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干活,始终没有跟他说过话。
明明是她没有提前告诉他,母妃跟别人不一样,父皇有那么多孩子,他不是最特殊的那个,所以父皇并没有对他多上心,也不会经常过来看他,一年也就见个十几次面吧,大部分时间都是母妃一人把他带大。
所以他与母妃的关系是最亲的,要挖母妃的坟,他肯定不许,花溪早就知道,还不告诉他。
说什么怕他暴露,明明就把他支开了,怎么可能暴露。
其实提前告诉他,他也可以配合着不出来,或者直接藏进花溪怀里闷声大哭,问他话就装傻充愣不说,他是皇子,慎邢司还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就算不告诉他,提前给他一个提醒也好啊,比如他那天在空间见到的坟头,花溪如果说是一个故人的,或是重要人的坟,他大概也能猜到,就不会以为她是坏人了。
再不济死死摁住他也行啊,他不知情,反应那么大,还拆了花溪的台,不是更容易暴露吗?
假如一时冲动,为了不让挖坟,直接抖出花溪怎么办?
她就不怕吗?
所以是她考虑不周的,她先有错,他才犯错的,必须她先低头,要不然下次她还会这样,瞒着他,自己单干。
是不信任他,其实他已经很可靠了。
他会洗衣服,会刺绣,会种菜,会浇水,还会做饭,会的可多了。
古扉瘪瘪嘴。
所以为什么还不来找我说话?
快点找我说话!
快点找我说话!
快点找我说话!
床单又被抠破了。
花溪吃饱喝足,起身去洗碗,锅里还有很多剩饭,灶底下些许余热,加上盖了盖子,应该能保温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去做点什么,给古扉腾出空‘偷吃’。
他中午吃过一顿凉的饭菜,晚上再吃,又是大冬天的,会冻着。
花溪洗完碗后回到屋子,当着古扉的面进了空间。
空间内外时间不一样,就算古扉吃的很急很快,也要三五分钟,还要观察一下她会不会回来,加一起预留十分钟,也就是三个多小时的样子。
这三个多小时没事做,花溪把菜地成熟的类似于番茄和黄瓜的瓜果都摘了,开花的授粉,又拔了些结过果,不会再结的老菜,放在青砖上晒,之后逮了三条鱼,杀了准备明天煎着吃,螃蟹也很肥了,是时候逮出来吃了。
螃蟹喜欢钻洞,不好逮,不过它们也喜欢钻到石头下,为了能吃上螃蟹,老早就放了几块石头在浅水区。
搬开一看,果然,很多蟹和小鱼,小鱼不要,捡了些蟹,肉蘸料吃,黄做酱,蟹黄酱。
前世花溪身在城市里,很喜欢看美食主播自己倒腾老家的特产,或是山上海边的美食,有一次就见着了蟹黄酱的做法。
很多材料没有,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不过没办法,谁让她在冷宫,又身无分文呢。
现在全身上下大概有五十个铜板,留着买盐的钱,动不得,至于娘娘那个玉镯子,和古扉的玉,不到危机关头,她不会用。
古扉绣帕子倒是赚了二三十文钱,不过那是他的,花溪也不会动。
这不行,那也不行,日子就艰难了。
花溪在刷蟹,边刷便叹气。
一个月了,那些神仙水应该已经用完的人还没来找她买新的。
柴火快用完了,面因为老是做馒头,也是,米倒是还剩了点,可以吃米饭,但是那太奢侈了,天天吃米饭过不了几天米也要补。
再没人来买神仙水,怕是要缺一少粮了。
花溪刷完了蟹,坐在草屋廊下歇息,意外注意到枣树居然开花了。
在冷宫一个月,相当于空间二十多个月,一年多了,枣树和梨树,桂圆树,葡萄树,石榴树,樱桃树,包括香蕉树都长大了。
香蕉其实是有籽的,特别成熟的香蕉里头会有一条黑线,那个就是它的籽。
小贩给她挑的一看就知道没熟透,她后来把根部泡在井水里,它自个儿变黄,彻底成熟,然后炸开,里头的籽还很青涩,不过有井水在,还是叫她种活了。
本以为气候不合适,就算发芽了,过后也不会活吧,但它还是十分争气的活了,然后安安静静倚在角落。
细细一观,其它树也差不多都开花了,该给它们授粉了。
没有同类,当初就一个种了一颗,花溪决定胡乱授粉,看能不能活。
这感觉就像黑人和白人结婚生子,看谁基因强,如果是枣树的基因强,结出来的就是枣,如果梨的基因强,结出来的就是梨。
也没办法,谁让她当初没考虑全面,只想着不占用空间,忘记给它们留个对象了。
现在培养肯定晚了,跟不上速度,也没那么大的空位,且她现在就想吃上水果,可以省些主食,也想偷偷的换个身份,找宫女低价卖一些周转。
没钱的日子十分难过。
说起来空间是不是变大了?
以前记得中间的青砖正好挨着菜园子,现在居然有些距离,因为变化很慢,分很多次变的,所以花溪也没注意到,尤其是她最近心神不宁,即便吃饭烧锅都能跑神,自然没发现空间的变化。
直到现在几乎确定外头没有危险了才有时间留意空间。
量了量差距,大概放大了半米的样子,不仅如此,它是整体变大了,所以其它地方也放大了差不多半米左右,因着青砖还是原样,所以特别明显。
升级了?
*
古扉左等又等,花溪还是没出来,担心她出事,陡然坐起来,立马又躺了回去,她能出什么事?
那里是她的空间。
他已经知道了空间是什么东西,大概就是一块个人的宅子吧?就像他身上时常带着帕子之类的,花溪身上带着空间。
唯一的区别是空间特殊,它不像帕子一样大小,是帕子是几万倍,又跟帕子一样能带着身上,不知道是不是缩小了,反正很神奇,里头可以住人和种菜。
她现在应该也在种菜和干活吧?
以前都会带他进去的,怕他在外面一个人会出事,因为冷宫很乱的,明生哥哥告诉他的,最好不要一个人,要时时刻刻跟花溪在一起。
他添油加醋说与花溪听,道会死人啊之类的,七分真,只有三分假,所以花溪很放在心上,那时候他就像个宝,现在是草,居然不带他了,他还为她担心。
她去自己的地方,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哼。
古扉抱着手臂躺着,气不过,狠狠抓了几下床单,他那边的已经被他揉皱了,平时花溪会给他重新铺好,现在都不管他了。
哼哼!
冷血的花溪!
古扉抱怨了一会儿,肚子里突然传来咕咕叫的声音,他这才想起来,还没吃饭。
每天吃饭都很准时,所以一到点就饿,今儿没吃,会饿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饭是花溪做的。
但是米面都是母妃买的,所以他比花溪更有资格吃。
古扉蓦地坐起身,心里想着我吃我母妃留下的东西天经地义,是有理的,就算花溪在,也说不过他,所以手脚麻溜的掀开被子下床,蹬蹬几步拿着蜡烛去了后厨。
做贼似的——挺了挺腰杆,我吃母妃留下的食物,是名正言顺的,要嚣张一点。
古扉刻意咳嗽了一声,似乎想提醒花溪一样,但是花溪不在,所以自个儿掀开锅盖,瞧见了里头的稀饭。
他连忙拿了碗打了几勺子,就算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可以大胆些,喝的还是很快,几下灌完了一碗,又喝了一碗,喝完连忙将锅盖盖上,洗了碗,把后厨碰过的地方都还原后才回去。
边走边嘀咕。
只是不想弄乱后厨而已,不是消灭偷吃的证据,呸,是光明正大的吃!
夜晚风很大,古扉护着蜡烛,到了廊下风吹不着的地方才有心情一观月色。
大大圆圆,亮亮的,真好看。
去年这个时候,他被母妃搂在怀里看月,那时候他六岁,今年他一个人看。
古扉低垂下眼,心中涌上一股子难过。
他马上就七岁了。
☆、第54章 完了完了
风越来越大,吹得怀里的蜡烛摇摇欲坠。
古扉不看月了, 连忙用身子挡住, 护着蜡烛回了屋里,花溪还没出来, 他先滴了几滴蜡油在桌子上,然后把蜡烛摁上去。
原来花溪留下的痕迹已经被他扣掉,蜡油又硬的很快,花溪不会发现他动过的。
脱了鞋, 折好袄,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 也就是刚盖上, 还没来得及侧身, 摆成方才模样的功夫,花溪已经出来了。
古扉麻溜背过去, 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心里虚的厉害。
被逮着了!
不过他知道花溪不会怎么样的, 她一向沉默,可以一做一整天都不说话, 如果他不找她的话, 她几乎不会主动找他,就算主动也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 或是需要帮忙。
她就像一个后背似的, 在看不见的地方, 平时不会出声, 安安静静,一旦你倒下了,会发现自己没有摔在地上,因为有她接着呢。
她是大人,做错事的可能性很低,至少想的肯定比他全面,也许他想到的问题,她早就想到了,且觉得会按照她的想法发展,所以她也许是对的,错的人是他。
母妃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花溪也说过,自己做错了事,要自己处理。
如果真的是他错了,他是不是要跟花溪道歉?
古扉又开始抠床单了,他最近心事比较多,一烦就会习惯性抠床单,那床单都被他抠起毛了,他还没放过,抠的起劲。
要不要道歉呢?
