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逢春周身气息圆融通透,看着沈祭雪,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飞升之时,他已依循指引,饮下了忘尘水。
那水清澈甘冽,入喉便化作暖流,将凡尘数年间的恩怨情仇,谋算挣扎,一一涤荡,最终只留下一些模糊印象。
他记得自己曾是凌云宗的翘楚,记得眼前这女子是故人,但具体的细节,情感的牵绊,都已淡去。
飞升成仙,超脱轮回,过往种种,皆是虚妄。
至于为何要向她伸手,也许是因为怜悯,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他自己也不清楚。
沈祭雪静静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许久,洛逢春对着沈祭雪微微颔首,收回了手,姿态从容,随着前来引路的仙侍,向着司禄府走去。
洛逢春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缭绕的仙云之中。
玉京台上落了雪,晶莹剔透,落在身上,却带来刺骨的寒意。
守卫们纷纷退至廊下避雪,沈祭雪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在等。
风雪愈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她的神识前所未有的清明,屏息凝神,仔细感应着下界细微的波动。
天上一日,尘世一年。
天界时间业已流逝,凡间想必过去了数月甚至更久。
凡尘之中,再无谢灼的气息。
沈祭雪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荒芜。
她转身,走向一直静立远处的天界守卫,声音干涩:“忘尘水。”
守卫似乎早已料到,默然取出一只玉瓶递给她。瓶中之水清澈见底。沈祭雪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水流过喉,清凉之意直冲灵台。
凡尘的记忆,撕心裂肺的痛楚,刻骨铭心的爱恨,开始迅速褪色,模糊,最终,化为一片混沌。
饮下忘尘水,便是彻底了断前缘。她跟着守卫,前往司禄府领取仙职。
司禄府仙官查阅了她的飞升记录,又仔细感应了她周身的气息,眉头紧锁。
仙官与同僚低声商议片刻,最终,拿起一块戊字玉牌,随手递了过去,语气带着几分可惜:“修道根基虽稳,功德业已将满,可惜功亏一篑,煞气缠身,又是无情道途……”
“你先去南天门历练历练,磨磨性子吧。”
沈祭雪接过那块玉牌,依言转身,向着南天门的方向走去。
南天门,并非单指一座门,而是仙界与其余各界交汇处的一片广阔区域,有数重门户需要守卫。
不但灵气稀薄,事务繁杂,还往往受人轻视,多是些刚飞升,无背景的仙者被分配到这种地方。
驻守此地的小仙们,仙阶也都在戊等,只偶有丁等仙者担任小头目。
眼下四海升平,天界久无战事,小仙们每日除了例行巡视,核查往来令牌,便是打坐修炼。日子漫长而枯燥。
沈祭雪的到来,起初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她容貌极盛,即便态度冷淡,也难掩风华。
有小仙试图与她搭话,沈祭雪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不回应。久而久之,大家便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只当她是个古怪的同伴。
仙寿漫长,各有各的活法。
三百年光阴,弹指而过。
南天门依旧云来雾往,看守却换了一茬又一茬。
沈祭雪还在看大门。她的修为虽缓慢增长,但仙阶始终停留在戊等。
在天界呆久了,她也逐渐清楚了这地方的些许规则。
如今天界掌权者是曦和与望舒二位仙君,一主昼,一司夜,威严深重。其余仙人,仙阶分甲,乙,丙,丁,戊五等,晋升之路艰难。
想要提升仙阶,最正统的途径,是去司命仙君处领取历劫名额,投入凡间,经历悲欢离合,磨砺道心。
当然,历劫名额有限,且竞争激烈,也并非所有仙人都愿意下凡。
像他们这些戍守南天门的末流小仙,连申请历劫的资格都没有。
日子如同死水般过去,无波无澜。
这日,又到了轮值休憩的时辰。
几个相熟的小仙聚在南天门一侧的云台上闲谈。
仙界的天空正呈现出黄昏的暖橙色,流云舒缓。
“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天天对着这些云啊门的,我都快忘了欢喜是什么滋味儿了。”一个小仙抱怨道。
“知足吧你,好歹仙寿无忧。想想下界那些修士,苦苦修练,还未能飞升,说不定哪天就身死道消,前功尽弃了。”另一个年长些的小仙捋着胡须道。
“诶,对了,说起仙寿,你们可知,咱们天界,除了曦和,望舒二位仙君,还有一位品阶极高,却几乎不管事的尊神?”
开头说话的小仙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哦?谁啊?”几人瞬间被勾起了兴趣,催促他讲。
“离妄帝君啊!”那小仙得意道,“这位帝君可很是神秘。据说他的法力比二位仙君还高半筹,但整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天界大小事务一概不理。”
“还有这等人物?为何我等从未见过?他既然不管事,又为何品阶如此之高?”有人疑惑道。
小仙眨眨眼,卖了个关子:“你们猜是为何?”
众人摇头。
“据说啊,”小仙将头往前伸了伸,声音压得更低,“这位离妄帝君,并非像我们一样,是修炼飞升,而是……天生天养的神仙!与天地同寿,甚至可能比咱们这天界存在得还早啊!”
