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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18章:云梦缚蛟

作者:冷冷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峡既通,长江之水如同挣脱最后一道枷锁的巨龙,奔涌东去,声震寰宇。然而,站在这自然伟力造就的奇迹面前,禹的心中却无半分松懈。他深知,天险虽破,人祸未消。下游那广袤的、地势低洼的云梦大泽周边,尤其是三苗诸部世代居住的荆楚之地,才是洪魔真正肆虐的舞台。


    平水土之师沿江而下,出西陵,过荆门,眼前的景象逐渐从崇山峻岭变为水泽茫茫。初春的雨水已然连绵,江面日渐开阔,水色浑浊,预示着上游雪融与雨季的叠加。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隐约的腐烂植茎味道,那是大水过后常见的景象,只是此刻,这景象正随着他们的东进而愈发触目惊心。


    “司空,前方已是沮、漳二水汇入大江之处。”伯益指着舆图,眉头微蹙,“据沿岸楚人及三苗部落所言,每逢夏秋,上游洪峰与二水并涨,此地首当其冲,江面陡宽,漫溢四野,直至云梦泽边缘方缓,然泽区亦不堪重负,往往倒灌支流,形成千里泽国。”


    禹凝望着那一片看似平坦、实则危机四伏的原野。这里没有夔门的险峻,没有巫峡的幽深,却有一种无声的、弥漫性的威胁。“江流至此,失其束狭,如狂龙脱缰。云梦大泽,乃天地所赐之天然巨碗,若能善加引导,分洪蓄水,则江汉可安。”他沉声道,“然欲引水入泽,必先理顺沮、漳二水,使其南倾,不可再与长江洪峰顶撞。”


    这意味着,要改变两条河流自古以来的流向,触动沿岸,尤其是三苗部落的根本利益。


    营寨设在了一处名为“景山”的高地。与三峡时的险峻不同,此地视野开阔,可远眺云梦泽的浩渺烟波。然而,营地内的气氛却比在悬崖峭壁上时更为凝重。


    核心僚属再次齐聚。这一次,连负责后勤的弃也列席其中,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的工程,不仅仅是开山凿石,更是一场关乎人心、部落、乃至生存方式的复杂博弈。


    “沮水、漳水,乃三苗渔盐生计所系,更是其部族圣河。”皋陶首先开口,语气严肃,“改道南引,无异于断其血脉。即便我等有玄圭之威,治水之名,若无其心甘情愿之配合,强行征发民夫,恐生大变,前功尽弃。”


    伯益补充道:“且沮漳河道迂曲,两岸土质松软,若疏导不当,非但不能分洪,反而可能引发新的溃决,淹没更多田舍。”


    砺勘察归来,抓着一把湿软的泥土:“此地非山岩,寻常开凿之法效用不大,需大量人力疏浚、筑堤、引导。工程浩大,非一蹴可就。”


    羲青的墨玉星盘在此地光华柔和了许多,却隐隐指向云梦泽深处:“泽中水灵……似乎有些异常,并非全然死寂,亦非纯粹自然之象,有股……躁动隐匿其中。”


    禹静听良久,方道:“诸君所虑,皆在情理。云梦之治,首在‘导’与‘利’。我等需使三苗明白,改道非断其生路,乃是易渔盐为稻粱,变水患为水利。伯益,你与我同往三苗诸部,陈说利害。砺,你带人详细测量沮漳故道与新辟引渠路线,计算土方,规划堤坝。羲青,密切关注泽中水灵异动。皋陶,律令需更彰仁德,凡助役苗民,与夏人同酬,伤损倍恤。”


    这一次的盟会,地点选在了沮水畔一片开阔的河滩。与夔门前的紧张不同,此次前来的三苗首领,多是曾在汉水之役中与禹并肩作战或最终被其折服的旧识。黎火部的黎魁、丹阳部的阳华、云梦部的梦羽,甚至包括昔日最为桀骜的黑石部石厉,皆已到场。然而,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当初在汉水时的激动与期盼,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与审视。


    “司空,”黎魁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汉水之恩,我三苗铭记。然沮、漳二水,非汉水可比。此乃我族圣河,渔猎所得,盐泽所出,皆赖于此。若改道南引,注入云梦,水势减缓,鱼群不至,盐卤难聚,我万千族人,以何为生?”他的话,道出了所有首领的心声。


    阳华亦急切道:“司空,丹阳饱受汉水、长江交汇之苦,日夜期盼安宁。然若失了沮漳渔盐之利,即便免于水患,部族生机又何在?”


    梦羽老妪目光深邃,缓缓道:“老身居于云梦之畔,深知大泽脾性。沮漳之水,携山间灵气与泥沙而来,滋养泽中万物。若骤然改道,水量大增,泽中生灵能否承受?是否会引动泽底沉眠之物?”她的话,隐隐与羲青的感应相合。


    石厉虽未言语,但那紧抿的嘴唇和审视的目光,表明他绝难轻易同意。


    面对这些关乎生存根本的质疑,禹并未急于展示玄圭权威,也未空泛承诺。他命人抬上几只陶瓮,里面盛放着不同色泽的泥土。


    “诸位首领请看,”禹抓起一把来自沮漳河畔的、略显贫瘠的沙质土,又抓起一把从云梦泽边缘取来的、因常年淤积而异常肥沃的黑色淤泥,“沮漳之水,并非一去不返。它携泥沙入泽,沉积于沿岸。诸位可知,此等淤土,最宜何种作物生长?”


