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年走进陆氏集团大楼时,前台小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是她。
曾经那个总是低着头、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宽松衣物试图隐藏自己的许昭年,消失了。
站在这里的女人,没有戴眼镜——因为巴黎的那个男人,曾用他深邃的、会说话的眼睛告诉她,她的眼睛很美,不该被镜片遮挡。此刻,那双清澈的眸子坦然迎向所有目光,里面沉淀着一种陌生的平静与笃定。
她穿着一件质感厚实的米白色斜肩粗线毛衣,露出一侧清晰的锁骨与圆润的肩头。一根同色系的细腰带随意却精准地系在腰间,勾勒出不再刻意含胸驼背而显得挺拔纤细的腰线。下身是一条简约的燕麦色短裤,搭配着一双及踝的棕色麂皮短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她笔直双腿的优美线条。
这不仅仅是一场服装的改变。经过巴黎一个月阳光与塞纳河风的洗礼,以及那段极致亲密关系带来的身心解放,一种由内而外焕发的光彩笼罩着她。那是一种被好好爱过、被充分接纳后,从骨子里透出的松弛与自信。她不再羞于展示自己的身体,仿佛终于与它达成了和解,并以此为荣。
她穿过办公区,走向部门经理的办公室,所过之处,留下一片寂静和无数道惊愕的视线。认识她的人,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光彩照人、步履从容的女人,与一个月前那个在晚宴上狼狈不堪、沉默隐忍的许昭年联系起来。
顾盼从工位上抬起头,目光触及许昭年的瞬间,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桌上。那目光里没有惊艳,只有难以置信和被刺痛后的、尖锐的怨毒。
部门经理看到她也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很快被惋惜取代。他清楚许昭年的能力,在她提交辞职信后,他试图挽留:“昭年,公司很看重你的能力,之前的事情……也许有误会。项目还需要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许昭年微微一笑,那笑容礼貌而疏离,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决:“谢谢经理,但我去意已决。”
经理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和上面商量,尽快给你办手续。”
许昭年点头致谢,转身走出经理办公室。门一开,顾盼就堵在门口,双臂抱胸,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哟,我当是谁呢。”顾盼的声音尖刻,上下打量着她,“以为换了身衣服,就真能脱胎换骨了?别忘了一个月前,是谁像只落汤鸡一样,在晚宴上丢尽了脸!”
若是从前,这样的话足以让许昭年无地自容。但此刻,她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地看着顾盼,轻声问道:“顾盼,你为什么变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她不再逃避,开始主动回想那个不堪的夜晚。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浮现出来——是顾盼,特意告诉她晚宴推迟半小时;是顾盼,在她最孤立无援时,在一旁“好心”地散布着那些诛心的言论……
一切,都指向一个原因。
许昭年看着顾盼骤然变化的脸色,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她轻轻地、带着一丝怜悯和无限疲惫地笑了。
“原来……是因为陆总。”她陈述着这个事实,语气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看清真相后的荒诞,“我们为了一个……别人甚至根本不知情、也不在意的人,在这里彼此伤害,真是可笑。”
她看着顾盼,眼神清澈:“我已经提交辞职了,顾盼。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抢’任何东西了。”
顾盼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她们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公司,许昭年的能力有目共睹,是部门里最有晋升希望的人,她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
“你……你真的要走?”顾盼的语气里,那尖锐的敌意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嗯。”许昭年点头,目光越过顾盼,仿佛看向了更远的地方,“以前,我总觉得被眼前的生活困住了,离开这里就无处可去。但现在我想明白了,谁离开了谁,都能活。”
她顿了顿,看向顾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留下了一句算是告别的话:“希望……你以后也能得到你真正想要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出口,背影挺拔而决绝。
在她踏上通往一楼的下行扶梯时,陆见深正好从外面回来,走向一旁的总裁专属电梯。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扶梯,然后,猛地定格在那个身影上。
他甚至迟疑了一瞬,才认出那是许昭年。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短短一个月,她像是被彻底重塑过。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光彩,那大胆却又不失品位的着装,那不再躲闪、仿佛蕴藏着星辰与故事的侧脸……与他记忆中那个苍白、怯懦、总是躲在角落的影子,判若两人。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动,让他几乎要脱口叫出她的名字。
然而,扶梯匀速下行,她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旋转门后。
陆见深站在原地,电梯门在他面前叮咚一声打开,他却忘了迈进去。脑海里,只剩下那个惊鸿一瞥、却已截然不同的背影,以及心底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莫名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