“天生的神仙?”众人咂舌不已,“那得是活了多久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居住的地方,连二位仙君都轻易不敢打扰呢……”
小仙们的窃窃私语,顺着微风,飘入沈祭雪耳中。
……原来在天界活得久,便会被奉为尊神么?
如此说来,神龟一族,岂不是得天独厚,终有一日要同曦和望舒二位平起平坐了?
……嗯,好像是这个理儿。
她正琢磨着,忽而一道火急火燎的红色身影冲到了她面前,带起一阵甜腻香气。
“哎哟喂!可算找到个好看的小仙了!”
来人是个红光满面的胖老头,须发皆白,身穿绣满了并蒂莲花的锦袍。腰间挂着了红艳艳的线团,是天界司管姻缘的月下仙人。
沈祭雪淡淡瞥了一眼,问了声好。
她与这位爱热闹的神仙素无交集,此刻也以为他是认错了人。
不料下一刻,月老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急促,道:“小仙子,快快快!帮个忙!今日老朽那姻缘殿举办千年一度的姻缘宴,请帖都发出去了,结果好几个貌美的女仙临时告假……”
“如今场内阴盛阳衰……不对,阳盛阴衰得厉害!小仙子你生得这般貌美,快帮我去撑撑场子!”
沈祭雪微微蹙眉,试图抽回手,却发现月老抓得死紧,无奈道:“月下仙人怕是找错人了。我无意寻找道侣,亦不喜喧闹。”
“知道!知道!”月老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恳求的笑,“放心,老朽不是让你去找道侣。就是去坐着,帮老朽我充充场面。”
“也好显得我姻缘殿仙子如云,资源丰富,前景广阔!完事儿后,老朽记你一个人情,下次司禄府考核,说不定能帮你说上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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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祭雪抬眼,看向月老那焦急的脸,终是叹了口气。
“只是充场面?”她确认道。
“当然!你,你就吃点仙果,喝点琼浆,有人搭讪你就……你就随便应付两句,或者干脆不理都行!只要你人在那儿,老朽就记你一份恩情!”
月老拍着胸脯保证。
这事听起来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沈祭雪想了想,答应下来。
月老顿时喜笑颜开,拉着她驾云而起,速度飞快,生怕她反悔。
姻缘殿繁花似锦,还未靠近,便已闻到浓郁的花香。殿内更是张灯结彩,红绸飘飞,宾客如云。
仙娥们衣袂飘飘,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间,众多男仙,女仙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笑风生,气氛热烈。
尽管如此,沈祭雪甫一出现,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身上有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冷冽,在这一片姹紫嫣红中,显得格外突兀。
月老将她安排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案几后,低声叮嘱了一句“坚持住!”随即又跑开,火急火燎地去招呼其他宾客。
沈祭雪依言坐下,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只盯着面前案几上那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发呆。仿佛盯久了,葡萄就能开出花。
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这场宴会能尽快结束。
然而,事与愿违。
一位身着丙等仙官服饰,面容清秀的男仙,端着酒杯,到了沈祭雪面前。
“这位仙子面生得很,不知在哪处仙府修行?在下乃司雨仙官座下……”
沈祭雪看着他,只淡淡吐出两个字:“戍门。”
男仙一愣,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
他干笑两声,试图挽回:“戍守南天门?辛苦,辛苦。仙子风姿卓越,在此等岗位,实在是委屈了。不知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抱歉,我不善饮酒。”沈祭雪眼眸沉静,声音冷淡。
男仙碰了一鼻子灰,脸色有些难看,悻悻地走了。
没过多久,第二位又来了。这次是位自来熟的丁等仙官。他向沈祭雪打了个招呼,闲聊两句,便开始引经据典,从星宿运行谈到缘分天定。
沈祭雪耐着性子听了许久,听得快打嗑睡,闻言终于抬起眼:“仙官既知缘分天定,强求无益,又何必勉强。”
仙官被她的眼神冻得一哆嗦,举了举杯,讪讪退下。
接着是第三位,第四位……有委婉示好的,有直白夸赞的,有向她炫耀仙阶法宝的。
沈祭雪使出了浑身解数应对。装聋作哑,答非所问,直接无视,总算将这些攻势一一化解,眼烦心累。
就在她打发完人,准备继续与那盘葡萄相看两厌时,又一道身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来人从容落座,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琼浆,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
沈祭雪抬眼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的面容,眉眼含笑,气质温润,身着乙等仙官的云纹锦绣袍。
沈祭雪心神微微一怔,这张脸,竟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洛逢春看着她,唇角微扬,举杯示意,开口道:“仙子似乎不喜此间喧闹?”
他的声音温和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沈祭雪看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睛,隐约记起来,这人于她而言,也算是故人。
只是饮下忘尘水,前缘已断。此刻的他,与之前那些仙官,并无区别。
她微微颔首,理所当然地答道:“嗯,所以,仙官既知我厌烦喧闹,还是不要再来烦我了。”
洛逢春举着酒杯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