    伯益适时上前,展开一幅他精心绘制的、描绘着稻谷丰收景象的陶片画:“此乃‘稻’,生于水泽,其粒可食,远胜渔猎之不定。若沮漳改道,其所携肥沃淤泥,三年之内,必可在云梦泽周边淤出万顷良田!届时,春种秋收,其利之恒,远胜风浪中求渔盐之险!且泽水充盈,鱼虾繁衍更盛,并非绝了渔猎,而是使其更为可控、丰饶!”


    禹接过话头,声音沉静而充满力量:“诸君,禹非夺尔等生计,乃是易尔等一条更为安稳、富足之路!水患平息,良田万顷,稻花飘香,仓廪充实——此非独为我华夏之利,更是三苗子孙万代永续之基!禹愿立誓,凡改道所经之地,所淤之田,尽归沿岸三苗各部所有,我平水土之师,只开水道,不取寸土!”


    他抓起一把那肥沃的淤泥:“以此土为证,若三年之后,此间不能生出养育万千族人的稻粱,禹,愿受天谴,自绝于云梦之畔!”


    这番结合了实际利益与长远愿景的承诺,远比任何神迹或武力更具说服力。黎魁看着那黝黑的淤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阳华呼吸急促,仿佛看到了丹阳部不再受洪水威胁、仓满廪实的未来。梦羽缓缓点头,她通晓自然,知道禹所言非虚。连石厉也忍不住上前,抓起一把淤泥仔细捻动。


    沉默良久,黎魁重重一拍大腿:“好!司空,我信你!黎火部愿出全力,助你改道!”


    “丹阳部亦无异议!”阳华紧随其后。


    梦羽微微欠身:“云梦部愿提供所有泽中行舟与熟悉水性的子弟。”


    石厉最终也闷声道:“黑石部……可出石料与壮丁。”


    人心初定,庞大的改道工程随即展开。景山之下,沮水之畔,旌旗招展,人声鼎沸。在皋陶公正无私的“工正之律”协调下,数以万计的三苗民夫与平水土之师混编成列,沿着伯益和砺精心勘定的新河道路线集结待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与一种蓄势待发的躁动,号子声尚未响起,但那压抑着的、对未来的期盼,已如实质般笼罩四野。


    营帐内,核心僚属正在做最后的部署。


    砺眉头微锁:“沮、漳二水河道迂曲,若要顺利改道南倾,需开凿一条五十里新渠,引水入云梦。其中三十里为寻常土方,民夫奋力,月内可成。然另有二十里,或遇坚硬岩层,或需穿越低洼沼泽,地形复杂,若纯靠人力镐凿肩挑,恐耗时三年,亦难保周全。”


    他话音落下,帐内略显沉寂。三年,对于亟待分洪的云梦泽和下游万千生灵而言,太过漫长。


    这时,五小龙相视一眼,默契于心。金麟踏步上前,龙行虎步间已见领袖风范,他沉稳开口:“司空,砺工正所言之难处,我等愿为前驱。龙尾开道,辟土裂石,正是我族天赋。那二十里艰险地段,可交由我等先行廓清骨架。”


    苍鬃接口道:“不错!任它什么顽石沼泽,一尾扫过,管教它河道初成!”


    赤须跃跃欲试:“让我去对付那片沼泽!保证把它搅得服服帖帖,清出坚实河床!”


    禹目光扫过五位日益成熟的龙族伙伴,眼中既有赞许,亦有深思。他缓缓摇头,声音清晰而坚定:“诸位龙子神力,禹深知之。然治水之功,非独倚仗神迹,更在于汇聚万民之力,同心共济。若凡事皆由尔等代劳,则民夫无从习得治水之法,各部亦难真正融入此千秋功业。此举,非长治久安之道。”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龙族之力,当用于开辟最难啃的骨头,为人族扫清最大障碍;而人族之力,则紧随其后,精雕细琢,巩固成果。譬如攻坚,尔等为先锋,破其坚城;我等为主力,肃清残敌,安营扎寨。如此,方为上下同心,神人协力。”


    他看向金麟,语气恳切:“金麟,你等龙尾过处,只需开辟出河道雏形,不必追求尽善尽美。后续的清理浮土、加固岸基、修建护坡,乃至全线贯通后的维护,皆需依靠这数万民夫之手。他们的汗水浸润过的土地,才会被真正视为家园,倍加珍惜。”


    金麟闻言郑重点头:“司空深谋远虑,金麟明白了。我等当为开路先锋,而非包办一切的神工。为人族之力开辟用武之地,方是正道。”


    墨琛道:“而且,我们需控制力道,避免过度破坏周边地脉。”