古扉目光朝后挪去,冷不防床边突然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坐在上面一样,吓了他一跳,刚要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去。
算了算了,下次吧。
今天该睡觉了……
花溪回头瞧了他一眼,小屁孩放袄的位置变了,应该是出去过了,无需再担心,她也脱了袄,散开头发,简单洗漱后吹了蜡烛去睡。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古扉先醒的,他俩眼一睁,发现自己又趴在花溪身上。
他睡觉很闹,而且喜欢依着花溪,几乎每次醒来不是挨着花溪,就是压着花溪,或是干脆抱着花溪。
花溪起初不太适应,会把他叫醒,让他睡觉老实点,别老是横着,趴着睡,后来似乎也习惯了,只帮他摆好,有一次他醒着,正好瞧见了,花溪在挪他的身子,把他抱去床里。
再后来索性无所谓了,任他又压又抱,也不醒,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每次起的都比他晚。
古扉正要下床,手臂不小心压着花溪的头发,花溪的头发很长,而且不喜欢扎着,每次都散开,掉的到处都是,要是把她压醒了会挨揍。
想了想,绕开铺了满床的头发,从她身上跨过去,下了床,去做饭。
他做饭的话,花溪会吃,花溪做饭,他不好意思吃,脸皮没有花溪厚。
他不会炒菜,只会蒸菜,味道不是放咸了,就是太淡了,还不太熟练,生的又不好尝,不能半路掀开的,半路掀开热气会跑,要花更多的时间热回来,浪费柴火也会挨揍。
花溪经常打他的屁股,不过都是轻轻的,倒是不疼,但是有一点羞耻。
他都快七岁了,还有几天的样子。
回头瞧了瞧西厢房。
不知道花溪知不知道。
她肯定是不知道的,没有问过,他也没有告诉过她。
所以只能自己过生辰了。
古扉低垂下眼,情绪有些低落。
啪!
火石擦出了火花,将软布点着,起了火星子,他吹了吹,火星子慢慢变成了火,压在柴火下,不一会儿整个着了起来,他连忙塞进灶底。
现在已经可以熟练的点火了,以前不行的,从来没干过,想着帮花溪做些什么,分担花溪的劳累,所以每次花溪干活的时候,他都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就会了。
他还是很聪明的,母妃从前就老是夸他,夫子也是,说他上手能力很强。
烧锅的时候不用一直盯着,偶尔塞块柴火便是,古扉轻手轻脚进屋,将他绣的一半的帕子拿出来,接着灶底下的光继续缝。
平时缝会有些冻手,这时候不会,所以如果不是做其它事不小心忘记做饭,一般情况他都很情愿过来烧锅,好歹可以暖暖手。
火越烧越大,有些烤人,古扉坐远了些,余光瞥见角落里放了几块红薯,面上一喜,捡过来塞进灶底下。
烤的红薯很好吃的,他都叫甘薯,花溪叫红薯,红薯似乎比甘薯更像它的名字,因为它外皮是红的,所以他也跟着叫。
红薯要时刻注意的,不然会烤焦,古扉缝两针便抬头瞧瞧,缝两针再抬头瞧瞧,看着差不多了便拿起棍子给红薯翻身。
极耽误刺绣,锅里冒了白烟,他手里才缝了一个很小的叶子。
这次缝的是牡丹花,他学画画的时候,院里正好有牡丹花,几乎照着样子每天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所以绣的很快,因着手艺有长进,明生说涨了两个铜板,现在绣一条是十二个铜板。
绣活再好的话还能涨,绣上等料子,不绣毁,不拆线,最多可以拿五十到五百个铜板之间,如果是双面绣,还要更多,可以拿一两呢。
拿到小钱钱就可以补贴家用了,最近面快吃完了,柴火也快用完了,他知道,所以想挣点小钱钱。
自己挣的小钱钱特别有成就感,显得他离长大更近了一步一样,因为赚钱的活,都是大人在做,他也能做,就意味着他跟大人一样了。
古扉把锅底下的柴火熄灭,红薯扒拉出来,锅盖掀开看了看,稀饭已经好了,馒头是软的,可以吃了。
他先盛出来自己和明生的,不用叫花溪,花溪到点了会起来的。
果然,他出去的时候瞧见了花溪,站在廊下伸懒腰,古扉把早饭给明生送去,明生现在来的都很晚,所以另外用了碗盖着,免得凉了,然后就准备回去喝自己的了。
走到廊下,背后突然有些发痒,古扉习以为常,每次烧柴过后都会这样,花溪说是因为空气里灰尘太多的原因。
四处找了找,成功寻到一个有菱角的地方,背对着菱角蹭。
冬天穿得厚,他胳膊又短,不可能为了抓痒专门把衣裳脱了,会感冒的,花溪没起来之前,他都是这样处理,花溪起来了,瞧见他这样,会主动过来给他抓痒。
她的手纤细,可以从袄下面伸上来,古扉告诉她在哪就好。
今天……
古扉扭过脑袋看去,花溪在盛饭,动作慢条斯理,自有一番韵味,根本没往这边看一眼。
哼。
古扉有些不满,饭是他做的,都没有说谢谢他,或是多少关心他一下,他需要帮助。
袄还是太厚,隔靴搔痒似的,不到位,背后依旧很痒。
他索性将袄脱了,只着了一身单衣,冷风吹来,冻的古扉一个哆嗦,赶紧抓完了把袄穿上。
全部扣子扣上才松一口气,坐在一边廊下吃饭,馒头稀饭里头夹了菜,菜是前一天花溪洗好的,他上锅蒸,今儿运气不错,味道不咸不淡正好。
古扉稍稍回忆了一下加了多少盐,确定不会忘又继续啃馒头,吃饱喝足陡然想起来,忘记洗漱了。
因为烧的是稀饭,所以没有热水,他用凉水洗的,又冻得一个哆嗦。
其实只是开始凉,适应了温度之后就没事了,古扉洗完跳起来去拉毛巾。
廊下有根绳子,花溪系的,可以挂一些小物件,因着底下是木栏,怕东西搭在木栏上。
经常下雨下雪,刮风溅泥,木栏很脏,花溪告诉过他,经过他同意后挂的很高,古扉要垫着脚才能勉强拉住一角。
平时都是花溪拿的,他早上做好饭,花溪正好起床,随手递给他,有时候会看他使用不当,直接夺过来,像擦桌子椅子一样,狠狠抹过去,古扉不是第一次经受这种后妈的洗礼。
那时候会觉得有点疼,现在连有点疼都没有了。
心里又开始生出一些令人不舒服的情绪来,古扉本就不太高涨的兴致又低了低。
简单擦了脸,使了劲挂回去,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洗了,又去洗自己的衣裳。
外衣不能经常换,但是内里的衣裳还是要的,古扉洗的是中衣,不穿花溪的衣裳之后,他的亵衣,中衣都拿来当亵衣换着穿。
因着已经立春,天气开始变暖,倒也没那么冷,经得住。
衣裳都放在屋里角落的衣篓里,古扉去拿的时候发现除了他的,还有花溪的。
他本能全部拉出来,末了又放回去。
花溪都不理他了,干嘛还要给她洗衣裳?
可是都洗习惯了,以前都是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那衣裳被古扉拿来拿去,最后还是一起抱去了后院。
打着也许洗完会和好的念头,心情都激动了些,又像做贼似的,很虚,特意将花溪的衣裳藏在自己的衣裳下,背着花溪洗。
帮她洗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要背着?
古扉又把衣裳扒拉了出来,先洗她的。
洗着洗着想起来,饭也是他做的,菜也是他浇的,做完浇完,花溪不还是那么冷漠,没理他吗?
他洗完了衣裳,搞不好她还是那样的。
那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帮她洗?
可是都泡进水里了。
可以找借口呀,就说是放在一起没看见。
花溪的衣裳好像也是亵衣,就两件,薄薄的,洗一洗不费什么劲,于他而言就是顺手的事而已。
古扉在纠结中还是洗了,只是洗的没开始那么情愿,带着怨气,手上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把衣裳想象成花溪,气她这么久不理他。
他还小嘛,而且是第一次犯错,还有拯救的机会,花溪都没试图捞一捞他,就直接放弃了。
古扉眉头蹙紧,实在不爽,手下狠搓了几把,不知道是用的力气太大,压坏了搓衣板,还是怎么回事,安静的后院响起撕拉一声。
搓衣板是木的,且不说它破不了,就是破了声音也不该是这样的吧?
古扉想起什么,蓦地将花溪的衣裳展开,果然,上面裂开一个大洞。
他呼吸一窒。
完了,把花溪的衣裳洗破了!
☆、第55章 和好如初
在胳膊位置, 他可能不小心拽着了袖子, 把线给扯开了。
很大的口子, 而且是三角形的,不好缝,因为拉丝了, 除非在上面绣个花, 否则补不起来。
惨了惨了,花溪一定会以为他是故意的, 虽然他确实刻意下手重了些, 但那是生她气的原因,跟衣裳没关系。
他绝对不会故意弄破她的衣裳。
绣花要好久, 缝上其它布又太明显, 不好看了花溪肯定更生气。
必须尽快把它复原,而且要看不出来的那种。
古扉将衣裳拉出来,想法是好的, 但是那也要在衣裳干了之后。
他几下把这件洗好, 湿的没法缝, 只好先挂在后院的绳子上晾着, 故意藏下袖子的位置, 下摆朝外, 衣领朝角落,这样的摆放只要花溪不拿下来重新挂, 不会发现, 他有时间缝个花上去。
缝什么花还要想想。
古扉把自己的衣裳也洗好了, 花溪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始终没有来后院,他小心翼翼朝前院走去,发现花溪又站在门口,闭着眼,不知道在做什么?
