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回床上再睡觉的时候,时北航的双眼依旧是红肿的。并且经历过刚才的事,感觉就像罪魁祸首是他一样。
小家伙很喜欢把被子盖过头顶,将全身都藏在被子里。章勋怕他闷着,帮他往下拉了拉被子,又将被角掖在他的脖颈处,保留这份包裹感。
“小家伙,这样不闷吗?”他问。
时北航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但是没做什么反抗性的调整,像是终于折腾累了打算入睡了。
章勋盯着他的睡脸看了半天,拿起手机,默默地把时北航的备注从“小狗”改成了“悲伤蛙”。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他和小狗都一夜未眠。
“小哥,你还真给我改叫‘悲伤蛙’啊?”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不是挺应景的吗?”章勋关掉手机,翻过身面向时北航,“睡不着?”
“嗯。”时北航睁着眼睛,点了一下头。
章勋往前蹭了蹭,将手臂垫在时北航头下方,轻轻抱住了他,又轻轻拍了拍:“放心睡吧,我在呢。不仅现在在,一会儿你睁开眼,我还会在。不会让你被你妈妈抓走的。”
“妈妈……我在想他们的事,在想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北航抬起头,“她说我爸爸是‘老’同性恋,才生出来我这么个小同性恋——同性恋真的会遗传吗?”
“嗯……也许吧,我也说不清楚。”他继续轻拍着时北航的后背,“不过我爸可不是同,他特别喜欢女人,喜欢到离不开的那种程度。”
时北航沉默了一会儿。
章勋低头看过去。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小崽子的睫毛很长。
“在想什么?”他问。
“如果爸爸真的是,为什么他会和妈妈生下我呢?”
“也许……有些误会吧。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故事,没办法评判。”章勋捋着小狗的刘海。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妈妈说她‘后悔生下了我’。”
“她真这么说了?”
时北航轻轻“嗯”了一声。
章勋深呼吸一口气,立刻抱紧了时北航,轻声哄着:“她那是气话。你这么好,她怎么会真那么觉得呢。”
“气话……”
可母亲吼出这句话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她还说了你很多坏话,你不生气吗?”
章勋摇头。
“那种话我听了太多了,免疫了。”
“可那依旧是伤人的话。”
他不敢想小哥是听过多少,才能到免疫的地步。
“嗯……她很爱你,所以才不想让我接近你。”章勋对他说。
“可我从小都被监视着,控制着。我做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做什么都必须经过她的允许……这也是爱吗?”
“正是因为爱,所以想控制。”
“小哥也会想控制我吗?”
章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愣了:“我……?”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当然有。”
“啊?是什么时候?”时北航十分意外,印象里小哥总是躲着他,跟母亲比起来反倒是另一种极端。
“你……”
章勋“你”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真实的想法竟然那么难以启齿。
可时北航仍在期待着他的回答。
“我可能,也想把你绑在我身边吧。”
岂止是绑。
“就是……想你留下来,想陪着你。”
岂止。
“也会怕你遇见坏人,怕你受伤害。”
但其实真正的坏人只有一个。
说这些轻飘飘的话的时候,章勋同志又在内心重新深刻反省了一遍自己。
可那些想法反倒像是海面下的暗流,层层叠叠布满整颗心,使其变得污浊不堪。导致他越想这些,越看着时北航,就越想低头吻上去,撕咬那触感柔软得像三文鱼刺身一样的嘴唇。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克制,再克制。
“小哥,为什么不告诉我?”
“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爱我。”
章勋重新看向时北航。
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承认了什么。
“我……”
他眨了眨眼,却逃不开对方明亮的视线。
此刻时北航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有不解,也有着期待的光。
他索性点头,抬手拢上爱人的耳后,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
“嗯,我爱你。”
那双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瞪得圆圆的。
“小哥……”时北航宕机的大脑努力消化着这句话。两秒后,他向前一扑,再次吻了上去。
章勋任他吮吸着,任他闹着,任他学着自己刚才的样子肆无忌惮着。
他允许了时北航,接纳了他,从温暖到滚烫,从疼痛到快乐。
成年人时北航是个优秀的服务者,十分在意他的感受,总是问他感觉如何如何,可他却又羞于启齿。
于是时北航调转了方向,不再问,毕竟行是思的巨人。他只是一味地寻找着,探索着,哪里能让章勋发出那好听的闷哼,他便往哪处使劲。
年轻人嘛,使不完的牛劲。
章勋总算意识到了十八岁跟二十一岁有什么区别。
在他抵抗不住从喉咙里溢出声时,时北航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更加卖力起来。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时北航喜欢什么了。
尽管疼痛更多,他还是想让时北航更开心些。于是他将音量控制在枕边,不至于打扰到一墙之隔的蒋芯。
此夜,哦不,此晨,他们都接纳了对方的存在。
时北航再睡醒的时候,天蒙着,分不清是白天的什么时候。
身体沉着,特别沉,脑袋也昏昏沉沉毫不清醒。呼出的气有些发烫,而身上,有些发冷。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袋,发现枕头两边和自己鬓角的头发都湿漉漉的。
他睁开眼,他的双眼肿胀,视线又有些模糊,眼皮又很沉,没一秒就又闭上了。
他迷迷糊糊之间想起刚刚的对话,忽然意识到那不是梦的一部分:
“你怎么这么烫?”
