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医生对“卢西恩”的管控达到了一个新的级别。
公寓的门锁被更换为更复杂的电子密码锁,并且布莱恩离开时,会启动一种安宇浔无法理解的、需要特定操作才能解除的内部锁定模式。
窗户也被加装了隐形的限位器,只能打开一道狭窄的、绝无可能让人通过的缝隙。
安宇浔被圈禁在这个更加坚固的“花盆”里。
然而,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种子总会寻找缝隙扭曲生长。
这不是记忆的回归,而是本能的对“不对劲”的感知,一种对“自由”模糊却强烈的渴望。
他开始表现出细微的与以往纯粹懵懂不同的迹象。
当布莱恩再次用那种教导幼儿的语调,指着白色积木重复“Lucien”时,安宇浔没有像往常那样茫然地看着,而是将目光移开了。
他没有模仿那个音节,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布莱恩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积木放下,手指转而捏住了安宇浔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对方重新看向自己。
“Lucien。”他再次重复,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压力。
安宇浔的身体僵硬了,被迫与那双冰冷的蓝眼睛对视。
恐惧让他本能地想要顺从,但他依旧没有开口。
他的眼神里,茫然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抵触。
布莱恩松开了手,安宇浔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看来,你需要更清楚地理解这里的规则,Lucien。”
那天晚上,安宇浔发现他睡觉的客房被从外面锁住了。不仅如此,当他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右脚踝上,多了一个东西——一条细链。
链子并不粗重,材质是某种哑光的柔性金属,内衬着柔软的皮革,不会磨伤皮肤。
长度经过精确计算,足以让他在房间和相连的浴室里活动,但绝无可能走到门口。
链子的另一端,牢固地锁在床脚特制的金属环上。
安宇浔怔怔地看着自己脚踝上多出来的这个物什,用手拉了拉,链子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他抬起头,看向刚刚推开房门的布莱恩,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清晰的恐惧。
布莱恩医生端着他的早餐,神情如常。“这是为了你的安全,Lucien。”他语气平淡地解释,“防止你再次走失,发生意外。”
安宇浔当然听不懂这复杂的解释,但他能感受到脚踝上那冰冷禁锢的含义。
他猛地向后退去,链子被扯直,发出“哐”的轻响。
他慌乱地用手去抠脚踝上的锁扣,指甲在哑光的金属和皮革上徒劳地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
“不……不要……”他发出了模糊的音节,带着哭腔,这是布莱恩第一次听到他表达出如此清晰的不愿意。
布莱恩放下餐盘,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他没有理会安宇浔的挣扎,而是伸出手,握住了他那截被细链锁住的脚踝。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轻易地固定住了那只试图挣脱的脚。
安宇浔的脚踝很细,骨骼分明,皮肤苍白。此刻,因为挣扎和恐惧,细链周围的皮肤泛起了红痕,与链子冰凉的触感形成鲜明对比。
布莱恩的拇指,无意识地在那泛红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安宇浔浑身一颤,挣扎得更厉害了,另一只脚胡乱地蹬踹着。
“听话。”布莱恩的声音不高。
安宇浔的动作僵住了,他抬起头,对上布莱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布莱恩看着他眼中升起的恐惧和倔强的水光,心底某种阴暗的掌控欲得到了满足。
他需要他怕,需要他明白谁是主导者。
“听话,Lucien。”布莱恩松开手,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吃完早餐。”
安宇浔没有再反抗。他蜷缩在床边,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床单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从那天起,脚踝上的细链成了安宇浔生活的一部分。
白天,布莱恩会视情况决定是否解开它,带他去医院或是在公寓内有限活动。
晚上,锁链必然会回到他的脚踝上。
安宇浔似乎“学乖”了。他不再明显地表现出抗拒,甚至开始尝试“讨好”布莱恩。
当布莱恩下班回来,他会主动走到门口,抬起那双依旧空洞却努力挤出一点点依赖的眼睛看着他。