肩上落了个小鸟,没发现她是活的,在她身上叽叽喳喳蹦的欢快。
花溪最近时常这样,一站一整天,也不会觉得累,如果是以前,古扉肯定直接过去问,为什么要这么站着?感受大自然吗?
现在问不出口,花溪也不会说的。
古扉绕过她,去了屋里挑针线,中午做饭的时候他准备先花溪一步烧锅,然后趁着机会把花溪的衣裳烤干,缝上刺绣。
因着不能没有布垫在里面,古扉还剪了自己的一块帕子,是练手的时候明生给他准备的,质量不太好,胜在还算软,缝在里头不会搁着慌。
那洞他量过,一个巴掌那么大,补的布必须比洞大,古扉剪了两个巴掌那么大,然后拿着布在衣裳上比来比去,觉得不好的地方修掉些菱角,最后成了一个椭圆形。
布已经搞定了,就差中午做饭了。
古扉记着时间,一边读书,一边关注着,其实他偶尔会忘记做饭,花溪亦然,中午不用他提前,花溪依旧站在廊下闭目养神。
应该是练心境吧,她前段时间因为癸水的事,情绪不太对,她自己也有所察觉,所以将不稳的心境练回来?
说实话,那次古扉也吓到了,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花溪那样,印象里花溪一直很冷静,天性凉薄,淡淡的,仿佛误入尘世的仙子。
他有段时间特别担心她化成蝴蝶飞走,又担心她这个仙子回到天上去,不过花溪答应过他,不会离开的,至少半年之内不会。
半年之内,那不是说她半年后就会走?
古扉拉下衣裳的动作一顿,莫名觉得方才瞒着花溪做事,所有步骤都在计划里的小得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尽是失落和难过。
他不想花溪走,他想花溪留下,跟他过一辈子。
他会洗衣裳,做饭,拖地,烧锅,还会帮她缝衣裳,什么都会,留下来她什么都不用干的,他可以把所有活干完。
他不怕累的,反正也习惯了。
只要花溪能留下。
古扉错过柱子,探出脑袋去看还站在廊下的花溪。
花溪很白,全身上下宛如上等的羊脂玉,白到几乎透明的那种,身形消瘦修长,五官精致立体,她不爱笑,但是笑起来很好看。
她才十二岁,被打入冷宫前刚过了生辰,正好十二,古扉马上要七岁了,其实他们之间只差了五岁左右,但是花溪成熟的像母妃,与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宠溺,眼神里尽是温柔。
他特别喜欢这样的花溪。
花溪睫毛很长的,闭上眼后,眼下投来一道明显的弧度。
古扉瞧着瞧着出了神,搬了个小板凳坐着继续看,冷不防花溪突然睁开眼,朝这边望来,他吓了一跳,本能抱着小板凳落荒而逃,回到后厨时小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不知道为什么?
幸好花溪没追过来,古扉缓了缓,拿起火石点火做饭,锅底下到位了,才想起来还没加水加米,连忙从缸里舀了两大瓢的水,又抓了三把米。
花溪说了,一人一把,正好三把,上面搁几个馒头,然后是小青菜,还有三条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处理好的,放在架子上,菜的后面,古扉差点没瞧见。
他拿走了菜,登时显露出来,大概是花溪准备做饭来着,从空间摘了些小青菜,空间的小青菜和外面的差别很大,古扉一下就认了出来。
鱼也只有空间有,是花溪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弄的,或是昨儿进空间杀的。
既然都已经整好了,蒸上便是,古扉全端进锅里。
记得花溪以前说过,鱼汤和青菜汤,熟后可以互换。
比如青菜汤倒进鱼身上,鱼汤倒在青菜上,这样青菜里有了鱼香味,鱼上也有了青菜味,古扉今儿打算尝试一下。
顺便把花溪的衣裳烤烤,担心烤坏,全神贯注盯着,没烤别的地方,先把破洞的附近烤干,湿的线不好走。
烤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正要缝,门外突然有道阴影掠过,古扉手一抖,针线掉在地上,衣裳也被他藏了起来,没办法,怕被花溪看到。
花溪在后院除草呢,草又开始长高了,离得很近,她歪头就能瞧见他。
古扉没胆子当着她的面缝,索性直接将衣裳塞进自己衣襟里,撑的自己像怀了孕一样。
古扉也不管,饭做好便一溜烟跑了,把花溪的衣裳藏在柜子里,然后才回来清灶,揭盖,给明生送饭。
明生中午是在的,古扉饭从细缝里塞过去,刚要走,忍不住好奇心,又坐了回来,隔着门问,“明生哥哥,你最近怎么来的那么晚?是有事吗?”
明生正在喝稀饭,那稀饭很烫,他只能细嚼慢咽,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冷不防被古扉问了一遭,没有防备,整个人呛了呛。
古扉睁着眼,无辜的看着他,“怎么了?”
明生把衣襟上的米粒擦掉,回头瞧了瞧,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最近确实很忙。”
他不算撒谎,这两天在到处搜罗作衣裳的书,和请教老姑姑,被老姑姑为难,做一些小活计才肯教他,这是其一,还有一个。
最近宫里传疯了,几乎人人都知道。
长锦宫闹鬼。
以前他是不信的,觉得老太监死的有蹊跷,那天亲眼所见,虽然站在最外围,不过他视力很好,叫他瞧见那土就像活了过来一样,不断变高,又变矮,叫人站不稳,纷纷掉了下去。
其他人一样,都看到了,慎邢司尚且禁不住,他其实还不如慎邢司,从小就怕鬼。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死都不怕,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可能,为什么还会怕鬼?
难道是他其实内心深处不想死?
暂时还得不到解答,明生只胡思乱想了一番便正襟危坐,反问古扉,“你在长锦宫半夜有没有碰到什么古怪的事?”
“古怪的事?”摇了摇头,“没有啊。”
每天都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人是没有梦,也不会醒的,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明生叹息,“总之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古扉懵懵点头,“哦。”
明生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般情况下是没事的。”
毕竟是他的母妃,不会害他。
“回去吃饭吧,今天有蒸鱼。”
那鱼不知道用什么养的,格外肥嫩,肉质新鲜,且腥味不大,关键还好吃。
他也吃过后厨婆子做的鱼,绝对没有那个味道,是长锦宫独有的。
上次他问过,古扉说是御花园逮的,那还真是巧了,御花园花花绿绿不少鲤鱼,每次都被他们逮着黑色的草鱼。
虽然没去见过,也知道御花园不可能有草鱼,至于他们的鱼是从哪儿来的,他们不说的话,那就不得而知了。
明生也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互相尊重关系才能持久。
*
古扉回来的时候发现花溪手里拿着一件衣裳,白色的,半湿状态,瞧着像亵衣。
他本来没当回事,想起什么,陡然打开柜子一看,里面空荡荡的,亵衣被花溪拿走了。
花溪是打算洗衣裳,发现衣裳不见了,去了院里一瞧,也没有挂在外面,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在房里一搜便找到了,被古扉藏在衣柜里。
好端端的,藏她的衣裳做甚?
晓得有古怪,细细一翻果然,破了个很大的洞。
古扉心知不妙,拔腿就想溜,被花溪揪住衣领拽了回来,“怎么回事?”
把破洞的方向露出来,给他看。
古扉整个人蔫了蔫,“想帮你洗衣裳,不小心搓破了。”
花溪挑眉,“然后呢?”
古扉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脑袋,情绪消沉,“对不起。”
“还有呢?”
古扉眨眨眼,有些不解,“还有什么?”
“做了错事要做什么?”花溪提醒他。
“道歉?”不是道过了吗?一个不够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有了呀?
古扉认真想了想,陡然一拍脑袋瓜,想明白了,“弥补吗?”
做了错事,当然要弥补受害方的损失了,否则人家怎么肯?
“嗯。”还不算特别笨,提醒两声就注意到了。
花溪把衣裳丢给他,“既然是你弄破的,也该你缝回去。”
那衣裳兜头罩住,古扉鼻息下蓦地传来一股子淡淡的香味,然后就看不见了,目光所及都是白色,他把衣裳拉下来,带着喜悦道,“我这就去!”
跑的可积极了,毕竟花溪没有骂他,也没有恶意揣摩他,比他想象中要好了一千倍,一万倍。
古扉去屋里拿了针线,穿好后打上结,正要去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刚……
回头瞧了瞧嫌头发碍事在编辫子的人一眼。
花溪是不是跟他说话了?
☆、第56章 哈哈哈哈
古扉眉头蹙紧, 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 不然怎么会有花溪跟他说话的错觉呢?
但是没有的话,他为什么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缝衣裳, 本来应该等花溪走了再缝的。
他拿着花溪的衣裳,花溪也没说什么, 似乎知道一样。
所以刚刚不是做梦?
本心里不相信,古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花溪, 同色的线没有了, 我用差不多颜色的啦。”
花溪嘴里咬着头绳,闻言一手抓住辫子, 一手将发带搁在桌子上,没回头,直接道,“别相差太大。”
古扉陡然瞪大了眼, 瞳子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居然不是幻觉?
所以他们真的和好了?
这么轻易吗?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就这么和好了?
“怎么了?”花溪从铜镜里发现他的异样, 边扎头发边问。
古扉连忙摇摇头,“没事。”
只是有些兴奋而已, 花溪居然不生他的气了。
其实时间这么久, 他已经差不多快忘记到底谁错谁对了, 只知道他惹花溪生气, 花溪好几天没理他, 是彻彻底底的不理,说明情况很严重。
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道歉,但是拉不下脸,于是一拖再拖,拖到现在,阴差阳错因为洗破了花溪的衣裳,就那么和好了,习以为常一样,俩人自然而然搭话,没有一丝不协调。
是真的和好了!
