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 91 章 ·
“阿姐, 你带盛儿先走,我来引开追兵!”
“好。”
没有犹豫,她松开了她紧握的手。
“许穆, 我们走。”
白玨愕然抬头,张开了嘴, 李盛已经被许穆抱在了怀里。阿姐柔弱, 被他一力搀起。
李盛从许穆的肩头探出身子,朝她挥手,吵闹着:“师父, 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啊!”
许穆抱紧他不让他乱动,回头看一眼她,风雪太大,看不清表情。
白玨扬起脸上的笑:“盛儿, 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快跑!”
追杀声渐近,远远的能看到披甲执锐的兵士冒了头。
白玨压下心里那点古怪的情绪,内力灌满,通天戟在她手中发出阵阵嗡鸣。
“我要护住阿姐和盛儿,这是我答应他的!”
她迎上风雪, 银白软甲,通天戟在雪地里划出长长的凹坑。
人在生死面前选择自保没有什么不对, 没有许穆,阿姐那样柔弱的女子还带着个孩子也走不出这冰天雪地吧?只有他们先逃出去,喊来救兵,我们都能得救。
鲜血染红了这片天地,那些人杀红了眼, 再看不见别的人,只追着她跑。
几次力竭, 几次爬起。她想,要是能有个帮手分担一下就好了,也许她就不用如此狼狈了。
天地苍茫,她耗过了半日,又等了一日,她不明白,援兵怎么还没到呢?
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啊。
她的肚子好痛,她快到极限了。
她已经记不清她杀了多少人,那些人的血染红了她的眼。
她不想杀人,她不想杀这么多人,可是她不杀,这些人就要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领头的将领都被她解决了,剩下的几名虾兵蟹将再不敢上前,他们仿佛看到了修罗现世,地狱的来使,表情惊恐,步步后退。
终于,他们在她再一次挥起通天戟时,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她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岩,几乎才躺倒,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隐约听到了轻微的啼哭声。
很长时间过去,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等她抱起躺在血泊中的娃儿,心里第一个反应是,原来生孩子竟如此简单?
她想哭又想笑。身体已疲乏到极致,然而闻到这处浓郁的血腥味,只得挣扎着又起身,换了个地方。她怕血腥味会引来饥饿的野兽。
再一次找到容身之处,她又昏了过去。也就片刻,她猛然惊醒,看了眼怀里皱巴巴的丑孩子,心想,真让人开心不起来啊,你爹要联合楚王,娶楚王妻妹结盟,那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啊,本来还想着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他要无情无义,我便取他一根指头,从此后两不相欠,一刀两断。
小宝呐,从此后你娘就是你爹,咱俩快活的浪迹天涯吧。啊,抚养费是肯定要的,不能便宜了他!
好冷啊,怎么还没有人来呢?
阿姐有许穆护着。
我已经拦下了所有的追兵了,为什么他们还没请来援兵?
要是许穆能回来看一眼也好啊。
……
阿姐明明知道我怀有身孕,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为什么她还要带走许穆?
为什么她不回来找我?
我已经到极限了,
到极限了……
为什么?
……
今日的早朝仍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临上朝前,季崇德靠过来,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官之道你都懂。矫枉过正,过犹不及。妹夫,适可而止啊。”他叫这一声妹夫,也是最近被有心人挑拨离间,弄得心烦。
顾容瑾忽然发疯般的查贪腐,肃清朝堂,与他之前春风化雨般的克制,铁血的仿似是两个人。世家大族树大根深,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何况是顾容瑾这样的大动干戈。外头已经有流言蜚语了——外戚干政,把持朝政。顾家一门两父子,一人位居太师,一人高居太尉,文臣武官身居高位。荣耀煊赫,不可一世。
早些年也有人说,不过都是小股势力,这话压根传不到季崇德耳里。或许过去的很多年,在他们眼里,季崇德牧真以及他们背后的白家军都跟顾容瑾穿一条裤子。
近些日子,风向就颇有些意思了,试探的话若有似无的传进了他的耳里。
季崇德与牧真一说,二人都很担心,这些人能将话传到他们这里,私底下不知又会有何动作。
顾容瑾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拉仇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啊!
朝堂上,小皇帝一双眼就落在他舅舅身上。他母后昨晚才找他聊过,让他压着他舅舅点,否则这样下去,恐生变故,对他舅舅不好。
小皇帝这政权来的不容易,虽有舅舅他们一力撑着,然而旧朝老臣联合施压,也经常让他透不过来气。
小皇帝年轻气盛,也曾想过大权在握,他舅舅还劝过他,为君之道切不可急躁,当徐徐图之。如今看这些老臣被他舅舅压着打,敢怒不敢言,简直要拍手称快。
这个年,很多人怕是要过不好了,小皇帝最近却吃得多,痛快!
很突然的,大殿外传来一声尖啸。
彼时,顾容瑾正半眯着眼,懒得听几位大臣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辩驳清白。
证据确凿,任他巧舌如簧都不可能脱罪。
太师已称病好几日了,儿子朝堂上作妖,外头不好的风声他也听见了,未免真被有心人利用,说他顾家把持朝政,他都已经做好了退下来的准备。然而,顾容瑾又找过他爹,言辞恳切,说大周国不能没有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坐镇,只需再等等。
顾太师无可奈何,只说了句,天都快给你翻过来了!还还不赶紧收手?你到底在急什么?
片刻后,一声更加高亢绵长的鹰啸在空中响起。
一直稳如泰山的顾容瑾猛得怔住,神色大变,转身就朝外走去,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跑。
这只鹰是白玨抓来的,也是她亲自熬出来的。训服了才转送顾容瑾。
她总喜欢送人礼物,还经常捏一些奇怪的名目。
这只鹰叫白王王。
白玨惯会撩人,送他时说:我不能时时陪你,但是这只鹰可以,它叫白王王,见它如见我,你可要时时想着我。
顾容瑾至今记得,白玨死的那天,雄鹰长啸,徘徊不去,嘶鸣也是如这般的尖锐,几乎要刺穿耳膜。
*
一列人马呼啸着从城门飞驰而去。惊得守城的士兵一屁.股摔倒在地,惊惶难安。
路上,赶着来汇报情况,候在宫门外不得而入的侍卫已经将白玨的行踪报告了。顾容瑾直觉不对劲,有那么一会,他倒是情愿她真的私奔了。
同样的冬日,风雪冰冷刺骨,旧日的情景鲜血淋漓重现,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的梦魇。
沿途,他看到了被掩埋的血迹,以及打斗的痕迹。
脑子木涨涨的,是没有知觉的,空白的。山路难行,他当先一人,弃马狂奔。
雄鹰终于在山头盘旋,不再行进。
顾容瑾脚步一顿,一丝犹豫也无,纵身一跃。
廖凤他们没跟上,远远看见,肝胆俱裂,狂吼出声:“大人!”
极速下坠的寒风犹如冰冷的刀刃刮在人脸上,他手中握着匕首插入岩层,减缓下降的趋势,直到与趴在树干上的夏迎春错身而过。顾容瑾再不迟疑,收了匕首,任由自己坠.落下去。
咚,他沉入水中,同时也看到了大半身子沉在水中的白玨。
顾容瑾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当他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刻应是忍到极致,脖颈到手臂青筋暴起。
白玨眼还是睁着的,看到他来,大概是想笑,才发现脸都冻僵了,想说话,嘴张了张又发不出声。
她想说啊,这次总算是等到了你,
还好我没放弃。
然后就任由自己晕了过去。
*
仿佛是陷入了无尽噩梦,总也杀不完的敌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死亡的恐惧,被抛弃的绝望,那一瞬心底的黑洞仿佛被无限扩大,无数的负面情绪蜂拥而至,几乎将人淹没,她像是溺死的人,没有生机,只能静静的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为什么?
……
某一个瞬间,她忽然清醒,那人的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她想都没想,五指成爪,捅向他的心脏,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
“你的手……”
胸口的黑洞化了脓,是浓浓的不甘、恐惧、绝望。
这一刻她的眼里是没有光的,眼珠子又黑又沉,像是死尸的凝视。她奋力挣脱,那人怕伤了她,连忙松手。
她一眼瞥见烛台,扑上前抓住,倒提而起,蜡烛不堪重负旋即掉落。几乎在同时,她猛地朝他刺去,“去死!”
顾容瑾怔住,握住她的手一松,那烛台的尖端狠狠没入了他的胸口。
屋里的打斗声很快引起了守夜人的注意,他们手执长剑破门而入,惊呼:“大人!”然而一眼瞧见主子们衣冠不整,又犹豫着踟蹰不前。
顾容瑾低着头,他没有抵抗,皮肉的疼痛又怎抵得上心口的疼。他慢慢地抬起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对不起,我来迟了。”听声音像是哭了。
92.第 92 章 ·
像一滴水晕进浓黑的墨, 洇出浅淡的痕迹。那一点浅淡逐渐变的透明,迅速向四周晕染出去,黑漆的世界, 一片清明。
“顾容瑾?”身边人的温暖让她感到安心。
“嗯,我在。”他轻哄, 带镇定人心的力量。
白玨缓缓睁了眼, 眼神渐渐有了聚焦,怔了那么一刻,呼吸陡然加重。
“顾容瑾!”她难以置信, 握住烛台的手放开又握紧,像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啊, 怎么回事啊?啊?”
“没事。”
“你别是要死了吧?”她一下子乱了套,又惊又慌。
顾容瑾握住她的手,拔出烛台,扔了出去。白玨的目光下意识的随烛台移开,又愣愣的收回, 抬手按住他的胸口。
顾容瑾捉住她的手,她十指裹满纱布, 隐隐有血色洇了出来。坠落山崖时,指甲生生崩断,连血肉,该是怎样的痛啊。然而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只有顾容瑾的伤。
“阿玨,”顾容瑾叹气, 将她重重揽在怀里,“我该拿你怎么办?”
侍卫默默退了出去, 打算悄无声息的关上门。
白玨下巴搭在顾容瑾肩头,从她的角度刚好看到,郁闷的火大:“你们俩!喊大夫去呀!”
大夫就在隔壁,很快被请了过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顾容瑾的伤不重,就是比较难处理,扒了衣裳,清理伤口。衣裳半遮半露,她看到了他后背纵横的刀剑伤。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偶然撞见他洗澡,少年一身光洁的皮肤,比之少女凝脂般的肌肤都过犹不及。经历了战火的厮杀,留下了可怖的痕迹。她还看到了浅色的掌印,她不自觉将衣裳往下拉了点,手指贴了上去,那是十五岁的她留下的“罪证”,当时她和姜奴对打,互不相让,顾容瑾试图阻拦,冲入战圈,她一时没收住手。
季崇德曾说过,说她是狼爪子。后来她就养成了剪秃指甲的习惯。
似是心有所感,白玨抬头,顾容瑾正侧过脸看她。
呀,她这样不知羞耻的扒男人的衣服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要老命了,丢人!
“咳,阿玨……”声音又轻又柔。
白玨当即打断:“夏迎春呢?”
俩侍卫站在不远处,彼此对视一眼,嘿呦喂!这家伙,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佩服!
顾容瑾一直握她的一只手就没松开,就算是看伤,也是让她在床上躺好,盖了被子。
“在休息,他受惊不小,明日我就派人送他回去。”
白玨作势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顾容瑾一直握她的手腕,她一动,他也跟动了下。
大夫正打算上药,一动,药撒到了别处。急得“哎哟”一声。他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天知道他现在压力多大啊!
白玨:“你撒手。”
顾容瑾:“我陪你一起。”
白玨:“不用,你受伤了,我去去就回。”
“那好,一起。”他另一只手拉起半挂在肩头的衣裳。
大夫:“哎?”
侍卫:“要不我们去把夏公子请过来?”
