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资家的客房铺着蓝白格子床单,阳光透过纱帘在陈新然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蜷在床沿,后颈的淤青被朱晓资那件印着篮球队标的卫衣盖了大半,却还是能感觉到林奕刚才帮他涂药时,指尖不经意擦过皮肤的温度。
“我妈留了新的药膏在抽屉里。”朱晓资抱着枕头靠在门框上,头发睡得乱糟糟,“她说这玩意儿祛瘀特管用,上次我摔破膝盖,三天就好了。”他挠挠头,突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不想提家里的事,但…有我们呢。”
陈新然没说话,只是盯着床头柜上那杯热牛奶——林奕刚才端进来的,杯壁还留着对方的指纹。牛奶温度刚好,不烫嘴,像那个人说话的语气,永远带着小心翼翼的妥帖。
客厅里突然传来许承的惊呼声,两人跑出去时,正看见林奕举着手机:“我爸公司最新款的手机!防水防摔还防…嗯,总之你先用!”手机盒里躺着张便签,是林奕的字迹:“密码是你生日,通讯录第一个是我。”
陈新然捏着那张纸,指尖触到纸背凹凸的痕迹,翻过来才发现背面画着只简笔画小猫,蓝眼睛亮晶晶的,和抓娃娃机里那只一模一样。
深夜的书房还亮着灯。林奕假装在解数学题,余光却总瞟向坐在对面的陈新然。对方正对着物理卷子发呆,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绷带——那里是被陈晏用皮带抽过的地方。
“这道题辅助线该这么画。”林奕把草稿纸推过去,笔尖故意碰了碰陈新然的手指。少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没躲开林奕递来的薄荷糖:“含着,提神。”
糖纸剥开的瞬间,陈新然突然说:“我妈以前总买这个牌子。”他低头盯着那颗透明的糖,“她说吃起来像星星。”
林奕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朱晓资提过,陈新然妈妈走的时候,他才8岁。那天也是这样的秋天。
“以后我买给你。”林奕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各种口味都买。”
陈新然抬头时,正撞见林奕眼底的光,比窗外的月光还要亮。他突然想起电影院里靠在对方肩头的温度,耳尖悄悄泛红,抓起笔假装演算,草稿纸边缘却多了个小小的星号。
第二天清晨,朱晓资妈妈烤的吐司香气漫进书房。陈新然发现自己的书包被整理过,皱巴巴的校服叠得整整齐齐,最底下压着件林奕的黑色连帽衫,标签还没拆——大概是怕他后颈的淤青被同学看见。
走进教室时,早读铃声刚响。陈新然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保温袋,林奕正低头假装背书,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打开一看,是温热的红糖姜茶,便利贴上画着只举着绷带的小猫:“朱晓资说这个喝了不疼。”
课间操时,朱晓资硬把陈新然拽到操场,许承在旁边讲冷笑话,故意把“抛物线”说成“陈新然画的线”。林奕落在半步后,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的防晒衣披在陈新然肩上,拉链轻轻拉到顶:“风大。”
陈新然回头时,正看见林奕慌忙收回的手,指尖悬在半空,像只停不稳的蝴蝶。阳光穿过教学楼的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要挨在一起。
篮球场上,朱晓资把球扔向陈新然,却被他反手传给了林奕。
三分球空心入网的瞬间,林奕看见陈新然嘴角扬起的弧度,比秋日的阳光还要晃眼。他突然想起刚才在陈新然的物理笔记上看到的一行字,藏在公式缝隙里,很小,却很清晰:“下次科幻片,你选。”
篮球架的阴影里,李雨卿抱着英语单词本站了很久。风卷着朱晓资他们的笑声飘过来,她抬头时,正看见林奕把刚买的矿泉水拧开,递到陈新然手里——瓶盖被拧得很松,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此刻衣角被风微微掀起,像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赵恬从旁边的小卖部跑过来,手里举着两支冰棍:“刚看见陈新然抽屉里有本《人间草木》,林奕正凑过去跟他讨论封面呢,你说他俩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李雨卿咬了口冰棍,薄荷味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里的闷。她想起期中考试那天,自己举着假纸条喊“作弊”时,陈新然看她的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赵恬把冰棍纸揉成一团:“我听我们班同学说,陈新然他爸昨晚又打他了,林奕早上特意绕路去给他买了红糖姜茶,就藏在他抽屉里。”她用下巴指了指教学楼,“你说林奕图什么?陈新然家现在这情况……”