“小哥,我没事……”
“没事个屁,打个蛋到你脑门上都成溏心的了。”
“真的没事的,我可以继续,你不想试试40度的……”
“我试你妈!烧糊涂了吧!”
原来自己真的发烧了啊。
时北航放弃了转头,任自己平躺着接着睡,脑袋里却都是一些关于昨夜的不良回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好事难以启齿,坏事他又暂时想不明白。
以他目前的人生阅历来说,想看明白父母之间的矛盾太难太难。
他昏昏沉沉又回到梦乡里。
再次睁开眼,天地都是透亮的蓝。脚下的地面里似乎还藏着片片云朵。
他好奇地望向天空,却是与地面完全不同的景象。那并不是天空,更像是从海里看向海面的景象,周围都是泡泡。
他甚至看见了一群乳白色的水母,自天空悠悠地下落,很快来到了自己身边。那么近,那么美。
一切都是饱和的蓝,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蓝的海……他甚至没见过海。
自己怎么会能在海底呼吸呢?
但自己的确还站在这里,没有任何窒息感。
他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在做梦,但他掏了一下兜,竟然掏出了手机。他将这样的景色拍了下来,想着一定要给小哥看看。
他又跟这些漂亮水母玩了一阵,转头看到一幢糖果色的大房子,有点像个小别墅。
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整个房子好像真是拿糖果做的!
于是他跑到房子门口,照着糖果门就啃了下去!
“哎哟卧槽!狗子你装睡呢吧?!”
……小哥的声音?
“咬这么狠……再狠点儿咬穿了就可以去打狂犬疫苗了。”
他猛地睁开眼。
“小哥?”
他转过头,小哥的身影逐渐清晰。
“哦,还认识我呢?太不容易了。”
章勋反复摸着自己的手,很明显,那是刚刚被时北航一口咬的。
时北航眼里的迷茫还没散去。
“小哥,我梦见我上天堂了。”
“哈?”
章勋立刻伸手摸上时北航的脑门。
“完了,彻底烧傻了,”他收回手,“这下你是彻底考不上北航了。”
“本来也没想考。”时北航病殃殃地说。
“放心吧,你还在人间呢。”章勋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真的梦见天堂了,特别特别的蓝,特别特别的亮,我像站在水里,湖底的那个水里,天上还会往下飘水母……真的!我还拿手机拍了照呢,我给你看——”时北航翻身就去找自己的手机。
“……完了,真烧傻了。”章勋绝望地摇头。
反应过来的时北航动作顿住,皱了皱眉,重新看向了章勋。
“清醒了?”章勋抱着一丝希望。
时北航拧着眉头认真地开口:“都说人在梦里是掏不出手机的,我还是怀疑我上天堂了。”
“……我去抽根烟冷静冷静。”
章勋刚下床就感受到一股阻力。时北航拉住了他。
“小哥,我真的上天堂了。”
章勋疑惑地回头,他开始怀疑时北航是在暗示另一件事。而时北航在他回头后回报他的笑容也肯定了他的猜想。
“哦,那个……你喜欢就好。”
“小哥不喜欢吗?”
“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
“你连昨晚都在忍耐……我还以为我做得很差,”时北航又用那无辜的表情继续认真地问,“很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的事。”章勋挠了挠脑瓜顶蓬乱的自来卷,坐回了床上,“差不多……你什么感觉我就什么感觉吧。”
“哦,”时北航低下头碎碎念,“那是很不舒服了。”
尽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但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章勋还是听见了。
“很不舒服吗?”他诧异地转过头询问时北航。
“啊?”时北航抬起头,“没有啊,没有。”
两人尴尬地对视着,心领神会。
“下次……要不还是买瓶润滑液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