白玨无语又无奈:“算了,也不差这一刻了,你先上药。”随即,又重新躺下。
大夫不敢乱看,只手忙脚乱的将药上好,又给包扎了,这才抖腿离开了。
屋内又安静下来,白玨盯帐顶看,眼神发直:“对不起啊。”
顾容瑾:“不要和我道歉,一直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白玨想翻过身,面朝里,一动才发觉,他还是握自己的手腕。
“刚才我不是发疯扎了你嘛,两清了,没有谁对不起谁。”她轻快道,仿似浑不在意。
他侧卧上.床,整个的将她拢在怀里,胸口贴她的后背,脸贴她的脸,“不,我欠了你,所以,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补偿你。”
姿势太亲密了。
轰得一下,白玨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白玨:“你……吧?”
顾容瑾:“嗯?”
白玨:“能不能起开?”
顾容瑾:“不要。”他刻意撑自己,没压她,但又亲密无间的贴她。
白玨回想了下,想不明白,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是她又昏睡了十年八年,沧海桑田了?
白玨探出舌尖,一咬。
“嘶!”疼!
“怎么了?”顾容瑾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太近了!
“顾容容,要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顾容瑾:“?”
顾容瑾:“既然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又过了会,饭菜上桌,白玨一对爪子拍人可以,抓筷子就不那么灵便了。
顾容瑾喂她,白玨往后躲,抬手遮挡:“不是,大哥,我还是习惯你对我冷淡一点,真的,你突然这样我受不了。”受不了忽冷忽热,一直冷下去也就无所谓了。
顾容瑾默了默:“你先吃,等你吃饱了,我有话对你说。”
白玨:“你说。”
顾容瑾:“我怕我先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白玨想了想:“这么严重?那好吧,你先忍忍。”
白玨没再客气,指使顾容瑾将自己喂了个饱,开心自然是开心的,然而也不容自己想多,很多时候人的不快乐就是来源于自己想太多。
她面上一直挂开开心心的笑,没心没肺的很。
顾容瑾随便喝了一碗汤。
下人进来,又将桌面给收拾整齐。白玨转头看向外头的天,怔怔发呆。
顾容瑾顺她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
白玨:“没有,就是想待会你要告诉我的话中听还是不中听,要是我被你气跑了,外面会不会很冷。”
顾容瑾自她膝上握住她的手:“我不放你走。”
嘿,突然这样子。白玨的心呐,突然就暖烘烘的。想发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顾容瑾:“……”
……
长久的沉默。
白玨:“?”?
“喂!”白玨手被他握住了,抬脚就要踢他的腿。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她最怕这样被吊不上不下。
“啊,嗯,”顾容瑾只觉得喉头艰涩,千言万语难以成调。
“十年前,我没收到任何消息,也根本无从得知你已怀有身孕。”
“当年虽然战事吃紧,楚王有拉拢之意,但他狼子野心,我怎么也不可能娶他妻妹。”
“我当时就拒绝了,这事我不知怎么就被扭曲了传到你耳里。”
“……十年前,你被太子军围攻,苦等援军不至,是因为有人刻意隐瞒了消息,拖延了时间。”
仿佛一道闪电劈裂暗沉的云层,有些什么东西,她心里早就隐隐有些明白,只是不敢往那处想。
所以呢?
她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冷,眼神也渐渐冷淡了下来。
顾容瑾握住她的手腕,不自觉握紧了,心里止不住的下沉。
所以这段时间才会对她突然冷淡下来,要和她划清界限,对吗?
“呵……”她轻笑,本就冷白的肤色看上去更冷了,像终年化不开的山巅积雪。
顾容瑾心头一慌。
白玨想挣开他,又被他拉住不放,不耐烦已到极点:“你抓我干吗?我又不会打死你!既然要分开就分的好看点。顾容瑾,索性今儿个咱们就把话说开吧。”她挣脱不开,气得只管用脚去踹他的腿,还是气不过,“姓顾的,你也就一张脸长的好看,你真以为老子有多喜欢你?我年轻那会儿不懂事,才会瞎了眼,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放开我,放开!”
顾容瑾大概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此番话已说开,心里早就做了最坏打算,听她这般言语也不意外,虽然心口针扎一般的疼,可有些话还是要说:“阿玨,我喜欢你。”
白玨:“?”
顾容瑾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我自知罪孽深重,这辈子都无法求得你的原谅,我不配喜欢你,我甚至不配站在你身后,可是阿玨,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怕我不说,往后我就永远没机会说了。”
灯芯忽然啪地跳了一下。
白玨恍恍惚惚道:“为什么?”
顾容瑾:“将来不管你是要嫁给谁谁谁还是谁谁谁,”他每说一个谁都有种咬牙切齿之感,似乎是极难忍受,但又不得不放弃,“我都会祝福你,但是夏迎春真的不行!他是个断袖,你不懂他们这类人,他虽然面上一时喜欢女人,心里还是喜欢男人,你要非得嫁他,我迫不得已还是要阻拦一下。”
白玨莫名就有了想笑的冲动:“那我嫁谁?”
顾容瑾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了,半晌:“反正夏迎春不行。”
白玨忽然就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热烈的提议道:“青龙剑徐宽怎么样?”
顾容瑾皱了皱眉:“他比你还大三岁,他那么大岁数了,肯定已经成亲生子了,不行!”
白玨:“我不介意。”
顾容瑾设身处地为她想:“女人多事多,就你的直肠子,宅斗你肯定吃亏。”
白玨:“唔,那我们那一辈还有我认识没成亲的吗?我都三十了。”
顾容瑾一脸严肃,倒是有丧偶的,可他不想说。
白玨:“对了,李益之,郡王之尊,模样也算周正,人也乖。”
顾容瑾一脸吃惊的看向她,定定的看了半晌:“你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白玨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笑容。
顾容瑾又道:“他爹当年差点害得你身死,你都不介意?”
白玨大方道:“不知者不罪。”
顾容瑾怔了怔,大概是这句话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他想了想,又想了想,颤颤巍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道:“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白玨习惯性的撑住脑门看他,手被他握住了,动不了,只歪了歪脑袋。
顾容瑾的眼睫颤了颤,轻声道:“不知者不罪适用于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完结后,接档文《我夫人改嫁了,我后悔了咋办》,欢迎预收
女主:(男主眼里)白切黑再切白;(某些人眼里):黑切白再切黑。
总之看人下菜。
男主:装逼傲娇忠犬
定远侯世子顾诚矜贵洒脱,半生顺遂,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他大破梁军之时诈死。他母亲听信游方道士谗言,在“他”下葬之时,给他办了场冥婚。
好嘛,待他惨胜归来,双方都有意的亲事没了不说,还多了个蛮不讲理的夜叉老婆。
此后半年,世子爷心心念念就一桩事,如果一切重来就好了,就算打死他,他都不会娶这泼妇回家!
突然有一天,愿望成真。
时间重回八个月前。
他一身戎装,意气风发,正领着十万人马奔赴战场。
世子爷一声冷笑,这一次他一定要让那些害他的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
世子爷掐着手指算日子,那些贪污受贿倾吞粮草的,那些通敌叛国谎报军情的,那些欺上瞒下尸位素餐的统统都被他干掉了。
大胜归来,荣耀加身,花团锦簇好不快活,一切都是他曾经希望的样子,可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的不得劲。
世子爷矜持了一阵子,又一阵子,终于耐不住,决心到那女人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好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哼,再要他娶她?
得跪,双腿下跪扯着他衣摆双目含泪那种。
后来,他发现他找不到那个女人了。
93.第 93 章 ·
“顾容瑾, 你就是个懦夫!”
他轻叹一声,笑容微漾,“嗯, 我是。”
“顾容瑾,你窝囊废!”
他将她整个的抱起, 嗓音暗哑:“没错, 我就是窝囊废。”
我明明那么深爱着你,然而我却干了什么?
因为爱而逃避,因为爱而远离, 因为爱而惶惶不可终日,如果这都是因为爱,他又怎配得上她的爱。
“阿姐她……”
双手被他握住,她一急用唇堵住了他。
她像是一团柔软的云, 承载了他所有的惊惧,彷徨,不安,胆怯。
她是他的蜜糖,是他追逐的光, 是他心之归处。
“今夜不说别人,只聊我们。”
“嗯, 只聊我们。”
**
雄鸡啼鸣,日上三竿,一直快到午时,屋内的人才幽幽醒转。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顾容瑾凑过去, 亲了亲,然而又流连到耳垂, 总也亲不够。有种隐秘的渴望在心底漫延。
白玨眯着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晚二人啥也没干,光顾着聊天了,一直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支撑不住,相继睡去。
心结解开,又说了半宿情话。眼里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别人。
这种幸福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心里止不住的会想,啊,我怎么这么这么喜欢她(他)呢?又会深深的懊恼,我以前怎么那么那么傻啊,为什么要浪费了那么大好的时光?早知如此,就应该敞开心扉,开开心心在一起。
“起来!”顾容瑾扶她起床,帮她穿衣穿鞋。
到了门口,顾容瑾索性将她一抱。白玨不是扭捏的人,她素来喜欢大大方方的展示幸福,圈着他的脖子,说:“以前我拉你的手,你都不让拉。”
一句话说的顾容瑾又是后悔不迭,“往后再也不会了,我天天陪着你。日出日落,朝朝暮暮。”
白玨:“再也不会?”
顾容瑾:“不会。”
白玨撇嘴:“鬼信你。你不上朝了?不去衙门办公赚钱养家了。”
顾容瑾:“不去了。”
白玨:“嗯?”她就是随口一说。
顾容瑾认真道:“养家的银子够了,往后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你要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我就和你一起将长思和花花他们好好养大。你要想浪迹江湖,我就陪你仗剑天涯。此后余生,不管你在哪我就在哪。”
白玨心想:甜言蜜语怎么就听不够呢?
廖凤离了他们几步远,眼睛没敢往这边看,犹犹豫豫。
白玨察觉到了,一笑:“你手下好像有话要说。”
廖凤感动的热泪盈眶,正要上前将手中的急函呈上。
顾容瑾眼里只有她:“不管他。”
二人一同用了膳,顾容瑾还是在白玨的劝说下将廖凤招了上来,廖凤感动的都快哭了,呈上信函。
顾容瑾看一眼,寒着脸扔在一边不管。
白玨拿过来看了,表情有些好笑:“叫你回去?”
顾容瑾:“我才走一天。”
白玨:“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顾容瑾很神奇的看着她,难道他昨晚话说的还不够清楚?
白玨:“我总以为亲情是没那么容易割舍的下。”
顾容瑾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去。
“你大度,我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会给你个交代。”
白玨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你当真要远离朝堂,从此后妇唱夫随?”
顾容瑾看她没心没肺的笑,忽然紧张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休想抛下我。”
白玨顺着他的力道,又被他抱到了怀里,“容容。”
“嗯?”
“小时候老白经常教育我吃亏是福。大概是他念叨得多了,我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像我这种天生比别人得到的多,吃点亏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然对于那些生来就悲惨的人就太不公平了。我一直认为强者保护弱者理所当然,既然是我主动要保护,那我就要做好被抛弃的准备……”
“阿玨。”
“你听我说完嘛。这世上的人,人人都有所求。而我的求就是你。若我得不到你,这杀身之仇,我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过去。我不小气,然伤我太重,我也绝不大方。可是,怎么办呢?我之前没想起那么多,我错过了报仇的最好时机,因为你抢在这之前把你自己送给了我。”
“你是阿姐一手拉扯大。阿姐同你亲如母子。你也曾告诉我很多次要敬重阿姐。虽然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她。但是怎么办呢?她是你阿姐啊,你小时候跟她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能把你教的这么好,她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与阿姐之间的问题,只能说我刚好长成了她不喜欢的样子。我不怪她,也不评价她的对错。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我把她最看重的人给抢走了。我不怨她了,也不恨她。”
“老白说的对,吃亏是福。我现在同你感情这么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很知足,非常非常!”
