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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迈向未知的自己

作者:楚婉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母亲回国之后,我的生活又重新变回了一个人的状态。虽然心里有点不舍,但慢慢也就释怀了。也许从他们把我送出国那天起,我就隐约明白,以后的路只能靠我自己走下去。母亲不了解国外,自然无法帮到我,父亲亦然。


    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确实很不习惯。那天中午,我醒得很晚。睁开眼的一瞬间,只觉得肚子很饿,却听不见厨房里做饭的声音。那时我才反应过来——母亲已经走了。我的生活又回到了过去:肚子饿了时,再也不会有人做好饭菜等我,我只能自己随便弄点吃的。想到这里,我躺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可这种幸福,往往是失去了之后才愈发强烈。


    想到过去二十多年,母亲始终这样照顾着我,不禁鼻酸。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让母亲来国外生活,给她最好的日子。她没有一个好丈夫,但至少,她有我这个女儿。


    当时的我,有志气、有骨气,也真的相信自己能做到。可后来才明白,我能做到,但成长太慢,而母亲等不到。我一直不知道她这一路等得多辛苦,到最后竟然是一场空。怪谁呢?也许怪我,怪我至今都无法相信,老天会对母亲、对我如此残忍。我万万没想到,我以为还很漫长的尽孝之路,竟然早已悄悄进入了倒计时。


    不过那时的我,虽然不习惯母亲的离开,却很快适应了。毕竟父亲说过,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学习上。他一直反对我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认为我还没到吃不起饭、要睡大街的地步,挣钱不是我现阶段应该担心的事。可父亲不知道的是,我,江遥,想打工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想让人生多一种可能。正因为父亲的坚持,我在毕业之前完全没有职场经验,总觉得缺了什么,后来我也确实通过别的方式补上了,才让我的人生不至于留下遗憾。现在想想,我想做的事情终归会做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与此同时,我也该开始准备研究生的事宜了。研究生的录取并不容易得到,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果然,不容易得到的,才会格外珍惜。学业如此,情感亦如此。


    开学前两周,我收到学校的邮件,邀请我参加一次 orientation——也就是迎新仪式,让大家提前熟悉校园、同学和教授。按照我的性格,这种活动我本来是不打算去的,毕竟我不算外向。虽然比出国前开朗了不少,但面对这样的陌生场合,我还是会有些忐忑。不过这次我却决定参加,因为母亲之前跟我说,希望我多认识朋友,扩大交友圈。或许那个时候,母亲就希望我能找到一个真正理解的人,可以陪着我走下去吧。可那时的我,并未读懂她的深意。也许母亲是担心她和父亲失败的婚姻会影响我,让我恐惧婚姻,却又不敢明说,于是小小地提点了一下。但她不知道,就算我当时懂了,也很难达到她的期待。因为他们那段婚姻满目疮痍,那些争吵和谩骂的瞬间,我从未忘记,深深烙在心里。


    不过新学期、新开始,再加上渥太华这个城市娱乐不多,我还是决定去见见世面。迎新分为几个阶段,有学长介绍、教授讲话,也有同学间的自由交流。主持仪式的是我大二微观经济学的教授,她记性很好,还记得我。我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也是她帮我争取的。对我来说,她确实是贵人。


    交流环节里,我认识了几个人,其中两个让我印象深刻。一个是田,和我一样从渥太华大学本科毕业。她说我们可能有很多共同朋友,我虽然内向,却也觉得开心。她很漂亮,是那种日系风格,也很会打扮,我想我大概可以从她身上学到不少。另一个是男生,星,他住在我楼下,可能因为靠近学校。


    迎新结束后,我开始准备研究生的课程。因为录取通知书来得晚,选课也比别人晚,好在研究生人数不多,课程也不算多,都是大课,没有分班。我了解到这个项目为期两年,需要修三门必修和三门选修,最后一学期在导师指导下写论文,不需要答辩。


    我是个喜欢规划的人,MBTI 也印证了我是标准的 J 型人格。我给自己定了两年计划:每学期修三门课,这样两个学期就能把六门课修完,最后一个学期专心写论文,一年半就能毕业。这个计划还没把暑期学期算进去,算是给自己留一个缓冲。


