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司后,许昭年迷失在繁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中,大家都有要去的地方。只有她似乎无处可去。自从毕业后,除了偶尔回去看望母亲,许昭年的生活就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公司与出租屋的两点一线间运转,几乎从未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长假。如今,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月“休假”,像一片巨大的、空洞的留白,沉甸甸地压下来,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回家吗?她不敢。母亲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敏锐的眼睛,一定能轻易看穿她强撑的平静,洞察她此刻的狼狈与脆弱。她不能让母亲在为她操心、为她咳喘的同时,还要为她破碎的感情和事业担忧。
继续呆在冰冷的出租房里?她觉得那四面墙壁会逐渐收缩,将自己那些混乱的、羞耻的、绝望的思绪挤压、发酵,直到将她彻底逼疯。
她茫然地走在街头,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温暖,路上行人神色匆匆,各有归处。只有她,像一片脱离了枝头的落叶,不知该飘向何方。
就在这时,街角一家旅行社橱窗里的大幅广告撞入了她的眼帘——【秋天的巴黎,一场与浪漫的约会】。
海报上是塞纳河畔的金色梧桐,落叶铺满了石板路,远处是朦胧的铁塔轮廓。一种与她此刻心境截然相反的、带着诗意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书中将巴黎喻为一席流动的盛宴,尤其赞美了巴黎的秋天。作者说,巴黎的落叶从不为凋零而哀悼,它们是在金色阳光下举行的、最盛大的告别舞会,每一片叶子在生命的终点都跳得比盛年时更为热烈和自由。
她的生活刚刚经历了一场丑陋的、不堪的凋零。而她,却想像一片巴黎的落叶那样,在彻底坠落之前,为自己舞上一曲。
很疯狂。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了她的心脏。
她刚刚经历了背叛、羞辱和变相的放逐,银行里的存款是她省吃俭用、预备买房的首付,每一分都浸透着过去的汗水和对未来的期许。如今,未来坍塌了,那笔钱像是一个无声的讽刺。
去看一看自己没见过的巴黎落叶。
她几乎没有再犹豫,仿佛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后悔。她推开旅行社的玻璃门,在店员程式化的微笑中,用那笔原本用于构筑“安稳未来”的存款,买了一张最快前往巴黎的单程机票。
手续办妥,她拿着薄薄的机票确认单走出旅行社,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心脏却在狂跳之后,奇异地平静下来。
这不是一场计划内的旅行,这是一次逃亡。从令人窒息的现实,逃往一个象征性的、或许同样孤独,但至少未知的远方。
她抬起头,看向城市上空那片被高楼切割的、灰蓝色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塞纳河上方的同一片天际。
那里没有林辰,没有陆见深,没有顾盼和那些流言蜚语,也没有母亲担忧的目光。
那里只有落叶,和一個无人认识、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