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曜便收到师兄发来的感谢信息,字里行间充满了激动和再三的致谢,并强烈表示等他回学校一定要请他吃饭,务必赏光。
沈曜盯着屏幕,最终只回了句:最近课业和事情比较多,下次吧。
在明越对他说出那番话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兄。
那种感觉微妙而复杂。
“他的实习,甚至他最终的offer,都由你决定。”
明越的话语仿佛仍在耳边回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另一边,方延接起一通电话。
直到通话结束了好一会儿,她仍有些恍惚,握着手机迟迟没有放下。
她花费无数个日夜精心打磨的简历、那些引以为傲的证书和成绩,原来有时候,真的抵不过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她一直自认优秀,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毕业季的浪潮袭来,她才惊觉,有太多像她一样的“别人家孩子”在同一片海洋里竞逐。
她立刻给明越发了条信息表达感谢,并犹豫地提出想请她吃饭。
明越的回复很快弹出:不用了,小事。
方延看着屏幕,对这个回复并不意外。
她和这位大小姐的交集本就仅限于游戏,在学校里她也见过明越,是那样耀眼的存在,很难不被人注意。
但是方延从未上前打过招呼。
游戏里的关系就该停留在游戏里,反而更纯粹。
如果不是明越主动问起,她根本不会提起自己面试失败的事。
“诶,你说的那个事务所...我好像有点印象。”明越当时在游戏语音里随口说道。
方延也就顺着话聊了下去:“嗯,在国内口碑很好,创始人是国外回来的,履历特别漂亮,听说背景也很硬。”
“是叫纪宁吗?”
“对。”
“我认识,我帮你说一声。”
“啊?这...不太好吧?”方延一时有些窘迫,自己这算是在走后门吗?
“小事。”
下午,方延提前到了公司,HR没有再走繁琐的面试流程,直接告知她将有三个月的实习期,考核通过即可正式录用。
走出公司时,方延还觉得脚步有些发飘,就这样...她竟然如此轻易地拿到了梦寐以求的offer?虽然是实习,但她有信心,她一定能留下!
正当她站在路边微微出神时,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驶来,率先下车的是一位提着公文包、神色严谨的助理,他恭敬地拉开车门。
下一刻,一个男人从车内躬身而出,午后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身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润又儒雅。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清冽而沉稳的气息。
方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忘了移动。
他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方延,方延却在第一眼认出了他——纪宁,她的老板。
实习入职手续办得迅速,方延坐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工位上,心潮澎湃,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光明的未来仿佛触手可及!
下午时分,她又看见了纪宁,心脏不由自主地快跳了一拍。
他确实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人。
只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真的会爱上平凡的女孩吗?
同事陈琦凑了过来,看到方延出神的样子,了然笑道:“怎么样,咱们老板是不是很帅?”
方延的脸微微发烫,含糊道:“还...还行吧。”
陈琦一副“我懂”的表情:“等你和他工作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对他所有的旖旎幻想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啊?为什么?”
“谁会爱上自己的老板啊?除非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陈琦打趣道。
方延忍不住笑了:“有这么夸张吗?”
“一点儿不夸张!”陈琦压低了声音,“我们女同胞刚进来的时候,谁没偷偷做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梦?好在大家都还有职业操守,没上演什么泼咖啡、搞砸项目的经典桥段。”
她接着说:“不过嘛,加了几个月班、赶过几个项目方案之后,就再也对老板没任何想法了,现在看见他,心里就发怵。”
“哈哈哈。”方延被逗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为她明丽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俏皮。
“别看他平时一副斯文儒雅、挺好说话的样子,工作要求严苛到变态,就是个典型的‘笑面虎’。”
方延吐了吐舌头:“听起来有点可怕。”
“你体验两天就懂啦!”陈琦看到组长过来,立刻结束了八卦,迅速投入工作。
方延也赶紧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料,只是偶尔在喝水的间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间独立的办公室。
十一月的雨,细密而冰凉,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沈曜独自站在教学楼下的屋檐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划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女声,是那位曾有一面之缘的秘书,李曼。
“沈先生,明董希望明天能见您一面。”她的声音礼貌,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明董特意吩咐,请您暂时不要告知明小姐。”
电话挂断后,沈曜仍握着手机,冰凉的金属机壳微微发烫。
“跟谁打电话呢?站这儿发呆。”明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几步走到伞下,很自然地将手挽进他的臂弯。
“没什么,推销的。”沈曜不动声色地将伞向她那边倾斜,为她挡住冰冷的雨丝,另一只手为她拉开车门。
那辆崭新的黑色SUV已经挂上了牌照——SY 520,一个过于直白的专属于明越对他的告白。
次日,沈曜向辅导员请了假,提前一刻钟抵达明月集团大厦楼下。
前台似乎早已接到指令,脸上挂着热情笑容,无需他多言,便主动为他刷开了直达高层的专用电梯。
轿厢高速上升,沈曜看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内心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电梯门在58层打开,李曼已等候在门口,她微微躬身:“沈先生,十分抱歉,明董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请您先在会客室稍作休息。”
沈曜被引至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
隔着一层巨大的玻璃幕墙,外面是一个高效运转的世界:键盘敲击声、急促却不失分寸的脚步、低声但语速飞快的交谈......每个人都像精密仪器上的一个齿轮。
等待漫长得出乎意料,直到十点半,他才透过玻璃看到明光在一众高管簇拥下从门外快步走过。
沈曜立刻站起身,李曼却适时出现拦下了他:“抱歉沈先生,后面还排着几位总监的工作汇报,恐怕还需要您再耐心等待一会儿。”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小时,当时针指向十一点三刻,李曼终于再次前来,引领他走向那间董事长办公室。
当明越在身边时,这里仿佛只是一个装修考究的普通房间,而当他独自踏入,他才感受到那巨大的来自商业权力顶峰的真实压迫感。
李曼退了出去,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和明光。
沈曜感到一丝迟疑,不知该称呼“明董”还是“明叔叔”,他最终选择了后者,“明叔叔,您好。”
明光从文件上抬起头,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你做的那个小游戏,收购结果还满意吧?”