她眼睛亮晶晶,真心实意的快乐满足。
“阿玨,”顾容瑾头抵住她的额头。“你这样好,我怎么配得上你。”
“是吧?那你好好珍惜。”
二人住的地方是皇室行宫,显而易见的这地方再待下去,二人的行踪肯定要传回去。
于是到了下午,顾容瑾提议:“我带你远走高飞?”
白玨哪有不同意的。
于是到了晚上,行宫的宫人已找不到他们了。比他们还郁闷的是廖凤他们,主子突然跑了连知会一声都不,他们是真真被抛弃了啊。
夫妻二人走走停停,行了七八天的路。
这一日走到了一座山顶道观前,若是按照马车正常的行进速度三日前便该到了。顾容瑾顾虑白玨心情刻意走慢了。
白云观前,白玨到底是有了近乡情更怯的犹豫不决。
顾容瑾也不催她,耐心的等着她。
终于,白玨叹口气,“快刀斩乱麻,我就去看一眼,儿子生辰快到了,还要急着回家帮他庆祝,第一次在他正经的生辰日子帮他庆祝,不能错过了。”
“好。”
白玨深吸一口气,一步跨过去。
找到白大将军并不费事,他也没像别的出家人那样,见到亲人来寻,就非要摆出看破红尘,不愿与世俗瓜葛的模样。
他第一眼先看到顾容瑾,有些意外,倒也神色如常,喊了声:“女婿!”
白玨直接从他后背偷袭,招招不留情面。
顾容瑾没料到他们父女见面是这么个架势,一时也不知是拦住老丈人还是护住妻子。
知女莫若父,白大将军只同她过了几招,或者说从她突然偷袭的那副架势就认出了她,只是第一时间没敢认。
白玨最近得顾容瑾烈阳决温养经脉,体质比之前大好。一掌将白大将军震开后,满脸不屑:“老白,你这身老骨头越发不济了。”
老白终于确肯定眼前女子就是自己亲闺女,睁着一双虎目,“你怎么活了?”
瞧瞧!这就是亲爹!
白玨也不客气:“我死了谁给你送终?”
老白上前,双手抓住她的肩。白大将军身材魁梧,一双大手蒲扇一般,他这样轻轻松松一抓,白玨仿佛千钧压顶就被定住了。
顾容瑾见老丈人将媳妇抓的紧,饶着他转一圈,“不用使这么大力,她跑不了。”
许久过去,他忽然将白玨往怀里一揉,眼冒泪花:“我闺女哎。”
白玨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开。
顾容瑾一直知道白将军在白玨十四岁那年抛弃了她,是她的心结。曾经有段时间,她作天作地又何尝不是想逼她爹现身。
顾容瑾很有眼色的悄悄回避了。
他以为要很久,大概也就半个时辰,白玨就跑来找他了。看她神态动作不喜不怒,顾容瑾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情况,只默默握住她的手。
“顾容容,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嗯。”
“我小的时候发疯一样的跟你示爱,想和你在一起,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爹。”
“哦,啊?”
“我爹把我丢给你爹就不管了,我很生气。我那时候就想,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成亲了,我有家了,谁稀罕他!”
顾容瑾刚才被吓一跳,明白过来后,又揉了揉她的头。她是如此简单,她心中所思所想,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白说话真的太气人了,他说他不想再为别人活,他也想过他自己的人生。他当爹又当娘的将我拉扯大没指望我回报他,他就想在我长大后,他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思念我娘。”
顾容瑾看向山下层层堆叠的石阶,思绪飘远。
他能说他懂白将军吗?
白玨又是一叹,“虽然他讲话气人,可我仔细想想又没什么不对。谁都不能为了谁活,尤其是父母子女。”
下山的路远比上山轻松了许多,原以为怎么也化不开的心结,竟然三言两句就化去了深埋在心底的疙瘩。
“果然,人要是幸福了,连心胸都开阔了。”白玨不无感慨道。
顾容瑾是非常乐意让她的幸福感更上一层楼,出了道观就背了白玨下人。
离了白云观,二人再不耽搁直接回了京城。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还没带上孩子,也不知他们在家怎么样了。之前还不觉得,决定回家就开始想他们了。
94.第 94 章 ·
既然决定回去, 也就没隐藏行踪了,二人刚回到京城就察觉到被人盯上了,感觉挺无奈的。顾容瑾心中有愧, 难免敏.感,那些人越鬼鬼祟祟, 他越有种被人啪啪打脸的愤怒。终于忍无可忍, 趁白玨不注意,偷偷走开,想截住那些人教训他们一番, 反被白玨先拦住了他。
“奉命行事,你难为他们又有何用?”白玨上前抓住他的手,笑嘻嘻道。
顾容瑾岂不知这个理,愧疚更甚:“对不起。”
“算啦, ”白玨背过身子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你可知道士爹跟我聊了半个时辰都说了什么?其中一件,让我不要和你姐姐作对,长姐如母,我没有亲婆婆,就将她当成二婆婆孝敬算了。”不过白玨也没将她十年前的劫难与顾姝有直接关系跟她爹说。
顾容瑾被她说的好气又好笑:“什么二婆婆, 你别胡说。”
白玨半真半假:“不然呢?若不假装阿姐是你娘,有养育之恩, 我怎么劝服自己不同她计较?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顾容瑾从她身后搂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头,正要说话,忽觉气氛不对,抬头一看, 才发觉二人还站在大街上。
二人都容貌过人,本就引人注目, 这下好了,不分场合搂抱在一起,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顾容瑾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向人群后探头探脑的探子,心里裹了一股气,忽然抬臂勾住她的双.腿,将她抱在怀里。
白玨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怕人说三道四啦?”
顾容瑾:“说就说呗,我还怕他们不说。”
白玨挑了下眉,抱住他的脸亲了口。
顾容瑾僵住。
白玨乐不可支。
这一路上指指点点就没停过。
*
太尉府的大门少了半边,另一边也岌岌可危。
白玨从顾容瑾怀里跳下来,夫妻俩个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谁敢拆太尉府的大门?
谁敢!
二人同时纵身一跃,跃上几层高的台阶,快速跑进去。
家丁听到动静,手握木棍,正要起身来拦,看清来人,愣住了。顾太尉一指空荡荡的大门:“怎么回事?”
白玨紧贴着他后背,探头看来。
家丁呜呜啊啊,还没说出个所以然,白玨等不及,双臂一展,朝顾长思的院子飞身而去。
原本热热闹闹的后宅,人去楼空。只余几个下仆躲在屋子里闲聊取暖。
白玨抓住其中一人,疾言厉色道:“顾长思呢?”
恰在此,顾容瑾也过来了,握住她的手腕,说:“虚惊一场,孩子们都被接去我爹那了。”
白玨手一松,那下人被吓到,坠.落在地,半天爬不起身。白玨过意不去。矮身就去摸他的头,以示安抚。
手还没碰到,顾容瑾神色一变,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几尺远,“说话可以。”未尽之言,自己体会。
“大门是怎么回事?”白玨问。
“牧真,”顾容瑾颇为无语,“他也不知怎么回事对王迟感兴趣的很。”
下面的话不用顾容瑾说,白玨大概也猜到了,王迟憨傻,分不清善恶,凡是挑衅一律当作恶意处理。再加上,他那一身磅礴到无法自控的内力,若是无人制止,破坏力显而易见。
全顺颠颠的自回廊另一头跑来,方才路上跟顾容瑾语速极快的说了几句,顾容瑾脚程快,他没跟上。到了近前,才发现白玨也回来了,愣了愣,神色瞬间变得极为古怪。
二人并未发现异常,顾容瑾转头看向白玨:“要不咱先休息一下再去接孩子们?”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尤其顾容瑾,回来的路上一直抱着他,从鞋子到膝盖都湿了,一看就知道很不舒服。
白玨哪有不应的。
二人又手拉着手,感情很好的往主院去。
全顺看二人紧靠在一起的背影,表情更奇怪了。
之后,下人烧了水,二人暂时分开,各自沐浴。
沐浴后,顾容瑾亲自拿了干帕子给白玨擦头发,二人有说有笑,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全顺一肚子疑问都没敢问,正兀自纠结难受。远处忽然传来急速奔跑的脚步声,转眼到了近前。
全顺定睛一看,季大人!
他站直了身子正要迎上去,季崇德压根就没看见他,径自越过他,直接推门而入。
里头二人刚沐浴过,披着头发,衣衫不整,氤氲水汽,温馨暧.昧。季崇德措不及防,老脸一红。一脚都踏进去了,又触电般得往回缩,抓着门板猛得哐当一声,镇得两扇门摇摇欲坠。
季崇德这才看向全顺:“他俩怎么回事?”
全顺回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季崇德停在门口,抓耳挠腮,正不知何去何从,忽然房门自内打开,顾容瑾站在门口,面色平静,眼含喜悦,是被幸福笼罩的平静喜悦。
“大哥。”顾容瑾这句大哥叫得是恭顺可亲。
季崇德一时忘了顾容瑾绝少这般叫他,仅有的几次,还是白玨在时,顾容瑾谦卑恭敬,有求于他。
白玨从顾容瑾身后露了头,笑意吟吟。
季崇德鬼使神差,低低叫了声:“弟妹?”
顾容瑾笑了。
全顺瞥一眼偷偷看去,好嘛,那一笑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全顺笃定,他家大人这次是真陷进去了。
季崇德猛得回过神,将顾容瑾一拉,沿着回廊往外走。
白玨探出头,全顺心有所感,主动站出来,将白玨一挡,说:“姑姑莫急,季大人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方便旁人听。”
白玨站住,抱臂靠在门口,也不过去了,随口问:“最近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长思是什么时候被接到太师府的?”
全顺恭恭敬敬,捡能回答的说:“老爷突然失踪,宫里和衙门都派了人来找,还有其他一些人,这些日子府里来人就没断过。少爷一直很担心,倒是花少爷一直安慰少爷。后来老太爷就派人来将俩位少爷一同接走了。王迟少爷不愿意走,他非要在这等姑姑您回来。昨儿牧先生忽然来了,莫名惹得王迟少爷不快,二人后来打得收不住,您也瞧见了,府门都被王迟少爷一拳镇碎啦!唉!王迟少爷根本不听人劝,幸而姜奴及时赶到,将王迟少爷制住。姜奴现在也住去了太师府,贴身保护小少爷安全,他便将王迟少爷也带去那边了……”
却说另一边,季崇德将顾容瑾拉到拐弯处,确定白玨听不到后,才悄声道:“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容瑾都无语了:“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季崇德搓手:“真在一起啦!”
顾容瑾朝白玨看去,见他和全顺说话,又想过去。
季崇德拉住他:“你俩……”而后做了一个合掌的姿势,见顾容瑾走神没反应过来,不得不敞开了说:“滚一个被窝了?”
顾容瑾讪讪回头,这还真没有,他俩现在感情是好,但,真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精神上的快乐已经让彼此非常满足了。至于再进一步,白玨虽然连孩子都生了,但这方面感觉还没开窍,她神奇的认定,那种事的目的就是为了生孩子,有了孩子就不需要再做了。二人虽常有耳鬓厮磨,亲吻拥抱,可也仅止于此。顾容瑾虽面上学着白玨开始变得大方了,真到了这一步,还是羞涩的要命,不好意思主动提。又因为白玨生长思,差点丧命。心里阴影深重。生怕白玨再怀上,也就没强求。
一个是不懂,一个心里有阴影,谁都没再进一步,也没谁觉得不对,反正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季崇德不蠢,一眼看透。然而他脑子转得过快,又想起一些往事,那些传说顾容瑾不行的谣言啊。于是要说的事给抛到了脑后,看顾容瑾的眼神反变得奇奇怪怪。
顾容瑾同样一眼看透季崇德所思所想,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挺背直腰,语气不快:“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崇德被拉回跑远的思绪,神色郑重道:“她和夏迎春又是什么关系?”
