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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净世

作者:蝶野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凌夜的翅膀划破云层时,城市的警笛声正像潮水般涌向“新伊甸”总部。红蓝交替的光在他脚下闪烁,像一片被打翻的调色盘,晕染着钢筋水泥的丛林。他没有回头,那些警笛、枪声、人群的尖叫,都不过是尘埃落地前的余响。


    真正的污秽,藏在更深的地方。


    他落在一栋废弃的信号塔顶端,金属支架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市的全貌在他眼前铺展开来——繁华的商业区亮着虚假的霓虹,富人区的别墅藏在绿荫里,而在城市边缘的贫民窟,低矮的房屋像被随意丢弃的盒子。


    但他的目光,穿透了这些表象,落在了那些隐藏在光鲜之下的节点上。


    赵文山的别墅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更多的私人诊所、地下实验室、器官交易市场,像附在城市身上的毒瘤,日复一日地吞噬着兽人的生命。周正豪说对了一件事——只要**存在,就会有新的“新伊甸”冒出来。但他错了另一件事:毒瘤可以被一个个挖掉,直到宿主再也无法滋生它们。


    凌夜摸出藏在怀里的另一张名单。这张名单比从赵文山那里找到的更潦草,是他过去几个月零碎搜集的结果,上面记着一个个地址和代号——“白手套诊所”“铁笼市场”“三号仓库”……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沾着洗不净的血。


    他的指尖划过“白手套诊所”这行字,指腹下的纸张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皱。这家诊所在富人区的小巷里,对外宣称是“高端宠物医院”,暗地里却做着兽人器官移植的生意。他曾在那里见过一个刚移植了猫兽人耳朵的女人,正对着镜子抚摸自己毛茸茸的耳廓,眼里满是得意,而手术台上,那只猫兽人早已没了气息。


    “先从你开始。”凌夜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高空。


    他展开翅膀,再次俯冲下去。暗影像水流般包裹着他,让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几乎隐形。


    白手套诊所的后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血腥味飘出来。凌夜推门而入时,两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蹲在地上,用拖把清理瓷砖上的血迹。她们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仿佛在拖洗一块普通的污渍。


    “王医生在里面做移植,让我们把这里弄干净点。”其中一个护士对另一个说,语气里带着抱怨,“这只狼崽子真能折腾,血溅得到处都是。”


    凌夜的出现让她们瞬间噤声。拖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两人脸色惨白地后退,撞翻了旁边的器械盘,手术刀和镊子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响声。


    “你……你是谁?”


    凌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上。门是关着的,但他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电钻的嗡鸣,男人的低笑,还有一声压抑的、属于兽人的痛呼。


    他走过去,暗影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锋利的刃。两个护士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夜一脚踹开手术室的门。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少年,狼耳和尾巴已经被切除,伤口处还在不断渗血。他的眼睛半睁着,里面没有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而那个被称为“王医生”的男人,正拿着电钻,对准少年的后颈,似乎想取出什么腺体。


    “这可是稀有的速度型腺体,移植给李老板的儿子,能让他在赛车场上稳拿第一。”王医生说着,发出油腻的笑。


    凌夜的出现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手里的电钻“啪嗒”掉在地上,转头看见凌夜那双燃烧着暗影的眼睛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是……是您……凌夜大人……”他显然听说过“新伊甸”总部的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只是混口饭吃……”


    “饭?”凌夜走到手术台前,看着那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指尖轻轻拂过他渗血的伤口。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像一片风中的枯叶。“你吃的,是人血。”


    他没有给王医生辩解的机会。暗影之刃划过,鲜血喷溅在洁白的手术单上,像绽开了一朵丑陋的花。


    两个护士吓得瘫倒在地,裤脚渗出深色的水渍。凌夜看都没看她们,只是走到手术台边,轻轻合上了少年的眼睛。“别怕,结束了。”


    他转身走出手术室,一把火烧了这家诊所。火焰舔舐着木质的房梁,将那些沾满血污的器械、手术台、甚至墙角堆积的“废弃器官”,都吞噬在橘红色的火光里。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但凌夜知道,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三天,城市成了凌夜的猎场。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出现在一个又一个藏污纳垢的角落。


    “铁笼市场”在地下三层,这里与其说是市场,不如说是屠宰场。一个个铁笼并排摆放着,里面关着待售的兽人,他们的耳朵、尾巴、翅膀被标上不同的价格,像牲口一样被挑选。凌夜闯进去时,一个商人正用鞭子抽打笼子里的兔兽人,逼她露出耳朵给客户看。