古扉立马倒在床上,掩盖不住喜悦,滚了几圈,头下腿上,脚丫子翘上天。
花溪辫子已经编好了,侧过脑袋,铜镜的一角便是滚完安分坐在床边继续缝衣裳的古扉,绷着粉琢玉雕的小脸,认认真真拿针去穿破口的地方。
大拇指带了金色的铜戒,戒指的表面是一个又一个的小孔,可以用这个抵在针尾上,如此针便能来去自如了。
这玩意儿很适合古扉,古扉力气小,有时候就算很薄的布料,也会出现穿不动的情况,在这个的配合下轻松应对。
花溪擦了擦微微积灰的铜镜,里头有个女子,面色如常,只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其实古扉不想吵架,她何尝想?
古扉决定了,在破口的地方绣梅花,正好空间里就有一颗,他经常看,烂熟于心,且给别人缝过,容易上手。
他去干活了,花溪不可能闲着,去了后院打水,后厨的水缸里没水了,古扉又小,这种重活他干不了,都是花溪来的。
缸很大,到花溪腰间往上一点,底下有个宽板凳,给古扉用的,他平时做饭切菜都要踩着这个,要不然够不着。
其实水缸里还有小半的水,但是已经是古扉摸不着的范围,所以要添。
加了一半外面的井水,和空间的井水,稀释了空间的井水,还不到全喝的时候,有一次觉得可以了,结果古扉上吐下泻皮肤表面也出现了淡淡的黄油和脂肪颗粒。
他这么小,体内本来没什么东西的,但是用井水还是给冲刷了出来。
后来都是五五分,喝了一个多月这个比例,该加一成了。
花溪多添了些空间的井水,也就刚放完的功夫,外头突然传来声音。
不是古扉的,古扉还小,说话的时候带一丝奶气,那个声音更像女孩子的。
是谁?还是说她听错了?
花溪把盖子盖好,不盖会落灰,暂时没去做别的,安安静静站在原地又等了等,果然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花溪!”刻意压低了喊她。
花溪走出后厨瞧了瞧,还是没找到人。
“这里。”
那道声音指引一样道。
花溪顺着动静来源看去,果然在偏门角落瞧见了半张脸,其它都藏在门后。
门是后门,单向的,用铁链锁着,整个镶在墙里,没有空余,也意味着除非打开锁,否则不可能进去。
那个人显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开锁,所以只能将门推开一条小缝说话,“发月例了,我来买那个水。”
她只知道叫‘水’,什么水不知道,花溪也没说。
‘神仙水’的名字是花溪卖完之后在别处收梅花树时起的,因着流了鼻血,又动不了,便决定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神仙水。”现在告诉她也不晚。
那人连忙点头,“对,就是那个,我要五份,帮朋友也顺便带几瓶。”
花溪颌首,“你要什么功能的?”
‘功能’这个词是后来的,不指望她能理解,花溪又加了几句,“去油去污,淡化黑眼圈的?还是祛斑除痘的?亦或是皮肤细致,延缓衰老的。”
早就做好了会有人来买的准备,所以并不吃惊,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买的人她居然不认识,不知道是曾经长明宫前院的,还是经过一个多月之后变样了,她没认出来?
那人蹙眉,“以前不是只有一种吗?怎么现在这么麻烦了?”
并不想分区,只想一口气将所有功能都占了。
还知道以前,那应该就是长明宫那一批的客户。
花溪耐心解释,“以前的不成熟,这个是为了对症下药,比以前的好。”
那人也不懂,秀眉倒竖,小脸皱在一起,为难问,“都是什么价格?”
“一样的,五百铜钱。”井水的功效绝对不止五百铜钱,只是她没有途径,而且不能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所以只能将就而已。
一旦手里有钱,立马便会断了这条路,太冒险了。
那人不以为然,“以前在长明宫倒也罢了,现在都进冷宫了,日子不好过吧,你急需钱,我需要水,便宜一点,一百铜板一瓶卖我吧,这个价格不算欺负你。”
她已经很地道了,花溪现在的处境接触不了外界,又需要钱,没有钱寸步难行,已经不是她说的算,她随便开价了,现在换了,变成她们随便开价。
就算一百铜板买五瓶,花溪也必须同意,因为她缺钱。
花溪默然。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一件事,一个多月了,为什么那些买了井水的人一个没来?原来打着压价的准备。
以为她进了冷宫缺钱,所以只要有钱赚,就卖是吗?
她冷笑,钱确实缺,但也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米没了换成绿豆,每日熬绿豆汤便是。
面没了也不怕,红薯越长越多,积累了一小堆,蒸着吃可以,煮着也行,生吃烤着吃,都是美食。
花溪最近在琢磨着做淀粉,有了淀粉可以炸鱼,做蒸菜,羹,能吃的东西更多。
并不是说没有钱就活不下去,它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有最好,没有就像绿豆糕里没有糖,少了些滋味,但还是能填饱肚子。
“五百铜钱一瓶不讲价。”话里透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其实这人既然来了,就已经输了,说明她们需要井水。
井水用完后,太长时间不用,皮肤会重新变差,慢慢的恢复成从前那样,因为体内堆积了新的杂质,尤其是脸上,本就是宫女,要干杂役,风吹日晒,皮肤很容易变化。
不好好保养,又会是黄脸婆,对于女人来说,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爱美的,就看谁能熬过谁吧。
她熬过去了,胜利就是她的,以后还是她说得算,五百铜板不讲价,被别人胜了去,以后她们说得算。
还不知道井水是不是真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也许表面看来是这样,实际上井的源头已经枯了,所以低于五百铜板,她宁愿想其它办法,也不会赚这个钱。
最近叫她发现了一个规律,比如说在空间里种菜种树,有可能让空间变得更大。
种的越多,它扩大的越快,最好是能回哺空间的那种。
类似于黄瓜,西红柿,有时候黄瓜来不及摘,掉在地上没几天便不见了影子,变成了营养,被土地吸收。
土地因此更加肥硕,回哺草木,菜和果树也因此长势更好,不断的来回良性循环。
这是个好兆头,既然被她发现了,自然要多加利用,最近已经把新出来的那些地都犁了出来,全部种上东西,加快空间的循环。
话说回来,空间的果树已经成熟,两年比人家三五年还要壮,结出的果子花溪尝过,味道果然比外面的好,甚至比她前世吃的还甜,所以就算不能卖井水,也可以卖卖果子。
打一炮就走的那种,暂时缓过来,不缺钱之后立马停下,不给别人查到身份的机会。
这个需要明生帮忙,弄两套太监服,她伪装成太监出门,如此想逮她也逮不着,根本没有这个人。
心中有把握,底气便足,“如果嫌贵去试试别家吧,也许有你需要的,又物美价廉。”
那人跺跺脚,“都被打入冷宫了还这么傲,好,我就等着,看你们能熬多久!”
说罢转身就走,步子故意迈的很慢,希望花溪挽留她,生气归生气,东西还是要买的。
那个水很神奇,用过之后皮肤真的嫩了许多。
她从前肤质不好,有时候在太阳底下一晒就会发红,发痒,干,脱皮,但是用了那个水之后,不仅没了异样,干活一天,晚上摸去,脸上还是滑滑的,清爽水润。
用其它的就没这种效果。
这事其他人应该也注意到了,起初刚去别宫,没安稳下来,互相不说,后来时常一起抱怨贵,然后便起了压价的心思。
先按兵不动,等着花溪着急,她越缺钱,卖的价格便会越低,如此她们能享到便宜,因着对所有人都好,得到大家一致认同。
并不是她一个人这么做,只是她的那瓶用完了,脸又开始脱皮,不得已瞒着大家偷偷的来买。
惦记着水,走的越发的慢,但是身后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
花溪这么不懂事?
就为了跟她怄气不做生意了?
其实做生意嘛,就是有来有回,慢慢讲价。
只要喊住她,她也是可以稍稍退步的,一百五十文钱,两百文钱,极限是三百。
五百实在太贵了,刚去别的宫,才拿到第一份月例,比从前少了小半,实在不舍得掏出那么多便宜了花溪。
身后依旧没有动静,她有些不解,蹑手蹑脚,故意不发出脚步声偷偷的回到偏门前,透过缝隙朝院里望去。
花溪正好穿过廊下进屋,走的比她还快还决然。
好啊!
她也生气了。
本来还想着帮花溪多带几个人,或是多买几瓶,现在想都别想,不,以后不求着她来,她都不会来!
