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怎么会这么多人在排队。”祈椿洄在叶霄身边哀嚎。
祈椿洄和叶霄真正站在五爷庙外时已经是下午了,游客塞满了从五爷庙的门口往外的回型通道,每一个都在为最后见到五爷的祈福忍受着寒冷和流失在排队上的时间。
叶霄的脸上一如既往看不出心情,祁椿洄却瞪大双眼为这场面吃惊了很久,他抬头看看叶霄,嘴里哈出白气:“你还想进去吗?如果要进去的话我们可能就要排很久队了。”
“都行,我跟着你,你决定就好。”
“那走吧?”祁椿洄挑眉,试探的语气又带着不可拒绝的邀请。
“好。”
寒冬促使人们裹上了自己保暖的衣服,队伍里更加拥挤。祈椿洄和叶霄在队伍中简直都要贴在一起了,但祈椿洄本人对此却毫不介意,他低着头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机,这部新换的手机他还玩得不是很顺手,半点没注意到他和叶霄的距离。
而就站在一旁的叶霄却觉得很别扭,明明穿的那么厚,但他好像还是感受到祈椿洄的呼吸轻飘飘地洒在胸口,挠着他的心脏。胸口好痒,耳朵好烫,这么冷的天为什么脸也会这么烫,叶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祈椿洄,鼻子被祈椿洄头上飘起的几根头发挠了一下,而这个“罪魁祸首”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
“好白。”叶霄不由自主地念出这两个字,声音淹没在嘈杂的人群里,但还是被祈椿洄精准捞起。
“什……什么?”祈椿洄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围巾,想要盖住那片露出的脖颈。那块常年被头发遮住不受太阳炙烤的皮肤依旧保持着孩子样的肤色,叶霄的手指藏在衣袖里碾了碾。
“其实别的地方没那么白。 ”
祈椿洄抬头看着叶霄,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就藏在那框眼镜后,随着祈椿洄的表情和动作在眨。叶霄觉得自己应该是自由的鱼,偏偏祈椿洄既是水又是鱼钩。
……
“喂?你到底听我说话没?”
皱起来了,眉头和眼睛都皱起来了。
说话,等等。
叶霄的眼睛这才聚上焦,整个人显得有些慌乱,手也从捂热的口袋中抽出,却在想按住祈椿洄肩膀的前一刻停住,只能抖动着举在原地。
“咳,对不起啊,我刚才有点愣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一会要去五爷面前许愿,你得在外面等着我。”
刚迈进五爷庙的院子,祈椿洄再一次后悔自己睡了个自然醒。
门口距离五爷像那一方院子里挤满了继续排队的人,祈椿洄只能站在人群外远远望见一个模糊的五爷像端坐五爷殿正中。愿望驱使着人们向前面挪动,但再着急的愿望也需要排队。祈椿洄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排下去,他已经带着叶霄在五爷庙外排了很长时间队了,实在不太好意思让叶霄再等很久。
“你说,我就在外面许愿,五爷能听见吗?”祈椿洄有些为难。
“心诚者的愿望不管隔多远五爷都会听见的。”叶霄只能这样安慰祈椿洄,他对宗教除了那些分不清的神佛名字以外一无所知,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求神拜佛,也从没特地研究过。
叶霄举起相机,放大镜头后聚焦上五爷庙正上方那块写着“龙参”的牌匾,传说那是康熙帝为感激五爷引路回宫之恩御笔提的,几百年过去后它仍不失的那股帝王风范,正与庙内那尊五爷金身像交相辉映,五爷像的正前方就是白石祭台。叶霄的镜头刻意避开了五爷像,转向那祭台上的香炉。即使是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也只能止步于此。那座白石祭台是人和神之间无法超越的线,线上缠着时间、空间还有无数意识,多少个愿望希望跨过那道线到达五爷前。
叶霄被那道人和神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惹得有些心慌,他突然迫切地想找到祈椿洄,刚才他拍照入迷了,自己早就走到了祭台的侧面,而祈椿洄却不知道去哪了。他面上冷静地护着相机在人群里逆行,与他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不是祈椿洄,他居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祈椿洄的样子。
人群中不知那个方向的手搭上了叶霄的肩,却让叶霄松了口气,不用回头确认,因为这里不会有除祈椿洄外的任何一个人会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了。
“你干嘛呢?”祈椿洄走到叶霄的面前,侧着身子,眼睛斜瞥着看他。
“找你呢,刚才没看见你人。”
“我刚刚就找了个旁边站着许了个愿,但愿五爷能听见吧。”祈椿洄又双手合十,作出祈祷的样子,又对着五爷像的方位拜了拜。
