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0章 倘使一言护心安

作者:云满山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靖聆停下来向周遭环顾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才松开了任观。


    任观眼里一派的清澈无知:“师尊带徒儿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靖聆放低了声音,轻声道:“小观,为师这次不是来劝你放弃比赛的,银暮神山对巫族来说确实是块不可多得的修炼福地,但你要记住你平安无事比那神山重要得多,切记莫要勉强自己争强好胜……”


    任观耐着性子将话听完后,突然问了句:“师尊莫不是以为,弟子是代表巫族出赛的?”


    靖聆怔怔:“难道不是吗?”


    任观作为巫族共主,带着一众族人来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争夺宝地?


    任观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当然不是,弟子特地回凌云峰,为的就是作为师尊的弟子出赛。”


    “那溪月他们怎么办?”


    “他们那么多人,还怕找不出一个领头的吗?”


    更何况巫族自有一套修行的方法,根本懒得和他们抢那什么神山。


    将手下带过来,不过是为了解决这期间可能出现的一些小麻烦。


    比起这个,更让他在意的是……


    “师尊带我来,没有其他事了吗?”


    靖聆想了想,确实没有别的事了,于是点点头:“嗯。”


    确实是这样,如果人没了,抢到这块地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什么是比任观的安危更为重要的吗?


    任观一时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后笑笑:“好吧,请师尊放心,弟子一定会留心的。”


    计景呈偷摸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的师尊和师弟有什么异样,讲的话也和对自己说的别无二致。


    难道真的是自己心思太龌龊,误会他们了?


    周围多的是高矮不一的残垣断柱,计景呈藏在其中一根粗大的柱子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窥探着两人的一言一行。


    而在他的下面,星朗叠叠乐似的探出半个脑袋。


    他不明白恩公在看些什么,于是眼睛开始不断地乱瞟。


    任观当然是知道有人在窥视他的。


    左后方有两道视线直直地盯着他,前侧还有一道视线。


    这三道视线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死地黏在他身上,过于明显的意图让人想察觉不到都不行。


    靖聆也有所发觉,但他只当是候场的人太多,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长得又不好看,总不至于是为了偷看他。


    再者他也没有被迫害妄想症,现在应该还不至于谁都想要他的狗命。


    难不成是哪个仙门的女弟子在偷看任观?


    靖聆悄悄瞄了一眼任观,又看了看自己的站位。


    他貌似把任观给挡住了。


    于是他识相地往旁边挪了一下脚步,将更多的视角留给主角。


    坏什么也不能坏了别人的好事!


    星朗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视线终于在对面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上停了下来。


    他用气声唤道:“恩公。”


    计景呈装听不见,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人。


    星朗坚持不懈地唤着:“恩公。”


    在星朗叫魂似的叫了十几声后,计景呈终于不胜其烦地闭了闭眼:“有屁快放。”


    “恩公,你看那边。”星朗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方才那根石柱。


    计景呈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根残破不堪的石柱。


    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他的耐心告罄了:“你是不是有病?实在闲得慌就滚一边玩去,少来妨碍我。”


    星朗并未被他的恶声恶语影响到:“恩公,你相信我,狐狸的直觉告诉我,那后面一定有人。”


    计景呈作为一名御兽师,自然是知道相比于人,动物的直觉是何等的敏锐。


    他刚才过于全神贯注,以至于竟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星朗又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在我们到来之前就一直在那里了。”


    靖聆听力真不是盖的,身后两人的叽叽喳喳全被他收入耳中。


    内容他是听不清楚,但这声音很明显是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大徒弟。


    反正在这里站着也是碍事,又加以他实在是担心计景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小观,我去看看景呈和星朗,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靖聆低头看了看地面,弯腰挑捡起了一块还算光滑小石子。


    指尖往石头里注入了自己的一缕魂识,递给了任观:“石头碎了,我就能感应到。”


    靖聆又补充了一句:“我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任观将石子攥在手心紧紧握了握,又笑着将它揣入了怀里。


    “师尊,大师兄有什么可看的,我带你去看个好看的。”


    说着转过身引着靖聆往那根石柱走去。


    全程围观吃瓜的计景呈:“???”