    云踪笑道:“我便负责巡视联络,确保龙尾开道与人力跟进之间,衔接无隙。”


    方案既定,翌日黎明,沮水畔已是人山人海。三苗族众与平水土之师混合编队,手持耒耜、藤筐,翘首以盼。


    忽见天际云气翻涌,五道华光降临,显化出五条神骏非凡的真龙!龙威浩荡,却并无压迫之感,反而带着一种引导与庇护的意味。


    “开始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但见金麟率先而动,巨大的龙尾闪烁着金光,如同天神挥动的巨犁,对准一段裸露的岩层区域,沉稳而精准地一划!“轰隆——”沉闷的巨响中,坚硬的岩石应声裂开一道巨大的沟壑,碎石滚滚,主通道豁然开朗!


    “龙神佑我!”岸上的三苗族众发出震天的欢呼,“如此神力,如此神迹!”


    紧接着,苍鬃对准一片乱石滩,龙尾横扫,如同摧枯拉朽,将阻塞河道的巨大顽石尽数扫清,开辟出宽阔的通道。云踪身形如电,在需要裁弯取直的地段穿梭,龙尾轻点巧引,原本迂回的路线瞬间变得顺畅。墨琛则处理一片松软的沼泽地,她的龙尾每一次摆动都恰到好处地疏浚淤泥,抬升地基,形成稳固的河床雏形,却小心地避开了周边的生态。赤须最为欢脱,在需要拓宽的河段上下翻飞,龙尾过处,河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侧扩展。


    五龙并非一味猛冲猛打,他们时而停下,回头望向人群。金麟甚至会以龙吟示意,指引方向。


    禹看准时机,挥动令旗:“工正所属,率各部民夫,跟进清理!”


    砺一马当先,吼道:“第一队、第二队,清理金麟龙君开辟的岩段碎石!第三队,巩固墨琛龙君疏浚的沼泽河床!”


    “得令!”震天的回应响起。


    数以万计的民夫如同潮水般涌上前去。他们用青铜镐、石铲撬动龙尾裂开的巨石,用藤筐运走松动的土方,用石夯夯实新辟的河床,用准备好的木桩、石块加固险要的堤岸。号子声此起彼伏,与龙吟相和,汗水挥洒在新生的泥土上。


    一位三苗老者一边奋力铲土,一边对身边的年轻族人说:“看啊!龙神为我们劈开了山,扫清了路,剩下的,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了!这是我们自己的河道!”


    那年轻人用力点头,干得更加卖力。


    龙族之力与人族之力,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接力与互补。龙尾开辟出宏大的框架,人力则填充血肉,赋予其精细与稳固。不过短短七日,一条纵贯五十里、初具规模、骨架坚实的新渠便已赫然呈现在云梦泽畔!它不仅是疏导洪水的通道,更是龙族与三苗、夏人协力同心、共创未来的见证。


    三苗黎火部的首领黎魁和黑石部首领石厉,本来是站在一旁观望,如今望着这条奇迹般出现的新渠,目瞪口呆。石厉对着身旁的禹深深一拜:“司空,今日方知,何为真正的‘神人共力’!我三苗,心服口服!”


    工程推进顺利,新的引渠初具雏形。然而,就在第一条引渠即将贯通云梦泽的前夜,异变突生!


    负责夜间巡视的云踪(云踪龙)急匆匆赶回营地汇报:“司空,泽中水灵躁动异常!我感知到一股极其暴戾、混乱的气息正在泽底苏醒,绝非寻常水怪!”


    几乎同时,几名在泽边作业的三苗民夫惊慌失措地跑回,带来更可怕的消息:泽中突然出现巨大的漩涡,吞噬了数条小舟,隐约可见有青黑色的、形如巨蟒却又生有独角的恐怖身影在浑浊的水下翻腾!


    禹立刻召集众人。


    羲青手持星盘,面色凝重:“星盘示警,此物气息……与当年淮水无支祁同源!皆是受共工残魂侵蚀所致!然其形其性,又有不同,更为阴险狡诈,善于潜伏隐匿,借泽中复杂水文与漫天水汽掩盖自身。”


    伯益沉声道:“据传,云梦大泽深处,自古盘踞一恶蛟,名为‘巫支祁’。其与淮水无支祁乃同族兄弟,皆出自花果山灵明之族。然无支祁占淮水,巫支祁则潜于云梦,其势更广,自桐柏山以南,直至湘江,水族精怪多听其号令。其性贪婪,扩张无度,最忌旁人动其水域。”


    金麟(金麟龙)龙目含威:“又是共工遗毒!看来不肃清这些盘踞水脉的毒瘤,天下难安。” 经历过瑶姬逝去的洗礼,五小龙对“守护”与“责任”的理解更为深刻,对这等为祸苍生的恶灵,绝无姑息。


    墨琛(黑衣少女形态)冷静分析:“巫支祁既与无支祁同族,或亦有其弱点。无支祁败于对其本心的唤醒与‘导水镇灵锁’。然巫支祁潜伏更深,性情更为阴沉,恐不易以情动之。需设法将其引出深水,限制其借助泽区广阔水域周旋的优势。”


    苍鬃(苍鬃龙)摩拳擦掌:“只要能把它逼出来,正面抗衡,我等无惧!”


