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望着停在院里的越野车,后备箱已被塞得满满当当,管家正有条不紊地将明越最后两箱行李安置妥当。
“说好的穷游呢?”沈曜笑着打趣,“这几大箱行李,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搬家。”
明越轻哼一声:“没有十个管家随行,怎么不算穷游呢?”
“有我这个大管家跟着你,还不够?”沈曜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你们俩真是辣眼睛。”周萱嫌弃地摆摆手,转而安排行程,“今天两位男士开车,明天我和明越轮班。”沈曜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另一辆酷路泽也开了进来,凌弋从驾驶室探出头:“你们几人还没收拾好?”他带了副墨镜,纨绔气十足。
“单身狗的行李总是简单些。”明越笑嘻嘻地回应。
“高展楹朗声笑道:“确实,我和盛然一人一个背包就搞定了。”他的目光掠过明越和周萱,两个女孩今天都穿着露脐装和短裤,大长腿在车旁一站,又酷又飒,他单手压在车窗上,朝明越挑挑眉:“诶,回来了请我到你家玩玩,别墅里面开趴体,让我也体验一把。”
“行啊,泳池趴,我最喜欢了。”明越爽快地应下。
“两位大小姐,出发了。”沈曜关上后备箱,拉开驾驶座车门。
“Gogogo!”两个女孩嬉笑着钻进车里。
车子相继驶出别墅大门,高速公路上,明越打开手机开始放歌,“今天我和萱儿是气氛组的。”
“你是蹦迪头子。”沈曜笑着说道。
明越打开车窗,风灌了进来,将她的头发高高扬起,高展楹也降下车窗,明越举起手机,和周萱跟着旋律放声歌唱:“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高展楹也笑着接上:“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旺~旺~”小狗从高展楹身上挤了出来,也跟着叫了几声。
欢笑声在车厢内回荡。
晚上,几人落在J市,在酒店停好车后,随意找了家本地餐馆走了进去。
餐馆装修简单,此时正是晚餐时间,用餐的客人不少。后厨连着大堂,厨师正掂着勺,大火搅着菜色,锅气十足。
老板见一群年轻人笑闹着进来,忙迎上去招呼。
“把你们这儿的特色菜都上一份。”明越爽快地点单。
“好嘞!”
“再来几瓶酒。”周萱环视众人,“有不喝酒的吗?”
大家纷纷摇头。
很快,大份的菜肴被端上桌,赶了一天路的几人在这时终于觉得饥肠辘辘,大快朵颐起来。
“来,为我们的自由行干杯。”饭桌上,凌弋举起酒杯。
“敬自由!”
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又在附近逛街,不远处是一个公园,不时有过往的市民穿行其间。
“说好的流浪乐队,今天就来场首演吧。”明越兴奋地提议。
“你来真的?”凌弋有些为难,“我还没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唱过歌呢...”
“凌公子要卖艺咯!”明越打趣他。
周萱在一旁帮腔:“不想卖艺,卖身也行。”
“你们两个脑子就不能想点好的......”
几人回到车内取出乐器,在公园找了个宽敞的位置,或坐或站,各自调试自己的工具。
凌弋见明越也背了个琴盒,笑着问她,“不是说不弹琴了吗?”
“不然我真的表演后空翻啊。”
石磊带了一个非洲鼓,还是周萱强迫着他学了大半个月,总算勉强入门。
明越打开琴盒,里面是一台电钢琴,凌弋凑过来说道:“还是我来弹琴吧,好多歌我都不会唱。”
明越挥手赶他,“我的主唱大人,今天无论如何你也要唱几首。”
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围了上了,好奇地看着这群年轻人。
明越选了首曲子,“先试试我们的默契。”
她打着节拍按下第一个音符,乐队的第一次合奏显然有点生疏笨拙,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音调和节奏,加上石磊尚不熟悉的鼓点,简直成了一场大杂烩。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群魔乱舞了。”周萱抱着琵琶,憋着笑说道。
“我们都不在一个频道上。”沈曜也笑,“全是乱码和bug。”
明越的手重新滑过键盘,“再来一遍,我给你们打拍子。”她举起一只手,脚尖轻轻地点着地,随着她的手腕起伏,众人渐渐找到节奏。
不同的乐器,各异的音色,在此刻奇妙的交缠融合,竟有几分别样的风味。
明越向凌弋使了个眼色。凌弋清嗓,随着旋律轻声唱起: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就像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明越笑着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聚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曲唱罢,有一个女生站在路边为他们鼓掌。
明越看向这个捧场的观众,笑道:“美女你想听什么?”