“图什么也轮不到我们操心。”李雨卿把剩下的冰棍扔进垃圾桶,塑料包装在风里打了个旋。她看见陈新然把矿泉水瓶递给林奕,对方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那瞬间,她突然觉得手里的单词本重得像块石头。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李雨卿抱着作业本经过一班门口。陈新然正低头演算物理题,后颈的淤青被林奕那件黑色连帽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沙沙声,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出来。
“陈新然,这是之前的英语听写。”李雨卿把本子放在他桌角,声音比平时冷了些,“老师说你错了一个单词,让你订正。”她放下本子时,故意把赵恬塞给她的、写着“作弊者”的小纸条往陈新然桌肚推了推,却被林奕伸过来的手半路截住。
林奕捏着那张纸条,指尖泛白,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李同学,乱扔垃圾可不好。”他把纸条扔进垃圾桶,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前排同学听见,“尤其是写着脏话的垃圾。”
李雨卿的脸瞬间涨红,抓起空作业本就往回走。赵恬跟在她身后,气呼呼地说:“林奕太过分了!不就是家里有钱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闭嘴。”李雨卿猛地停下脚步,教室后门的风灌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哆嗦,“我们本来就不对。”
下午的物理自习课,老师让大家自由讨论。
李雨卿趴在桌上假装睡觉,耳朵却忍不住往对面一班的方向凑。朱晓资的大嗓门断断续续飘过来:“陈哥你看这道题,林奕说你上次用的解法更简单……”
然后是林奕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他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最后是陈新然的轻笑,很淡,却像羽毛搔过心尖。
物理课刚下课。赵恬从二班前排跑过来,趴在李雨卿耳边压低声音:“我刚看见陈新然把林奕的物理卷子拿回座位了,说不定是要抄答案!”
李雨卿猛地抬头,钢笔尖在练习册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她攥着笔的手指泛白,想起期中考试时自己举着假纸条的狼狈,想起林奕当场重解题目的冷静,胸腔里像堵着团烧得正旺的火。
“走。”她“啪”地合上练习册,声音冷得像冰,“去看看我们的‘年级第一’,是怎么‘独立完成’作业的。”
赵恬立刻跟上,两人踮着脚溜到一班后门。陈新然果然正低头看着林奕的卷子,笔尖在自己的草稿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林奕坐在他旁边,手肘撑着桌面,手指轻轻敲着陈新然后颈的卫衣帽子——那里还藏着被陈晏打的淤青。
“你看!”赵恬扯了扯李雨卿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得意,“我说什么来着,肯定是抄!”
李雨卿正要出声,却看见陈新然突然把卷子推回去,眉头皱得很紧:“这道题你的解法太麻烦了,辅助线应该这样画。”他抓起笔,在林奕的卷子空白处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这样一步就能算出结果。”
林奕低头看着那条线,突然笑了,伸手揉了揉陈新然的头发:“行啊陈同学,比我厉害。”指尖擦过对方额前的碎发时,陈新然的耳尖悄悄红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
李雨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猛地转身。赵恬跟在后面,还在喋喋不休:“肯定是演的!故意装给我们看的!要不我们去告诉老师?”
“告什么?”李雨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告他们讨论题目?”她踢开脚边的石子,小石子在走廊地面滚出很远,撞在墙上弹回来,像颗无处发泄的委屈。
放学铃声刚落,朱晓资就拽着陈新然往校门口冲,书包带在背后甩得像条小尾巴:“我知道城南新开了条小吃街。”许承举着手机跟在后面,屏幕上是刚搜的攻略:“还有桂花糖藕和双皮奶,评价超高。”
陈新然被拽得踉跄了两步,手腕上的绷带蹭过校服袖口,传来轻微的痒。林奕快走两步跟上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和人群之间:“慢点,他伤口还没好。”指尖不经意擦过陈新然后颈的卫衣帽子,确认那片淤青没露出来,才松了口气。
朱晓资拽着陈新然拐进小吃街时,晚风正卷着糖炒栗子的香气扑过来。陈新然的目光在各家摊位间扫过,最终落在街角那家挂着“古法糖糕”木牌的小店——玻璃柜里摆着蜜色的糖糕,表面撒着白芝麻,蒸腾的热气把玻璃蒙上了层白雾,像极了小时候妈妈蒸的红糖发糕。
朱晓资叼着烤肠,含糊不清地撞了撞林奕的胳膊,冲正低头研究的陈新然努嘴:“你看他那眼神,盯着发糕跟盯着宝贝似的——但我跟你说,他稀罕你那薄荷糖可比这稀罕多了!”
