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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重回记忆

作者:暮染旧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二天早读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还弥漫着豆浆和包子的热气,朱晓资正趴在桌上补昨晚没写完的英语作业,笔尖在单词本上划得飞快。许承抱着篮球从后门溜进来,校服后背沾着草屑,刚想喊“陈新然今天不会又……”,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陈新然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后门,校服的领口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只有左边脸颊那道淡淡的红痕还隐约可见。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靠窗的空位上——那是他的座位,旁边是林奕。


    “哟,陈哥来了!”朱晓资猛地抬起头,笔差点戳到鼻尖,“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请假呢,昨晚的物理卷子最后两道……”


    “闭嘴。”陈新然的声音很淡,打断他的话时,脚步没停,径直走到座位旁,放下书包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许承把篮球往桌肚里一塞,凑过来撞了撞林奕的胳膊,压低声音:“他没事吧?脸怎么回事?”林奕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往陈新然桌上一放——里面是温的蜂蜜水,朱晓资妈妈说,喉咙疼喝这个管用。


    陈新然的指尖在杯壁上顿了顿,没推开,也没道谢,只是翻开物理课本。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书页上,照出几处浅浅的褶皱,像昨晚没睡好留下的痕迹。


    早自习的朗读声渐渐起来,朱晓资偷偷从桌肚里摸出块草莓蛋糕,用课本挡着往陈新然面前推:“我妈烤的,给你。”蛋糕上的奶油沾着颗草莓,红得发亮。


    陈新然的笔尖顿了顿,没看蛋糕,也没看朱晓资,只是低声说:“谢谢,不用。”


    “吃吧吃吧,”许承在旁边帮腔,“你看你脸白的,是不是没吃早饭?”他说着就要去拆蛋糕盒,却被陈新然冷冷瞥了一眼,手僵在半空。


    教室里的朗读声莫名小了些,几道目光悄悄投过来。林奕突然翻开练习册,指着一道题对陈新然说:“这里的受力分析,你前几天画错了。”


    陈新然的注意力果然被拉过去,皱着眉凑过来看。朱晓资趁机把蛋糕塞进他桌肚,冲许承比了个“搞定”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又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


    阳光慢慢爬到陈新然的手背上,他握着笔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只是指腹处还留着点泛红的印记——像昨晚攥得太紧留下的。


    林奕看着他在草稿纸上重新画受力图,看着他耳尖在晨光里慢慢泛起点红,突然想起沈亦笙说过,陈新然别扭的时候,就假装没看见他的硬壳,等他自己愿意松口。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时,陈新然把改好的练习册推回给林奕,声音依旧淡淡的:“谢了。”


    课间操的音乐震得地面发颤,李雨卿抱着作业本站在一班队伍外,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向队伍末尾的陈新然。


    她想起在公告栏看了其中排名陈新然的名字稳稳挂在年级第一,比她高出整整五十七名,物理单科更是甩了她二十分——这让她早上精心准备的嘲讽,像被戳破的气球,憋得胸口发闷。


    “哟,这不是我们的‘物理大神’吗?”李雨卿故意拖长语调,声音盖过广播里的口令,“考得这么好,怎么还缩在队尾?怕被人请教问题啊?”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同学笑起来,陈新然踢石子的动作没停,校服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那是沈亦笙给他买的,领口绣着颗小小的星,上次期中考后,林奕帮他缝补过磨破的袖口。


    “怎么不说话?”李雨卿往前凑了两步,鞋踩在冻硬的草地上,发出“咯吱”的响,“是不是怕一开口,就露馅了?谁知道你那分数是不是抄的?”


    这话像根刺,精准地扎在陈新然最敏感的地方。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冷光让李雨卿下意识后退半步——她忘了,陈新然虽然性子冷,却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尤其是在成绩这件事上。


    “上月物理课,”陈新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张老师让你讲动量守恒,你把公式里的v写成了u,还说课本印错了。”


    周围的笑声突然变了调,几个知道这事的同学开始窃笑。李雨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捏着作业本的手指发白:“你胡说!那明明是……”


    “是你上课睡觉,把笔记抄错了。”陈新然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还有上周的实验报告,你的数据和朱晓资的一模一样,连小数点后两位都没改。”


    朱晓资在旁边猛地点头,差点把嘴里的糖喷出来:“对!她还问我借计算器,说自己的坏了!”