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
花溪去空间处理红薯了,古扉就在一边缝破口子,再来到空间,有些兴奋,缝一会儿便四处瞧瞧,缝一会儿又瞧了两眼,看不够似的。
花溪心情不似他那般轻松,毕竟就算做淀粉,也没有那么快,最少十几天才行,要沉淀的。
还有啊,绿豆汤她都喝腻了,几乎每天都煮,所以如果有大米的话,她还是更愿意喝稀饭。
大米是不可再生能源,绿豆可以,所以平时的比例是,三次绿豆一次大米,再好喝也快要喝吐了。
她就是在逞强,不想被拿捏而已。
其实吧,要翻身也不是不可能,需要一点成本。
花溪突然放下红薯,无声无息走到古扉身后。
古扉绣到了叶子,绣完抬头瞧了瞧,没看到花溪,吃了一惊,连忙回身去找,正好和花溪撞了个满怀。
古扉揉了揉额头,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纵然她脸皮厚,在这事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总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感觉。
不过因着事关重大,以后能不能翻身全靠这次了,所以花溪还是说了出来,“借我点钱吧。”
☆、第57章 差别对待
她需要钱买太监服, 无论要不要做买卖, 太监服都是必须的,于她在后宫行走有利,可以更有效的伪装自己,以后也不用畏手畏脚,走一步,藏三下。()
干些不太光彩的事也无妨, 太监的身份就是一层保护伞,至少能让慎邢司的人更难查到她。
慎邢司主事的三件事她并不看好, 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是愚蠢的行为,况且她与主事不熟。
在原文里, 也没有主事什么事,也许是那时候古扉没犯法,所以主事没出场,但是古扉进冷宫,他也没过来看看,不像娘娘有恩于他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那三件事,更像是纵容她杀人, 然后一把掐死她,逮个人账俱获的感觉。
至于为什么没有直接抓她严刑逼供, 说实话, 那三个太监根本无足轻重, 又全是蛀虫垃圾,死就死了,他一个主事不会费神,为什么关注,更像是猫捉老鼠。
猫在抓老鼠的时候明明有能力一把摁住,但是它偏不,它要把老鼠赶到死胡同里,看着老鼠各种挣扎,逃跑,着急,慌乱,装死,它兴致勃勃的瞧着,逗弄着,玩够了才会一口吃掉。
有些人也有这种特殊的癖好,俗称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乐趣。
主事便给她这种危险的感觉,所以她完全没理由依靠他,接下来也绝对不会再因为一些小摩擦动手脏了自己。
那天涉及到她和明生,所以她有些冲动,应该暂时记下那三个人的长相,事后再找机会一一弄死。
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一不晚的是,她还活着,并且记住了这个教训。
“等我有钱了再还你。”
太监服和宫女服差不多价格,一套在百个铜板左右,按照现代和古代的货币差异,百个铜板就是一百块钱的样子,但是购买力完全不同,这个时代工资低,物价也低。
一百铜板可以买一套质量还行的衣裳了,低等的宫女和太监要干杂役,衣裳时有磨损,会主动买的也不在少数,并不会引人怀疑。
就是现在太穷,一百个铜板都拿不出来而已,只好去打古扉的主意。
他最近每天做绣活,积少成多,手里头应该攒了不少小钱钱。
只需要五十个铜板便是,她身上还剩下五六十个左右,这两天到处搜,到处找,凑出来的。
她喜欢把钱塞在各种地方,席子下,柜子里,被子缝隙,昨儿在空间翻了一天,勉强凑够六十二个铜板。
古扉有多少还不知道,希望没有五十,也能有个三四十。
不够一百的话,剩下的钱明生肯定自己出,已经让他帮了很多忙了,不能连这点小事也要他操心。
本来请人帮忙要给好处的,她这反着来了。
古扉愣住了,许久才眨眨眼,表情吃惊和迷茫。
花溪居然管他借钱?
所以他也能‘独当一面’了吗?
花溪以为他不愿意,毕竟是自己的小金库,且他开始做绣活的时候就说过了,要这个钱有用。
“没有就算了。”
说没有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古扉陡然坐直了身子,“我有!”
好不容易成了家里的‘主力’,以后也能帮上花溪,他怎么可能错过,连忙放下绣活示意花溪带他出空间。
进去时是在床上,出来也是,他跳下床,鞋都没穿,赤着脚丫子走到一边的桌子前,微微矮身钻到下面,没一会儿拿着十几个铜板出来。
花溪有些失望,十几个铜板太少了,加一起也不够,不过古扉放下铜板后又跑了出去,从插画的筒里倒出十几个来,然后又去翻抽屉,在角落扒拉了几个,边拿,边嘀咕,“这个怎么这么少?”
花溪数铜板的动作一顿,昨儿她好像记得从抽屉里发现了十个铜板,以为是自己的,于是一起收了。
心里有隐隐约约的印象,觉得她不会把钱放在这里,因为她有空间,空间是自己私有的,谁都带不走,所以通常把钱放在空间,但是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
古扉应该不止这么点钱吧?
她确实没想到古扉跟她有一样的习惯,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到处塞钱,她也这样,就以为是自己的。
花溪默默低头,继续数铜板。
古扉的小金库还不少呢,七七八八有一百多个铜板,说实话,花溪真的没想到。
居然比她还有钱吗?
古扉找完了,回来趴在她腿上,神神秘秘问,“够不够?不够我这里还有哦。”
他跟花溪吵架之后,读书都没那么积极了,几乎全部时间用在刺绣上,一天一条半,两天就有三十六个铜板。
家里的一些小物件,他都换过,比如说筷子,原来的筷子很破旧,上面都腐烂了,碗也破了口子,他每次绣三条,会拿出一半的钱添置家用,知道米没了,最近在存钱买米,借给花溪后又要重新存了。
花溪挑眉。
小王八蛋是不是太土豪了?
古扉不等她问已经拉着她,让她带他进空间,花溪依言,握着他的手,心念一动,俩人出现在草屋里。
古扉走去角落,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帕子来。
不是别的,是他的玉,母妃给的那个,上次想用这个换御医给花溪治病,没用上,回来后明生还给了他。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他现在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带在身上,怕磕着碰着,所以藏起来。
这东西很重要,藏哪都不安心,索性藏在花溪的空间里,这里除了花溪,别人无论是谁都进不去,很安全。
手帕打开,古扉吃了一惊,“我的玉!”
花溪凑过去瞧了瞧,也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
玉的表面出现无数蜘蛛网一样的缝隙,原本细腻的表面坑坑洼洼,羊脂的玉润也像褪了色似的,不那么好看了。
古扉拿起来,情绪有些激动,手上不由自主使的力气大了些,那玉居然碎了。
花溪捡了一块碎片拿在手里,背面是半个字,‘非’下面的两横一竖,确实是古扉那块没错,但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花溪想起什么,陡然从屋里出来,抬头看向空间的顶部。
难道上次空间升级一样出现变化,不是草木的原因,是古扉这块玉?
空间把玉吸收了,所以成长了?于是古扉的玉变成这样?
花溪拿起玉,又细细观察了几遍,空间似乎把玉里的什么东西吸走了。
早就听说过,玉养人,它相当于药,又或是其它的什么东西,这个东西正好是空间需要的?
它升级后除了空间变大了,其它花溪还没注意,或许时间也变快了,以前是二十倍,现在差不多是二十二倍左右,上次她和往常一样,在空间数着时间出去,出去后本该烧好的水烟都没冒。
她以为是自己数错了,没有在意,现在看来空间是真的变了,也许还有其它变化,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目前对空间都是一知半解的,没有开发出它的所有功能。
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多了解了解它,也许关键时刻能救她的命。
“古扉,”花溪招手让他过来,“你知道空间是怎么来的吗?”
古扉还在为玉伤心,拿着只剩下半块的玉面上显露出难过的神色,“不知道。”
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玉上,但他还是听到了花溪的话。
花溪一五一十道,“我曾经为了接一个爬出窗外的孩子,被他砸伤了。”
前世的事就不说了,没必要,搞不好真会被古扉以为是神仙,或是妖怪。
他本来就经常说她是神仙,会法术,但是她不是,她就是普通人,这种思想很危险,万一有一天让她做某件事,她做不到,他会以为她是不愿意。
不愿意和做不到差别很大。
“血浸透我脖间的玉,然后我就有了空间,空间是一块在我体内的土地,进出的途径是我,里外时间不一样,草屋里的东西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井水喝了对身体很好,我只知道这些。”
“前段时间空间突然变大了,如果你也正好是前段时间放进来的,那你的玉很有可能被空间吞了。”花溪捏着那一小角的玉碎,目光闪过一丝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古扉瞧了瞧玉,又看了看她,许久才瘪瘪嘴,把脸埋进她怀里。
花溪听到了抽泣声,断断续续,带着委屈,小屁孩又哭了。
这块玉是他母妃留给他的,唯一一个遗物了,没了这个,等于与母妃的羁绊消失了,所以他难过。
小孩子不会掩盖,也无需掩盖,想哭就哭。
花溪紧紧抱住他,一只手轻轻的在他背上抚摸。
古扉哭累了,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她,“花溪,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放在那里的。”
话虽如此,空间是她的,就像她养的宠物咬人了一样,她有责任的,那玉对古扉来说太重要了,如果没有她,他会戴到原文里他死的时候。
说起这个玉,花溪突然想到娘娘的玉镯子,那镯子也被她放进空间了!
糟了!
花溪连忙放开古扉,冲到另一个房间,在里头翻找了一番,很快拿出一个小盒。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紧张的打开,里头的玉圆润滑腻,透着好看的光泽,居然完好无损。???
为什么这个没有被吸收?
是外面盒子的原因?还是这玉镯和古扉的玉不一样?
盒子只是普通盒子,她随手找来的,本来上面积了灰,有些破烂,她擦洗过后晾干正好够放镯子,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既然不是盒子的原因,那就是玉的原因了,古扉那块特殊?
☆、第58章 你在对吧
古扉的玉是羊脂白玉, 上等的那种,娘娘的玉镯子只是随手戴的,类似于今儿穿粉红色的, 这个镯子更配, 于是戴上, 品级自然比不上古扉的那块。
玉有个说法, 越好的玉, 越养人, 因为它成型的时间久, 出来才能完美无缺,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空间只吸收了古扉的玉, 没吸娘娘的。
它还挑食?