    第一学期,我选了三门课:计量经济学、高级微观经济学(都是必修)和一门选修课——发展经济学。迎新时有人说最好不要同时选三门必修,会很辛苦。我选计量和微观是因为本科阶段学得不错,自信研究生难度虽大,但应该能应付。选修课本科也接触过,所以当时我对自己挺有信心。但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也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太高估自己了。


    开学后,在计量课上我又认识了更多朋友,包括后来和我关系很好的迎。她和我一样是国内“2 2”项目出来的,我们挺聊得来的,可能三观相近吧。田坐在我附近,还说认识我的朋友晓,她是我的本科同学。这样一来,我和田也更熟了。通过星,我也认识了林,一个在温哥华 UBC 毕业的同学。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不过第一次见林时,我觉得他怪怪的,他跟我说话从不看我眼睛。后来熟了才知道,他是害羞,我还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意见呢。


    计量教授也是老熟人,是本科大三微观的老师。迎第一次见到他时,还以为是学生,因为他背着双肩包进教室。第一节课的内容很简单,本科都学过,所以没放在心上,也觉得没问题。可这次我再次错估了自己,之后的教训也挺深。


    和林、田、星、迎熟了之后,我们经常一起吃饭、自习。迎家住得远,不常来,所以我们四个常常组成学习小分队,经常学到凌晨。现在回头看,本科都没学习得这么辛苦。也许研究生内容更难理解,也许我们效率不高,总是嘻嘻哈哈,一聊就过去半天。


    因为星的关系,我又认识了他的室友——麟。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比星成熟很多,情商高,会替别人着想。聊天后知道,他因为专业原因还要补本科课程才能修研究生课程。我便主动说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我,毕竟我本科就在这里,对学校和教授更熟。其实我不算特别爱帮忙的人,可那时我还是愿意帮他。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不想一个人,或许喜欢“被需要”的感觉。总之,当时我完全想不到,我和麟的友谊会一直维持到现在,我真的很珍惜。


    后来我又认识了彻,一个学霸型的男生。和他在之后的学期会发生很多事,但当时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与以前认识的同学都不太一样。让我印象最深的却是昊,比我们略大,是通过麟认识的。有次大家一起去学校的自助餐吃饭,麟告诉我昊已经成家,这次来读书是为了看看能否移民,把家人一起带来。我把昊当成好哥哥,和他说话很轻松,他沉稳、不张扬,让我觉得舒服。那时第一次感受到“成熟男人的魅力”。但我后来才明白,成熟并不看年龄,而是看人。因为这份误解,也让我吃了不少苦。


    高级微观进展很顺利,教授我熟悉,出题方式也了解,再加上数学是我的强项,所以没太大问题。但那门选修课让我第一次体验到“无地自容”。我以为研究生选修和本科差不多,没想到需要做演讲、写论文之类的东西,而我本科刻意避开这类课程,所以几乎没有经验。加上计量没学多久,对建模不熟,导致这门课非常吃力。我以为多去 office hour 就能解决,于是给教授发了很多邮件。刚开始她会回,后来慢慢不回了。我便直接去办公室找她,她的话让我很意外。


    她说我的基础不够,应该学完计量再来上这门课,她没办法从头开始给我补。我发太多邮件让她困扰,所以干脆不回了。我那时非常疑惑,本科老师都鼓励提问,为什么她却如此冷淡?这是我第一次被教授如此拒绝,自卑心一下冒了出来:是不是我能力太差,连教授都不愿帮?还是她觉得我没有天赋,不值得教?


    既然无法得到帮助,我只能把这门课取消了,虽然打乱了计划,但我不想为了赶进度而让成绩变差。研究生课程比本科严格得多,稍不慎就可能挂科。当时很委屈,但后来才发现——她是对的。


    于是这学期我只剩两门课。期中也快到了,我们学习小分队依旧每天学到很晚。田经常说林很厉害,很多难题丢给他,他都能很快解决。她说林是天才。敏感的我,从她语气里隐约听见一种崇拜的味道,但当时只当她在夸他的自学能力。我心里却不以为然:林可能在“吃老本”,毕竟 UBC 的内容比渥太华大学深,他以前学过也不奇怪。但田的态度似乎不是这样。


    期中考完,我考得不好,迎来找我聊天时我没什么反应。之后我向她道歉,说当时心情不好,让她别介意。迎却说:“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认识他们。我其实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迎才是最一开始就真心想靠近我的人。之后发生的许多事,也印证了这一点。