顾容瑾聊不下去了,转身要走。
季崇德急了,拦住他:“太后下了懿旨,赐婚夏迎春和她。我就是糊涂了,这到底怎么个回事啊?”
顾容瑾怔住,半晌无言。
“夏迎春模样周正,年岁小,最重要乖巧听话好管束,倒也不是不能嫁。”白玨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品头论足道。
顾容瑾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转头盯住白玨,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了:“休想!”
季崇德也觉得太后这懿旨下的奇怪,从未听说过太后对夏家有什么偏爱,会赐婚彰显荣宠。倒是听说太后一道懿旨,将夏迎春与江湖女郎私奔的事宣扬的朝野皆知。这不是逼着人不嫁也得嫁吗?
季崇德他们这些稍微知道点内情的就更无法理解了,顾容瑾好不容易遇到个另眼相看的女子,做姐姐的不为弟弟感到高兴,还硬生生拆散,见不得他好?
不过,薛红说,这是她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分析的,说顾容瑾为了个女人,连朝廷官职孩子都可随意抛下,不管不顾,当娘的肯定不容许儿子如此堕.落。这般强拆,大概也是觉得那女子邪性,不是良配。
“若要挽回也不是没有余地,太后那般疼你,你只要同她说清楚,往后再不要任性胡为……我估计太后也是被你气的,说失踪就失踪,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大家有多担心,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95.第 95 章 ·
“季蛋蛋, 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很突兀的,白玨问道。
季崇德沉默了有那么十来秒,就在白玨犹豫着要不要和季崇德来个激.情相拥,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季崇德忽然重重看向顾容瑾,语气不快:“过分了啊!”
顾容瑾:“?”
季崇德一胳膊抡向顾容瑾的肩头, 接连拍了好几下:“嘿嘿!嘿嘿!”
白玨不甘被忽略, 挣扎道:“季蛋蛋,我啊,白……”
“你啊!”季崇德的吼声直接贯穿白玨耳膜。
顾容瑾闪电般挣脱季崇德的控制, 将白玨整个的护在怀里,眉头紧皱,神色不悦。
二人呈对峙之势,刹那都有了剑拔弩张的意思。
虽然男人之间用这个词有些怪怪的, 但季崇德还是感觉到了“心痛”的滋味,“改嫁的老妹夫泼出去的水。唉!”
白玨眨眨眼,“噗”一声笑了,“你待怎样?”
“我能怎样!”季崇德想瞪她来着,到底和老妹子有六七分的相似, 瞪不下去,又转过脸只盯着顾容瑾看, “你发疯是你一个人的事,别装神弄鬼的将我们也拉进去跟你一起发疯。”
顾容瑾:“?”
季崇德:“我不管你是旧情难忘想找替代品,还是移情别恋有了新欢。这都是你的事。只一样,别让她扮阿玨。”随后也没什么话了,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路,又回头看。白玨心有不甘, 朝他招手,笑得那叫一个甜蜜蜜。季崇德倒退着一个趔趄,嘴里骂骂咧咧,“果然邪性!”
白玨很失望,也很失落。转而一看顾容瑾,发现他嘴角还带着笑,怎么瞧都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白玨仍被他抱在怀里,索性转过身,揉他的脸:“你在开心什么?”
顾容瑾敛眉收笑:“没有啊,你没发现我在苦中作乐?”
白玨:“唔?”
顾容瑾:“之前就同你说过,不要急着认亲。你想想,当年你身死,那是很多人有目共睹,连丧事都大张旗鼓的办了,若是再出来个妙龄女子,音容相貌神似,言谈举止一模一样,旁人会怎么想?”
刚才季崇德已经给出了答案,邪性!
白玨也很无奈,心有戚戚焉:“是啊,现在连你也被我连累了,都说你疯了。”
顾容瑾故作严肃:“疯就疯吧。”
白玨:“感觉很对不起你。”
顾容瑾:“咱俩至亲夫妻,无需跟我见外。”
白玨扑哧笑了,这是学她上次说小白花,至亲姑侄呢。
全顺见季崇德走了,早随着他一起溜了,主子的事,管不着管不着啊!
顾容瑾拥着她往屋里去,一面谆谆告诫:“你现在信了我的话了吧?世人皆信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绝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甚者反觉那人不怀好意,此乃人性。也不能怪他们。”
白玨:“哦,就跟你当初疑我恨我要杀我一样?”
“我有吗?”顾容瑾一脸无辜:“你记错了。”
白玨:“……”
顾容瑾:“你看,我陪着你不好吗?我天天陪着你,同你双宿双飞,同你形影不离。那些人记不记得你,无所谓,咱夫妻俩才是相濡以沫,共度一生之人,别个的,不用太在意。”
白玨被顾容瑾哄的很开心,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懒得多想啦。
顾容瑾帮白玨烘干了头发,又绑了辫子,才同她一起驾车去了太师府。
俩人一同进门,下人早飞奔进去,将少爷回来的事宣扬了出去。顾长思听到,飞奔而出。他天天挂念的很。
顾容瑾刚绕过回廊,还没进屋,就听远处有人喊,“爹!”
远目看去,差点没认出来。顾长思这段时间瘦了一圈还不止,原本白玨还有些担心,她突然暂停给他梳理经脉,可能又要前功尽弃从头再来。
顾长思如今比之先前,瘦了好几号,面目轮廓也渐渐有了棱角,显出了少年人该有的姿容。
白玨看看他,又看向顾容瑾,由衷感慨:“像你。”
顾长思确实像顾容瑾,瘦了之后,越来越明显。
少年人也知道自己最近的变化,整个人显得精神很好,脚步轻快,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他飞扬的自信。
到了近前,顾长思又含蓄的站定,“爹,师父。”
顾容瑾伸出胳膊忽然将他一抱,一家三口就这么抱在了一处。
顾长思僵了那么一瞬,又放松下来,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老太师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王管家,二人看到这幅情景,都是一愣,一时谁也没说话。
白玨握住顾长思的手腕,诊了脉,一切都好,恢复的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很多,倒是意外之喜。
大抵人的身体与精神也是休戚相关,至少在白玨看来,与初次见到顾长思相比,他现在乐观开朗了许多,不像曾经愁眉深锁,动不动就暴躁易怒。
“啊呀呀!你们这对狗男女!在外鬼混这么久连孩子都不要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太师头皮一炸。
白玨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小白花的耳朵,啪啪两巴掌,老实了。
“我错了,我说错了,娘,我亲娘,你饶了我吧。”小白花哀求道。
白玨:“我是你姑姑,又乱叫什么?”
小白花的白眼都快飞上天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啊!你敢说你没跟我顾爹在一起?”
“啪啪”又是两巴掌。
小白花彻底闭嘴了,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埋头认错。
老太师颇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没忍住道了声:“好!”
白玨惯性使然,回头叫了声:“爹!”
老太师眼神诡异的将她上上下下一看,没应声也没否定,不过看在她一上来就制服了小魔头的壮举上,老太师对她还是怀有好感的,面上笑得甚是慈爱:“不急不急。”又目光严厉的看向顾容瑾:“你跟我来!”
顾容瑾都做好了挨他爹训的准备,一眼看到闵栀施施然来了,又站住不动了,他将白玨一拉,挡在身后,“爹,你有话就在这说吧。”
老太师心里不痛快了,怎地?他什么都还没说呢,这就,就开始护上了?
闵栀不紧不慢,都没发出什么动静,默默的观察着在场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的白玨身上。
白玨与她的目光撞在一处,冲她一笑。
顾容瑾先前还放松的很,直到闵栀出现,本能的开始戒备,此刻见白玨冲她笑,整个人都不好了,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不许笑。”
白玨:“?”
顾容瑾又放柔了声音:“你忘了我之前说的了,你不能主动示好,否则会被当成图谋不轨……”
“顾容瑾!”老太师忽然一声暴呵。
瞧瞧,这都什么个事,当着孩子和一众仆从的面就和女子咬起了耳朵,光天化日,不知羞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啦!
白玨预感老太师接下来一定会先来一通三千字说教,才来半天古今圣贤语录,她可受不住。当机立断,双手贴上顾容瑾后背,将他一推,“走你!”
顾容瑾被她推到他爹面前,哭笑不得,“哎,你……”
白玨冲他挥手:“好好听你爹的话,去吧去吧。”
顾太师就喜欢识抬举的,登时看白玨又顺眼了一分。
不过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老太师年纪大了,过去的事总有些健忘。
闵栀目光闪了闪,几乎在同时,就想到了曾经阿玨也是这般坑季崇德和牧真。她倒是不会推着顾容瑾去听老太师说教。因为他素来循规蹈矩,绝少犯错。至少老太师就没抓到过。更何况还有白玨一厢情愿的护着。
顾长思突然想起一事,一脸担忧道:“师父,你快去看看王迟吧,他现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理人也不出来玩了。”
“之前傻,现在更傻了,”小白花惯性插刀。
白玨跟着孩子们去了王迟的住处。
大概是因为共享长春功内力的缘故,又或许王迟是白玨带出来的,他对白玨总有种莫名的信任。短暂的沟通,白玨大致也明白了,王迟因为打坏了太尉府的大门,心生愧疚,自闭了。
而他现在连出去玩都不敢了,主要原因是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怕伤着人。
白玨揉了揉他的头,安慰了他一番,总算是将他哄出来了。
一转身,闵栀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
白玨:“闵栀。”
闵栀冲她做了个禁止的手势:“我知道你急需和我们搞好关系,但是实在没必要。”
白玨:“……”
闵栀转过身,又冲她招手:“你跟我来。”
顾长思正要跟上,闵栀又停住:“小孩儿边儿玩去,大人有话要说。”
顾长思站住脚,又感到不安。
眼见着人走远了,小白花从他身后捅他,“走。”
顾长思:“去哪?”
小白花:“我大哥,你能别这么听话吗?二女争一夫啊,你就不好奇谁输谁赢?我赌十张大字,母老虎肯定干不过食人花。我赢了,你替我写十张大字。”
顾长思:“我没要跟你赌啊。”
小白花:“好,十张大字。走!”
*
却说白玨一直跟着闵栀,她也很好奇闵栀要带她去哪儿,很快,答案揭晓,原来是顾家修在太师府的祠堂。
白玨一脚踏进去,她上次来这里,还是她初嫁顾容瑾,夫妇二人一同祭拜祖宗。
闵栀熟练的点了几炷香,往白玨手里一塞,眼泪说来就来,哭哭啼啼道:“姐姐,我带新妹妹来看你了。”
白玨定睛一瞧,好嘛,黑底金字端端正正一方牌位——“爱妻白玨生西之莲”。
作者有话要说:
96.第 96 章 ·
白玨年少时虽是个混不吝, 干过不少匪夷所思的事,可这自己祭拜自己吧,倒还是头一遭, 就挺新奇的。
闵栀手里捏着个帕子,露出一只眼偷看她, 嘴里不忘嘤嘤嘤。
白玨规规矩矩给自己上了三柱香, 决定先演为敬:“姐姐,你走的早啊,妹妹不得不后来居上, 鸠占鹊巢,从此后你丈夫我来照顾,你儿子我来管教,你身份、地位、家产我来继承。”
闵栀:“?”
白玨:“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晚上托梦给我,做妹妹的一定不负所托,竭尽全力,尽职尽责,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
“撕拉”是闵栀控制不住撕裂帕子的声音。
论宅斗, 闵栀从来就没输过,这标准当然是基于这么些年斗那些想给顾太尉说亲的夫人, 倾慕顾太尉的小姐们。而这些基本点则是贵族要脸啊!闵栀脱离市井许久,那些尖酸刻薄不要脸都生疏了。突然遇到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闵栀除了瞪大眼,一下子就没了反应。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顾容瑾大步进来, 先将跪在地上的白玨一把拉起,“你跪谁呢?”也不怕被雷劈。
白玨:“我跪姐姐呀!”
