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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5

作者:这把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虚伪至极的君王


    “睡吧, 孤看着你睡。”刘裕坐在床边没动。


    赵知静扯了扯被子的一角,直直看着刘裕,这厮素来不是客气的性子, 今夜确实古怪, 遂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你今晚给我感觉不大对,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你想听?”


    赵知静摇摇头, 睡意袭来,让她说话也闷闷的:“那你还是别给我说了,我怕我做噩梦。”


    没睡醒的知知,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条缝了,还挣扎着要和他说话,让刘裕心都软了,他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 声音温和又柔软地道:


    “早些睡吧, 做个好梦。”


    赵知静很快就睡过去了, 刘裕不知道呆了多久才离开。


    走的时候, 看了一眼门外的春华。


    “这几日警醒些,她身边不要让太多人靠近, 留白明日会带人过来。”


    春华低着头道:“是, 殿下。”


    秋意渐浓, 夜色寒凉。


    今晚月色朦胧, 月凉如水,太子身上似乎带着满满的寒意和风霜,如一缕风吹过, 身影渐渐隐没在不见天色的夜里,春华收回视线,进了屋子。


    第二日。


    廖丞相被人杀死的消息刚传开, 就被另一则轰动的消息压过了。


    多年不曾打过败仗的镇北侯,在这次与大靖的战役中,忽然败得一塌涂地,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消息传来,几乎难以让人接受。


    这则消息如同瘟疫席卷了整个北周。


    雍城里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行路的人脸上都带着惊惶之色,街上的店铺一家一家的关门,镇北侯府的大门前聚集了一堆人,有的是边关将士的家属,有的是看热闹的人群,连一早负责采买的人都被拦在府里。


    “镇北侯府,还我儿命来!”


    “我的孙子,他才二十多岁啊!”


    “北周要破了!北周要破了啊!”


    “屁的镇北侯!葬送我北周大好的基业啊——”


    “有门路的还是赶紧走吧,大靖肯定要打过来了!”


    ……


    赵知静来到府门前,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心头一沉。


    “京兆尹那边没有通知吗?”


    “回县主,那边推脱人手不足,不愿意派人前来相助。”


    赵知静命令府里的小厮将石磨拉过来挡住,能挡一时是一时,二老爷来的时候拄着根拐杖,他今日得到消息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府里的大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外面的人随时都会闯进来。


    “静儿,你祖母得了消息,怒火攻心,刚刚晕过去了,”二老爷庆幸道,“好在府医在,说老夫人只是受了惊,醒过来就好了,后面需要静养。”


    赵知静点点头。


    “二叔,你清点一下府里的下人,事情发生得突然,朝廷还不知道会如何反应,我怕府里有人趁机作乱。”


    二老爷点点头道:“静儿放心,府里的侍卫都是大哥的人,暂时不会有问题,那些下人二叔也让人时刻看管着,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害了全府。”


    “府里还能安稳一阵日子,可这门,能否挡得住外面群情激愤的百姓啊?”二老爷摸了摸锃亮的脑门,略微惆怅。


    赵知静听着外面人的声讨,脸色有些麻木。


    留白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镇北侯府的大门都要被热血上头的百姓们冲破了,他骑在马上,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退后!”


    “都退后!!!”


    “东宫的侍卫在此,再前进一步,生死勿论!!!”


    挤挤攘攘的人群还在往里冲,没人停下来,直到有几个不明真相的人被留白骑下的马蹄踹了几脚,现场才稍微安静下来,百姓们看到留白手上的令牌,以及诸多侍卫带着莲花形状的腰牌,才明白是太子的人来了。


    先是有一名百姓跪下。


    很快无数人跪了下去,以留白为中心,周围跪了一地。


    “诸位,镇北侯守卫北周多年,劳苦功高,若是没有侯爷,你们这么多年也不会过上这么安稳的日子!”


    “朝廷现在还没颁布新的指令,要给镇北侯定罪,也轮不到诸位头上!”


    “如果诸位家里有阵亡的将士,待消息传回来,朝廷会一一抚恤!”


    留白的话,就代表着太子的意思。


    对于北周百姓而言,镇北侯不是北周的定海神针,太子才是。


    人群依次散去,留白招来一侍卫道:“去找京兆尹,问问他的人是在雍城迷路了吗?这么久都走不过来,他京兆尹的位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侍卫匆匆而去。


    留白下马的时候,还啐了一句:“还好老子来得及时,太子妃要是出了事,不用太子,我留白在谢罪之前先活剐了他!”


    赵知静从门缝里看清楚了一切,等留白把人群散去后,赵知静才吩咐人开门。


    留白这次带到人很多,足足有六十来个,皆是武艺高强的侍卫,比府里原本的侍卫还多,见到赵知静的面,留白直接下跪行礼道:“属下来迟了,让县主受了惊扰。”


    “留白,你怎么变得这般客气?”赵知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县主,您可是属下未来的主子,再重视都不为过。”


    留白将带来的人分配成了好几列,有负责守府门的,有负责巡逻的,甚至都有负责膳食的,这让赵知静都有些惊奇:“厨房的事,也有人管?”