    李雨卿的底气彻底泄了,却还是梗着脖子强撑:“那又怎样?至少我……”


    “至少你这次期中考,连附加题的第一问都没做出来。”陈新然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作业本上,“而那道题,是竞赛辅导的基础题型。”


    广播里的音乐换成了整理运动,队伍开始松动。陈新然越过李雨卿往教学楼走,擦肩而过时,李雨卿听见他低声说:“与其花时间找别人的茬,不如多做点题。”


    林奕跟在陈新然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沈亦笙的笔记本里写过:“然然的聪明藏在骨子里,他不屑于炫耀,却也容不得污蔑。”就像小时候两人一起搭积木,陈新然总能用最少的块数搭出最高的塔,面对李雨卿的质疑,他从不多说,只把成品往她面前一放,让所有嘲讽都噎在喉咙里。


    走进教室时,陈新然把书包往桌上一甩,掏出物理竞赛书的动作带着股劲。林奕瞥见他摊开的草稿本,上面已经列好了密密麻麻的计划,从早读到晚自习,每个时间段都标着具体的复习内容,最后用红笔写了行字:“期末,年级第一。”


    “张老师说,”林奕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是从食堂冰柜里刚拿的,“下周六有场市级模拟赛,想让我们俩去试试。”


    陈新然拧瓶盖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李雨卿去吗?”


    “她报了名,但据说还在犹豫。”林奕看着他眼里燃起的那点光,突然笑了,“怕了?”


    陈新然没回答,只是仰头灌了口汽水,橘子味的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张扬的甜。他把空瓶往桌肚里一塞,翻开竞赛书的动作又快又稳,仿佛刚才那场争执,不过是给这瓶汽水,加了点恰到好处的劲。


    林奕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写满公式的草稿本上,那道红痕在光里渐渐淡去,像被汽水的甜,悄悄中和了所有的涩。


    考场的吊扇转得很慢,把潮湿的风送到每个角落。陈新然填完姓名抬头时,看见林奕坐在斜前方的位置,正低头调试计算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开考铃响时,陈新然翻开试卷,第一题的电场分布图就让他皱了眉。指尖悬在草稿纸上,突然想起林奕昨天说的:“这种对称场,用高斯定理比积分快。”他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写,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隐约听见斜前方传来计算器的按键声,节奏稳得像节拍器。


    中场休息的铃声刚落,李雨卿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她的目光在林奕和陈新然之间转了圈,最终落在林奕身上,声音带着点刻意的甜:“林奕,我有道题没思路,你……”


    “考试期间不能交流。”陈新然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手里转着的笔停在草稿本上,“监考老师在那边。”


    李雨卿的脸瞬间涨红,瞪了陈新然一眼,转身往走廊尽头走,经过林奕座位时,故意撞了下他的桌腿,计算器“啪”地掉在地上。


    林奕弯腰捡计算器时,陈新然瞥见他的草稿本——最后一道附加题的辅助线,和自己画的一模一样。两人的目光在半空撞了下,又飞快移开,像小时候在沈亦笙的书桌前,同时解出一道难题时的默契。


    下半场的题难度陡增,最后那道压轴题,光是题干就占了半页纸。陈新然的笔尖在“磁流体发电机”几个字上顿了顿,忽然想起六岁那年,沈亦笙带他们去科技馆,指着模型说:“这就是然然以后要研究的东西。”那时林奕正趴在玻璃上,数模型里的线圈匝数,被沈亦笙笑着敲了下脑袋。


    收卷时,林奕的试卷先被收走,他起身经过陈新然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最后一题的洛伦兹力方向,你是不是标反了?”


    陈新然的笔尖猛地一顿,低头看自己的草稿纸,果然发现箭头方向弄反了。他抬头想反驳,却看见林奕冲他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个藏不住的笑——那是故意逗他的。


    走出考场时,晚风卷着雨后的槐花香扑在脸上,林奕把伞往陈新然那边又倾了倾。伞是意大利手工制的,骨杆轻得像羽毛,是爸爸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却被陈新然的肩膀压得微微变形,林奕也毫不在意。


    “朱晓资说,校门口新开了家糖水铺,”林奕看着陈新然被雨水打湿的袖口——那是件低调的定制校服,面料比普通校服挺括许多,“陈皮红豆沙,说是老板的招牌。”


    陈新然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奕的思绪却突然飘回六岁那年的搬家日。


    那天家里的搬家车队排了半条街,领头的卡车装着他的钢琴,是德国产的三角琴,管家说够买下隔壁半栋楼。


    他抱着个限量版的机器人模型站在新家院子里,就看见隔壁栅栏后有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小男孩,正踮脚够海棠树上的风筝。


    那是陈新然,比他矮半个头,运动服的拉链是铂金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后来才知道,那是陈晏公司和奢侈品联名的童装系列。


