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十分安静,只有船篷外雨水滴落的声音。茗依然颤抖着挡在两人之间。
沉默。
窗外的雨落得更急,水珠密集地砸在窗棂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沿着木框缓缓渗入,顺着墙壁洇出一道浅浅的水痕。屋内静得出奇,外面的搜查声隐约飘进来,渐渐远去,又再慢慢靠近。
“承蒙阁下舍命。”菱儿苦笑道,“但没用的,这箭带有鲛人的灵,无论往哪个方向射,都只会落在目标身上,一旦被锁定,你想站在我前面挡是挡不住的。”
“这是汐华弓的机密,你怎么会知道?”璇姬道。
“怕被人知道,就杀了我吧。”菱儿往前走了一步道,“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么?如今我就在这里,想杀便杀吧。”
一声脆响,酒坛盖纸被揭开,柴奴踉跄着跳了出来,坛子翻倒在地,咕噜噜地滚了一圈,停了下来。
无人作声。
柴奴站在坛子前面,头发散乱,只穿了件中衣,呼吸急促。
菱儿横跨一步把她拢到身后,解下外衣反手递给她。
“原来你也在?”璇姬打量了她一下,冷笑道。
“我……”柴奴囫囵将外衣系上,抬头看了一眼,却竟望见茗明亮柔和的目光,忙又低头,心中羞愧难当。
“你们躲在我的船里做什么?”璇姬道。
“我来带她走。”菱儿道。
他们一边说话,柴奴却低头回想着方才瞥见的茗的目光,暗道,“我这般情景,他们定然以为我与菱儿做了不堪的事,璇姬自然是瞧不起我的,可是莲的眼神里没有一点鄙视怨怼之意,她这眼神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的明亮温柔?她看我为什么是用这种眼神?”
“她是我的人,我要带她送官府惩治。”璇姬道。
“她是我的人。”菱儿道。
“她什么时候做了你的人?”
“她一直都是。”
柴奴慢慢往窗边移动了两步,眼睛盯着璇姬手中的汐华弓,心道,“他们这样说下去,璇姬定然要杀菱儿。莲不想让菱儿死,可是保住菱儿便是违背了璇姬的命令,只怕整个白水都要遭殃,她自己也不能保全。我得替莲出手保护菱儿。可是这箭已在弦上不能收回,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菱儿的性命,又不让莲姐姐受牵连呢?只有……让她的箭……不,让她的恨,转向别的人。”
璇姬道:“你是说,她进白水府的时候,就已经是你的人?”
“在那之前就是了。”菱儿道。
璇姬冷笑道,“原来如此。”
柴奴脑子里转了一圈,定了主意,开口道,“不错,我从一开始就是菱公子的人,菱公子身份特殊,长大后如履薄冰,为了知道你们的举动,把我送到族长身边做他的线人。我本想设计诱惑族长,从他那里套出信息,可是族长心中只有你,我百般引诱也不为所动,只好设法让他收我为养女,以便时时窃取消息。本来这一切计划得好好的,却被你这个贱种打乱了……”
“贱种?”璇姬冷笑道。
柴奴身体慢慢向窗口挪动,尽量让璇姬的视线离开菱儿,大声道,“对,我说你是个贱种!这世上那么多女人,凭什么你却是最美的那个?凭什么那么多男人都那么痴心地爱你?凭什么我喜欢的人心里只有你?”
“柴奴!”茗喝道。同时璇姬道:“凭我是太和氏朱鹭!柴奴,我几次三番容忍你,好言好语地劝告你,希望你就此悔改,可惜,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美意。”
一阵风从窗口涌进舱内,柴奴余光看着窗边桌上的夙洄镜,心里不停打着算盘,口上继续马不停蹄地道,“你是璇姬又怎样?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菱儿的父母是私通的奸夫□□,可是茗既然已经和她有了婚约,却十几年不归,还在外面跟你好上了,这边风矢箏也和别人在一起,那有什么错?风矢箏虽是他未婚妻,毕竟跟茗见都没见过。茗已经有了婚约以后,你不也还是和他好上啦?既好上了,后来又勾引了他的哥哥,若风矢箏是□□,你岂不更是了?我还听说,你母亲嫁给太微帝后,又与敌军首领生下你。你说菱儿是奸夫□□的孽果,你自己岂不也是?凭什么你可以拥有所有人的爱,凭什么我不能?”
一个纤长的身影站在光晕之中,璇姬斜身而立向她搭弓,小小的弓在手中闪着白色的光,晃得柴奴睁不开眼。
璇姬把弓对着柴奴,道:”柴奴,你别忘了我是太和氏朱鹭。敢和我争东西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风大了,河上的风雨混着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柴奴攀上窗台,抓起窗边桌上的夙洄镜,镜子背面冰凉的触感渗入掌心。
柴奴看了璇姬一眼,冷笑道:“我倒是想和你争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