    禹沉思片刻,决断道:“巫支祁盘踞云梦,乃疏导大泽、使其成为分洪枢纽之最大阻碍,必须铲除!然其狡诈,不可力敌。我等需双管齐下:一则,继续加快引渠贯通,以治水大势压迫其生存空间,逼其现身;二则,设法破其与泽中水族的联系,寻其弱点。”


    墨琛道:“司空,让我与金麟先去探察。如今的我们,已非昔日稚龙。”


    禹道:“如此也好。”


    墨琛与金麟保持人形,二人悄然潜入云梦泽。


    三日后的黄昏,墨琛与金麟化作人形归来,带着一身水汽与凝重。营帐内灯火通明,所有核心成员屏息以待。


    “巫支祁,状如巨猿,白首金爪,雪牙狰狞,确与无支祁同出一脉。”金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然其盘踞云梦千年,深谙泽国水性,能借万里波涛之势,比其兄更为难缠。”


    墨琛摊开一张以法力临时凝结的水纹图,指尖点向泽心深处:“关键在于此。”图上清晰显示,巫支祁那覆盖着白毛的宽阔额间,每当其催动妖力时,便会浮现一个扭曲、不断变幻的暗红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搏动。“此乃共工残魂与之缔结的‘邪契’,非单纯操控,更像是一种力量的‘嫁接’与‘共生’。巫支祁凭借此契,可调动共工残留于此方天地的暴戾水元,而其自身的凶性与这片水域的怨气,又反过来滋养着残魂。”


    羲青凝视着那诡异的符文印记,蹙眉道:“如此说来,他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正是。”金麟颔首,“巫支祁并非傀儡。他贪婪、霸道,视云梦为私产,共工残魂放大了他本性中的恶,并给了他践踏规则的力量。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令万物畏惧的感觉。”


    皋陶沉吟道:“既是共生之契,强行剥离,恐两败俱伤,甚至可能引发残魂最后的反噬,祸及整个云梦。”


    砺摩挲着手中的石斧,目光锐利:“那就连根拔起!瞄准那符文,打碎它!”


    一直沉默的巫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玉璧。这玉璧与禹的颛顼玄圭同出不周山底玄玉,虽无玄圭号令神人之能,却因其长期伴随巫祝,对天地间各种能量契约、精神烙印有着超乎寻常的感应。


    “难。”巫盼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古老血脉特有的低沉共鸣。他闭上双眼,玉璧贴近眉心,一缕极淡的金芒自他额间浮现——那是颛顼血脉苏醒的征兆。


    接下来的三天,巫盼几乎不眠不休。他并未留在喧嚣的营地中央的祭坛,而是将布阵之地选在了自己与妻子辛夷所居的那顶稍显偏僻的营帐内。帐内,他以朱砂绘制了巨大的阵图,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那枚至关重要的玉璧便安放于阵眼之处。此处虽不似祭坛庄严,却多了几分不容打扰的私密与宁静,辛夷会默默为他备好清水与饭食,虽忧心他几乎不眠不休的耗神,却深知事关重大,只是在他偶尔从沉浸中短暂回神时,为他拭去额角的虚汗。


    刹那间,他仿佛回到了先祖绝天地通前的岁月。作为颛顼后裔,他血脉中沉睡着先祖梳理天地秩序的印记。此刻这印记正通过玉璧放大,让他得以用近乎“神”的视角俯瞰那道缠绕在巫支祁真灵上的邪契。


    他不时划破指尖,以颛顼血脉特有的精血点染玉璧。每一滴饱含传承之力的血珠落下,玉璧便光华流转,映照出邪契更深层的脉络——那不再是简单的能量轨迹,而是呈现出一片汹涌的、属于巫支祁的识海汪洋。


    在这片汪洋中,邪契的本质在他眼前无所遁形,化作三条相互纠缠、互为滋养的暗流:最表层是浑浊的“迷惘”,如浓雾般扭曲着水怪对自身存在与职责的认知;中层是炽烈的“贪婪”,如同永不知足的漩涡,吞噬着一切触及的水元与生灵欲念;最深处,则是凝固如万年玄冰的“怨怼”,沉淀着被镇压、被误解的千年积郁与憎恨。


    “原来如此!”第三日黄昏,巫盼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芒未褪,他因精神与血脉之力的过度消耗而脸色苍白,声音虽虚弱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他立刻起身,脚步略显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禹的居所。


    禹的住处不过是一间稍大些、兼具议事功能的草棚,简陋却肃穆。此刻,禹正与伯益等人商讨着疏导某条支流的方案。见巫盼闯入,众人皆是一怔,只见他气息未匀便急切开口:“司空,找到了!那邪契并非全然外力强加,而是精准地放大并扭曲了巫支祁本心的裂隙!其维系依赖三个核心‘念根’:一为表层‘迷惘’,扭曲其认知;二为中层‘贪婪’,膨胀其恶欲;三为最深沉的‘怨怼’,固化其仇恨。若能同时斩断此三根,邪契自解!”


