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叔。”许七娘腼腆一笑。
“嘿呀谢啥,乡里乡亲的。”刘老二憨厚挠头,他是村长二弟,性子朴实。
一周前刘大牛离开村子,一直没回来,村长家就剩老妇一人,因此分水的活落在刘老二身上。
大家分了不少水。
不过只够吃水的。
“大牛干啥去嘞?咋还不回来?我听我男人说现在外边乱的很。”在后边的大娘念叨一句。
“也是咱们村地肥,去年存了粮,要不然现在就乱咯。”
“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老天爷开开恩,下雨吧……”
“是啊,下雨吧……再不下雨活不成了……”
“七姐的好沉啊!”许八娘脆生生的一喊。
许黎舟十分佩服自己这个八妹,每日都饿肚子还能大嗓门,这就是天赋啊。
她感慨一句,随后命令妹妹们。
“你俩在这儿等我,我放完桶来接你们。”
“好哒六姐!”
许黎舟心情不咋好,虽说每天都因为饿肚子没开心过,不过这次让她烦心的是刘大牛。
出去一周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儿了?
她回想之前与刘大牛说话时没人看见,安心了些。
事情比预想要严重多。
许黎舟一开始做的打算,就是把刘大牛困在上水村一两日,四娘嫁的那家婆母十分狠辣,刘大牛要孩子,必然困难。
用孩子牵扯他些时日,她也能轻松些,之后她自有法子耍刘大牛。
可是过了一周,他还没回来,这就不太正常了。
难道村子出事儿了?
下水村情况总要好些,有口地下井。
上水村靠溪流,水源干枯的话……
那么更远的地方,情况将会更严重。
许黎舟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许爹现在还活着么?
下水村的位置,得天独厚,进村只有一小道,又背靠小山,地势低。
若是在大道上远远一望,只能看见些微轮廓,并不清晰。逃难的人,是不会往“荒无人烟”的地方寻找的。上水村的只会往上走到县里,下水村村民也是这个路径到县城,毕竟别的县路绕,距离远。
下水村安稳到现在,这就是原因。
许黎舟小跑着去接妹妹们。到了家,她快步进主屋。
“娘!家里干粮还剩多少?”
许黎舟来势汹汹,许母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不太想说。
六娘问这作甚,剩多少粮食都不能多吃。
靠天吃饭的都有一种思危意识,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记忆,荒年挨饿,丰年屯粮,只有这样才能活。
“娘,这个时候了,别藏了。”十分无语,对自己孩子都藏,如果是儿子就不会了吧。
许母变了脸色,仍不开口。
灶房一角堆粮食,这几个月几口人吃喝,数量没减持平。
要不就是家里有别的地方藏粮食,要不就是撞鬼了。
这时候倒是倔强如驴一般,许母硬邦邦的板着脸,窝在炕上,这个苦命的女人生产劳累,导致骨头变形,又不闲着,干完活就累的下不来炕。
她没有办法阻止许黎舟搜查屋子,只一双眼睛狠狠盯住她。
许黎舟忽视那道视线,不放过任何有缝隙的地面。
主屋应该是藏了地窖。
七娘惶恐的看着六姐,又担忧的看向许母,小心翼翼挪到炕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而小八一如既往跟在许黎舟屁股后面,六姐干什么,她就有模有样的学。
终于她在箱柜底下发现不同,箱柜下明显有木板痕迹,她摆摆手让八娘去一边站着,之后便用足力气把柜子推开。
木板缓缓露出。
许黎舟喘口气:“娘,村外怕是不太平了,咱们得努力活下去。村长也半月未回了,刘大牛之前去了上水村,现在也没回来。”
呜呜,一阵风吹在窗纸上,有一格糊的不结实来回鼓风。
许母这回着急了:“你爹还在外头呢!”担心当家的会不会出事。
“放心吧,爹和几个族叔,还有别家一起出去的,不会有事。”
但愿不会出事吧,如果外面真不太平,能不能活着就要听天由命了。她们在村里也帮不上忙,毕竟自己安危与否都还是未知数。
打开木板,踩着嵌在墙面上的砖往下走。
地窖深且冷,有厚厚的土层阻挡温度。
粗略看了一眼,堆着不少,有许多是去年堆得,放得住。又在窖口进的地方看到一堆叶子枯黄的菜。许黎舟立马拿了俩,转头蹭蹭蹭上去了。
许母看到想要阻止,许黎舟无奈道:“娘,再不吃就坏了,难道要放到坏了吃不了?多浪费啊。八娘,拿灶房去。”
八娘得令,把菜抱个满怀,小跑着离开。
许黎舟担忧不只粮食问题,还有安全问题。如果村子乱了,四个女人要怎么抵抗守卫?
自家院墙不高,稍微个高的男子翻墙就能过,柴门更是脆弱不堪。
寻常家畜鸡鹅早被卖了,圈里只剩空窝而已。
她在院子外转了几圈,找到废旧的瓦缸,拿锤衣的木棒敲碎。这漏水瓦缸荒废在院后许久,今日完成它的使命。
八娘干完活跑出来,正好看到许黎舟动手:“六姐,你咋把缸敲了!”好端端砸坏瓦缸,爹还说过段时间补呢!
“我敲点尖的,放院墙上。”
一个缸够给力,碎片虽不如玻璃般锋利,但也聊胜于无了。
许黎舟按照心中所想,一步步做事,将家里的农具放在院门旁,屋旁,还有床边。
“娘,以防万一,有东西在手边,安全。”许黎舟把生锈的剁肉刀递给许母。
“这干啥啊,把刀放回去!”