“可以点歌吗?”
“不仅可以点歌,还可以点人。”明越大喇喇地一指。
女生走近了些,她看了眼乐队,点了沈曜,“让他来唱,《忘了》会吗?”
沈曜点点头,开始拨弦。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本是一首悲伤的情歌,却被他唱出不舍的迷恋与缱绻。
女生静静地听着,眼眶逐渐泛红,明越没有打扰她,等沈曜演唱结束后才递上纸巾,女生低声说了句谢谢,又掏出手机问道:“多少钱?”
明越摆手,“你喜欢就好。”她又指了指沈曜,宽慰她道:“别哭嘛,是我们这位大帅哥唱得太难听了吗?等下我就扣他工资。”
女生被她逗笑了,她擦擦眼泪,“是我失态了。”随后她又坐在花坛边缘,静静地看着这群漂亮的少年们。
他们又连续唱了几首,民谣、摇滚、流行,几人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好,九点多明越才意犹未尽地收摊。
“今天一分钱路费也没赚到。”她故作凶狠地说道:“明天要是再不能给我赚钱,我就把你们都给发卖了!”
“明班主,你可不能发卖我,我是你的嫡长闺。”周萱狗腿地摇着她的手。
“嫡长闺确实不能发卖,”明越扫了一圈,“先把单身狗发卖了。”
“我们单身狗惹谁了!”高展楹搂过盛然的肩膀,“兄弟,要不我们俩组一队吧。”
盛然立马跳到三米之外,“滚。”
“哈哈哈哈,我看行。一起比个耶,纪念我们的首场演出。”明越举起手机,镜头定格少年们的笑脸。
女生走上前,“白听了那么久,我给你们付个演出费。”
“那你请我们喝杯水好了。”明越这次没有拒绝,女生也很爽快,一行人到便利店买了水。
“你们是学生吗?”女生问道。
“是的。”
“真好,”女生露出羡慕的神色,“学生时代真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了。”他们又沿着护城河散步,岸边倒垂的杨柳郁郁葱葱。
“你今天为什么会哭?”明越好奇问道。她喜欢这些旅行途中的小插曲,不需要知道彼此的姓名、年龄、将要去向何方,只需要一个偶然的相遇,再各自告别。
女生不好意思地抽抽鼻子,“俗套的情节,前男友要结婚了。”她又看向沈曜背后的吉他,“当初,还是他谈着吉他向我表白。在一起是他说的,分手也是他提的。”
“所以你还忘不了他?”明越问道。
“嗯。”女孩没有否认,“也许是那段时光太过美好,所以才不愿意接受他要结婚了这个事实。”
“为什么分手呢?”
“我们毕业后在A市工作了三年,他说压力太大,不想继续留在那里,让我跟他回去,我们家相隔了两千多公里,我犹豫了。”女生情绪有点低落,“当他离开后,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想留在有他在的地方。可是从朋友口中得知,他回去后就相亲认识一个女孩。”
“很可笑吧。”女生的语气里带着自嘲。
身后有嬉笑声,几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和他们搭话,明越继续和女生聊着:“那你应该感到庆幸,没有同他回去。”
“我也这么宽慰自己,可是看到他的结婚照时,还是忍不住崩溃了,如果当初我愿意跟他走......”她的声音又带上一丝哽咽。
“你只是在美化你没走过的那条路而已。”明越也有点疑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完全仰仗他的爱意生活,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爱,真的有那么伟大吗?”
女生沉默了,明越拿出手机,语气轻快:“我送张机票给你,也许再见一面,你会发现他老了胖了丑了油腻了,和记忆中的样子天差地别,到时候你肯定头也不回地逃走。”
“哈哈哈,谢谢你。”女生的心情终于明朗几分,“这个建议真的挺不错的。”她停下脚步,“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个陌生人的唠叨。”
“你也给了我一个故事,不是吗?”
望着女生独自远去的背影,沈曜忽然轻声问:“如果我老了胖了丑了油腻了,你还会爱我吗?”