    帐内一时寂静,禹的目光锐利起来,伯益则面露深思。


    巫盼深吸一口气,继续陈述早已想好的破解之法:“故而,昔日‘导水镇灵锁’已不足用,需铸造一条全新的‘破妄锁妖链’!需三样至宝:首阳山之铜,其性刚正不阿,可为锁链之骨,承载破邪神力;雷泽之木,蕴天地雷霆正气,可为锁链之脉,专克阴邪契约;还需……”他目光转向闻讯赶来、正在帐外好奇张望的五小龙,“还需五龙之本命龙息。龙乃至阳至正之神兽,尔等之息蕴含造化生机与天地秩序之力,可为锁链之魂,涤荡污秽,唤醒其被蒙蔽的本真,正是那三重邪念的克星!”


    五小龙闻言,龙睛闪烁,既有被委以重任的昂然,也有一丝对那邪契的忌惮。


    禹沉吟片刻,大手一挥,眼中是决断的光芒:“好!便依你所言!集天下之力,铸此神链!”


    砺正待领命而去,帐内却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工正且慢!”


    只见五龙中最为沉稳的青龙玄芒越众而出,龙首微昂,“首阳山、雷泽等地路途遥远,凡人纵有快马,翻山渡水亦需旬月。我等兄弟愿分头行事,以御风之术取回诸宝,不消一日便可回转。”


    经过多年治水磨砺,这五条由黄河鲤鱼跃过龙门所化的真龙,早已非当年那群仅凭本能行事的新生小龙。他们不仅能自如化为人形,更在追随大禹跋山涉水、见证人间百态的过程中,积淀了深厚的思考与独当一面的能力。


    禹看着眼前这五位已然脱胎换骨的伙伴,眼中流露出信任与赞许。金鳞化形的青年,面容俊朗,眉宇间自有威严,周身隐隐流淌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苍鬃则身形魁伟,筋肉虬结,深青色的发须如狮鬃般浓密,仅仅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以山岳般的沉稳力量感;云踪一身素白长衫,身形颀长,眼神灵动,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清风;墨琛则是一袭玄衣,神色沉静,眸光幽深,仿佛能洞彻水底最深处的隐秘;赤须依旧是火红的发色与标志性的赤红长须,眉眼间跳动着蓬勃的朝气。


    “首阳山、雷泽、北极寒渊、南海、羽山,此五地相距甚远,非人力可速达。”金鳞继续道,思路清晰,“我等可分头行事,凭借御风之术,一日之内,必携诸宝而归。”


    禹颔首,沉声道:“善!那便有劳诸位了。”


    金鳞化作金光穿透云层,罡风拂过他日益坚毅的龙颜。俯瞰下方历经水患却顽强再生的人间烟火,他心中那份自跃过龙门便萌生的责任感愈发沉重。作为应龙亲点、群龙默认的领袖,他始终以大哥自居,协调诸弟,辅佐禹王。他深知秩序的可贵——不仅是水流之序,更是天地万物各行其道、共生共荣之序。首阳赤铜那刚正不阿的气息,正与他心中所念共鸣。


    然而,一丝隐忧悄然浮现:治水功成之日,便是他们这五条因治水而汇聚的龙使命终结之时吗?届时,龙族该归于何处?是回到黄河深处,还是另觅天地?他隐隐觉得,龙族的未来不应止于听命行事,更应主动去定义自身在天地间的角色。他盘旋于首阳山上空,龙爪轻探,精准地取出那蕴藏至阳刚气的赤铜矿心,仿佛也握住了引领龙族前路的决心。“此铜为骨,不仅要锁拿妖邪,更要撑起我龙族未来的脊梁。”


    苍鬃的目标是雷泽。他化为龙身,深青色的龙鬃在狂风中飞扬,庞大的龙躯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他曾是推动最沉重巨石的能手,如今对“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他见过太多空有蛮力、最终走向毁灭的同族,也见过人族以孱弱之躯,凭借智慧与协作完成看似不可能的工程。他想要的未来,或许不是无止境的征服,而是找到一方需要他这份力量去守护的水土,成为那里的基石。他冲入雷泽翻涌的雷云之中,任凭狂暴的电蛇劈在坚逾精钢的龙鳞上,溅起漫天火星。他龙睛锁定一株历万雷而不毁、焦黑中透着磅礴生机的雷击神木,发出一声震撼四野的龙吟,利爪深深嵌入树干:“此木,当为锁链之脉,导引雷霆正气,诛邪破妄!”


