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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菱儿

作者:只只夙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水城的结构简单明了。城外是一片田地,田间分列着一个个小土包,这是人族平民的居所。进了城,一条大路将城郭分成东西两半,西面是王公贵戚住的,东面则是普通的神族所居。城的西北面是王的住所,另外有墙。


    说是墙,不如说是围成一圈的房屋,四角是塔楼,正南有三个拱门,走进门,房屋的内侧有回廊,中间一大片水磨石板铺就的地,空空荡荡的,当中有个祭坛,上面残存一些暗色的血迹,是宰杀牲畜的记印。


    空地对面是一个青灰色石头垒的的房子,巨大的屋顶又高又尖,稳稳地俯视着大门。


    茗指着房子道:“这是我们白水家的祠堂,也是平日里主持族中事务的地方。”


    祠堂的两边各有一间耳房,左边又开了个小门,走过小门,又是一片开阔的院子,院子的最中间被一个巨大的方形水池所占据,水池中开着睡莲。水池两边砌了一圈花圃,百花争艳。院子四周也是一圈房子,房子里侧是宽大的回廊,回廊内外侧各有一列移门。如今天气晴好,靠院子的移门便都移开在旁边叠着。回廊的地面铺着光滑的木板,用漆涂成鲜艳的橘红色。回廊另一侧便是房间,大多掩着移门,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


    一个中年妇人遇到茗,忙跪下行礼笑道:“早就听长老们说起大人要带夫人回来,只是夫人首次于归,礼节繁杂,说是要到七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茗道:“这个不是我夫人,是我夫人的人宠。”


    妇人瞥了柴奴一眼,转头笑着对茗说了一番“喜得姣宠”之类的恭维话,看她时的目光却由恭敬转为了无视。


    等那人走了,柴奴拉了拉茗的手道:“我明明长得和白水夫人一点儿也不像,为什么他们还总把我当成是她?”


    “我如今只娶了璇姬一个女人,他们又没见过她,所以看见我牵着个姑娘,就想当然地以为是璇姬幻化的。”


    “有没有办法让大家一眼就知道我不是璇姬幻化的?”


    “让大家觉得你是璇姬幻化的,拿你当王姬对待不好吗?”茗道。


    柴奴苦笑,心道,“我只因不想再见到小鱼和璇姬,这才答应了茗来这散心,没想到还没到都城半天,白水夫人的名字就听了好几百次,自己还被人当成白水夫人七八次,真是尴尬。”


    “办法倒是有,但我知你不喜欢,所以没有提。”茗忽然道。


    “难道你要在我额头上贴张纸,上面写’我不是王姬’?”


    “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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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夙洄镜 4.8


    橘红色的木板凉幽幽的,赤脚踩上去甚是舒服。


    茗换了件深蓝色的衫子,虽是便服,却浆得干净平整。没束发髻,长发松松地挽在身后。看上去温柔又沉静。


    柴奴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昔年邵俞牵着她的手上山采药的情景。山路狭窄,很多时候只容一人走过,他也是这么地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不由得心中一酸。


    茗忽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柴奴心中一慌,暗道:“他察觉到我在看他?”


    她正犹豫间,亭子那边走过来一个男孩儿,还未及冠,白色衫子,红缨垂髫,肤色如雪,唇色娇艳,甚是可爱。身后跟着个二十开外的女子,穿一件暗红色的云霓裳,眼睛只盯在男孩身上,像是怕他随时会跌倒,准备立刻去扶一样,满眼关切之色。


    男孩跪下道:“见过父王。”却是一眼都没看柴奴。


    柴奴心中暗暗赞叹道:“我穿了这花里胡哨的云霓裳果然有用,人家果然就知道你定然是个仆从,比什么纸条都显眼。”


    只听茗道:“我让你跟我一起主持家祭,有什么不好?”


    “家祭有父王就够了,我学这些干什么?”男孩满不在乎地道。


    “不能这么说。你马上就要行冠礼了,家里现在就你一个男孩儿,族里的事务你也该分担些。”


    “那些咒语啰里啰嗦的,背起来头都大了,记不住。”男孩没好气地道。


    “哦?”茗平静地道:“听说我不在时,你每日总爱往东城跑,那些头牌的名字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是么?”