顾容瑾给她气得无力反驳, 拉住她的手就往外拽,哄骗她道:“长思在外头。”
白玨立刻收住,不敢再演,只冲闵栀挥了挥手,还眨了下眼。
二人走后没多久,姜奴进来了,一脸担忧的看着闵栀。
闵栀咬着帕子,半天没说话。
姜奴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闵,闵……”
闵栀忽然抬头,暗自嘀咕:“不对劲。”嗞溜一下从他身边滑了过去,就跟没看见他一样。
顾容瑾是在听老太师训诫途中跑掉的,总感觉留白玨一个人面对闵栀,他很不放心,非常不放心。果然,这不就出事了。
白玨被他拉出来,一直在笑。也就她心大,不在乎这些。
顾容瑾想,牌位坟冢这些得想办法处理掉,太晦气了。
老太师话说到一半,心里憋着一股气,顾容瑾拉着白玨过来说要回去。老太师很不爽,背着手说:“怎地?真以为自己分府另住,这里就不是你家了?”
闵栀急匆匆跑过来,忽然热情道:“都别走啊,晚上请了一品楼的厨子过来,一起吃炙烤羊肉啊。”
炙烤羊肉是白玨最爱,再配上烈性的烧酒,人间美味。
老太师和王管家齐齐朝闵栀看去。
顾容瑾快速看白玨一眼:“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吃。”
白玨就很实在了:“人多热闹,把牧真小流儿他们都叫来,不醉不归!”
老太师悚然一惊,目光就变得很奇怪了。
“爹,我们还有些事,吃饭的时候叫我们。”顾容瑾连抱带拉将白玨弄走了。
老太师又去看王管家,后者也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缓了缓:“确实像。”
闵栀的目光一直追着白玨远去的背影,闻言,自言自语道:“仅仅只是像吗?”顿了顿,又开始张罗着人去一品楼请大厨过来做饭,过了会,又有了主意,招来贴身的婢女,让她将小小姐送过去,就说让她见见未来继母。
桃红站住不动,红了眼圈,欲言又止。
闵栀见她半晌不动,这才看向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桃红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夫人,新夫人要进了家门,咱这日子往后该怎么过啊?”
闵栀:“什么怎么过?”
桃红:“夫人,您的斗志呢?您不服输的狠劲呢?您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啊!”
闵栀忽然心生感慨,这么多年是不是自己演的真,连身边人都入戏太深了?刚巧一抬眼看到姜奴,忙叫住他,吩咐他将朝朝送过去。
桃红流了会泪,又自个儿好了,斗志昂扬道:“我懂了,夫人,您这是以退为进,不管怎么说,咱还有小小姐,不算全盘皆输。”
*
顾容瑾带白玨去了自己以前住的院子,时光荏苒,岁月更迭,熟悉的景熟悉的物,仿佛一切都没变。不过二人都记得,当年夺嫡之战,太师府曾被太子党强占了去,据说毁坏不少。
“我听牧真说过,你家被毁了一半,你的书房都被砸了。怎么感觉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白玨说着话,推门而入。
顾容瑾无限感慨:“后来重建了。”
迎面看到墙上的画,白玨笑了:“啊,我的画!”
那歪歪扭扭的山竹草木,是她曾交的作业,后来被先生一通批,白玨不服,强行装裱,还当作礼物送了顾容瑾。
走到近前,白玨轻轻“咦”了声。转头一看,顾容瑾在笑。
“我记得,这里有一块烂了,怎么好了?”
顾容瑾眸光温柔:“我重新画的。”
白玨吃了一惊,仔细看去,那落款柴禾棍子随意组合一样的烂字,分明就是出自她手。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差别,毕竟当初是她自己画出来的。
白玨不由心生感慨,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更何况是旁人了。不过她也很惊奇,顾容瑾竟能复原到这种程度。
“你记性真好。”她由衷赞叹。
顾容瑾摇头:“你真以为我过目不忘到这种程度?”若不是真心喜欢,日日观摩,一笔一划都刻进了脑子,他又怎么可能做到这步。
屋内还有很多小玩意,也都是顾容瑾后来重做的。
每一件虽然都不是曾经那个,却也能勾起很多旧时回忆。
夫妻俩个关在房里,也没人打扰,说说笑笑,开怀又甜蜜。
“主人!”姜奴忽然在外面喊道。
顾容瑾正拿起一个空竹,那是白玨玩的东西,她有一阵子对这小玩意特别稀罕,能玩出各种花样,书也不看了,字也不练了,后来突然有一天不见了,如今才知道,是被顾容瑾给偷藏了。
“我原本还担心我藏了这个,你会再买一个玩。照样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白玨抓起这个,绳子轻轻一甩,当即就玩了起来,多年不玩,一点都不手生:“那你是太不了解我了,我多念旧啊,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换了新的也不是曾经那一个了。”
顾容瑾正抱臂看白玨玩,听到姜奴的喊声,也没多想,顺手开了门,还没问话,朝朝提着小裙子,福了福身:“朝朝请爹爹安。”
白玨轻巧一挑,空竹从屋内飞了出来,她飞身一跃,踩着积雪,轻功卓绝,连痕迹都没留下,绳子一甩,又勾住空竹,甩了个好看的花。
“哇!”朝朝没忍住惊叹出声。
顾容瑾一眼看到朝朝就知道是闵栀要作妖,暗暗朝姜奴打眼色。
朝朝惊叹过后,恍然回神,又朝向白玨:“朝朝给新娘娘请安。”
白玨停住,好笑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她一过去,姜奴就浑身紧张,那感觉就跟她随时会拍死这丫头似的。
朝朝一本正经道:“我姨娘说,你要嫁了爹爹就是我继母了,但是我觉得继母不好听。”
白玨蹲下身,“唔,为什么?”
朝朝抿了抿唇,小孩子心思单纯,一眼就能看透,那表情分明在说,继母会苛待小孩。
白玨心思一转:“你管闵栀叫姨娘,那你叫白玨做什么?”
朝朝旋即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双手合十:“娘,她是我亲娘呀。”
白玨怔了下,捂住脸,顿时哭笑不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当好娘,没成想一个两个的都抢着要认她当娘。白玨瞧见小姑娘的目光一直不自觉地滑向空竹,“想玩吗?”
朝朝拘束的两手交叠,不吭声。
白玨拉住她的手,姜奴反应过度,差点站出来,又急急站住,白玨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姜奴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位置。
白玨双手握住朝朝的手,兴致勃勃:“来,我教你!”
白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可在玩这方面又出奇的不厌其烦。
顾容瑾本想一整个下午都能和白玨美美的过二人世界,不想最后会变成这样,他又郁闷又无奈,朝姜奴使了几个眼色,奈何那就是个傻!最后直接问出来了,“主人,你眼睛不舒服吗?”
顾容瑾严重怀疑姜奴是闵栀派到自己身边的探子。
后来小白花带着顾长思也过来了。本来好大儿是最懂事的,见他爹有意避开人,也就自动自觉的将老二给控制住带走了,后来听这边不断传来朝朝的笑声,没忍住也跑来了,这下好了,都过来了。就连闵栀也偷偷摸摸过来了。
晚膳的时候就更过分了,闵栀一直有意无意的在试探白玨。
白玨被她试探的烦了,索性道:“栀栀,你要是觉得我是你玨姐,我就是,别试探我了好吗?”
席面安静了那么片刻。
闵栀扭过脸,老太师咳咳几声,礼貌又不失尴尬地招呼大家:“吃肉吃肉!”
这之后,闵栀明显冷淡了许多。
顾容瑾心里畅快,晚上都多吃了两碗饭。
到了晚间休息,顾容瑾自然要和白玨一个屋,老太师想阻止,未婚男女,成何体统!后来见儿子醉了,抓着人女孩子的手不放,老爷子怕阻止很了,引起孙子孙女的注意,索性假装二人已成婚,自己也装作醉了,眼不见为净。
97.第 97 章 ·
白玨将顾容瑾扶进房, 随同一起的还有一些小厮婆子,大概是顾容瑾自从搬出去后,就没在家里过过夜, 这些看着顾容瑾长大的老人就莫名的激动起来,照顾起他尤其的卖力。进进出出的总也没完, 又装作不经意的, 逮着机会就打量白玨。
白玨无所事事,翘着一条腿,靠坐在软榻上, 看他们忙活。
顾容瑾久等他们不出去,终于耐心耗尽,故作幽幽醒转的架势,将他们都挥退了出去。
婆子手里还捧着一杯蜂蜜, 转了一圈,塞白玨手里,叮嘱道:“蜂蜜水,给少爷的。”
房门合上,室内陡然一静。
白玨饮了一口蜂蜜水, 甜丝丝的,好喝。顾容瑾捏着额角, 说:“那是我的。”
白玨走过去,递给他,顾容瑾一饮而尽,面上通红,眼睛也有点红:“不够。”
白玨伸手够他的杯子:“那我叫她们再给你倒点。”
顾容瑾拉住她的手, 将她拽坐到身旁:“我刚看见你喝了?”
白玨无语:“我吐给你?”
顾容瑾笑了,“行啊。”许是他喝了酒的缘故, 说话间喷出的热气比之以往都高出好几度,唇上潋滟水色,盯着人一动不动,白玨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这感觉怪异又躁动。她想说些什么缓解这不正常的气氛。谁知顾容瑾忽然贴了上来,在她张嘴之时含.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比之以往很是不同,更热情,更不可控。
白玨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态逐渐失去控制,远不是她能应对。
忽然,白玨耳根一动,双手压住顾容瑾,猛得反转将他按回床上,滑落的衣裳随意一拢,几乎在下一刻,突然冲出窗外。
顾容瑾怔怔的反应不过来,直到他也听到不寻常的动静,面上一寒,自卧室的墙上抽出长剑,落在院中。
月色清冷,雪色反射着幽幽微光,白玨听到他也出来了,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无奈。顾容瑾这才看清躲在屋顶偷看他们的人。
赫然正是闵栀和姜奴。
闵栀是来听墙角的,准确说,她只是想偷听他们私底下会说什么,没想看旁的。都打算走了,被人抓了个正着,现在懊悔的肠子都青了,仍强作镇定,“月,月色真好啊!”
干巴巴的一句话。
白玨一直自比脸比城墙厚,从来不知羞涩为何物,这当口的,忽然情绪不对,心脏咚咚咚跳得厉害。
一声也没吭,转身又回去了。
顾容瑾这是故技重施,好不容易装醉一次,差点得逞,被坏了好事,心里憋着的火可想而知。
姜奴抓了抓脑袋,又抓抓耳朵。
顾容瑾简直不能看他们,“滚!”
姜奴心里也知道错了,垂了脑袋:“主人,奴……”
闵栀一把抓住他,看都不敢看顾容瑾:“快走!走!”
*
再回到屋内,白玨将窗户大开,屋内那一点暧.昧荡然无存。
白玨靠坐在窗户边,目光融进夜色里,顾容瑾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偷偷看她,试图搭话:“他们真无聊。”
白玨没回应,整个人处于一种诡异的游离状态,在发呆,顾容瑾心虚,没敢明目张胆的观察她的表情,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她不想理自己。一时谁都没说话。
二人自从和解后一直甜甜蜜蜜的关系,第一次陷入了古怪的气氛。
白玨心头隐隐有什么感觉要破土而出,心里乱糟糟的难以平静。
顾容瑾如坐针毡,非常不好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气氛越来越诡异。
顾容瑾终于忍不住,人都萎靡不振了:“对不起。”
白玨早回过了神,就是气氛拧巴住了,她也不如以往自在,竟然连调节气氛都不会了。好不容易等到顾容瑾开口,她茫茫然:“啊?”