布莱恩接受这种“讨好”,他知道这只是恐惧下的生存本能,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偶尔会奖励性地摸摸他的头发,或者给他一块他喜欢的软糖。
他会看着安宇浔脚踝上那圈已经淡去、但仔细看仍能发现的细微红痕,以及细链留下若有若无的印记。
他不再试图避开布莱恩的触碰,当布莱恩呼唤“Lucien”时,他会立刻抬起头,甚至努力模仿那个他心底依旧排斥的音节。
他会主动将摆乱的物品放回布莱恩规定的位置,会在布莱恩看向他时,露出一个小心翼翼、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
只是,在他偶尔独自发呆时,那双逐渐清明了些许的眼睛里,会飞快地掠过深藏的恐惧与迷茫。
而他脚踝上,在那截白皙皮肤的映衬下,多了一圈淡青色的指痕淤青,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当他穿着布莱恩为他准备的、稍短一些的居家裤坐在沙发上时,那抹痕迹便会若隐若现,提醒着他反抗的代价。
有时,在深夜,布莱恩会检查他脚踝上的淤痕,指尖轻轻按压。
安宇浔会浑身紧绷,却不敢动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那冰冷的指尖离开。
“卢西恩。”布莱恩会低声说,语气听不出喜怒,“顺从,会让你轻松很多。”
安宇浔听不懂所有词汇,但他懂得那种疼痛,以及疼痛前后布莱恩眼神的变化。
他学会了看那双蓝色眼睛的脸色行事。
他渴望窗外那个模糊的世界,渴望再次见到莉娅脸上那种毫无压力的笑容,但他更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
在日复一日的“规则”强化下,看似坚不可摧。安宇浔的“顺从”越来越自然。
当安宇浔再次在“教学”时间,对那个强加的名字“Lucien”表现出哪怕一丝迟疑,烦躁就会在布莱恩胸腔里升腾。
他不需要愤怒,愤怒是失控的表现。他需要的是“纠正”。
于是,在某些夜晚,当公寓陷入一片死寂,“纠正”会以另一种形式降临。
安宇浔会被要求站在客厅中央,穿着那条稍短的居家裤,露出线条流畅却过于纤细的小腿。
布莱恩手中会出现一根细韧的、类似教鞭但更轻巧的工具。
没有斥责,没有解释。只有破空声,和随之落在皮肤上的一道迅速浮现的、鲜明的红痕。
安宇浔起初会痛得浑身一颤,发出压抑的呜咽,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躲避。
“站直。”布莱恩的声音总是平稳得可怕。
安宇浔听不懂,但是也不敢再动,只能僵硬地站着,牙齿深深陷进下唇。
他的眼睛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锐痛而猛地睁大,瞳孔在瞬间收缩,然后,像是承受不住这种混合了疼痛、恐惧和巨大屈辱的刺激,会短暂地失去焦点,变得涣散、空洞,映不出任何东西。
他会停下来。看着安宇浔小腿上交错的新旧痕迹,看着他失焦的瞳孔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后悔的情绪会猛地攥住他的心脏。
他这是在做什么?
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他必须这样做。
事后,当安宇浔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瘫软在地毯上,无声地流泪时,布莱恩会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的空虚。
他拿出药膏,想为他涂抹腿上的伤痕。但安宇浔会像受惊的小猫,猛地蜷缩起来,把受伤的腿藏到身下,用颤抖的、布满泪痕的脸抗拒地看着他。
他们需要沟通,需要让安宇浔“理解”或者说,接受他的逻辑。
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翻译软件,将屏幕递到安宇浔面前。
他输入,冰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你需要听话。我不想伤害你。」
安宇浔泪眼朦胧地看着屏幕上的方块字,又看看布莱恩。他似乎看懂了一些,巨大的委屈和恐惧让他崩溃。他抢过手机,手指颤抖着,凭着残存的对母语的本能,笨拙地输入。
他认识的字不多,表达也支离破碎:
「很痛。我不是……你的东西。我是……自由的。放我……走。」
“自由的”。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布莱恩几乎要松手。
他当然知道他是自由的。在法律的层面,在道德的层面,这个失去记忆的青年拥有绝对的自由。
但这正是他所有行为最不堪一击的根基。
他看着屏幕上那歪歪扭扭却充满控诉的文字,看着安宇浔眼中混合着恐惧,痛苦和微弱却坚定的、对“自由”的渴望。
他猛地夺回手机,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死死盯着安宇浔,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
“不。”
“你属于这里。”
“你哪里也不能去。”
他不能用翻译软件说出这些话,他知道那听起来多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