    星朗见两人走远了,忙安慰道:“恩公别伤心,虽然你说话很难听,脾气也很臭,但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你挺好看的。”


    计景呈听了,脸色非但没有变得更好,反倒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不会说话就闭嘴!”


    靖聆不明所以,下意识跟着走,等绕到柱子后面,猛地发现柱子后面缩着一个人。


    那人一脸紧张地弓着腰,被发现的时候脖子还在拼命地往柱子外伸,见到任观两人突然出现,整个人神经兮兮地一震。


    别说是他,靖聆也被他这个样子吓一跳。


    银暮山大竞良莠混杂是不错,可正是这样,这样胆小的人来到这里实在是怪见。


    如果不是身怀绝技,恐怕都不能活着从塔里走出来。


    难道来这冒险就是为了偷听他们说这些毫无营养的话?


    靖聆不明白任观带他见这个人是何用意,但见任观久久没出声,他只能率先开口。


    “呃,这位兄台为何独自一人在此?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那人神经质地抠着手指,闻言将视线挪到靖聆脸上,停顿了几秒后又将视线转回任观身上。


    靖聆搭话遭到无视感到有些尴尬。


    果然,一次外向要用一生的内向作为交换。


    任观却已经是见怪不怪,只是抬了抬下巴,斜睨着那人:“听了这么久听够了没?现在是你说话的最好时机。”


    那人突然很是激动地扑上来抓住任观的袖子:“您就是领主大人吧?!求求你、求你帮我杀了他!”


    这真是十分猝不及防,靖聆不由得替任观感到瞪目结舌。


    任观眼底依旧没什么波澜。


    这种事他见得太多,已经习以为常了。


    自从回到遂疆,总有很多这样的人,求他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下咒。


    任观并非局中人,不知局中苦。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样难了的恩怨,才能使一个人不惜付出性命,也要置对方于死地。


    也许以前他是明白的,但他现在却不明白了。


    “我为什么要替你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任观不肯轻易答应是对的,下咒之人若没有等量的东西作为交换,剩下的余孽便会反噬在下咒者身上。


    任观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识的人,背这样大的锅。


    那人见任观并不打算同意,急得眼底发红:“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连我这条命你都可以拿去!”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那人紧紧扯着任观袖子不放,像是抓着自己的命:“那你要什么?钱吗?我有、我有!我什么都可以给的……我下辈子可以做牛做马……”


    靖聆忍不住道:“你既然已经到了可以为此不顾一切的地步,为何不自己动手?”


    靖聆毫不怀疑,要是观音岛上那尊邪神还存在这世上,这人现在已经出现在那座岛上了。


    那人猛地松开了手中的袖子,双腿无力地后退了几步:“我做不到……他太强了……但他不得不死……”


    任观沉默着召出了咒笔和咒符,全递与了那个人。


    靖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书里最重要的法器——“束心”。


    靖聆看着那一根黑色的墨笔,不知怎的感到无比的熟悉。


    那人接过笔和纸,有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的姓名,出生时辰。”


    那人的反应慢了半拍,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根墨笔。


    在笔尖刚触及纸面的那一瞬间,“束心”散发出厚重的远古幽芒,暗金色的符文开始不断流动,纸上竟是无墨而自书。


    那人将笔和纸递回来时,靖聆有意无意地朝纸上瞄了一眼。


    没看太仔细,但依稀看到右侧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常松雾。


    任观接过后看了一眼,又将咒符还了回去:“人死了,这上面的字迹便会消失。”


    “在这之前,你随时可以反悔,毁掉咒符。”


    那人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咒符上的字迹:“我绝不反悔。”


    任观没再说什么,将“束心”收回,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似乎有点恍惚失神。


    靖聆还欲再劝那人一劝,一道空灵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候场区。


    “幽牢大门已开启,请各位参赛选手尽快入场。竞赛时长不限,最先登塔者为胜,浮屠内莫问生死。预祝各位顺利夺魁。”


    那人听后,如梦惊醒般地回过神来,朝通向幽牢浮屠的楼梯走去。


    靖聆和任观对视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这位兄台,莫非你也要进入浮屠内参赛?”