“是,远超我的预期。”沈曜如实回答。
“嗯,年轻人,还算有点小才华。”明光给予了一句认可。
然而,还没等沈曜做出任何表示,他话锋陡然一转:“不过,有才华的人,我见得多了。”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沈曜稳住呼吸,迎向他的视线,语气尊敬却不卑不亢:“明叔叔,您说得对,在您面前,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确实不值一提。”
“您执掌这么大的集团,见过的人才、经历的风浪,是我根本想象不到的,能带领这么多人成就这样的事业,您的高度和眼光,我真心敬佩。”
他稍作停顿:“但我同也相信,能被您注意到、能被明越选择的我,也一定有我的独特之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证明我自身的价值。”
明光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靠向宽大的椅背:“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他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忽然问:“那个张忻,是你什么人?”
沈曜的心微微一紧:“是我师兄。他非常想进明月集团实习,我们之前关系不错,所以他托我和明越提了一下。”他没有隐瞒。
“如果这个请托让您觉得不妥,我真诚地向您道歉。”
明光的笑容依旧温和,“别紧张,一个实习而已。”
沈曜的心稍微放松下来。
“你大三了吧?”
“是的。”
“未来工作,有什么打算?”
沈曜认真思索了片刻:“我个人还是比较倾向于互联网或科技公司。”
“没想过来明月集团?”明光的目光扫了过来,“在这里,你可以轻松获得一个许多人奋斗多年也难以企及的起点。”
“我......还是更想从事和专业直接相关的技术工作。”
“嗯,你不想来这里,”明光看着他,语气平淡,“是好事。”
随即,他抛出一个更直接的问题:“你很爱小越吗?”
沈曜迎向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犹豫:“我很爱她。”
“爱她,”明光的语气未变,“那你就安安分分地扮演好她背后的男人。”
“永远,不要试图走到台前。”
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
“明叔叔,我从未想过要进入集团,也没想过利用这层关系获取什么。”沈曜试图解释。
“我想,你或许还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明光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你不仅仅不能染指集团任何事务。”
“也不能去任何其他公司任职、工作。”
“你的职责,就是尽心尽力地扮演好她的伴侣,如果她愿意将来和你结婚的话。”
“你需要照顾好她的一切,为她提供你作为男人的价值和陪伴。”
“如果你觉得生活实在无聊,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职,供你打发时间。”
办公室的空调温度适宜,沈曜的后背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并非偶像剧里甩出五百万让他离开的桥段,这是一种更彻底的剥夺——剥夺他独立存在的价值,将他定型为一株依附明越而生的菟丝花,一只被华丽笼子圈养的金丝雀!
“明叔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对公司绝无任何非分之想。”沈曜望着明光,尽管紧张,但他不愿退缩,“但是,您凭什么连我工作和追求事业的权利都要剥夺?我认为我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权利。”
“价值?”明光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概念,轻轻笑了笑,“那你觉得,是你作为‘沈曜’本身的价值大,还是作为‘明越的男人’这个身份的价值大?”
“实话告诉你,集团下面正在拓展一个新的战略项目,恰好与游戏产业相关,和收购你游戏的那家公司也存在潜在的接触意向。”
“现在,你明白了吗?”
“当你顶着她男朋友,甚至未来可能是她丈夫的头衔时,你就不再拥有独立的‘价值’,你的所有社会价值,都源于她。”
“她可以给你财富、地位、旁人难以企及的资源——她,就是你的价值体现!”
“而反之,你若想利用她的身份做点什么,太容易了,甚至不需要你主动开口,只需一点点暗示,自然有人会把你想要的一切捧到你面前。”
“所以——现在,你还要坚持去追寻你所谓的、独立的‘自我价值’吗?”
沈曜感到难以呼吸!
不同于明越用爱意包裹的馈赠。
这是一场全方位的、降维的碾压。
这是来自权力顶峰的、**裸的围剿。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毫无反抗之力。
“这......”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
“当然,某种程度上,这也代表了她的意思,或者说,是她未来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我知道,上次雪山的事,你的舍命相救让她对你多了几分难以割舍的情愫,甚至因此,她愿意放手,让你去接触一些本不该让你接触的东西,让你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我了解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
“她的爱意可以很浓烈,但她的边界也绝对清晰,一旦你触及到她真正的核心利益,她会比任何人都更加冷静,也更加.......不留情面。”
“我相信此刻你对小越是真心的,但我首先是个商人,我不相信任何无法被实体化、被量化的东西。”
“我更是一位父亲,我必须杜绝一切可能让我女儿未来陷入困境甚至痛苦抉择的风险。”
“想留在她身边,就收起你所有的心思。”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沈曜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已经被宣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