许母看到一把刀凑过来,吓了一跳:“咋了,有人要杀咱么?用得着这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村外是乱了,没准之后村内也如此。”
忙活几日,许母和妹妹们都不理解。只是看着许黎舟四处在院中摆东西,毁了很多东西。许母着急也没用,男人不在家,她也没想法,只能看着有主见的六娘折腾。
许黎舟按照最坏的结果思考,做的这些防护措施也是按猜测做,也不知有没有用。
捕兽夹也放了几个,预设外人翻墙后的落脚点。搞定后,她叫妹妹们小心些。
一时间,许家紧张兮兮,除了接水,出门的次数都减少很多。
这日,远远的就听到了有人大喊大叫,一边跑一边哭,很是诡异。
在道上路过的人疑惑询问:“诶?这是哪家的?马三家的?前阵子不是出去做工了么?咋还回来啦?”
“救命……呼呼……呜……救命啊!”
男子衣衫破烂,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血红一片,许黎舟站木凳上踮脚听动静,刚露出眼睛,便看到那男人的惨状。
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样,还有rou渣挂在上面。
“呕!”
离着近了,那大娘也看到男子惨状,大喊一声:“杀人啦!”
下午,一家派一人到村口。
马三家的哭嚎村子里的都听到了。
出来主事的是刘老二,刘老二一改往日友善憨厚,神情严肃。
“外头乱了。马三家的,都看见了。他在村外差点没命。”
“我看他身上血糊糊的……”
“……”
一群人说啥的都有,闹哄哄。
这时有人问:“村长啥时候回来啊?”
人群静下来。
“马三家的,不是和村长一道出去的?”
马三平日最爱跟在村长身边做事,这回村长出去,他特意带上自家小儿,想在村长那儿过个脸。
只有马三儿子回来了,那意味着……
“别吵了,不能咱们先乱啊!”
许老二随后开口:“世道不太平,各家男人都站出来,巡视村庄!家里没男人的,夜里守好门窗!”
八娘抱着许母,小脸皱成一团,没有平日精神。
许黎舟将发生的事儿说与许母听,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出事儿的是村长一行人,而不是许爹那几个出门干活的,没听到许爹的消息,母女几个更担忧了。
但下水村村民没等到流民入侵,而是等到了狂风和暴雨。
“起风了?”
女人不小心脱手篮筐,筐被风滚着往前走了走,女人立马跟上捡起,后知后觉发现起风了。
天愈发闷热。
她转头,村后小山阻挡一部分天空。隐约看见昏黄的天际。
“要是下点雨就好了……”她笑着摇摇头,拍打布衣上的灰尘,往自家走去。
“轰隆”
沉闷的一声,七娘从梦中惊醒。
她起身,看到窗外突然亮天,随后漆黑一片,紧接着,便是更沉闷的一声。
她瑟缩着,摇醒身边的许母:“娘……我怕……”
许母坐起来,难得脸上带了笑容:“怕啥,傻孩子,要下雨了。”
下雨了,地有救了,她们也有救了!
八娘缩在七娘怀中,打了个哈欠。
另一屋,许黎舟翻身下床。她这屋小,是堆杂物的屋子改的,只有一张木床,不像主屋的炕,冬日暖和。胜在只能住一个,许黎舟不适应与人同床。
雷声一个接一个,她早醒了。屋内漆黑,只能通过雷电将屋照亮一瞬,看清楚自己鞋放哪儿了。
她穿上,走到门口推开门,狂风卷着土腥气吹入,吹的屋内作响。
又一道雷,将上空照亮,夜黑如墨。
远处暴雨倾落,嘈杂不断。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下水村。
注定是个不眠夜,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亮起烛火,忙碌起来。
许黎舟脱了鞋,赤脚走到院内,先把几个盆摆在院中接水,随后只着小衣,站在雨幕下,狠狠清洗自己。
堵塞的毛孔被暴力破开,疯狂吸收着空气中的湿润,如同干海绵一样愈发膨胀。许黎舟颤颤巍巍搓了把脸,生疼。
手裂开了,好痛。
身上好痛,好痒。
“啊哈哈哈哈!”
看到六姐在院中,八娘也释放天性,小跑着跌到泥汤里,来回翻滚,咯咯笑着。
许黎舟听声音不禁笑骂一句:“小蠢蛋,多脏啊,越洗越脏。”
“嘿嘿嘿!”八娘使力击水,荡起水花,溅了许黎舟一身,许黎舟毫不示弱,迅速反击,姐妹俩在暴雨下一来一回玩个痛快。
“这俩疯什么呢?”屋内的许母无奈摇头,搂着七娘,她也开心:“明日烧些水清洗,我们女人家最怕冷了……”
暴雨带来无限生机,天刚刚亮,就有村民去地里看。
旱了许久的地被水淹了,人在地旁只能干看着叹气。
“还是没保住,唉。”
“下雨就中,有水就中,能活着就中。”
“这雨下了一宿啊。”
“是啊,一晚上没歇停,你说奇怪不,我反而睡的更香了。”
“哈哈,因为地有救了,你才睡踏实了吧。”
许母难得下炕,在屋下遛了一圈,又走到灶房,做顿杂粮饭。
姐妹仨沿碗边吸溜着,吃了一头汗。
听着屋外雨声,颇为惬意。
“这雨得下多长时间啊,现在上山看看,能有东西捡。”许黎舟感慨一句。
许母瞪了她一眼:“大雨天上山,你是不要命了。待在家给我干活。”
院中两个木盆都堆满了脏衣服,可有的洗。
许黎舟难得乖巧着点点头,从她面孔上透出些许稚气,正是少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