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间隙,凌弋为明越买了杯热美式,两人坐在咖啡馆外的露台上,看着缆车将游客一批批送下山。
明越低头划开手机,随口对凌弋说道:“把拍的照片发我。”
凌弋从相册里选了几张发送过去,明越点开一个名为“幸福一家人”的群组,将照片发了出去。
没过多久,荣清的消息就跳了出来:太棒了!我的宝贝真厉害。
“妈妈,猜猜我在日本遇见谁了?”她发送了一条语音。
荣清的视频弹了出来,明越接起:“妈妈!”她笑得眉眼弯弯,凌弋在一旁看着她,这一刻她仿佛还是记忆中那个十五岁的少女。
“越越,北海道冷吗?”荣清温柔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来。
“不冷。”明越笑着回答,凌弋从旁边凑了过来,他热情地打了招呼,“荣阿姨,你好啊!”
“是小弋啊,今年怎么都没回来?”
“陪女朋友在日本旅游,没想到碰到小越了。”
“挺好的,几个人搭个伴。”她又看向明越,“注意安全,别摔伤了。”
“知道了,妈妈,我技术好着呢。”明越骄傲地抬起下巴。
“小沈呢?怎么没见他?”
“他还没下来呢,”明越笑了起来,“今天估计摔得够呛。”
“让他别逞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再待四五天。”
“小弋呢?”
“我也和小越一起回来。”凌弋说道。
“嗯,回来了来阿姨家吃饭。”
“好。”凌弋笑眯眯地应下了。
“拜拜妈咪,爱你。”明越对着镜头做了个飞吻。
“你呀,拜拜!”
挂断视频后,明越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意,幸福一家人群里,明光也发来消息:“注意安全。”
明越小声嘟囔:“每次就这么几句话。”
凌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全天下的爹都一样,我爸现在都懒得管我,我妈说他最怕我给他打电话。”
“为什么?”明越笑着问道。
“他说我一般不会联系他,一联系他准没好事。”
“哈哈哈哈,果然是被资本主义腐蚀透了,连亲爹都不信任你了。”
“只能说风评被害啊,其实我已经很安分了。”
“那是,”明越表示赞同,随后又问道:“万珂在你家公司实习?”
“对,她马上毕业了,之前想让她来美国陪我,但她想工作,我也没勉强,毕竟我自由惯了,真要天天在一起,说不定还会吵架。”
“那肯定不能来啊。”明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陪你睡两年然后你腻了厌了,她算什么?”
“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坏?”凌弋不满。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她挑挑眉,“你妈那关都难过吧?”
“我就不能为爱轻狂,反抗到底,最后和我的灰姑娘冲破世俗的阻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哈哈哈,你演偶像剧呢?记得剧情发展到高.潮时叫我围观,我还没见过真人版。”明越一脸期待地望向他,“给我也安排个角色呗,我要演恶毒女配,男主的豪门前女友!推动剧情的重要人物,想想就刺激,回去我就恶补十本小说学习一下。”
“你本色出演就已经够‘毒’了,”凌弋一脸嫌弃:“就允许你演纯爱战神,深情霸总,不允许别人真爱?”
“我可从没这么标榜过自己。”明越笑得无邪,随后她的目光落到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身上,“沈曜,珂珂,这里。”
她站起身迎向沈曜,被他一把抱住。
“摔了多少跤?”明越搂着他的腰笑着问道。
“今天估计真起不来了。”沈曜在她耳边低语。
明越悄悄掐了他一把:“你不嘴挺硬的嘛!”
“嘴还是软一点好。”
凌弋见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轻咳几声,“你们二位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我们又没有大声嚷嚷,你自己非要凑过来听,还倒打一耙。”明越将沈曜搂得更紧。
“切,我总不能自戳双耳吧。”他又拉过万珂,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万珂笑笑。
几人回到酒店吃了晚餐,便各自回了房间。
这是一家位于雪场附近的温泉酒店,典型的日式建筑风格,入住的房间都带有天然的私汤温泉。
温泉在房间外的小亭内,绵密又干净的雪轻柔地铺在通往温泉的小径石板上,明越泡在冒着雾气的私汤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沈曜这时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穿着浴袍,到汤池边缘才脱下,不着寸缕地下了水。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明越故作高深地开始吟诗。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沈曜也接了一句。
“果然语文学得挺好。”明越笑道。
“我不喜欢长恨歌。”沈曜来到了明越身边。
“那你喜欢哪首诗?”她的手点在他的胸口。
“春江花月夜。”
“全篇背诵,不背完不许停下。”
“好的,明老师。”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沈曜仿佛又回到雪场,明越引领着他飞越一座又一座高峰,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雪地不再是平整的白色,而是在急速中拉伸出无数道模糊的银线。
世界突然颠倒,雪峰化作利齿,天空沉入谷底,失重感如巨浪般传来,这一瞬,血液冲向头顶,耳膜嗡嗡作响,他仿佛听见山体碎裂的声音。
那是雪崩来临的前兆。
漫天积雪从山崖倾泻而下,带着席卷一切的狂暴,将他们吞噬。
沈曜吻住身下的人,掠夺稀薄的空气。
另一个房间内,凌弋也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他吻了吻万珂:“我先去洗澡。”
“嗯。”她脸上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潮红。
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万珂躺在床上有瞬间的失神,她爱这个男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爱他。
她感到幸福,也许就如沈曜所说:摇摆不定的人才会痛苦。
她不想再摇摆,她渴望他的爱,想与他共度每个夜晚,迎接每个黎明。
万珂看了眼手机里的申请材料,脸上泛起甜蜜的笑,他会开心吗?