    凌夜没有说话,只是用暗影能量将整个市场的铁笼全部捏碎。那些商人、客户、看守,在惊恐的尖叫中被坍塌的钢筋掩埋。他放走了所有还活着的兽人,看着他们踉跄着跑向出口,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三号仓库”里堆满了福尔马林罐,里面泡着各种各样的兽人器官,从婴儿的心脏到成年人的四肢,整齐得像货架上的商品。仓库的墙上贴着一张价目表,“蝶形翅膀(完整)——五百万”“鹰隼眼球(一对)——三百万”……凌夜的目光在“蝶形翅膀”那一行停留了很久,然后抬手,暗影如潮水般涌过,将所有的罐子、价目表、甚至仓库本身,都碾成了粉末。


    他去了那些曾向“新伊甸”提供兽人的“养殖场”。那些伪装成农场的地方,用药物催熟兽人,等他们长到合适的年龄,就像收割庄稼一样被“采摘”。凌夜在一个养殖场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几十个被铁链锁住的孩子,他们大多只有七八岁,眼里却已经没有了孩童的光。他杀了所有看守,然后蹲下身,轻轻擦掉一个猫耳女孩脸上的泪痕:“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他把这些孩子送到了城市边缘的兽人庇护所。那是一个由退休老兵和幸存兽人组成的秘密据点,隐藏在深山里。庇护所的负责人看到凌夜带着一群孩子出现时,愣住了——这个传说中残暴嗜血的恶魔兽人,怀里竟抱着一个熟睡的小狐妖,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一片羽毛。


    “麻烦你们了。”凌夜把孩子交给负责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接下来……”负责人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欲言又止。


    “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凌夜抬头望向城市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即使在白天,也透着一股灰蒙蒙的污浊,“清理不干净,他们睡不安稳。”


    他没有停留,再次返回城市。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些“买家”。


    周正豪说人类对力量的渴望无限,这些买家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中有富商、政客、明星,用金钱和权力换取兽人的器官,只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和**。那个移植了猫耳的女人,那个等待狼崽腺体的李老板,还有更多隐藏在光鲜面具下的人。


    凌夜没有杀他们,却做了更让他们恐惧的事。


    他闯进那个女人的豪宅时,她正在参加一场名流云集的派对。凌夜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暗影能量剥离了她耳朵上的猫耳,露出底下缝合的疤痕。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宾客的惊呼声中,狼狈地捂住流血的耳朵。“这不是你的东西,该还回去了。”凌夜的声音冰冷,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找到李老板时,对方正在赛车场的贵宾席上喝酒。凌夜没有靠近,只是用暗影缠住了他的赛车。当那辆改装过的跑车冲过终点线时,引擎突然爆炸,火焰冲天而起。李老板吓得瘫在椅子上,看着燃烧的赛车,终于明白自己差点移植的,是一条用生命换来的“捷径”。


    他甚至去了市政厅,将一份份器官交易的证据,贴在了市长办公室的大门上。证据里有转账记录、手术照片、甚至还有市长本人接受熊兽人心脏移植的视频。第二天,市长引咎辞职的消息传遍了城市,那些曾经和“新伊甸”有牵连的政客,一夜之间都销声匿迹。


    凌夜的行动像一场风暴,席卷了整个城市。有人恐惧他,称他为“恶魔”;有人敬畏他,叫他“清道夫”;还有人在暗中支持他,偷偷给庇护所送去物资,提供更多隐藏的据点信息。


    但凌夜从不在意这些评价。他只是机械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的伤口在不断增加,旧伤叠新伤,暗影能量的过度使用让他的皮肤开始出现黑色的纹路,像蔓延的藤蔓。


    有一次,他在摧毁一个地下实验室时,被对方的陷阱炸伤了翅膀。暗影翅膀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几乎要溃散。他跌落在地,看着实验室里那些被泡在溶液里的兽人胚胎,突然觉得一阵剧烈的恶心。


    他想起蝶羽。


    想起蝶羽坐在窗边,用唯一能看见的右眼望着窗外,轻声说“外面的云像棉花糖”;想起他换药时,即使疼得发抖,也会对凌夜笑一笑,说“不疼了”;想起他左眼里的那朵花,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像一个易碎的梦。


    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他吗?


    还是在用这种方式,逃避那些无法弥补的伤痛?