顾容瑾:“你要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白玨:“唔。”
谈话到此也算勉强结束了,接下来不管谁说一句“安置吧”,今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夫妻间有问题,不是说你不提我不提事情就过去了,有些隐患深埋,迟早也会暴发。
顾容瑾垂着头想了想,生怕二人又走了老路。
“你过来,咱们聊聊。”
白玨靠窗坐着,今晚她脑子一直不在状态,反应有些慢。
顾容瑾以为她不愿,低声恳求道:“我只想同你把话说清楚,咱们说好的,从此后不藏心事,有问题就解决。”
白玨:“嗯。”
顾容瑾:“你过来,靠近窗户我怕有人偷听。”
白玨过去了,顾容瑾将她拉到身边,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浓重的羞耻心,颤巍巍道:“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碰你?”
白玨一颤。
顾容瑾等不到她回答,转过头看她脸,才发现她脸都红了,从脸一直红到脖子,一路延伸下去。
仿佛是被什么敲了下后脑勺,又或许可以用“福至心灵”来形容。就这么一瞬,顾容瑾隐隐明白过来了。
他心脏狂跳,紧张的手心冒汗,然而身为男人的自觉,又让他胆大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他只是试探着凑了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白玨深吸一口气,声音都变了:“你干吗?”
顾容瑾的额头贴着她,“你要不喜欢可以推开我。”他不会强迫,但是喜欢一个人真的想要靠近,他控制不住自己。
白玨觉得自己要是能一掌毫不犹豫的将他劈晕就好了,否则她自己都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顾容容,我感觉自己很不对劲。”
他闷笑出声:“我知道。”
白玨沉默了会,直到他又靠近,她说:“你别离我这么近,我感觉我呼吸都不顺畅了。”
顾容瑾:“阿玨,我们是夫妻,不要担心,将你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他低声哄着,只是额头贴着她,手还是老实克制的放在身边,生怕招她讨厌。
白玨想了想,大概是想通了什么,结结巴巴起来。
顾容瑾耐心很好,他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怕再等下去。
“你要是真的想,唔,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白玨声音低的像是在哈气,“万一这里有人偷听。”
顾容瑾精神一震,面对面盯紧她,如果眼睛真的有光,这一刻一定是璀璨夺目。
“当真?”
言毕,大概是怕她后悔,拉起她的手,干脆利落:“回家!”
**
算算日子,今日是大朝会。
顾容瑾失踪这么久,不可能没个交代就一直厮混下去。他敢肯定,今天他要是不去上朝,太后的懿旨一定会立刻下到太尉府。
白玨睡得很沉,他穿衣下床动静那么大,她都一点醒的迹象都没。
要知道,她天生机敏,非常人可及。
看来昨晚真的累到她了。
顾容瑾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嘴角,心中难免又涨满了属于男人的得意。
他想,等她醒了,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背地里大肆宣扬男人快到底是夸还是贬?
*
顾容瑾身穿官袍,手里拿着象牙笏,刚入宫门,就有个小太监悄悄靠了过来,轻声说:“顾大人,太后让您下朝后直接去后宫,切记切记!”
顾容瑾点点头,面上无甚表情。
朝堂上,拜顾容瑾前段时间大力惩治贪腐之功,得罪了一帮人。
他这段时间玩忽职守,懈怠朝政,一下子成了这些人揪住的把柄。狠狠的将他一参。
恨不得他能削官降职,以泄他们心头之恨。
顾容瑾只站在武将首位含笑听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参他的人心里也没了底。
外甥亲舅舅,小皇帝装聋作哑,不痛不痒的罚了俸禄以儆效尤。
都快下朝了,谁知顾容瑾忽然行大礼长跪大殿,朝着大周王朝的金龙椅深深磕了个头,自陈为了周国的江山社稷半生飘摇,鞠躬尽瘁。而今天下稳定,自恃才能有限,不足以为万民谋福祉,遂自请辞官归家,让出高位,有能者居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季崇德就站在他身后,第一个先冲到他身边,探手就摸他的额头:“早上就看你红光满面的不正常,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吧?”
顾容瑾挥开他,气得懒得理他。
文臣倒想问问他爹到底啥情况,目光一扫,才想起顾太师自从顾容瑾肃清朝野后,为了避嫌,也好多日不曾来上朝了。
很多人暗自嘀咕,难道是刚才被参了,以退为进?
这招狠啊!
参了他的御史大夫纷纷下跪,都倒戈了。
狠,狠不过你顾容瑾啊!
“各位大人,”顾容瑾笑了笑,面上是一派如释重负的轻松,“大家同朝为官,这么些年,政见不合,互相参本争论也时有之,不过大家都是忠臣良将,无论朝堂上争的如何面红耳赤,也都是为了大周江山。李大人,王大人,方才你们参我参的对,我确确实实玩忽职守……”
李大人王大人冷汗直冒,已经跪在地上的他们,磕碰一声磕了个响头。
“太尉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在其位忠其事,绝对没有半点针对太尉大人的私心啊……”
各种规劝的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甚至连龙椅上的小皇帝都走了下来,将他舅舅扶起。
顾容瑾静静的听着,面含微笑,直到他们车轱辘话都说过一遍了,再要来一遍,顾容瑾才定定的看向皇帝,语气温柔而坚定:“皇上,我累了。”
“这么些年我真的累了,我想退下来歇歇了。”
“我找到了我爱的人,此后余生我只想伴着她,时时刻刻都不要再分开。”
“我不想再留有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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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辞官 ·
尚未走近圣安宫, 就听到一阵杯盏摔砸破碎之声。
顾容瑾原本以为要面对这一切,他的心情一定会非常复杂,万丈起伏, 难以自持。然而,终于迎来了这一刻却是出奇的平静。
他忽然间就明白了, 剧烈的情绪起伏只是因为左右摇摆不定。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宛若止水,掀不起任何风浪。
顾容瑾大步走进后宫大殿。
殿内烧了碳,热得过分,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以前的这时候,他总是心疼姐姐体质虚弱。然而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寒风肆虐的冰天雪地白玨的绝望无助。这样的绝望,她经历了两次。
她原本可以恣意人生, 活得平顺如意,只因认识了自己,她的人生才平添了如此多的磨难坎坷。
他曾想过远离,还她自由平静。如今他不敢再这样想,若是欠下的债都不用还, 那人人皆可作恶,人人都能为所欲为。他欠阿玨良多, 此后余生都该赔给她,哪还敢轻言远离。更何况本就是相爱的俩个人。一个人拼了命的奔赴,一个人自以为是的背过身去,往后躲,除了自我感动, 更是害人害己,活该一辈子孤苦。
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 屋内忽然响起嬷嬷刻意提高的音量:“太后,您消消气,您就把药给喝了吧,太尉大人不可能会辞官,他是您的亲弟弟,宫内宫外还要仰仗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宫女挑帘。
顾容瑾站了站,抬手将官帽拿在手里。
宫女原本肃然的脸,忽然睁大了眼。
顾容瑾低头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顾姝正在发脾气,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尚不能定论,但当她看到顾容瑾取了官帽,骤然瞳孔紧缩,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一时失了声。
“阿姐。”
顾姝这才回神:“你要是还认我是你阿姐,就把官帽戴回去。”
顾容瑾神色平静:“今次过来,我是来跟阿姐道别的。从此后山高水长,也不知何时还能再见……”
“你要走!”顾姝脸色大变,激动的骤然站起身,因为太过猛烈,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眼疾手快的嬷嬷扶住。
嬷嬷急急道:“大人,您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同阿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顾容瑾骤然严厉。
嬷嬷一吓,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顾容瑾在太后这发脾气是不曾有的事,就算俩姐弟偶有聊不下去的时候,以顾容瑾克制的性格也是选择寻了个借口直接离开。
顾姝明显也被吓到了,愣愣的,过了会,缓声道:“你还在气侯嬷嬷和她姊妹的事?我都已经处置她了呀,侯嬷嬷跟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了,因着你,我都打发去了别处,你还在气我什么啊?”
新晋得宠的嬷嬷虽跪在地上,仍不忘巴结讨好,小声帮腔:“是啊,太后娘娘治下严厉,目下无尘,太后原是好意派人过去帮忙,谁知那茹婆子竟是那等泼辣跋扈的老虔婆。侯嬷嬷欺上瞒下,蓄意放纵,谋得好处……”
人有时候真奇怪,当你真心向着她的时候,她的所言所行都是有理有据或是被逼无奈。一旦心里出了裂痕,再听同样差不多的话,这些内容就会不自觉在心里回味一番。
譬如此时,顾容瑾却听到了心寒的感觉。
他厌憎茹嬷嬷真的只是因为她在他府里作威作福吗?更多的则是,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太尉府原来一直被亲姐姐监视着,这么些年,打着爱护他的名义,一直左右他的人生,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现在这个亲姐姐,为了摘清自己,不惜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奴说舍弃就舍弃了。
从他调查的结果来看,茹婆子作威作福完全是她个人所为,与侯嬷嬷并不相干。若侯嬷嬷有错的地方,顶多也就是失察之责。阿姐要护下这个老奴也不是不能,那么大岁数了,还贬入浣洗房。也是没几年活头了。
所有这些联想都不免指向一个方向——顾姝的心真的狠。
念及此,顾容瑾心里一阵阵难过,有种灯塔破灭的荒凉之感。他抿着唇没有说话,面上紧绷。
高位上,顾姝的嘴张张合合。顾容瑾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忽然之间,只见他朝着前方,深深一揖,一躬到底。而后再不废话,转身就走。
顾姝大概是没反应过来,等顾容瑾大步出了门,顾姝的声音才从屋内惊怒交加的传来:“顾容瑾!”
一路倒还顺畅,也无人阻拦。
后宫不得干政。
皇帝都已经准了的事,没道理太后就有权力强行阻拦。
顾容瑾出了宫门,回头再看一眼,心内一片怅然。
马车缓缓前行,车轱辘滚在积雪上,咯吱咯吱。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似是心有所感,顾容瑾掀开车帘,伸出头看去。半空中,与高坐在见雪之上的白玨直直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一抹红晕忽得爬上她的脸,她略微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又没忍住笑了起来,看向他:“我来接你回家。”
顾容瑾心中那一片苦涩的怅然迅速被满溢的幸福填满。
赶车的廖凤只觉身后人影一闪,顾容瑾已贴着白玨的后背跨坐在马上。
他身上滚热,烫的白玨瑟缩了下,也不知心理作用还是怎的,耳朵瞬间就烧红了。
温香满怀,昨夜种种历历在目,一时变有些心驰神荡,低头瞧见她耳朵鲜红可爱,没忍住轻咬了一口。
白玨轻呼一声,扭过头看他,又惊又羞。
顾容瑾这才回过神,大意了,青天白日的,二人还在大街上呢。
幸而,他一身一品大员的官袍,来往百姓瞧见官家人,都低头回避了。也不知有没有人瞧见他刚才的失态之举。
“你以前从来不会害羞。”顾容瑾忽然说。
白玨:“哦。”
顾容瑾:“你以前还骂我扭扭捏捏。”
白玨:“我有吗?”
顾容瑾一只手圈住她的腰,指头略微划了两下:“有!为何你现在也扭扭捏捏了?”
白玨抓着他胳膊的手反而不好硬掰开了,只好转移话题道:“你辞官没那么顺利吧?”
顾容瑾:“没什么顺利不顺利的,我心意已决。”
白玨:“你爹会不会骂我红颜祸水?”
顾容瑾笑:“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累了。我难道还不能为了自己活?”