床头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新消息弹出:「图片」,接着又是一句:好看吗?
万珂心头一跳,她拿过手机,输入密码——在恋爱初期凌弋就告诉过她,但她选择相信他,或者说,她在刻意逃避某些可能。
点开后,是一个女人身着比基尼的照片,往上滑,还有断断续续的几张照片,凌弋没有回复。
凌弋裹着浴袍走出浴室:“去洗澡吧。”
见万珂没有回应,他察觉到异样,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
万珂将手机递给他,“有人让你帮她挑选比基尼款式。”
凌弋看了眼屏幕,轻轻笑了一声,“就这个?”他捏了捏万珂的鼻子:“聚会认识的。”
“你不喜欢,我删了。”说着他果断地点击了删除。
可是万珂并没有觉得开心,她早就明白,像他这样的男人,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主动靠近。
而她呢?是该表现得大度,还是该生气吃醋?无论哪种选择,都改变不了什么。
“我不喜欢。”万珂说道。
“已经删了。”
“但以后还会有的,不是吗?”
“我总不能不社交吧?她们主动发给我的,我也没回复过。”他解释道。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漫上万珂的心头。是的,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才显得她的醋意无理无闹,显得她的爱卑微可笑。
爱他,就接受他的世界规则——沈曜的话又浮现在她的耳边。
可是,为什么,会如此难受。
他们这样的人,真的会有真心吗?
“好了,别生气了,那天逛街你喜欢的那个包,我们回东京时把另一个颜色买回来。”他笑着说道。
“我不需要。”万珂看着他,良久才开口:“如果今天是明越在这里,你还会用包来哄她吗?”
凌弋脸色微变:“我觉得你有点无理取闹。”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用平等的眼光看待过我!我不过是你用钱就能打发的恋人!我的喜怒哀乐,在你眼里都可以用昂贵的礼物轻轻带过。”万珂艰难地说出这些话,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你明明可以拒绝那些人,明明可以删掉她,对你来说很难吗?”
“我忘了。”
万珂讨厌他的云淡风轻,她把脸埋进被子里,不再说话。
耳边传来凌弋穿衣服的窸窣声,随后是关门声,他离开了,万珂的眼泪终于决堤。
将近凌晨,凌弋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很快入睡。万珂听着他的呼吸,几乎能想象出他今晚的行程:在酒馆里挑一杯喜欢的酒,等待一个还不错的女人,两人喝喝酒,聊聊天,随后愉快地分别。
是的,他不会带她们回家,但是,他也不会拒绝这短暂的快乐。
她一夜未眠。
清晨的餐厅里,明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凌弋和万珂,她自然地走到他们对面的位置坐下,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精致的日式早餐。
明越注意到万珂眼下淡淡的青影,关切地问道:“珂珂昨晚没休息好?看起来有点疲惫。”
“可能是有点认床,不太习惯。”万珂解释道。
明越转向凌弋,挑眉道:“凌弋,你这照顾得不行啊。”
凌弋见她又把矛头指向自己,赶紧转移话题:“你男人呢?”
“还在补觉呢。”明越的早餐正好送来,小巧的漆器碗碟里盛着精致的日式料理,她夹起一块金黄的玉子烧,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那他也不太行啊,身体这么虚。”凌弋见状反击。
“是太行了才需要补觉。”明越狡黠一笑,端起味增汤轻啜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等下去雪场。”
“好。”
“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万珂起身离开。
明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疑惑地看向凌弋:“吵架了?”
“有人给我发了几张照片,被她看见了。”凌弋轻描淡写地说道。
“裸照?”
“还不至于。”凌弋笑笑。
“说起这个,我记得高中时注册过一个社交账号,发了些照片后居然有男的给我发裸照,”明越露出嫌恶的表情,“恶心得我再也没用过那些软件。”
“还有这种事?确实挺恶心的。”凌弋不禁皱眉,随即好奇地问,“要是有人给你男朋友发这种照片,你会生气吗?”
“不会。”明越摇头。
“这么大度?”
“我男朋友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是说假如。”
“想象不出来。要是我男朋友是那种人,早就被我甩了。”明越坏笑。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的,就是忘记删了。”
“你同意加她的时候,不就在默许这种可能性吗?”明越一针见血地道。
凌弋还想狡辩:“加的时候我哪知道她会发照片?难道要我断绝所有社交吗?”
“那你就是默许了嘛——虽然我有女朋友,但是我也不会拒绝你,至于我们能发展到哪一步,全看我的心情。”明越了然地道。
凌弋闻言忍不住笑了,摇摇头,带着几分无奈:“能不能别这么直白,感觉什么都被你看透了。”
“看透了又怎样?”明越不以为意,又夹起一块煎好的青花鱼,细细吃了起来,“只要身体没出轨,精神偶尔游离下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能接受沈曜的精神游离?”
“不能。但是我可以接受自己,”明越笑了起来,“我就是这么双标的一个人。”
“怎么,你有情况?”
明越没有回答,目光转向餐厅入口,沈曜已经走了进来,他在明越身边坐下,又自然地凑近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怎么不叫我起床?”
“看你昨天折腾得太累,让你多休息会儿。”
沈曜的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他看向凌弋,“万珂呢?”
“回去休息了。”
明越在桌下轻轻掐了沈曜一下,示意他别多问,沈曜立刻会意,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去滑雪?我感觉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就你?昨天是谁在初级道摔了那么多次?”
“那是在积累经验嘛!”
窗外的雪光映照进餐厅,新的一天又已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