“哦?现在就开始担心自己人老珠黄了,不久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不在乎这些吗?”明越忍俊不禁。
“我也需要一点安全感嘛。”
“不会。”
“你真是残忍,连慌话都不愿意说。”沈曜闷闷说道。
明越向前迈出一大步,侧过身歪头看向他,见沈曜真有点不开心,才笑嘻嘻地哄他:“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最年轻最漂亮的样子。”
“一点诚意都没有。”
明越跳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沈曜疑惑地看她,她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在周围抓了几下,然后合在一起。
“吹口气。”她将手递到沈曜嘴边,沈曜轻轻吹了一口气。
“呀!请你吃糖。”她展开手,手心里躺着一颗糖果。
沈曜拿过糖果,笑得眉眼弯弯。
“总算把我家沈同学哄开心了。”她捏了捏他的耳朵,“甜不甜?”
“甜。”
“哎哟~甜~”周萱在一旁学舌,又故意酸道:“沈同学有你的糖吃,我有你的狗粮吃,谁说你对我不是真爱呢?”
高展楹看着沈曜,心中竟隐隐生出一丝嫉妒,自己想法设法变魔术哄她开心,结果被她用在了另个男人身上——原来她也会哄人,也会花心思。
高展楹转头,看见盛然在身后不远处慢悠悠地晃荡,“这里对单身狗太不友好了。”
盛然露出一个习以为常的表情,“谁叫你偏要上这个贼船。”
“盛然弟弟,还好有你陪着我。”
“谁特爹的是你弟弟,你再骚扰我,我真的报警了。”
“不要这么绝情嘛~不是弟弟,那就是哥哥咯,好哥哥~”
“萱姐!高展楹是个死变态!”
”哈哈哈哈,盛然弟弟,你也有怕的时候。”
“.......”
又两天接连赶路,他们终于抵达旅行第一站。
此时正值草原上的那达慕盛会,天似穹庐,笼罩四野,身姿矫健的骑手们坐在马背上策马扬鞭,卷起阵阵尘埃。
一个身着传统服饰的女骑手利落地弯弓搭箭,精准射中靶心,引得阵阵喝彩。
“这真是女人中的女人。”明越啧啧赞到。
周萱点头赞同,“又激起我健身的动力了。”
“要不咱们回去了找个双开门教练来练练卧推。”明越提议。
周萱听得满眼放光:“哈哈哈,得双开门加八块腹肌加马甲线的教练才行。”
此时场上精彩的骑射表演刚刚结束,气势磅礴的博克手们登场了,周萱看着那些身强力壮的蒙古汉子,“看看这大块头,这力量感,健身房可练不出来。”
明越扫了眼身边的几个男人,“一对比,感觉我们这几位男士单薄了不少。”
“人家那是种族天赋。”凌弋接话,“我要是练那样,你准骂我二百斤的死胖子。”他又颇为自信地道:“我这身材已经够可以了,比小弟弟们强多了。”
几个弟弟们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说他们是弟弟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还要加上一个“小”字?
尤其高展楹,已经是第二次被老男人们说“小”了,士可忍孰不可忍,他视线在凌弋某处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老瓜刷绿漆,大树挂辣椒。”
“噗——”明越和周萱两人同时爆笑出声来。
凌弋恶狠狠地瞪了高展楹一眼,高展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问他,“怎么了,凌—大—哥?”
凌弋气得够呛,但这种事越辩解越尴尬,只好强忍下来。
明越凑到周萱耳边低语:“男人就这样,一提大小就敏感。”
“男人的敏感词还真多,还有......”
“哈哈哈哈~”
傍晚时分,燃烧的篝火点燃夜色,火星四散,明越一行人换上当地的传统服饰,宽大又极具特色的蒙古袍将几人衬得愈发英姿勃发,少男少女们手牵着手,小狗也随众人一起环绕在篝火旁,奔腾跳跃。
沈曜看见火光在明越的眼睛摇曳,像燃烧的流星坠落,他握紧了牵着她的手。
晚会气氛愈加热烈,马头琴声响起,众人踏起欢快的蒙古舞步。
明越插着腰,几个标准的前进步跳到沈曜身边,沈曜惊艳地看着她:“你竟然还会蒙古舞?”
“学了几个动作,表演给你看。”
她又随着节奏耸肩,展臂,架势十足。
盛然也停下脚步注视着她。她发间的珠链在夜色中划出流光溢彩的弧线,她总是这样迷人——灿烂的、阴郁的、活泼的、冷漠的,每一面都是她,每一面都不属于他。
高展楹看到盛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明越身上,他戳了戳盛然,“我说兄弟,你这是干嘛?”