白玨:“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顾容瑾:“天下那么大,带着孩子们走走看看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咱们好好培养孩子们,让他们将来报效家国。”
他说的认真,白玨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这一声笑太过魔性,引得路人纷纷看来,顾容瑾又去捂她的嘴。
白玨被他整个的圈在了怀里,斜睨着他,故意伸舌舔了下他的掌心:“到底是谁扭扭捏捏?”
顾容瑾一僵:“我,是我。”
二人你来我往,信马由缰,等白玨回过神,见雪已自动载着他们回了太尉府。
白玨抬眼望了下巍峨的大门,“错了,我是打算去太师府接长思他们回来的。”
顾容瑾掐住她的腰,打马进府:“有什么好接的,玩腻了自然会回来。”
府里人见状,自动回避,白玨怪不好意思的,挣了几下没挣脱。顾容瑾将她从马背上抱下,又径自带去了书房。脚一踢带上房门。随后将她往书案上一放。
白玨作势要下来,顾容瑾按住她,眸中颜色很深:“我以前看书写字的时候,你不是老爱捣乱,躺在我书案上吗?”
若白玨还是曾经那个白玨,一定不会多想。现而今眼睫一颤,面上登时血红。
如今看来,她曾经的皮厚无耻恰恰是因为本质天真。三教九流学得那些调.戏人的花招不过是照猫画虎。又或者说,她自己不曾真正动过情,才会肆无忌惮。
顾容瑾很满意白玨现在的反应,他低下头,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过像现在这样将你按在书桌上……惩罚你。”
白玨惊异的睁大了眼:“很早有多早?”
顾容瑾亲她,呢喃道:“反正比你张嘴闭嘴喜欢我的时候要早。”
她一直认定的一厢情愿,又怎知不是两情相悦?
只不过常常让他灰心丧气又郁闷的是,他越是情难自禁,就越能看出她对他的爱意就像是任性的小孩非要得到一件好玩的玩具,目的单纯的可笑。
爱生忧,爱生怖,爱是占有与得到,爱是不愿与人分享,爱是身与心都强烈渴望着合二为一。
白玨一直以来确实没有这种复杂深沉的感受,除了刚醒来那会儿,涌出过被背叛的狂怒。不过,没过多久,又自我开解释然了。
两相对比来看,顾容瑾的爱似乎更小家子气,也更热烈真切。与他出尘的外表相比,他的爱更赤诚纯粹。然而白玨这种喜欢宣之于口,却又我爱人人,人人爱我,博爱众人,对某个人的爱意更像是戏耍玩闹,常常让被爱的怀疑她的真心。以她那种义字当头的性子,便不是为了顾容瑾,怕也是会豁出性命。
白玨无法理解顾容瑾曾经的小心试探,怀疑否定,又在自以为被爱中深深爱上。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季崇德“嘭”一声踹开门。
几乎在同时,白玨像是流星般,飞身朝窗口而去,眨眼没了踪迹,只留下一道残影。
季崇德气焰嚣张,只觉得什么晃了眼,随即看到顾容瑾散开前襟站在书桌后,露出一大片胸膛。如果他还仔细点,一定能看到顾容瑾唇上水渍潋滟。不过此刻更让他在意的是,姓顾的脸色阴沉,双眼直勾勾的,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季崇德一时被吓住,嚣张的气焰一熄,结结巴巴道:“又不是女人,看了你又怎么了?”
恰在此,门外又传来喊声:“师父!你怎么赤着脚啊?”
顾容瑾一怔,一拢胸前衣襟,抓起搁在书案上的小鹿皮靴子就追了出去。满心满眼只剩关切。
作者有话要说:
99.暴风雨前的平静 ·
所有人都觉得顾容瑾辞官是发了疯病, 顾夫人去的那年他疯过一段时间,现在旧病复发也不是没可能。
只除了一人,整日里坐立难安。
直到探子来报, 说顾大人整理了行装,带着小公子, 已于今日一大早出了城门。顾姝绷在心口的那根弦, 铮得一下崩断了。
她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朝侍卫统领徐达吼了起来,表情都扭曲了:“快!拦住他!拦住他!”
徐达迟疑了那么一秒。顾姝搁在手边的茶杯就砸了下来,“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徐达领命而去。
急匆匆出了圣安宫, 皇帝刚好朝这边过来,徐达远远看见,避开了。
皇帝慢了数秒,想叫住他, 他已经跑没影了。
舅舅今天要走,他知道。昨天,舅舅着人捎了一封长信给他。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期许褒奖。追忆往事,细数过往种种,总之挺感慨的。前半部分光顾着叙舅甥情了, 后半部分又对朝政大局做了一番分析,心里还是挺放心不下他的。
皇帝看得泪眼朦胧, 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躺床上了,忽然意识到,舅舅要走了,母后同意吗?大抵是长姐如母的缘故,他母亲总是三句话不离舅舅, 事事体贴周到,管束的也严格。在皇帝还小的时候, 还吃过舅舅的醋,甚至负气的说过,“舅舅才像是你的亲儿子,我就是你捡来的。”为此,他还挨了母亲一耳光。
这么一想,脑子激灵了下,他将舅舅的信从头到尾又看了遍,终于知道心里头那股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舅舅自始至终没提到他母亲一个字。以往,皇帝左耳听他母亲念叨他年轻,经验不足,遇到大事一定要找舅舅商量,要敬重舅舅,并且要他发誓这辈子都会对舅舅好。右耳就会听舅舅说:“没事别老惹你母亲不高兴,她身体不好,多顺着她点。”
这次,这是怎么了?舅舅都要走了,竟然没有老生常谈的叮嘱一句“好好孝顺你母亲,不要老惹她生气”,这不像他啊。
*
“你叫我什么?”白玨的手心无端出了一层汗,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对面的人。
顾长思被小白花压在身下,伸出两只胳膊够住白玨的一条腿。
一辆马车挤了六个人,空了一辆马车,还有两辆装满了行李。孩子们非要跟他们挤在一起,王迟,连翘,顾长思都是乖孩子,挤一点也就算了,偏小白花上辈子是猴子转世投胎,一刻都不得闲。他是那种喜欢谁就缠着谁的性子,就这点来说,真像是白玨亲生的。
他和顾长思闹得凶,后者被他压住,又笑又闹又急,张口跟白玨呼救,“娘!你救我!”
顾容瑾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怀里圈着白玨,一副天塌下来他都不管的架势。此刻也睁了眼。
白玨还以为顾容瑾同长思说了什么,匆忙回头看了他一眼。
关于白玨是长思亲娘这事,二人想等一阵子,等关系再融洽一些告诉他,毕竟就连白玨自己都说不清怎么活过来的,他们怕孩子刨根问底,越解释越混乱。
有些时候有些事,除非别人愿意相信,否则真很难说清楚。不然像季崇德那样,认定他们疯了,或者认为白玨不怀好意,更麻烦。
对于顾容瑾来说,巴不得他们都认不出白玨。他被误会非议不要紧,只要不再将阿玨分出去,谁都要来占用她的时间。
“什么娘不娘的,她是你后娘啊!”小白花记吃不记打,什么都敢说。
白玨倾身去打他,谁知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猛然刹住,刚好经过一个深坑车夫没注意,一边车轮陷了下去,白玨身形一滚,后脑勺撞到车上,“咚”得一声,淹没在孩子们的大呼小叫声中。
车外传来徐达的声音,“太尉大人不告而别,还真是狠心啊。”
马车内本就拥挤,顾长思翻身起来,和小白花横在中间,就将扑过去的白玨和顾容瑾隔开了。
白玨捂着后脑,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场景,眉头不自觉的皱紧,她伸出手想拉住顾容瑾。他已经打开车帘,下了马车。
顾容瑾和徐达的交涉很不愉快,在他还是太尉的时候,他还能抖一抖官威,如今他已是白身。徐达要强押他,他也无可奈何。
原本,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不想毁了多年的姐弟情,可是……
他回头看了白玨一眼,于无声中叹了口气。
**
“母后,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舅舅的前半生被我们拖累,过得并不好。如今他能解开心结,有他自己想过的人生,我们应该成全他,为他高兴,你不能再控制他了。”皇帝又气又无奈,感觉跟他母亲根本说不通。
地上到处都是砸碎推倒的物件,太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皇帝牛脾气上来,跟他母亲怼上了,分毫不让。
宫人们吓得都退到了外边,除了太后贴身的嬷嬷尚留在内殿,不过也是跪在一边,头都不敢抬。
李盛的性格很像先帝,小时候不显,现在长大了,越来越像。关于这点,顾姝看得分明。大概是孩子的爹并不是自己真心喜欢的,生下的孩子就差了些感情。顾姝对这个儿子更多的是责任和义务,没什么母亲对孩子天然的喜爱。换句话说,顾姝看他,第一反应会想到他是个皇子,而后才是自己生的。
李盛只隐隐约约觉得母亲对自己不如对舅舅亲近,甚至还吃过醋。不过这醋意实在有限。只在母子俩有矛盾的时候被他拿过来说嘴,挤兑他娘,后来被他娘一个耳光也打飞了。至于小舅舅那,他是一点意见都没,且不说顾容瑾这个舅舅当的委实像个大人,合格的挑不出一点毛病。李盛本人也是个心如碗粗的疯小子,小的时候跟着白玨屁股后头疯跑玩耍,还
拜了她当师父,至今,白玨在他心里都是不容亵渎的存在,也是他长久的埋在心里的愧疚。
“控制他?我几时控制过他了!”太后怒极,不像和顾容瑾争吵的时候,她会气得快断气的样子,又是咳又是晕。
因为她知道,亲儿子不如亲弟弟在乎她,关心她。
“母后,舅舅不在这里,你不要装了。”李盛的眼中射出冷意。
顾姝一怔。
李盛大概是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怒不吐不快,话都到嘴边了,看到跪在一旁的嬷嬷,又生生止住了。
“母后,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说,但是我知道。你别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就算是当初有不懂的地方,如今到我这个年纪,什么东西一推敲也都明白了。我不说,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我不想舅舅再受到伤害。母后,儿子也奉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他说完就走了。然而心里并未感到痛快,像舅舅说的那样,和亲人争吵并不会让自己感到快乐,血脉亲情,说了狠话,心里也像被划了一刀似的,难受。
身后传来母亲摔砸的声响,“我好自为之?你现在什么都得到了,反过来怪我了?要不是我处处为你谋划,你现在能贵为九五之尊?就算是侥幸不死也是仰人鼻息过活。你不思感激反来怪我?好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推敲出什么了?你又知道什么?别忘了,就算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在为你铺路!你现在翅膀硬了,反倒来怪我了!你们李家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你跟你那死去的爹一模一样……”
*
顾容瑾没有反抗,被徐达客客气气的请回了皇宫。白玨连同孩子们也都被一起带去了宫里。
顾容瑾一路拉着白玨,就没松开手。到了圣安宫,早有嬷嬷候在外头,笑嘻嘻说时候不早,侧殿备下了午膳,要带他们去用午膳。
顾容瑾:“太后呢?”
嬷嬷:“太尉大人,太后心悸的老毛病又犯了,正歇着呢,太尉大人还是先去用膳吧。”
顾容瑾侧身往主殿的方向抬了一步,又顿住,刚好白玨伸手拉了他一把。他回转身,反握住她,二人相视一笑。
顾容瑾:“既来之则安之。”
失而复得,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白玨隐藏在笑容下却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世事变迁,连她也学会藏着心事了。
*
“太尉被那个女人拉住了,不让过来?”顾姝从床上抬起上半身,薄薄的一层手皮死死的攥紧了身下的床褥。
宫人尤嫌不够似的,肯定道:“可不是呢,太尉大人一听太后你身子不好,心急如焚的就要过来,那女人抓着大人非不让。那么多人的面,拉扯起来不好看,大人只能听了那女人的话。”
顾姝的手挥了下,若是手边有东西,肯定又要砸。
随着年岁渐长,她不似那些经历过世事浮沉的人,看透人世,心境渐趋平和,反而越来越心浮气躁,暴躁易怒。
殿内静默诡异的可怕,墙角处还有未处理干净的瓷器碎片闪着幽幽寒光。
*
“顾容容,如果你……姐非不让你走怎么办?”