五爷庙并不是整个五台山最大的庙宇,却是五台山香火最盛的。不管是前来许愿地还是还愿的,他们都会跪在祭台前的跪垫上,虔诚地报上自己的住址和姓名,磕下头去。五爷在人们心里是最亲近信众的神,也是最符合“有求必应”四个字的神,但什么愿望才是叶霄所求的呢,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祁椿洄邀请叶霄在愿望实现后陪他还愿,叶霄答应了。如果祁椿洄真能还愿,如果五爷真有这么灵,那叶霄也想试试,找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或想实现的愿望。对于叶霄而言,找到一个希望实现的愿望,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五爷庙的后面就是文殊菩萨殿,相传五台山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若有人来五台山时间很着急,就会在拜完五爷后再来拜后面的文殊菩萨。
但至少现在祁椿洄不是一个很赶时间的人,他伫立在殿外,和殿内的文殊菩萨隔栏相望,祈椿洄分明从那双慈悲的眼睛里看见了庄严、智慧和悲悯,倘若那悲悯真落在自己身上,那自己会不会拥有更远的未来?祁椿洄知道自己一个不那么纯粹的信徒将希望寄托在佛的身上实在有些愚蠢,但他无计可施了,他真的有一瞬间希望佛光会照在自己头上,哪怕一点点。
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猫越过僧人清扫堆起的雪跑到了祈椿洄脚边,软绵绵的叫声把祈椿洄拉出了自己的思绪,它在祈椿洄的腿间转来转去,也是他让祈椿洄又恢复了刚才的嬉皮笑脸。
虽然祁椿洄看上去又高兴了,可叶霄依旧有点不放心。不放心的人此刻应该做什么,叶霄好像不知道,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如此缺乏与人交往的能力,一股自卑涌上心头。
“小猫啊,不怕人?看来这儿把你养的很好啊,这么胖没少吃吧。”祈椿洄蹲下,顺着小猫的头抚摸至脊背,那只小猫也乖巧地在他手下伸了个懒腰。祁椿洄果然在哪都很受欢迎。
“简直是半挂。”叶霄把自己自卑后的一股愤懑发泄在小猫身上。
小猫以一声“喵”作为反驳,祈椿洄只好又顺顺它的毛安慰它。
“也没有那么胖啦,小猫也有愿望要跟菩萨说吗?”
“它应该整天只想着猫条吧。”
小猫跑开了,祈椿洄站起身来没追上去,他故作生气的样子质疑叶霄,那双漂亮的眉眼又皱起来了。
“你怎么回事,之前没见你这么毒舌。”
“我……”叶霄词穷,他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慢慢变了。自从遇到祈椿洄后,他说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话,连情绪都被祈椿洄的一言一行牵动着,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很平静的人,平静到不会为任何吃亏或得利付出一点多余的情感,平静到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什么才是可以付出时间或者是一生的事业,他只是拿起相机后就不想放下,可是不放下的结果就是任谁来都会说:“靠相机是吃不了饭的,人还是要有个正经工作。”
可是如果放下相机呢,叶霄没想过那样的日子,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算啦算啦,”祈椿洄放过追问他的毒舌,“给我看看你拍了什么好东西,你刚才拍我撸猫的时候我可听见声儿了,要是把我拍丑了我可饶不了你。”
祈椿洄接过叶霄乖乖递来的相机,两人的头凑在一起,眼睛盯着相机里的照片。叶霄一路走来拍了不少,许多照片在比例、结构或者拍摄角度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叶霄为此花了不少功夫。但众多照片里,唯一的人像是属于祈椿洄的,没有叶霄千挑万选的拍摄角度,没有费劲心思寻找合适的构图结构,它只为补上拍摄那一瞬间心跳漏掉的那一拍。
叶霄把头偏开,他的脸又烫起来了,虽然很想用手再去分担脸上多余的热量,但他知道无论是哪只手,最后分担出去的热量都会再次散发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祈椿洄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把相机塞给叶霄,手装模作样的挠挠自己的后颈——其实什么都挠不到,围巾都遮住了。
尴尬的氛围最后还是由叶霄打破了。
“我没怎么拍过人像,可能拍的不是很好,就……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删掉。”
“哎呀行了行了,挺好看的,我们快走吧。”祁椿洄先一步叶霄离开,为了藏住自己差点没抿住的笑,他的脸部肌肉下了不少功夫。
好看,那就是同意把照片留下了。叶霄关上相机,一边在心里默默决定回去学学怎么拍人像,一边追着祁椿洄的脚步走出五爷庙。
“下一站呢?我们去哪?”叶霄主动问道。
“虽然有些绕远路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先去殊像寺吧。”
叶霄对绕不绕远路都无所谓,他没为这场旅行预算过时间,所以待多久都没关系。他默认了祁椿洄带他迂回在中心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