    凌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胸口的伤口在渗血,黑红色的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污渍。他闭上眼,蝶羽的脸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那些蔓延的花,残破的翅膀,还有那双平静得让人心疼的眼睛。


    “我不是在帮你复仇。”他低声说,像是在对空气里的蝶羽说话,“我是在赎罪。”


    赎罪自己没能早点找到他,赎罪自己没能保护好他,赎罪自己只能用杀戮来回应他所受的苦难。


    休息了片刻,凌夜站起身,用暗影能量暂时修复了翅膀上的裂痕。他还有最后一个目标——城市最大的孤儿院。


    这家孤儿院表面上是慈善机构,暗地里却在为各个实验室“培养”兽人幼崽。他们给孩子们注射药物,加速他们的兽人特征发育,等到合适的年龄,就打包卖给买家。凌夜在一份加密文件里看到过这里的照片,那些孩子穿着统一的白色衣服,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头,像一群没有灵魂的娃娃。


    他赶到孤儿院时,正是下午。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看守拿着电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凌夜落在院子中央,暗影在他周身翻涌,吓得看守们连连后退。


    孩子们却没有跑。他们只是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这个长着角和翅膀的陌生人,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茫然。


    “跟我走。”凌夜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我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一个小男孩怯生生地走过来,他的额头上长着一对小小的鹿耳,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干瘪。“你……你是来接我们的吗?”他的声音很轻,像蚊子叫。


    凌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鹿耳。“嗯,我来接你们了。”


    就在这时,孤儿院的院长带着一群武装人员冲了出来。“抓住他!别让他带走这些‘商品’!”院长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手里却拿着一把麻醉枪。


    凌夜站起身,暗影瞬间将孩子们护在身后。“他们不是商品。”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是人。”


    战斗爆发得很快,也结束得很快。那些武装人员在凌夜的暗影能量面前不堪一击,院长被暗影缠住,吊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生意”毁于一旦,发出绝望的嘶吼。


    凌夜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的四肢,然后报警。他要让这个人在监狱里,在那些被他残害的孩子的注视下,慢慢忏悔。


    他带着孩子们离开孤儿院时,夕阳正落在城市的天际线上,给云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孩子们排着队,小手拉着小手,跟在凌夜身后,像一串小小的影子。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那个长着鹿耳的小男孩仰起头问。


    “去一个有阳光,有花,能自由奔跑的地方。”凌夜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把孩子们送到了庇护所,这是最后一批了。庇护所的负责人看着越来越多的孩子,眼眶有些发红:“辛苦你了。”


    凌夜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城市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依旧璀璨,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些隐藏的毒瘤被挖掉,那些肮脏的交易被迫中止,那些曾经活在恐惧中的兽人,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清理干净了吗?


    或许没有。**是杀不尽的,就像野草烧不尽一样。但至少,他让这片土地暂时恢复了平静。


    他该回去了。


    凌夜展开翅膀,朝着钟楼的方向飞去。这一次,他的速度很慢,像是在享受久违的宁静。夜风吹过他的脸颊,带着远处山林的草木清香,吹散了身上的血腥味。


    他想起蝶羽说过的话,他说山谷里的花开得很盛,说翅膀完整的时候能飞得很高。


    或许有一天,他可以带着蝶羽,去看看那个山谷。即使他再也飞不起来,即使他的脸上开满了花,至少,那里有阳光,有自由,没有手术刀和铁笼。


    钟楼的轮廓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顶层的窗户亮着一盏灯,像一颗在黑暗中等待的星。凌夜知道,那是蝶羽在等他。


    他落在窗台上,轻轻推开窗户。


    蝶羽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左半边脸的花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蓝光,那只蝴蝶标本的翅膀上,沾着一滴透明的液珠,像一颗凝固的泪。他的呼吸很轻,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后背的残翅安静地搭在椅背上。


    凌夜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仔细看着他的睡颜。那些蔓延的花似乎没有再长了,或许,它们也知道,这里已经没有恐惧和痛苦,可以安心地绽放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去蝶羽脸颊上的一片花瓣,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


    蝶羽似乎被惊动了,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右眼。当他看清是凌夜时,眼底瞬间漾起一片温柔的光,像融化的春水。


    “回来了。”他轻声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回来了。”凌夜说,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是冰雪初融的模样。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点燃了里面的木柴。火光跳跃起来,映得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他脱下沾满血污的外套,扔在角落,然后走回蝶羽身边,在他旁边的地板上坐下,背靠着墙壁。


    蝶羽的右眼一直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又受伤了。”他说,目光落在凌夜手臂上的新伤。


    “小伤。”凌夜笑了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蝶羽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身,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凌夜的手。他的手很轻,带着花香,像一片羽毛落在凌夜的手背上。


    凌夜反手握紧他的手,掌心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钟楼里一片宁静。没有杀戮,没有仇恨,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彼此的陪伴中,寻找着片刻的安宁。


    凌夜看着蝶羽左脸上的花,看着那只永远停驻的蝴蝶标本,突然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


    清理不干净这个世界没关系,至少,他可以清理干净他们身边的角落。保护不了所有兽人没关系,至少,他可以守着眼前这个人。


    只要能和他一起,看着壁炉里的火慢慢燃尽,看着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看着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就够了。


    那些未完成的清理,那些还在滋生的罪恶,都暂时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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