盛然嫌弃地看他一眼,“离我远点,死变态。”
“我靠,单身狗何必互相伤害。”高展楹撇撇嘴,目光也看向明越。
那个在商场里随意刷卡的都市少女,此刻仿佛是草原上最自由的鹰,大开大合的舞蹈动作被她跳得随性洒脱。高展楹此时才真正理解,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明越所说的话。
凌弋的视线不经意瞟过两个年轻男孩,低笑着摇头。
夜深时分,明越拉着沈曜悄悄从蒙古包里溜了出来。
月色皎皎,繁星点点。两人向草原深处走去,待目之所及只有草原和星河,才停下脚步。
沈曜蹲身摘下脚边的一朵小花,别在了明越的耳边,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静静听风吹过的声音。
夜幕低垂,月亮悬在空中,莹润的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罩上一层薄纱。
“今晚的月色很美。”沈曜轻声说道。
“月色美,还是我美?”明越侧身,撑着头问他。
“你比月色更美。”沈曜靠近,额头轻贴着她,他闻到青草的清新气息。
牙齿轻柔地咬过她的唇,手掌眷念地摩挲过她的腰侧,今夜的篝火仿佛在沈曜的手心继续燃烧,明越的手攀上他坚实有力的背,又深深插入他的发间。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越睁眼,小狗正蹲在自己旁边吐着舌头。
沈曜半坐起身,看了眼小狗滴溜溜的大眼睛,无奈地道:“坏狗狗,这么晚还不睡?”
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影,明越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我说你能不能管管你儿子啊,大半夜的还要遛狗?”
“他自己跑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盛然见他们两人姿态亲密,不由蹙眉,瓮声瓮气地道:“你们俩注意点好吗,这里不是无人区。”
“我们坐这里赏月需要注意啥?”明越也撑起身,笑着回敬他。
盛然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很圆,很近。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明越双手后撑在草地上笑道:“给我们吹首笛子来听听。”
“你俩谈恋爱卿卿我我,我在这里给你吹笛子?”盛然没好气地说。
“那你站这里干嘛?”沈曜开口赶他。
盛然看见沈曜略显凌乱的头发,心里骂了他一百遍,又觉得酸涩:这狗男人,凭什么?
“只准你赏月?”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月亮又不属于你。”
“行了,那你慢慢赏月吧。”明越见气氛没了,也不想夹在两男人之间吹冷风,她利落地起身,头也不回地朝蒙古包走去。
盛然独自坐在草地上,好像早已习惯这个女人的反复无常了,他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真的很美。
第二天早餐时,明越见盛然没有过来,让石磊过去问问,不一会儿信息发了过来:“他生病了。”
“这弟弟,身体不行啊。”凌弋夹了一块奶皮子递给万珂。
“晚上不知道干嘛去了,三四点才回来。”高展楹说道。他房间就在盛然旁边,昨天睡得不太安稳,囫囵一觉醒来后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准备看日出,出来时刚好看到盛然从草原深处走来。
他还和盛然打了招呼,只不过对方没咋理他。
明越微微一怔,又立马恢复如常:“等下去看看他,我车里有感冒药。”
几人用完早餐,明越从行李箱里翻出医药箱,取了感冒药去到盛然的住处,沈曜和周萱也随她一起。
掀开帘子,只见盛然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发烧了。
“怎么把自己弄感冒了?”明越在盛然身边坐下,又将体温计递给石磊,让他帮忙量下体温。
盛然没有回答,嘴唇因为高温显得更加的红艳,又因为失水,有些微的干裂。
周萱倒了杯温水,让石磊先去吃早餐,他们来照顾。
石磊退了出去,沈曜也自然地接替石磊的位置,他取出温度计看了眼,“38.2度,高烧了。”
明越随即拆开退烧药:“先吃一片,看看情况。”
沈曜又去打了盆热水,把干净的毛巾浸湿,敷在盛然头上。
盛然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么细心地照顾,他微微偏过头,有点不想接受自己现在这样脆弱的样子出现在沈曜面前,毕竟昨天还默默骂了他一晚。
沈曜倒也无所谓,他对明越说道:“我先照看着,过会儿再给他量量体温,如果还没退烧我们就去医院。”
明越点点头,她确实也不太擅长照顾人:“等下我让高展楹来换你。”
“好。”沈曜搬了一个椅子坐在盛然不远处,方便照看。
明越和周萱走出帐篷,周萱意味深长地说道:“沈曜被你调教得真好。”
霞光温柔地铺满整个草原,明越看向那轮初升的朝阳笑道:“他本来就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