假如让它吞下更多的玉,它会不会升级出更多功能?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升级的途径,但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啊,哪那么容易搞来?
花溪几乎放弃了这条路, 想了想,拿着玉镯子回去,递给古扉, “这个玉镯子很幸运, 没有被吸收。”
古扉接过盒子, 一双眼亮了亮, 手伸进里头, 将玉拿起套在自己腕上, 但是太大了,空了许多,够塞他两只手的。
古扉又把玉放进木盒里,盖子合上,递给花溪,“花溪,还是你放着吧,我怕把它弄丢了。”
花溪微微一愣,很快笑开,调侃问,“你就不怕我把玉拿去卖掉?我现在很缺钱。”
古扉摇摇头,“不怕,而且这玉镯子本来就是母妃留给你的,所以你留着也好,卖掉也罢,都无所谓。”
面上的不舍几乎要溢出来,“但是……”
花溪等着下文,“但是什么?”
不舍之色更加明显,指头不由自主捏紧了盒子,不多时又放开,“没什么。”
既然都说了随花溪处置,再说什么更像不遵守前面的话一样,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
其实不用说,花溪已经明白了,“放心吧,不到关键时刻,我不会卖的。”
没有说死,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也许古扉有危险的时候,也许明生有危险的时候,也许很快,也有可能一辈子用不上,然后跟着古扉一生。
“嗯。”他相信花溪,花溪知道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肯定不会轻易卖掉的。
花溪揉了揉他的脑袋,“也绣了一天了,累不累哎,累的话去玩一会儿吧。”
古扉点漆似墨的瞳子微微放大了些,里面装满了期待和回味,“那我去了。”
他确实很久没来空间玩过,没有摘过菜,也没有逮过鱼,还有螃蟹,自从上次吃过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但是跟花溪闹掰了,倒也想来,拉不下脸。
好不容易和好,当然要痛快的吃一场。
他去玩了,花溪便坐在屋里,数铜板,古扉的加上她的,大概是一百七八十左右,买一套衣裳绰绰有余,也许还能买些米,就是没钱买面了。
米和面缺一不可,还有太监服,必须要有一套。
花溪最后还是决定把钱用在太监服和面上,米的话暂时用绿豆汤红豆汤代替,面是主食,蒸馒头下面条,蒸菜和煮胡辣汤都可以,吃法很多,不能没有。
抬头从朝窗外看去,古扉脱了袄和棉裤,下水逮鱼蟹。
空间变大了,草屋也变大了,原来正好的窗户现在高了一点,花溪要坐直了身子才能露出脑袋,提醒古扉,“把石头掀开,底下全是螃蟹。”
石头是她刻意捡的,在其它院子里,有个枯了个小鱼池,里面放了很多石头,像模像样搞了个假山,被她搬进了空间,鱼和蟹都爱钻那个。
古扉听到了声音,远远‘哎’了一声,依着花溪的吩咐搬开石头,果然底下很多青蟹到处乱跑。
花溪以前教过他,怎么逮蟹,只需快狠准便是,古扉撸起了袖子,连忙探手去抓。
“哎呀!”
他被蟹夹了一下。
花溪看到了,不自觉露出微笑,两个人的日子比她想象中有趣多了,至少她自己的话,绝对不会经常笑。
知道古扉一时半会搞不定,花溪出了空间,去找明生,把钱给他,让他帮忙带东西过来。
当然啦,为了犒劳一下辛苦帮忙的人,晚上不仅吃蟹,还蒸了鱼和虾。
倒也不用瞒着明生,明生应该大概猜到了,要不然他们在冷宫,几乎没可能弄来这么多新鲜的食物和鱼虾。
他是个聪明人,几乎从来不问来历,说实话,花溪很感激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弄死了老太监,否则遇不到这么好的明生。
明生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一大清早便带来了两套太监服,一套新的,一套旧的,旧的是他以前换下来的,也没怎么穿,只微微褪色了些,没破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就扣子掉了一颗,被他装进口袋里,没缝,男孩子一个人生活没那么将就,有条件就换了。
明生算是后宫太监里日子过的比较滋润的那种,身上经常带着糖果,和各种书,还给古扉买了不少,花销和月例不成正比。
不过就像他不问花溪水产哪来的一样,花溪也不问他,钱是哪来的,两边互相尊重。
把旧的也给了她,明生似乎很不好意思,想解释来着,花溪直接拦住了他,说她正好需要,简直及时雨,明生面色这才缓了缓。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花溪买太监服做什么,无非更自由的在后宫生活而已,假如真伪装成某个人,一套衣裳肯定是不够的,她需要换洗的。
正好他有,还是多余的,他大概一年换一套,一年也就穿一季而已,所以衣裳没那么差,因为掉了扣子不想缝,索性买的新衣。
花溪缝上扣子便是。
除了衣裳,还有一袋子面,比想象中袋子大,花溪估摸着明生又偷偷的掺钱进去了,否则不可能买到这么大包。
他每次都这样,弄得花溪都不好意思找他买东西,怕占他便宜,虽然他自己很想的开,还总觉得每天蹭饭过意不去。
其实他自己也帮了她们不少忙,有一说一,明生很记恩,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花溪拿到了衣裳和面,面是开门给的,否则门缝进不去,也不想让明生太吃亏,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有来有回才会越来越深,所以门关上前,她问明生,“你有想吃的水果吗?”
明生有些意外,“你有?”
花溪摇头,“没有,就是问一问。”
说有的话,明生肯定不说实话,估计会告诉她不喜欢吃水果,没有他才会老实交代。
明生想了想,道:“樱桃?石榴?”
花溪眼中闪过什么,“冬枣喜欢吗?”
真是太好了,无论是樱桃和石榴,她空间里都有。
明生蹙眉,“还行吧。”
还行的意思是说可有可无,花溪又问,“龙眼呢?雪梨?葡萄?香蕉?”
明生目光有些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想猜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花溪自然不可能让他猜到,没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催促道,“快点。”
迟疑了一下,明生还是回答了,“龙眼很喜欢,不过现在已经吃不着了吧。”
季节过去了,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吃不着,只能吃些干货。
干货叫桂圆,新鲜的叫龙眼。
“雪梨,葡萄和香蕉不喜欢?”花溪还在问。
明生摸了摸脖子,“雪梨还行,香蕉没吃过,葡萄太酸了,不喜欢。”
香蕉是稀有的品种,据说只能种在特殊的地方,他倒是见过,但是没吃过,不晓得好不好吃。
花溪笑了,“你等一下。”???
还真的有不成?
想也知道,花溪不会无缘无故问他这个,明生瞳孔放大,心中微微吃惊。
他以为花溪的极限就是那些水产,可能是在哪发现的,宫里有好几个花园,大的三个,小的也有好几个,还有一条鲤鱼河。
鲤鱼象征着吉利,这条河被保护的很好,有百年的历史,时间一久,它里头自然会生一些草鱼和小虾,记得以前几位娘娘也放生过乌龟和螃蟹,所以定是在那条河捞的。
这个可以解释的通,如果花溪真的拿出些水果,那便解释不通了。
希望只是逗他玩玩。
明生紧张的等了一会儿,花溪再来时手里拿了个油纸包,油纸包凹凸不平,里头像是装了什么一样。
门缝被人拉开,油纸包从里头塞了出来,搁在地上。
花溪什么话都没说,门关上人便离开了,留明生一个人风中凌乱。
她居然真的弄来了?
是怎么弄得?难道……
明生赶忙摇了摇头,花溪不是那种人,他感觉得出来,她不可能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出卖些什么。
那是哪里来的?
又卖掉了什么物件买的吗?
如果卖东西的话,肯定会经过他,没有说明不是。
明生将油纸包拆开,里头果然是方才他提到的水果,还有花溪提到的。
明生摘了一颗葡萄尝了尝,意外发现并不酸,是甜的,又甜又水,还很新鲜,不像是从宫外运的。
可是宫里没有这玩意儿,只能从外运,吃的经过多方检查,基本上第二天才能送到,已经算很新鲜了,但是他感觉没有这个新鲜。
将整串葡萄提出来,断口还带着青色和微微的潮意,说明刚摘下来的?
难道花溪发现了果园子?
宫里有果园子吗?还是谁偷偷的种的?
怀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明生没再动那包水果,想放回去,怕搁在地上被虫和蚂蚁吃了,喊花溪也不应,只好晚上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躺在床上时还在琢磨。
到底哪来的?
没弄清楚之前不敢吃,怕把花溪吃的倾家荡产,毕竟水果是奢侈的东西,除了各宫娘娘之外,旁人就别想了。
明生把油纸包塞进抽屉里,不放心,又带进自己睡的地方。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床了,都睡在床下,床上伪装成人没有回来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能睡个好觉,并且没人打扰,那人找不到人,干坐一会儿便走。
床底下塞了张破席子和破被子,是他以前换下来的,本来打算扔来着,突然灵机一动,将床底下打扫打扫,席子和被子铺上,着实睡了几天安稳觉。
明生小心翼翼将油纸包藏进被窝里,水果容易破,刻意放自己远了一点,周围包好,确定没有一丝缝隙后才吹了蜡烛,假如流汁了,甜的东西会生蚂蚁。
鞋子也脱在床底下,最下角的位置,然后便弓着身子躺下来。
床太矮,不弯腰容易撞到头,他刚开始睡这里的时候不适应,几乎每次起夜都撞着脑袋。
现在好多了,三次里头撞一次,勉强也算比原来进步。
明生盖好被子,刚要睡,门外突然传来开门的动静,他一惊,蓦地屏住呼吸,手摸在枕头下。
那里又藏了一把新剪刀,宫里不能带匕首之类的武器,但是剪刀不算武器,会有管制,比如谁有,都记录在册,以后真出了事可以很快抓到人。
每个寝屋差不多都有一把,毕竟他们也是人,需要做些缝缝补补,剪刀能用到的活,明生很不巧,一个人住,所以他可以单独领一把。
上次的被收走了,这是新领的。
小剪刀,没什么大威力,出事的几率很低,也没人在意,它主要用来剪剪布料和一些小东西。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就像踩在他心头上一样,他听到自己疯了似的‘砰砰’的心跳声。
他会不会发现?