饭毕,白玨靠在顾容瑾身上,闲聊了起来。冬日无风,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很舒服。
墙角阴暗处,成堆的积雪,几个孩子吃过午饭就折腾雪人去了。大概是王迟那么个大小伙子挤在他们中间看上去特别突兀,看管他们的宫人频频露出怪异的神色。
“呵……”他突兀的冷笑了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其他情绪。
白玨:“怎么了?”
顾容瑾望着她的眼,忽然道:“阿玨,你恨吗?”
白玨不自觉坐直了身子,顾容瑾心下一沉,不由自主拉住她,又将她困在怀里,固执道:“不管你恨不恨我也不会放开你了。”
白玨叹口气:“我竟然非常吃你这一套。”
顾容瑾:“嗯?”
白玨掐住他的胳膊,“那你就这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我吧。”
靠近回廊的地方,几个孩子正玩的热火朝天。
连翘本来是拜了太师府的府医当了师父学习医术,后来顾容瑾准备带白玨离开京城,一家子出去走走看看,完成自己多年的夙愿。连翘舍不得他们,哭哭啼啼的也想一起。白玨哭笑不得,她从来也没说不带她,连翘既然想去,也就一起了。
墙角处的雪很快被玩完了,连翘奔跑着朝另一片空地跑去,拐弯处行来一群人,连翘差点撞上,急匆匆站住,脚底打滑,摔倒在地。
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粗制滥造处处都是豁口的玉佩就这么滚了出去。
撞上一双白底缎面的宫靴。
100.完结(一) ·
玉佩上的“施”字狠狠撞进了她的眼, 顾姝的脸骤然青白。
连翘的手伸了过去,抓住玉佩的同时,被眼前的脚用力踩住。连翘本能的往后缩。顾姝身子弱, 往后一个踉跄。幸而左右宫人都站得近,一起涌上去, 扶住太后。引起不小的骚动。
连翘深知自己闯了祸, 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额头贴着地面。
顾姝尚未站稳,一只脚已踹向了对面的人,“你是谁?你怎么会有那枚玉佩?”
连翘被踹得身子转向一边,吓得更不敢说话了。
顾长思叫了声:“姑母!”硬是挤到了连翘身前, 将她挡在身后,“姑母,连翘冲撞了您并非有意,您不要怪她。”
顾姝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仍转过头死盯着连翘。
小白花忽然拍了手, 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你是我白娘娘的二婆婆!”
顾容瑾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手里还拉着白玨。
“阿姐,”他客客气气的叫了声,不亲近也不算太疏远。
顾姝瞥一眼连翘,强行收敛心神,目光落在白玨脸上。
白玨无惧, 笑脸相迎。
是这张笑容没错了!
顾姝咬住牙,大抵是想露出和善的神色, 奈何刚才冲击太大,眼中强烈的情绪根本收敛不住,凶相外露。因为太过消瘦的关系,皮肉包着骨头,更显刻薄。
顾容瑾默默的看着长姐,恍惚间有种陌生感。这是从未有过的。
“弟妹。”顾姝叫了声。
顾容瑾感到白玨握住他的手绷紧了,他空出一只拇指暗暗摩挲了下,以示安抚。
他说:“阿姐,屋里聊。”
顾姝笑着应了下,笑容渐趋正常。
白玨突然朝连翘的方向说了声:“连翘,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把你爹的玉佩摔坏?”
连翘:“没有呢。”
顾姝尚未散去的笑容像是冰冻住了一样,眼神森冷,直直钉上连翘。
顾容瑾意识到不对,看看白玨又看向阿姐,十分不解,内心惶恐不安。
白玨突兀的笑了下。
顾姝骤然回神,望向白玨,那一瞬间,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清了一切。
“我都想起来了,”白玨无声道。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被抓回来的路上,那偶然一撞,竟将她混沌的脑子撞的透彻清明了。
她回想起了一切,如果说她当时年轻,待人赤诚,不知险恶,如今生死几番,曾经看不透想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有些人,你拿她当家人,真心以待,心疼她的遭遇。那人当你是握住她秘密的恶徒,欲除之而后快。
人心不同,怎能要求别人跟自己一般心肠?
在顾姝看来,当然有非杀死她不可的理由。
顾姝死死的盯着她。
有时候就是这般可笑,第一个认出你,认定你,不是你的爱人,家人,朋友,反而是害你恨你之人。
其实原因也好理解,因为心中有鬼才会疑神疑鬼,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越害怕越肯定。
“白玨,”顾姝面上冰冻的笑意悉数殆尽,有片刻是没什么表情的,然而语气里的寒意骗不了任何人,“原来你真的没死啊。”
顾姝的目光匆匆扫过顾容瑾的脸,似乎是停留一秒都不敢的样子,语气更冷,“你把什么都告诉阿瑾了?所以他才会执意辞官,天涯海角也要远离我!呵呵,多年前我就说过你不值得相信,果不其然。看来当初你死的并不冤。也罢,你本就是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我心里也没什么愧疚了。”
顾姝不敢看顾容瑾也就没发现他面上茫然困惑的神色。
白玨:“太后,你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我叙旧吗?”
“我和你有什么好叙的!”顾姝像是忍受不了,气急败坏的一甩袖子,匆匆而去,亦如她匆匆而来。
留下一头雾水的顾容瑾。
他预感到事情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然而一时又不敢追问,只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白玨。
白玨掉转身往屋内走,顾长思犹犹豫豫道:“爹,刚才姑母为何管我师父叫白玨?白玨是我亲娘的名讳啊。”
顾容瑾情绪翻涌,一时无话,只低低应了声,“嗯。”
他转过身又往屋内去,顾长思跟上,被顾容瑾拦住去路,说:“你先在外边玩,我和你娘还有话说。”
白玨随手抓了个鸡毛掸子握在手里,四下里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顾容瑾:“你在找什么?”
白玨:“防身的兵器。”
顾容瑾握住鸡毛掸子一端。
白玨看向他。
顾容瑾:“告诉我,所有事情的真相。”
白玨笑了起来,眉眼轻松,远不似方才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同人干架的样子。
“你想知道,那你去问她呀,你问我做什么?”
顾容瑾无奈一叹:“阿玨。”
白玨:“我要什么都说了,那不就真成了顾姝嘴里的死有余辜了?”
顾容瑾想去找顾姝问个明白,人都走到门口了又退了回来,坐回椅子上,面上焦躁的情绪渐渐褪.去,安定下来。随手抽了一本书拿在手里翻看。至于有没有看进去,鬼知道呢!
白玨扭头看他,“你怎么回事?”
顾容瑾调匀呼吸:“随她去吧!我绝不离开你。”世上的事谁能预料,很多时候,只当是短暂的分别,谁知是永别。总以为时间还很长,老天爷常常喜欢跟人开天人永别的玩笑。
如此,那便将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
顾容瑾:“以前,我常后悔,年轻的时候自以为是,忽略你的感受,总想着现在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然而,当下都过不好,还谈什么将来?现在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将咱们分开。”
“要死也死一处。”他忽然孩子气的掷地有声道。
白玨被他逗乐,举着鸡毛掸子敲他的书,说:“放心吧,你姐就算自己死,也舍不得要你的命。”
一句话又说的顾容瑾沉默了下来。
他姐姐确实对他好,但也仅止于对他一个人好。他身边的什么人就不怎么受待见了,小的时候他身边就没什么朋友,因为姐姐总觉得那些孩子会带坏他。所以他整个童年都过的孤零零的。
什么芝兰玉树鹤立鸡群,不过是打小不同人接触,不知该如何融入同龄人。直到白玨带着她的一干好兄弟强行闯入了他的生活。他枯燥的岁月才丰富多彩了起来。
“好事啊!你拉什么脸?”白玨掐了他的脸一把,“现成的肉盾,没有你我和顾姝大概还要不死不休的闹一场,有了你夹在中间。这次倒不见得会是我输。”
过了一个时辰,忽然有人传了太后懿旨,宣顾容瑾过去说话,顾容瑾拒不理会。传旨的宫人挂着一张苦瓜脸,三催四请,最后都哭上了,也没打动顾容瑾。
宫人抹着眼泪离开了。
白玨说:“完了,这下子顾姝不知道要把我骂成什么样了!”
顾容瑾:“你在乎?反正又听不见。”
白玨:“听见了我也不在乎。喂,门口的,别鬼鬼祟祟的,进来!”
白玨是靠在顾容瑾身后的,面朝里,屋外的动静全凭一双耳朵。
几个半大孩子挤挤挨挨的走了进来,小白花按着肚子,说:“我们就是想问,什么时候吃饭啊?饿了。”
白玨转过来,“哟,那可真对不住了诸位。不过这里的饭菜你们也敢吃?不怕一觉醒来,就剩自己一个了,或者去了阴曹地府?”
在场几人,连翘表情变化最大,脸都白了。
顾容瑾:“你别吓他们。”
白玨朝连翘指了下,“害怕就对了,这里就属你最不安全。”
连翘一抖。
白玨一一指过去:“王迟你个小傻子,估计被人毒死了还跟人傻乐呢,死也不知道怕。小白花,我知道一般的毒药对你没什么效果,你别跟我翘尾巴,你又不是真的百毒不侵。这里可是皇宫,什么样的毒没有?至于长思小宝贝,那位毕竟是你亲姑姑,她对谁下手都不会对你下手,所以你倒是不必害怕。真饿了该吃还是吃吧。但是我可不保证,要是动起手来,我们要逃跑谁还能扛得动你。你睡得人事不知,被丢下了,也别怪我们不带你啊。”
一席话说的众人的表情都跟着东倒西歪了。
突兀的咕咕声忽然响起。
那是白玨的肚子响了。
顾容瑾转过脸看她。
白玨抄起鸡毛掸子就站了起来,奔出门外,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外头传来“当当当!”三声脆响。
“饿死个人了!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人活了?就算要人死也让人当个饱死鬼吧!太残忍了!顾容瑾都被饿死了!他快死了!”
不多时,宫人又鱼贯而入,丰盛的饭菜晃花人眼,摆满桌。
饭食都没摆好,白玨已坐在桌边,先急不可耐的夹了几块肉祭了五脏庙。
小白花指着她,“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啊?”
顾容瑾让宫人退下,拿起筷子,先敲了白玨一下,“所以你刚才吐沫星子满天飞的说了半天,是为了什么?”
小白花叉腰:“是啊!你还咒我顾爹死!”
顾容瑾施施然伸出筷子,菜还没夹到,被小白花抓住手,“顾爹,再等等。”
顾容瑾不解看他。
小白花望着白玨:“再等一会,要是她没被毒死,咱们再吃。”
白玨扯下一块鸡腿扔向他,小白花额上被砸了下,向后仰去,又手忙脚乱接住,香味扑鼻,再忍不住,吧唧咬了口。口内含糊不清道:“不管了,就算被毒死我也要吃!太饿了!”
顾长思犹犹豫豫的坐下,白玨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吧!吃吧!”
顾长思有些不好意思,又偷偷拿眼瞅她,又转过眼看他爹。
顾容瑾面上镇定,心里一直在关注儿子,此刻又装作不在意道:“你娘一直以来就喜欢同人开玩笑,你别跟她计较,吃吧,快吃吧。”
顾长思:“哦。”
顾容瑾也夹了一筷子肉给他,“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长思朝白玨匆匆看了一眼,又看向他爹,还没说话呢。小白花忽然咋咋呼呼道:“顾爹,你说什么?她怎么可能是我白娘娘,我亲爹说我白娘娘长了一张夜叉脸,身高九尺,力可杠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