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盼花
期花时会
花开时境迁
相悦无缘
无缘相悦
心苦无人知
歌声如溪流般透明,像一双清凉的纤手抚摸着尘世心上的伤痕。歌声中还混着若有似无的伴奏声,像锵,又像鼓,为清亮添了一分沉稳。
茗虽然知道此行的目的,却还是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由着那声音如流水般淌过。一曲终了,茗才慢吞吞地走到了歌声的来源处。
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穿了件脏兮兮的裙子,手里拿着一个大竹签刷子,正淘洗一个污桶。
茗素爱洁净,看到这一幕,眉头紧蹙,心中微有不适。
“小鱼和婆婆都出门去啦,家里没有人。” 柴奴道。
“你都没回头,怎么知道是我?”茗道。
柴奴收起污桶,把刷子往里面一丢,大概是怕脏手碰到了衣物,把两只手远远地举在胸前,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
“这种挑水抬粪的事,以后让下人做。”茗道。
柴奴道:“我就是下人。”
茗一时无语。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柴奴道。
“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茗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柴奴恋恋不舍地指了指一个污桶道,“能不能让我先把这桶……”
“我明日叫别人来给你做。”茗想到此行的目的,心中烦躁,拉起柴奴就走。
柴奴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叫:“别拉我手!脏的!”
“所以我说以后这种事叫别人来做啊!”茗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柴奴叫道。
“你去了就知道了。“茗怕自己改变主意,鼓动灵力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柴奴连连叫他行得慢些,他也毫不理会。柴奴几乎是被拖木桩一样地吊在他身后,一不小心绊了一下,跪在了地上。
茗回头一看,柴奴的裙子七零八落地扯成了碎片,裙子下面,膝盖上的皮磨破了一大片,顿时心生惭愧,伸手盖在她膝上一运力,这才想到她是凡人,无法用灵力疗伤。
柴奴的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茗心中大为不忍,柔声道:“对不住,很疼吗?” 只只抽抽噎噎地抓起裙子,试图把破碎的布条拼凑起来,大哭道:“我昨日花了半天时间打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补丁,还跟邵俞炫耀呢,今日就又破成了这样,这下是怎么也补不回去了。”
“你哭的不是破了皮,而是破了衣服?”
“皮破了会自己长出来,衣服破了可不会自己补。”
茗哈哈一笑,不屑道:“这有甚么,我明日让人再给你做身新的。”
柴奴苦笑道:“你道我心疼的只是钱吗?对你们神族来说,有钱就能买到新衣服,一件脏了坏了就可以换另一件,十件也买得起,这件衣服和别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同,对吗?”
她低下头,望着手上的裙子碎片,道,”你知道做这件衣服要多少株棉花结的果吗?那些棉花也曾高高兴兴地长在这天地间,它做种子时的盼望,它从泥土里发芽时的挣扎,它长大后承受的阳光雨露,它拼劲全力结的果,他的生命,就是为了这件衣服而死的。死后在世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这件衣服。我一株一株地采下它们,一根一根地纺成纱,一经一纬地织成衣服,然后找一个清晨,摸黑去山上一朵一朵地采来紫草染成这颜色,这些都是我曾经做过的事,度过的生命。白水族长,我珍惜的不是钱,是那些为了做这件衣服而存在的生命中的时光啊。”
茗忽然道:”你是谁?“
柴奴愣了一下,手微微发抖。低下头,大哭起来。
茗蹲下来,按着她的肩,温言道:“好好,是我的不是,改日我陪你一起去,采棉花、摘紫草,纺纱织布、染衣做衫,所有的时间我都赔给你。”
柴奴抬起头,有些犹豫地道:“真的?”
茗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白水族长说的话,从不收回。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做到。”
“这话我可记住了,不能抵赖啊!”柴奴笑道。
茗笑了笑,看着她因喜悦而亮起的眼睛。那眼神纯粹,却又让他猛然想起另一双同样会因羽蚀而闪亮的眼睛,以及自己此行真正不可动摇的目的。
他眼神一转,在她后颈穴位上拍了一下,把她震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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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 夙洄镜 2.0
茗抱着沉睡的柴奴,来到白云山上一株大树下面,确认四下无人,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把她放了上去,理了理她头发,低声道:“对不住,你就当做自己睡着啦,做了个怪梦,等你醒来就回家了。”
茗将左掌贴在她心口,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唇前,催动咒语。
柴奴忽道:“茗哥哥,你说好要赔我的。”
茗一愣。以为自己没控住她,翻开她眼皮看了看,柴奴瞳孔发散,茗松了口气,忽然心中一暖,心道:“原来她在心里叫我茗哥哥。”望着她稚气未脱的脸,轻声道:“哎,罢了罢了,当年我在璇姬身边做无名的时候,各种杂活繁务不也都干下来了,璇姬不还夸我干活勤快吗?改日得闲,陪你打发些时间,那也不是什么大难事。”
茗想了半天,忽然心道:“我到底在想什么,又忘了正经事。” 当下探入她的心脉,问道:“柴奴,你是谁?”
一轮上弦月挂在树上。
“我是谁?” 柴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我是谁?这是哪儿?我怎么会来这里?”
茗心想:“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倒反问我三个。” 换了个方式问道:“羽蚀在哪里?”
“我……不能说。”柴奴皱眉喃喃道,“不能说,不能说。”
“羽蚀在哪里?”茗见柴奴没有回答,不得不加深灵力探入。柴奴的额头渗出汗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咬住下唇,眼角流出泪来道:“我……不可以……痛痛痛……呜呜……”
此时两人心脉相连,茗自己虽有灵力相护,却也不免跟着一阵阵地难受,情不自禁地就要将手收回,转念又想:“这孩子身上,确实有些说不出的东西让我觉得不对劲。何况,若不逼出羽蚀,璇姬永远无法放下他。如今真相就在我的手下,难道我要就此放手吗?”
他俯身贴到她脸侧道:“柴奴告诉我你是谁。你若是怕羽蚀,就告诉我,我会护你周全。”
“不……我……要护他周全……就算死……也不能……“柴奴的唇已被咬破,血顺着下巴蜿蜒而下,沿着脖颈流到衣领里。
茗胸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恨意,连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已俯身将灵力尽全力催逼进她的心脉,低吼道:“你究竟是谁?”
柴奴剧烈抽搐,脖颈青筋毕现,忽然大哭出声:"……痛啊……茗哥哥……救我!” 柴奴喉中痛吟一声,于此同时,茗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从她身上收回,眉头紧皱,忍了忍,将颤抖的手抬起,侧过头去,以袖掩口。一大口血落在草地上。
新月高挂,茗跪在地上,侧头掩面,一动不动。
熹微的月光在柴奴的脸上投下淡淡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