会不会来抓他?
仔细一算,怎么也有七八天了,他能混到管事的位置,自然不蠢,一两天见不着人可以说是巧合,两三天,三四天还见不着人,就不巧了。
“我看见你了。”
明生心里一紧。
不过他很快摇头,不可能,他很谨慎的,没道理能看到他。
“你在屋里对不对?”那个声音继续道,“我刚刚看到屋子亮了。”
☆、第59章 别的优点
明生浑身僵硬。
他知道?
他刻意守在门外等着?
不不不, 不可能,不会的,他那么忙,没理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花那么多心思。
怎么说也是管事, 想要多少长得好看的太监没有?主动爬床的也不在少数, 找不着他,去找别人便是, 别人都是自愿的,肯配合,肯服侍,多好,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专门等他?
也许是去哪路过看一看,想诈诈他, 诈出来了便顺便做些什么, 没诈出来再去找别人?
对, 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只要不出去,他觉得自己猜错了就会走。
再等等,他马上就会走。
明生紧了紧手里的剪刀,呼吸窒了窒, 胸膛剧烈起伏,鼓动的脉搏从胸前一直蔓延到额间和耳朵上,像要冲破束缚出来一样, 难受得厉害。
外头脚步声还在不断传来, 人未到, 一股子酒气先熏了满屋。
啪!
一盏灯笼放在地上,光瞬间映来,照亮了整个床下,明生整个人抖了抖。
地板被人踩的咯咯作响,两只脚停在那里,很快微微前倾,一只手半撑着木板,那人侧躺下来,隔了灯笼看他。
“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在这里。”
明生失控似的拿着手里的剪刀冲了过去,和无数次一样,没有成功,剪刀被那人轻而易举夺下,扔去角落。
砰!
灯笼不知道被谁打翻,里头的蜡烛倒下,油蓦地浸透了火绳,光‘嗤’了一声熄灭,屋内重新陷入黑暗,只余下打斗和磕磕碰碰的声音。
毕竟是在床下,空间小,施展不开,许久才安静下来。
“明生,”寂静的空间里传来说话声,“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明生冷笑,“如果有人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也会讨厌那个人。”
“是吗?”
那人不以为然,只微微往里挤了挤,一股子酒味更加浓烈,明生快要窒息了,想出来,但是他堵在外头,出不来,只好往里靠一靠。
“明生。”
明生没说话。
那人又喊了一声,“明生。”
明生还是沉默不语。
“明生。”
那人锲而不舍,仿佛他不回应,就一直喊下去一样。
“你不该长得这么好看的。”
明生咬咬牙没说话。
坏人真会给自己找借口,明明是他自制力不强,反倒怪到受害人身上了?
“如果你再丑一点就好了。”
明生去找被丢在角落的剪刀,他在里头动来动去,那人也不管,继续道,“我这个人比较执着,不喜欢则已,若是喜欢上了,不弄到手不罢休,因为喜欢又得不到的感觉太难受了。”
酒是个好东西,会让人不自觉吐露些心声。
“我自小被卖进宫里,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有没有兄弟姐妹,带我大太监很苛刻,总会打我骂我,我那时候便想,凭什么只能他打我?不能我打他?”
“想打他很难,但我还是做到了,升成了小管事,比他还高一级,他要看我脸色。”
“再后来我见了大管事,大管事很威风,去哪身后都跟着一群小管事,小管事要觍着脸吹他马屁,又是塞酒又是塞银子的,我也想像他那样,于是我又升了,挤掉了他,升成了大管事。”
“大管事并不是尽头,上头还有副总管,总管,如果我还像以前一样,叫人挑不出毛病,或许下一个副总管,甚至总管会是我,可惜……”
他现在有缺陷了,喜欢上一个人,还不是情愿的,是他逼迫的,一旦捅出去,于他而言便是污点,有污点的人不可能再往上升,还有可能掉下来,毕竟他屁股底下的位子虽然不大,但也有不少人惦记着。
他心里明镜似的,可他自小没爹教没娘养,什么都是自己学来的,不择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也是他在残酷的后宫中摸索出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踩着尸骨一步步上去,二十年来没有出过错,叫他更加笃定,自己做的是对的,至少那些跟他念头不一致的,要不已经死了,要不已经让位,叫他混到了大管事的位子,离副总管和总管一步之遥,探手可得一样。
然树大招风,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污点和弱点,只好放下那份野心,老老实实窝着,他不甘心,可没有别的办法。
其实有,比如杀了明生,让污点消失,他尝试过动手,但是做不到。
毕竟明生是不一样的。
他是第一个给他递热水的人。
那大概是个冬天,天气很冷,他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人走,他喜欢没人的时候四处检查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再走,越是身处的位置高了,盯着的人越多,他前面那个大管事就是因为不小心,被他抓到把柄,设了个计谋让总管‘自己看到’,于是换成了他。
既然晓得,自然不可能出跟那个人一样的纰漏,所以每次都会避开别人,再检查一遍。
他以为他已经是最晚的那个了,到了院里发现还有人没走,抱着个水囊,在值夜。
他路过的时候那人喊住他,‘兄弟,你又是最晚的一个啊,被欺负了?’
说起被欺负他好像有很多经验,招呼他坐下,教他如何避开被欺负,如何反击,如何让他们老实下来,还将怀里的水囊分享给他。
那是他第一次来了兴趣,接过别人的水喝了。
他生性多疑谨慎,但凡吃喝都要用银针验一验才会送进嘴里,但是那晚就像鬼迷心窍一般,直接灌了下去。
水是热的,喝完之后胃里暖暖的。
那个值夜的小太监冲他挤眉弄眼,说里头放了点茶叶,喝起来很香云云,边絮叨边亲切的揽过他的肩膀,让他以后再被欺负了就去找管事,管事会管的,管事不管就来找他,他有办法让管事管。
大抵是天太黑,燃灯的地方又远,那人没有看清他身上颜色不一样的太监服,他也认不出他的,只记得那张白皙精致的脸。
好在之后的每一天,他都瞧见了那个小太监,还是那个地方,那个昏暗的灯光,和递来的水囊,带着热度,喝下去暖呼呼的。
他经常听他抱怨各种不公平的事,还说新上任的大管事手不干净,每次往上升,都有人死,且不是一个两个,肯定是他杀的。
那时他只是心中一动,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他再去的时候,没瞧见小太监,一次以为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不巧了。
他知道了,小太监发现了他的身份,所以故意避着他,虽如此,他还是每天都路过那里,然后坐一会儿。
他是个十分执着的人,这份执着可以持续很久很久,一坚持就是好几个月,小太监躲他躲的更厉害,但他喜欢小太监。
喜欢的东西,无论是物还是人,天上还是地上,只要他想要,即便是耀眼的星星,他也要亲手摘下来,牢牢握在手里。
他强迫了小太监,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带着恨意。
恨小太监长得太好看,让他二十多年的生涯有了污点,也恨他无故撩拨,又很快抽身离开。
就像一个失了承诺的负心汉一样,轻而易举忘了他,不知道与谁换了班,换去了哪,叫他找都不好找。
不过他到底是大管事,手底下有些权利,还是让他找到了,调换了回来,在自己的身边。
水太好喝了,小太监可以无情,说忘就忘了他,继续自己的生活,他做不到。
他要继续喝,喝到腻为之。
然而那水好喝到过分,非但没有喝腻,反而越发上瘾。
“长得好看真讨厌。”
事后他认真想过,明生和别人的区别在哪,也有人给他递过热水,还给他按摩,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做的比明生还好,明生只是意外,做了一段时间后就没继续了,那些人可以坚持半年,一年。
所以明生到底好在哪?
大概是他那张脸吧,长得很是独特,原来因着有丽妃的原因,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最多被欺负欺负,脸上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但是从来没人敢对他动别的心思。
毕竟是丽妃看上的人。
后来他给丽妃选了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太监,丽妃那边当即松口,忘了小太监,这盘菜自然而然到了他嘴里。
此后再做些什么便方便许多,几乎无所顾虑。
不过后来他的位子做稳,接触的人更多,也着实见过几个比明生漂亮的少年,各个如同白玉似的。
其中一个还曾经摸黑进了他的屋子,知道他有断袖之癖,所以毛遂自荐,想顶替明生的位置。
他确实比明生长得好看,机灵,会来事,按理来说选他绝对比明生好,明生总会惹他生气,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样,叫人难受的紧。
但他还是拒绝了那个少年,选择了明生。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他根本没有断袖之癖吧,只是恰好那个人是男的而已,如果他是个女子,也是可以的,性别无所谓。
但是别人不行,至少不能是男的,女的——似乎也不行。
所以他更不懂了,为什么男子女子都不行,长得比明生好看的也不行,比明生乖巧懂事的更不行。
所以明生到底跟别人不一样在哪?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
☆、第60章 为什么呀
明生还在床底下摸索, 他记得那把剪刀被甩在这里, 似乎还撞到了墙和木头, 发出轻微的动静, 应该就是角柱和墙连接的位置, 为什么没有找到?