    “这……没有的事!”男孩急忙道。


    “没有吗?有人跟我说,白水家的大公子名满都城,常双姝侍寝,人称白水国第一风流公子,不然都是编出来的?”


    男孩毫不迟疑地回头扇了身后的女人一个耳光道:“我说了几次不让你跟,你竟然偷偷跟踪我!”


    他身量还比那女子矮了一两个头,力气却颇大,一巴掌就把那女子打到地上。那女人抬头看着他,眼中微微含泪,却没有一丝一毫怨怼之意,依然是满脸怜惜关切之情,仿佛跌倒在地的是那男孩儿而不是她自己。


    柴奴心里愤然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们自己不学无术,偏拿那忠心耿耿的女仆出气。“然而她自知不过是个人宠,这又是父子间的事,说什么也轮不到她来开口,因此不敢说什么。


    那男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明艳清丽,和茗的眼睛有几分像,却带了些少年人的狂傲,少了些白水茗素有的温润。若说茗的目光是溪水的话,他的眼睛则是电光。


    柴奴不由自主地心虚,往后看了一眼,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这一转身,却踩到了不知哪一层裙摆,扑通一声仰面摔在了地上。好在云霓裳本身层层叠叠的颇有厚度,她就好像跌到了一条大棉被上一样,倒是一点都不疼。只是这条大棉被比她的身体还大几倍,又彼此纠缠把她困得像个布偶,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这堆绣花绸缎。


    男孩哈哈大笑。柴奴心中懊恼道:“明明那么小心做人了,没想到还是给人看了笑话,真是该死。” 茗拎她的后脖衣领,把她抓了起来,对男孩道:“你先莫要笑她,等会祭祖你也要穿正装的,可小心落到自己身上。”


    男孩跪下磕了头。茗拉起柴奴从男孩身边走过。


    他跪在地上,垂着长长的睫毛,鼻子尖挺,唇红齿白,脸色如玉,额前齐刘海,耳边双垂髫,束着红色的发带。


    在这样垂着头不动不说话的时候,这孩子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无可挑剔。白水夫人本来已是绝色,这男孩似乎比白水夫人还更美艳半分。白水夫人脸上常有淡漠颓懒的神气,可这男孩儿却是皮肤下都映出生命初始的光彩来。


    柴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白水国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号大概实在不是虚名。


    可惜是这般不中用又自私的脾气,白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她一边从男孩身边走过,一边看着他这样想道。


    男孩跪在地上,忽然微微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柴奴的眼睛被他锐利的眼神一对,一分神,不小心又踩到了裙子。茗及时拉了她一把,总算站直了身子。这云霓裳层层叠叠,每一层都需穿得十分服帖,平日子连转个身都需十分小心不能弄乱了裙摆,方才被她这么一挣扎,已散乱了开来,在她脚下堆着,自然十分容易踩到。


    她接二连三地丢脸失仪,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心道:“我是脑壳子进了水,才会答应到这白水国来。神人的世界固然是繁华,却着实不是我这种人该呆的地方。“转念心中又想到:“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哪里又是我该呆的地方呢?世界之大,却没有容得下我之所。”


    柴奴这么想着,只觉得身体一晃,已经被茗轻轻松松地面朝里地抱了起来。柴奴挣扎道:“你放我下来。”茗道:“你的衣服有点乱,一时三刻也没法整理干净,等到了房间再说。”柴奴心道:“唉,也是。你还想再摔几次,丢脸还丢不够吗?”


    茗把她抱在左臂上,右手护在她背后。她身量矮小,又裹在繁复的云霓裳里,竟像是个打扮精美的人偶娃娃。茗仿佛对此十分得意,一路上遇到人都要把她这个“娃娃”展示给人看,告诉别人这是最近新收的人宠。柴奴不得不装出笑脸,以尽娃娃的本职。心里却暗道:“等我脱了这身衣服,此生再也不要穿什么劳什子的云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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