他故意拔高音量,陈新然的耳朵尖“唰”地红了,却没回头,只是捏着糖画的手指紧了紧。
林奕笑着踹了朱晓资一脚,声音里却带着藏不住的得意:“知道了,就你话多。”眼睛却瞟向陈新然。
许承在旁边补刀:“何止啊,上次林奕把薄荷糖分给我一颗,陈哥那眼神,差点把我瞪穿了!”
陈新然终于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嘴硬道:“胡说什么。”可耳根的红还没褪,被路灯一照。
“老板,要两块古法糖糕。”林奕走上前时,陈新然刚好转身,眼里的期待还没来得及藏起,撞见他的目光,耳尖倏地红了,硬邦邦地丢下句“我没想吃”,转身就往隔壁摊位走。
朱晓资举着串烤鱿鱼追上去:“陈哥你看这家!冰糖葫芦裹着巧克力!”陈新然的脚步顿了顿,视线在那串红得发亮的果子上停了半秒——外层的巧克力泛着光,咬下去应该会先尝到微苦,再漫出山楂的酸和冰糖的甜。
“想吃?”林奕突然从背后递过块糖糕,油纸包着还烫手,“刚出炉的,先垫垫。”陈新然没接,却在林奕作势要递给朱晓资时,伸手抢了过去,指尖被烫得缩了缩,还是别扭地咬了一小口。
糖糕的甜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化开,陈新然的眉峰悄悄舒展了些。林奕看着他腮帮子微微鼓起的样子,突然想起物理课上,他解出难题后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笑,也是这样藏不住的软。
“这家双皮奶据说是老字号。”许承端着两碗过来,把那碗奶皮更厚的推给陈新然,“老板说加了双倍炼乳。”陈新然用小勺轻轻戳开奶皮,奶香味漫出来的瞬间,他的眼神亮了亮,像被点亮的星星。
林奕坐在他对面,故意用自己的小勺碰了碰他的碗沿:“甜吗?我尝尝。”不等陈新然反应,就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确实比我这碗甜,果然偏心。”
陈新然的脸热了热,把自己的碗往旁边挪了挪,却在林奕“哎呀”一声假装失落时,别扭地把碗又推了回去:“……给你吃。”林奕笑得更欢了,把自己那碗没怎么动的推过去,“逗你的,知道你爱吃甜的。”
往前走时,陈新然手里多了袋蜜饯。话梅的酸混着陈皮的香,刚好中和了嘴里的甜。林奕凑过来要了一颗,含在嘴里咂咂嘴:“酸死了,你居然爱吃这个?”陈新然斜睨他一眼,把袋子往自己这边收了收:“不爱吃别抢。”
“那我吃这个。”林奕突然从背后拿出块芝麻糖,透明的糖块里嵌着密密麻麻的芝麻,在路灯下闪着光,“小时候我妈总买这个,说吃了聪明。”他掰了一小块递到陈新然嘴边,“尝尝?不酸。”
陈新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咬了。芝麻的香混着麦芽糖的甜在舌尖蔓延,比刚才的糖糕更有嚼劲。他正要说话,林奕突然指着他的嘴角笑出声:“沾到芝麻了,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
陈新然抬手去擦,却被林奕抢先一步。对方的拇指轻轻蹭过他的唇角,指尖的温度烫得他猛地后退半步,撞在朱晓资背上。朱晓资回头看他们:“干嘛呢?前面有家糖画摊!”
陈新然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蜜饯往林奕怀里塞了塞,转身快步跟上朱晓资,耳尖的红却像被染上了糖色,怎么也褪不下去。林奕捏着那袋还带着对方体温的蜜饯,看着他刻意加快的脚步,突然觉得今晚的风都是甜的——比所有糖糕、双皮奶加起来都甜。
糖画摊前,陈新然盯着师傅手里的糖勺,看着金黄的糖稀在石板上慢慢勾勒出小猫轮廓。林奕站在他身边,悄悄数着他吞咽的次数,在糖画递过来的瞬间,故意说:“这小猫看着没你书包上的那只可爱哦。”
陈新然猛地转头瞪他,眼里却没什么怒气,反而像含着点笑意。晚风卷着糖香掠过两人,朱晓资和许承在旁边争论哪个高达模型更厉害,而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轻轻靠在一起,像两块被糖黏住的蜜饯,甜得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