    某天,我和田通电话,她突然说起一些我从未在意的事情。她说:“每次我们吃完饭去咖啡店,你都坐着不动,都是星帮你买咖啡的。你不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吗?” 我愣住了。我本来就不想去咖啡店,是为了陪他们才去的,我也的确不喝咖啡因饮品。星第一次帮我买,我总不能不要吧?既然已经买了,我就喝了。但之后每次都是这样,好像变成了循环。田说这事不大,但既然她提了,我心里就难免在意。


    真正刺痛我的,是她接着说:“你别太天真,以为大家都是因为喜欢你才接近你。一开始他们一定是觉得你有价值,比如麟,最开始肯定是因为你能帮他,他才靠近你。”


    那句话瞬间刺穿我。我马上告诉迎。迎说田说得没错,但换个方式说会更好,她这样讲会让人不舒服。迎也安慰我:“就算大家最初接近你是带目的的,那又怎样?你们现在是真朋友了。比如麟,如果只是因为你能帮他,他完全可以去找别人。他愿意跟你做朋友,是因为他觉得你值得。”


    听完我才安心些。但田的话确实刺耳,也确实有道理。只是有些话,看破不说破才是智慧,一旦说破,便容易带来困扰。


    之后我开始更留意自己的行为,也会主动买些东西给大家。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只要想到田的话,我便对大家有些愧疚。大家越来越熟,这种感觉也确实不错。


    期中成绩下来,我考得不太好,心情也差,还考虑要不要取消这门课。但如果再退课,我就真的无法按计划毕业了。于是我下定决心,下半学期一定要比之前更努力。


    巧的是,下半学期计量换了教授,换成本科本来应该教我们计量的那位。真是躲都躲不掉。她满头白发,却写字飞快、板书工整。她上课时大家都奋笔疾书,生怕慢了漏内容。同学们都说她实力深厚,office hour 也深受好评,说她逻辑清晰、态度好。


    期中后,我也认真反思。我平时学习时间并不少,但成绩却不理想。后来想到,或许一个人学效率更高吧。毕竟和大家一起,虽然待了很久,但聊八卦的时间也多,效率不高。


    因此期末复习时,因课表不同,我有一段时间自己复习,效果很好。有一天彻突然加入复习。我知道他速度慢,但看一遍就能掌握很多内容,而我却要看几遍。他成绩一向很好。然而没想到,那天我们聊天时,不知怎么聊到了一个话题,田突然对彻说:“彻哥,我心里,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当时我没当回事,但空气一下安静了,彻也不说话。我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深究。可万万没想到,从那句话开始,一切慢慢发生了变化。


    最终计量期末成绩不算高但还可以,微观经济学则拿了 A,我挺开心。一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很快就迎来圣诞节,我开始计划假期。


    父母那边也算平静。母亲忙着装修新家,她来我这里时也一直联系装修。我很期待,因为以前我们住一楼,蟑螂、老鼠、蜘蛛样样都有,小时候感觉就像住在虫窝里。这次新家在十八楼,应该没有这些东西了。可父亲总觉得母亲买的家具太奢,常因钱吵架。我有时也觉得烦。后来才明白,钱确实能伤感情。对没有感情的两个人来说,更是如此。


    小姨那边也没什么新消息,只知道她给弟弟报了很多课外班,典型望子成龙。想到弟弟未出生时,我跟姨父和公司同事去黄山的场景,就知道姨父有多严格了——吃饭前必须背首诗。对我如此,对自己的儿子更会严格。我替弟弟觉得辛苦,课余都被安排得满满的;又有点羡慕他,至少他拥有完整的父爱与母爱。而我虽然自由,却背负着一些本不属于我的重量。如果可以,我愿意和弟弟调换。他在爱里长大,而我的成长里,充满了爱与恨交织的阴影。


    小姨听说我之前本科谈恋爱的事后,也有天和我聊,希望我不要因为父母的婚姻失败就恐惧婚姻,要相信爱情。那时我几乎脱口而出:“小姨,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我不是不想相信,是不相信那么美好的东西会降临在我身上。我永远记得母亲的埋怨,父亲的冷漠。这样的原生家庭,我又能怎样?” 可这些话我终究没说出口。因为小姨虽是家人,却没有义务承受我的负面能量。我也不愿把伤疤示人。也许多年后她们才会明白,我被父母的经历伤得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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