    云踪的任务是前往极北寒渊,采集至寒玄冰。他素白的龙影在云层中穿梭,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线。速度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他感知世界的方式。他享受在广阔天地间极速飞驰的自由,巡游水道、传递信息只是这种自由的附属。他辅助禹治水责无旁贷,但内心深处,早已厌倦了人群的喧嚣与纷繁的指令。他向往的是治水之后,能无拘无束地深入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成为一缕真正的“云踪”,在寂静中聆听天地呼吸,在独处中探寻速度的终极意义。他在万丈冰渊之下,找到了那团幽蓝剔透、散发着极致寒意的玄冰之魄,动作轻柔而精准,唯恐一丝鲁莽破坏了这天地灵物的纯粹。“以此冰淬火,锁链可得刚柔。他日,我亦将以此身,追寻极致的自由与宁静。”


    墨琛潜入了南海深处。玄黑色的龙躯与幽暗的海水几乎融为一体,唯有那双龙睛,如暗夜中的星辰,锐利地扫视着周遭。她素来沉静敏思,善于观察,无论是水底暗流还是人心微澜。在一片绚丽却危险的珊瑚丛林深处,她找到了那只孕育着定魂珠的万年砗磲。然而,她的思绪却飘回了云梦泽畔——她喜欢靠近人族营地,并非仅仅出于好奇,更是被那种复杂、鲜活的情感联结所吸引。羲青与砺之间无声的默契,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金鳞——那条金光璀璨、肩负重任的龙。每一次靠近他,她沉稳的心湖都会泛起涟漪。她对未来没有宏大的构想,若能与他相伴,无论是在波涛汹涌的黄河,还是在烟火缭绕的人间,抑或是寻一处清静水府,于她而言便是圆满。她小心翼翼地取走定魂珠,未扰砗磲清梦,“此珠定魂,亦愿能安定我心之所向。”


    赤须飞往羽山之渊,寻找沉埋的息壤之尘。他赤红的龙影在天空中格外醒目,龙须如火焰般飘动。他活泼好动,最喜人间烟火气。与治水民夫们一同劳作、听他们讲述平凡而温暖的故事,让他感到踏实。他尤其喜欢和那个叫百草的女孩玩耍,她身上有青草的清新和阳光的暖意。可近来,百草似乎更常与那只敏捷的飞猿在一起,这让他心中莫名空了一块。他隐约觉得,自己渴望的,或许就是这样具体而微小的联结与温暖,是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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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记住的感觉。他落在羽山这片传说中的废墟上,以龙息轻轻拂开土层,采集那些闪烁着微光的息壤尘埃,仿佛捧起的是万物生长的希望。“以此尘赋灵,锁链可护生机。而我,也想守护那些让我感到温暖的羁绊。”


    五道龙影携带着各自的感悟与灵物,在日落前相继归来。首阳赤铜、雷泽神木、北极寒魄、南海定魂珠、羽山息壤尘,诸宝汇聚,光华流转。


    铸造台上,融合了诸般灵物的锁链胚胎在炉火中沉浮。五龙相视点头,各自显化部分龙形特征,催动本命龙息。金鳞之息金光璀璨,带着秩序的威严;苍鬃之息青芒厚重,蕴含无匹之力;云踪之息白光流转,速度与灵巧并存;墨琛之息玄光幽深,沉淀着智慧与情感;赤须之息赤霞如火,洋溢着生机与热情。五色龙息并非强行灌注,而是带着他们各自的体悟与信念,完美地融入胚胎,使其龙纹隐现,灵性盎然。


    巫盼面色凝重地走上前,执起刻刀,将以自身魂力与颛顼血脉调和而成的灵墨,开始在那已具龙魂的链体上,铭刻下针对“迷惘”、“贪婪”、“怨怼”的核心符文。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在与五龙带回的信念与力量共鸣。


    第一道,名为 “破妄” 。其形如一只洞彻虚无的竖眼,眼瞳处却非圆润,而是由无数细密、锐利的直线构成,象征着穿透一切迷雾与假象,直见真实。刻画此符时,巫盼需时刻借助玉璧之力,保持灵台绝对清明,稍有杂念,符形便会产生偏差,前功尽弃。


    第二道,名为 “斩邪” 。其形并非刀剑,而是一道极其凝练、边缘闪烁着细微电光的裂痕,仿佛能将无形的羁绊、恶毒的咒念直接“撕裂”。刻此符时,需引动雷泽之木内蕴的雷霆之气,巫盼的双手都被逸散的电光灼得焦黑。


    第三道,最为艰难,名为 “定神” 。其形如一圈圈向内收敛、最终归于一个稳定圆点的波纹,代表着在驱散迷惘与怨怼后,将心神锚定于宁静与本初。刻画此符,需要极度精准的精神控制力,将五龙之息中那蓬勃的生机与秩序之意,完美融入符文结构,多一分则躁,少一分则衰。


    当最后一道“定神”符文终于完成,锁链骤然发出一声清越悠扬、似龙吟又似凤鸣的震响!通体绽放出青金色的光华,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抚平躁动的奇异力量。锁链在空中轻轻扭动,仿佛拥有了生命,对周遭的能量波动产生了微妙的感应。


    “此即‘破妄锁妖链’。”巫盼几乎虚脱,被辛夷扶住,他将锁链郑重交给禹,“它能感应邪契波动,锁定其三根,依次破之。然能否成功,还需看司空与巫支祁的对决,能否撼动其心。”


    新渠贯通之日,大雾锁泽。巫支祁如期而至,百丈巨浪托着他山岳般的身躯,白首金爪,雪牙森然,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怒火与占有欲。


    “禹!”声浪滚滚,震得雾气翻腾,“你囚我兄弟,今又扰我云梦!真当我灵明一族可任你欺凌?”