    他是真心觉得,这人进了这里面,就再出不来了。


    那人头也不回:“当然,我要看着他死。只有亲眼确认我才能安心……”


    靖聆忙跟上去:“那请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塔内危机四伏,在里面也好有个照应。”


    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子作揖道:“多谢仙君好意,在下卑不足道,姓名便不必向两位仙人提及了。”


    靖聆无法,只能看着他就这样越走越远。


    身后又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靖聆叹了口气,回过头去:“快出来吧。”


    那两道声音顿时停了下来,似乎摸不准靖聆是在对谁说话。


    “晚了你们就自己进去吧。”


    石柱后面缓缓探出两个脑袋,试探性地看向靖聆,发现师尊正是在看着他们,两个人忙从石柱后面钻出身来。


    “啊哈哈哈,律回仙君,好巧啊!还有任兄,你也在啊!”


    星朗打着哈哈,一副“天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模样。


    计景呈则是一副“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模样。


    靖聆无奈,他似乎已经感到习以为常了。


    靖聆自己并不是太介意,毕竟是自己最亲近的徒弟,且于自己而言,倒也无伤大雅,也就没有作过多责罚。


    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责备了他们几句,说这样是不礼貌的,下次不准再这样。


    计景呈和星朗立马点头如捣蒜。


    几个往楼梯走去,那是一趟土台阶,从地面往下凿土,现挖而成。


    坡度很陡,偏偏又是打着旋儿往下,每个土阶都大小不一,时而宽时而窄。


    稍有不慎,就可以直接打着滚儿下去了。


    倒是个十分便捷的方法。


    躞蹀而行了一段路,便见到了浮屠的第一层。


    幽牢浮屠说是个塔,但其实并不是铜浇铁铸而成的。


    那是一座由无数参天巨木从地底伸出,攀缘着不断盘根错节,最终形成一座遮天蔽日的树塔。


    整座高塔就是一个原始独立的生态圈。


    所谓“幽牢大门”就是根枝交织而成的一个树洞。


    但他们并不在此停留,大门又分天门与地门,他们必须顺着台阶直达最低层,从地门进入。


    而地门一旦关闭,在第一个登塔者从天门出来之前,都不会再打开。


    也就是说,要是不主动登塔,你就只能熬到第一个人出来后,才能从地门出来。


    但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你不走,自然会有人逼着你去走。


    除非你藏得实在很好,即没有被其他竞争者发现,也没有被野兽发现。


    能做到这样的也是极其有本事。


    但靖聆他们显然是做不到的。


    虽然他们自己并没有察觉,但他们一行人从走入候场区开始,就已经十分惹人注目。


    继续往下不知走了多久,逐渐地远离了日光。


    终于到了更深的地面,地门外围早已被各种各样的人挤得满满当当。


    靖聆面前就站着一个头上长犄角,屁股后面拖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的妖族。


    靖聆盯着那条扫来扫去的大尾巴,有种想扑上去摸一摸的冲动。


    任观看着他的师尊一脸痴迷地看着那条尾巴,心中很是不屑。


    不就是一条破尾巴吗?


    长得跟个鸡毛掸子似的。


    有什么可看的?


    简直无聊至极。


    过了一会儿,他的师尊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条尾巴。


    他脸色有点黑了。


    他的师尊真是品味低下,要是有得选,他宁死也不长这么一条尾巴。


    不过是些哗众取宠,花枝招展的伎俩罢了。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