    “喂,你是谁?”陈新然发现了他,抱着风筝跑过来,帆布鞋上的logo是林奕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牌子,此刻却沾着圈泥渍。他的风筝线轴是金属的,刻着复杂的电路纹路,林奕后来才认出,那是陈晏公司研发的微型轴承样品。


    “我叫林奕,刚搬来的。”他举了举手里的机器人,那是爸爸从瑞士带的,全身上下都是精密零件。


    陈新然却眼睛一亮,指着机器人说:“这个我在科技展上见过!能变形成飞船!”他突然把风筝往林奕怀里一塞,“给你玩,我教你放。”


    那天的风很大,风筝总往树上撞。


    他们一起在陈新家的游戏房搭积木,陈新然的积木是磁控的,能拼出会动的摩天轮,却总爱抢林奕带来的木头积木——那是林奕爷爷手工雕的,边角都磨圆了。


    “你的积木有温度。”陈新然当时这么说,把自己的磁控积木往林奕面前推了推,“这个给你,能拼出会转的齿轮。”


    直到三年级的那个冬天,管家低声告诉他:“陈家投资失败,搬去外婆家了。”


    林奕跑到隔壁时,看见搬家公司的卡车正在装东西,陈新然的机器人模型被丢在纸箱角落,上面落了层灰。他在陈新然常坐的地毯下,摸到个硬纸包——是半盒进口巧克力,是他前几天塞给陈新然的,盒子上的金丝带还系得整整齐齐。


    “想什么?”陈新然的声音拉回思绪,他已经站在糖水铺门口,玻璃柜里的红豆沙冒着热气,陈皮的清香漫出来。


    林奕摇摇头,推开门:“进去吧,不然红豆沙该凉了。”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陈新然低头用小勺搅着碗里的沙。


    “这个给你。”林奕把自己碗里的红豆往他那边拨了拨“我不爱吃甜的。”


    陈新然的动作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碗里的陈皮往林奕这边推了推:“这个你吃,败火。”


    窗外的夕阳穿过雨雾,在桌面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林奕看着陈新然小口喝着红豆沙,突然觉得那些被岁月隔断的时光,好像正随着这碗红豆沙慢慢回流。


    陈新然用银勺舀起一勺沙,吹了吹才送进嘴里,嘴角沾了点豆沙,像小时候偷吃蛋糕时的模样。


    “这家的陈皮泡得不够久。”陈新然突然说,眉头皱了皱,“我外婆泡的陈皮,放了五年,比这个香。”


    林奕的心猛地一跳。他记得陈新然的外婆,那个总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每年秋天都会晒陈皮,院子里堆着竹匾,空气里飘着苦香。有次他和陈新然偷拿了块陈年陈皮,泡在汽水里面,酸得两人直吐舌头,沈亦笙在旁边笑,用勺子敲他们的手背:“两个小馋猫。”


    “下次……”林奕的声音有点哑,“可以让外婆多泡点。”


    陈新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眼里略微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外婆?”


    林奕握着瓷碗的手紧了紧,他没回答,只是往陈新然碗里加了勺糖:“甜一点,能盖过陈皮的苦。”


    陈新然低下头,没再追问,只是慢慢喝着糖水。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发顶投下圈光晕,像那年在游戏房里,两人头挨着头拼积木时,台灯照出的暖光。


    林奕突然想起陈家搬走那天,他把自己最爱的木头积木塞进陈新然的书包,底下压着张纸条,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等你回来”。后来那包积木被退了回来,是搬家工人送错了地址,积木上沾着点灰尘,纸条却不见了。


    “你以前……”林奕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是不是有本画本,画着你家人的。。”


    陈新然舀糖水的手停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恍惚,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好像……有过。”他挠了挠头,“弄丢了,好像是搬家的时候。”


    林奕的指尖在碗沿划了个圈。那本画本现在在他的书柜里,是那天他在陈家空院子里捡到的。


    糖水铺的风铃叮当作响,有人推门进来,带进阵晚风。陈新然把最后一勺红豆沙喝完,放下银勺时,勺底和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像那年沈亦笙喊他们回家吃饭的声音。


    “走吧。”陈新然站起身,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走出糖水铺时,陈新然突然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刚才亮了些:“下次……还来这家吗?”


    林奕笑了,把伞往他那边又倾了倾:“好啊,等你外婆的陈皮泡好了,我们带过来加进去。”


    陈新然的耳尖红了红,没说话,只是脚步放慢了些,让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慢慢靠近,像那年追着风筝跑时,并排拉长的两道小身影。


    风里的槐花香越来越浓,林奕看着身边的人,突然觉得那些被隔断的时光,其实从未真正走远——它们就藏在红豆沙的甜里,陈皮的苦里,藏在彼此还没说出口的默契里,等着某天被重新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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