    禹踏浪而行,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沉稳:“巫支祁,非我扰你,乃你之存在,已危及万千生灵生存。云梦泽吞吐江河,关系下游无数部族存亡,岂能由你一念之间,决其祸福?”


    “生存?”巫支祁嗤笑,巨爪挥动,搅起更大的浪涛,“这云梦泽,自我诞生灵智起,便是这般模样!兴风作浪是我的本性,吞吐云雾是我的呼吸!那时何曾有人族?如今你们来了,筑起堤坝,开垦田地,将原本属于山林水泽的土地据为己有,反倒指责我依照本性生活是为祸?”


    他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属于古老生灵的倨傲与不解:“你们人族要生存,便要这天地都按你们的规矩来吗?我在此戏水弄潮时,你们的祖先尚在茹毛饮血!凭什么后来者要定先到者的罪?这天地,难道只为你人族而存?”


    共工残魂在其识海中尖啸助阵:“没错!弱肉强食,乃亘古法则!他们畏惧你的力量,便要用‘秩序’束缚你!摧毁他们!”


    禹沉默了片刻。巫支祁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人族的扩张,确实在不断挤压其他生灵的生存空间。


    禹身后的五小龙,此刻也陷入了沉思。苍鬃低语:“他说的……似乎也有点道理。我们龙族行云布雨,有时也会淹没洼地,难道也是罪过?” 云踪道:“为何人族建村寨便是文明,巫支祁踞大泽便是祸害?” 墨琛与金麟对视,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困惑:难道守护人族,就意味着要否定其他一切非人存在的生存方式吗?


    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他的回应并非站在绝对道德的制高点,而是基于一个冰冷而现实的考量:“巫支祁,你说得对,天地并非独为人族而设。万物竞生,各有其道。然,你忽略了一点——‘尺度’与‘后果’。”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一次兴风作浪,于你或许是本性抒发,是游戏,但带来的洪水,会淹没千里沃野,摧毁数十部落积累数代的家园,夺走成千上万条性命。这其中,不仅有我人族,亦有依附泽畔生存的无数鸟兽虫鱼,它们同样因你的‘本性’而丧命。”


    “天地固然广阔,但生存资源的争夺无可避免。我人族选择聚落而居,耕织繁衍,建立秩序,是为了以更高效的方式,让更多同类得以生存延续,并在此过程中,探索文明,理解天地。此乃我族求生、发展之道。而你的道,你的‘自由’,若建立在对其他族群生存权的肆意剥夺之上,其带来的毁灭远大于你自身生存所需,那么,冲突便不可避免。”


    “我并非代表天道来审判你,我是代表人族,以及所有愿在此片土地上安宁生活的生灵,前来与你协商,或者说,前来制止你的毁灭之行。若你认为你的‘自由’高于万千生灵的‘生存’,那么,你我之间,便无和平共处之可能。”


    这番话,让五小龙悚然动容。金麟眼中光芒闪烁:“我明白了……并非人族至上,而是‘秩序’与‘共存’的规则,与纯粹‘力量’和‘本性’的冲突。司空守护的,并非只是人族,而是一种能让更多生命延续下去的‘可能性’。” 墨琛轻声接道:“而巫支祁,他的力量和他被扭曲的本性,已经成为了这种可能性的最大威胁。”


    巫支祁愣住了,禹没有用大道理压他,而是摆出了赤裸裸的现实与后果。共工残魂感受到他心神的动摇,疯狂尖啸:“他在蛊惑你!力量即是真理!毁掉他们,云梦永远是你的!”


    “不——!”巫支祁抱头嘶吼,远古记忆碎片与共工的低语在脑中交战,那额间的邪契符文剧烈闪烁,光芒不稳定到了极致,显露出其内部结构的刹那凝滞!


    “就是此刻!”禹目光如电,将全身神力灌注于“破妄锁妖链”中,猛地祭出!


    锁链化作一道青金色流光,并非直击巫支祁肉身,而是循着那邪契符文波动的轨迹,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缠绕上去!


    “破妄!”禹手掐法诀,声如惊雷。锁链上那只“竖眼”符文骤然亮起,清辉洒落,仿佛能照透灵魂。巫支祁只觉心神一震,往昔被共工残魂扭曲的、关于自身与天地关系的认知,竟出现了一丝裂隙,一种莫名的迷惘涌上心头。


    “斩邪!”第二道如闪电裂痕的符文爆发璀璨光芒,霸道的力量直接切入邪契的能量连接处。巫支祁发出痛苦的咆哮,感觉那源源不断供给他力量、同时也放大他恶念的通道正在被强行斩断!