掉去哪了?
他跪在地上,双手不断换着位置, 顺着墙角一路摸去, 指尖突然一疼, 被什么利器划到一样, 是那把剪刀!
明生心中一跳,他有武器,床底下又黑,看不到他的动作, 也许……
也许能成功!
杀了他, 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可是……
明生心头涌上一股子迷茫, 之后呢, 之后他要怎么办?
他会被抓, 会被处死。
其实也不一定,他还可以拿着这人的主事令牌,假装带着任务出宫。
一旦离了宫, 出了京城,便如鱼儿进了大海, 鸟儿飞上天空, 再想找他就难了。
他身上有些银子, 足够他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租个铺子,做不到大富大贵,不缺吃喝还是可以的,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他?
这个人毁了他,即便以后他去了别处,还是忘不了在这里的遭遇,这个人对他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该死!
杀了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半夜有人打开他的门窗偷摸进来!
在皇宫积压多年的怨气也能得到疏解,最重要的是,他自由了。
只要杀了他!
明生陡然握住微微发抖的右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杀个人而已,不,他是畜牲,把他想象成鸡鸭鱼,一剪刀就好。
是为民除害,也是为了解救自己。
右手终于不抖了,剪刀也稳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想办法过去,对方先朝这边靠来,那股子浓烈的酒气瞬间充斥鼻腔,他听到对方问,“为什么不说话?”
明生往角落里挪了挪,像往常一样避着他,他太聪明了,只要表现出一丝异样,便会被看出来,然后反制。
明生很少鼓起勇气杀人,他承认他怂,不敢是一回事,只要一想到后果,即便再难以忍受,也会打消念头又是一回事。
毕竟他还年轻,不想死,想好好的活着,熬到出宫的时候,去见一见他的亲人,吃一碗爹娘做的小馄饨。
且那人过于强大,他始终找不着机会。
这次不太一样,那人喝了酒,很多很多,酒是个好东西,会麻痹人的意识,他今天不仅话多了些,还与平时不一样,至少没对他动手动脚,像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似的,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他喝醉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应比平日里慢,方才被踹了好几脚,脑袋也磕了几下,没有痛觉似的,揉都不揉一下。
这很好,意味着待会他动手,又在夜色的掩护下,对方可能都来不及抵挡。
现在还不行,距离有点远,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近到他可以快速出手,一剪刀捅进对方的胸口。
似乎是他没回应,那人有些疑惑,又往这边靠了些,问,“你在做什么?”
明生还是不说话,床底下太暗,即便他努力睁大眼,还是瞧不起对方的模样,只隐隐约约感觉热度传来。
是人身上的,有些人体热,还没靠近,气息先袭了过来,说明俩人的位置已经很近了,现在只要摸索出他的心脏在哪便是。
明生动了动,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对方的肩膀,在他左边,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屁股底下挪了挪,正面朝这边。
在床底下待得久了,眼睛慢慢的有些适应,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瞧见一道黑影堵在他身前,就是现在!
明生陡然将手里的剪刀送了出去,剪刀比较小,他又不清楚使多大劲,第一下没有捅多深。
他一着急,又狠狠往里送了送。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手里也是一片粘腻。
明生后脑勺陡然一疼,被推的踉跄一下撞在墙上,随后是拉扯和暴怒的声音,“你敢!”
明生很害怕,想象是一回事,真做又是一回事,他怕自己现在就被打死,怕那人真的死了,他根本来不及跑就被抓去砍头,还怕那人死不了,以后加倍的折磨他。
可是做都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明生心里又生出一丝快意,他伤了这个人,即便不死,肯定也会疼上一阵子,他疼,他就开心,等于为自己报了仇。
不,还太便宜他了,没要了他的命,那把剪刀已经丢了手,他没机会了,今儿也许会死在这里。
那人狂怒之下下手很重,明生额上,臂上,背上身上不断传来疼痛,他急爬了几下,想着只要离开了床下,他就安全了,因为这个人受了伤,跑的不如他快。
床不算很大,他又靠着墙,只需要防着一面就好,另一面是安全的,兴许是打累了,他感觉攻势缓了缓,明生趁机又爬了两步,还有两步的距离就能到床外了,一步,他就要出来了!
明生突然一惊,他的脚腕被人拽住,那人力气很大,死死将他朝床下拉去。
不要!
不能回去,会被打死的!
明生拼命挣扎,但是他力气不够,且身上挨了太多下,很疼,疼的他使不出劲,只能眼睁睁看着铺了毛毡的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求你……”声音里带了哭腔。
这是他第一次放软态度,平时即便真的被……,他也没哼半个字,今儿不一样,他就快被打死了。
喝了酒又受了伤的人失去了理智,下手很重很重,他怕自己熬不过去。
他还不想死,没有出宫找到自己的亲人,也没尝上爹娘包的小馄饨,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吃花溪做的煎草鱼,蒸螃蟹,和蒜蓉虾,陪古扉再念一回书。
还没有教他缝衣裳呢,现在死了,古扉会以为他背信弃义,不守信用吧?
“放过我吧。”
明生浑身颤抖,那种战栗从内到外,由身上一直蔓延到脚腕,被握着的人感觉到了。
迟疑了一会儿,那手松开,明生惊恐中透着微微的喜,连忙爬出来,刚站起身子便迫不及待夺门而出,头都没回一下,他不敢回,怕看到叫他恐惧的东西。
他走的是正门,门没关,朦胧间似乎还能瞧见数次跌倒又爬起的身影。
床下的人闭上眼,隐约明白了点。
明生确实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胆小,怕他,不乖,不配合,甚至都不喜欢他,总想着杀他,惹他生气,有那么多比他优秀的人,为什么他还是喜欢明生?
原来不是因为旁的,跟长相也无关,单单纯纯是那天晚上拦下他,说天冷,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就这么简单。
旁人再好,也是在晓得他身份的情况下,阿谀奉承,刻意讨好,明生不是,他只是纯粹的想帮一个‘也许在被欺负,每次都熬的很晚才能干完活’的人而已。
他是善良的,干净的,所以他特殊,是不一样的。
男的女的,长得再漂亮也不行,只有他行。
可惜,人心似乎跟权利,或是旁的那些不一样,不能靠抢,也不能靠夺。
他明白的太晚了。
*
明生疯了似的,一路狂奔,四处逃跑,他要找个那人追不上来,也不会追来的遥远地方,最好有坐的位子,他很累,需要歇歇。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明生跑不动了,停下来休息休息,不经意间抬头一看,‘长锦宫’三个大字透着沧桑阴冷的味道。
这个院子闹鬼,他知道,还亲眼瞧见了。他从小怕鬼,因为母亲总爱拿‘不乖会被鬼吃掉哦’这样的话吓他,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自从晓得里头闹鬼之后,他再也不敢一个人大晚上不睡觉守在这里。
天刚擦黑人就走了,反正也没人管他。
他瞧见那三个字,第一反应是心惊,然后想换个地方,但是突然忆起了里头住的两个人。
是他的好朋友,给他饭吃,陪他聊天,一起打闹,大概也因此,叫他此刻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安心了些。
细想一下有鬼有怎么样?比人心更可怕吗?
似乎也没有。
明生咽了咽口水,在门口楼梯上坐下,风刮的很大,他方才有睡觉的意思,所以脱了外衣,只剩下一身单衣,被风一吹,刺骨的冷。
疼痛能使人疯狂,也能使人清醒,他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回去,看一看那个人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活着,他必须想办法出宫,怕被报复。如果死了,他更要出宫了,还活着他出宫会有点难,要找管事盖章告假,管事那么忙,哪有空理他。
所以明生更希望他死,他死了有他的令牌在,无需支会其他人写什么信,直接就能走了。
明生又坐了大半个时辰,手脚冻的僵硬,实在受不了了才回去,也是跑着,没花多长时间,很快到了集体寝屋的地方,在角落找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特殊的,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且一个人,门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没关上,他小心翼翼跨进门槛,没有急着去看那人,反而去一旁点了灯,然后借着火光打量四周。
因着全程都在床下,外头反而没什么变化,只铺在床边的毛毡歪了歪,上面有暗红色的血迹,再旁边是半个身子。
那人的位置很巧,正好半边在床下,半边在床外,就像他的人一样。
初接触的时候,以为很干净,后来才发现另半边的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和死活,一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现在遭报应了吧?
死了吧?
明生突然一愣。
真的死了吗?
他悄悄的走近了些,余光暼见一旁的花瓶,拿在手里防备着诈尸,但是直到他走近,床下都没有一点动静。
那人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与职位不符的是那张尚显年轻的脸,他今年才二十五六吗?
明生不记得了,只知道在没有暴露出禽兽一面的时候,他对他印象还不错。
明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长颈瓶,稍稍矮下身子查看,没有反应,用指头在他鼻息下探,还是没有反应。
真的死了?
他成功了?
杀了这个败类?
明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可思议来。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抱过希望,最大的奢望是同归于尽,现在不仅杀了他,自个儿也完好无损?
身上的伤和死比起来微不足道,以前也经常挨,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明生瞧了一眼半躺在床下的人,这人似乎没怎么挣扎,他只胸口受了伤,如果挣扎或是喊的话,或许还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但是他没有。
还有方才……
明生瞧了瞧脚腕位置。
他都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那人突然松了手。
他很是想不通。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