    “定神!”第三道收敛的波纹符文最后亮起,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弥漫开来,如同温暖的潮水,试图抚平他因力量流失和认知冲击带来的恐慌与暴戾,引导他那被蒙蔽的灵明本性回归。


    共工残魂发出绝望的尖啸,化作一道浓郁的黑气被迫出巫支祁体外,还想挣扎,却被锁链上蕴含的雷泽正气与五龙生机瞬间击散、净化!


    锁链彻底收紧,巫支祁庞大的身躯被牢牢束缚,妖力如潮水般退去。他跪伏在波涛之上,眼中的疯狂与暴戾尽褪,只剩下巨大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额间那诡异的符文已然消失无踪。


    “原来……这就是……被利用的感觉……”他喃喃道,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解脱,又带着无尽的落寞。


    禹看着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巫支祁,锁你于此,非为灭绝。待你戾气化尽,明悟共生之理,或有重见天日之时。这云梦泽,需要的是调节水旱的灵枢,而非带来毁灭的霸主。”


    在五小龙的环绕护持下,巫支祁被缓缓引入预先打造好的锁蛟井深处。井口以巨石封闭,其上铭刻着巫盼绘制的安抚与净化符文,锁链的另一端深深嵌入地脉,既汲取地气维持封印,也缓缓净化着巫支祁被污染的本源。


    半月后,春汛如期而至,挟带着雪山融水与天地精华,奔涌而来。然而,失去了巫支祁恶意操控的洪水,虽依旧汹涌,却仿佛被抽去了戾气,温顺地沿着新开辟的河道,浩浩荡荡注入浩瀚的云梦大泽。大泽波澜起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从容姿态接纳着这自然的馈赠,水位稳步上涨,浸润着沿岸干涸的土地,却再无往日那毁天灭地的狂暴气势。


    三苗族众聚集在曾经饱受洪水蹂躏、如今已是新渠入口的泽畔,目睹这奇迹般的转变。黎魁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他俯身抓起一把被洪水带来的、黝黑油亮且散发着生机气息的淤泥,那肥沃的触感让他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却洪亮:“沃土!这是能孕育万千嘉禾、养活我万千族人的神赐沃土啊!”


    一旁的阳华同样激动,他伸手指向泽中,只见鱼群竞跃,数量远超以往,甚至在清澈了许多的水流中,可见水草丰茂,生机勃勃:“看啊!渔猎不绝,稻粱在望!司空一诺,果真重于九鼎!”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苍凉而充满希望的三苗歌谣再次响彻云霄,与那温和的波涛声相应和:


    “浩浩洪水,归我大泽兮。


    莽莽淤土,覆我旧疆兮。


    泽有鱼鳖,梁有稻粮兮。


    执我耒耜,筑我家邦兮。


    昔者滔滔,噬我屋房兮。


    今者汤汤,哺我儿郎兮。


    神禹既至,惠此一方兮。


    吾族吾土,其寿永昌兮!”


    歌声在风中回荡,传递着新生与希望。


    不远处,锁蛟井旁,禹独立于略高的坡地上,深邃的目光扫过恢复生机、烟波浩渺的云梦泽。巫盼、伯益、羲青、砺、弃等众人陆续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振奋与期待。


    弃难掩激动,他蹲下身,珍重地捧起一把湿泥,仔细捻动:“司空,此土肥力极厚,远超寻常!只需稍作疏导,引水灌溉,不出一年,这片泽畔便能成为鱼米之乡!”


    伯益抚须点头,补充道:“水患既平,鸟兽亦将归复其道,山林泽薮,各得其宜。云梦大泽,从此当为天下富庶之源。”


    巫盼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他望着那口禁锢着巫支祁的深井,缓缓道:“邪障已除,天地清宁。此地水脉,终复其自然流转之性。”


    砺声音铿锵:“司空,云梦已定,将士们士气正盛,只待号令!”


    羲青站在砺身侧,望着眼前安宁的景象,眼中闪着光,轻声道:“真好,这里的人们,终于可以安心建设家园了。”


    禹将众人的话语听在耳中,目光从每一张坚毅的面庞上掠过,最后再次投向那无垠的水域和更遥远的东南方向。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云梦虽安,然天下水患未平。东南之地,三江并流,水道更为错综,其为患尤烈,百姓尚在波涛之中挣扎。”他顿了顿,决然道:“传令,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东南,直指三江!”


    五小龙盘旋于低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们相视之间,眼中神采已与往日单纯听命行事时不同。经过此番与巫支祁的理念交锋、参与铸造神链,他们不仅力量有所增长,更开始深入思考自身的存在与未来。


    金鳞龙首微昂,望向东南那未知的山水,心中默念:“守护人族,是因为他们代表了秩序与文明前进的一种可能。他们于逆境中求生,于废墟中重建,其坚韧与创造力,值得守护。然而,我龙族,在这天地变革的洪流之中,又该扮演怎样的角色?仅仅是听命行事的工具,还是……与这新生文明共同成长、共同缔造未来的伙伴?” 这个问题,如同远方隐隐的雷声,将伴随他们走向下一段更为波澜壮阔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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