    留白点点头:“现在侯府处境艰难,不能排除一些想铤而走险之人,属下要保证县主您的安全。”


    赵知静这下子松了口气。


    赵子封得了消息跑过来,脸上笑颜逐开,开口道:“三妹妹,我就知道,殿下不会放任咱们家出事的。”


    高兴完,赵子封脸色一变:“三妹妹啊,刚才你二哥以为要死在外面那些人手上了,连遗言都想好了,还把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跟你二嫂说了,嗨,怪难为情的。”


    “三妹妹,老夫人找你过去,”大嫂周氏脸色不好,在赵知静耳边小声道:“瞧着老夫人脸色不好,怕是不太行了。”


    这话被耳尖的二老爷听到了,他急赤白脸地呵斥道:“怎么可能!我娘刚刚还好好的!”


    说完,二老爷扔了拐杖,一个圆润的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向了后院。


    寿安堂。


    老夫人卧床歇息着,身后放了个软枕。


    脸色蜡黄蜡黄的,气色看起来确实很差,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静儿,静儿~”


    连嘴里的呼唤声都很微弱,府医还给了一枚参片吊着气。


    “娘啊,娘啊——”二老爷见到自家老娘的脸色,顿时悲痛欲绝地哭嚎道:“儿子刚才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啊,娘啊,儿子还没尽完孝,您别丢下儿子啊——”


    老夫人眼神混浊,根本听不清自己儿子的话。


    还是周氏上前道:“祖母,三妹妹过来了,您看看。”


    赵知静坐到老夫人床旁,刚坐下手就被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握住了,老夫人喘气的劲儿明显大了几分,她死死盯着赵知静道:“你爹我儿,在边关是不是,是不是没了?你告诉祖母,侯府是不是要败落了?”


    两行热泪直接从凹陷的眼眶里落下。


    赵知静没抽回手,说道:“我爹打仗是出了点问题,人现在还没找到,但侯府只要我还在,就垮不掉,祖母若是担心府外的百姓会打上门来,现在可以放宽心了,太子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


    刚说完,老夫人精神一振,干涩的唇瓣张了张,颤巍巍道:


    “殿下的人来啦?”


    赵子封站在人群外,踮起脚抢先插话道:“来啦,殿下身边的红人,留白管事已经在府里了,三妹妹没有骗您!”


    老夫人却跟没听到似的,只紧紧握着赵知静的手,眼神也只执拗地看着她。


    赵知静点点头:“二哥说得没错。”


    然后,老夫人就跟吃了什么神仙妙药一般,精神突然焕发起来,那双混浊的眼眸又变得明亮起来,本来是歪斜着的身子,直接就立了起来,吓了众人一大跳。


    赵知静愣了:“回…回光返照?”


    二老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扑倒在床边,眼泪哗哗流,哭声震天:“娘啊——娘啊——儿子不孝啊——”


    老夫人此时浑身充满了力气,直接一个巴掌甩到自己儿子脸上,破口大骂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道:


    “嚎什么嚎?老娘还没死呢!!”


    吓得二老爷打了个嗝儿,哭声都暂停了:“娘…你怎么…没死啊?”


    然后,二老爷又挨了一巴掌。


    老夫人这辈子最看重面子。


    镇北侯出事了,还有赵知静这个未来太子妃在,只要太子那边还承认这场婚事,侯府就不会倒,老夫人很快振作起来,还亲自见了留白一面。


    有太子的人在,就算有心人要闹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


    太极殿。


    浓浓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大殿里。


    四周的门禁闭,连窗户都被封住,只殿内点了无数烛火,灯火通明。


    “太子,你还是不愿意出手么?”


    “北周,寡人的北周,你想毁了他,是不是?”


    刘裕表情还是那么冷淡,殿内污浊的气息让他十分不适,面对陛下难得的示弱姿态,刘裕并没有特别多感想,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世间的一切都没法入他眼。


    “圣人未免太过高看自己。”


    “北周——”


    “是圣人你的么?”


    陛下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他眼珠子缓慢地动了动,声音喑哑道:“太子,你还在因为你母后的事,记恨寡人吧?”


    就算面前这个虚伪至极的君王提起了他已逝的母亲,刘裕仍然还是那副平淡无比的样子。


    第102章 西凉 殿内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殿内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孤的时间不多了。”


    国体风雨飘摇, 病体沉疴难愈,陛下半卧在床上,心事重重, 宽大的冕服罩在他身上, 让他整个人衬得更加瘦削,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


    “说说你的条件吧, 你要如何,才肯拯救北周危如累卵的困境?”


    刘裕眼神看向摇曳的烛火,声音比冬日的寒冰还要清冷:“先成家后立业,孤什么时候完成大婚,就什么时候,给圣人答复。”


    殿里又陷入沉寂。


    陛下直视着面前的人,长达半柱香的时间, 才疲惫地开口道:“太子的意思, 寡人明白了, 你回去吧。”


    刘裕转身离开, 不带丝毫留恋。


    过了几日,南面的消息愈发让人失望, 叛军竟是势如破竹, 朝着北周的国都雍城而来, 无人能与之匹敌, 陛下的旨意都下了三道,刘将军才开始挪窝,赶赴战场。


    不知是战略失误, 还是叛军提前得到消息,双方的人马一直在错过。


    雪上加霜的是,北面的大靖带着大批的人马在边关集结, 向北周境内冲锋,而洛河剩余的军队则不断地后退。


    不过短短几日,北周与大靖接壤的地方就丢了好几个城池。


    整个北周,灭国的恐慌不断蔓延,向境外逃难的百姓不断增加。


    “春华,你家里还有人吗?”赵知静看着后门排队离开的,跟侯府签订了活契的下人。


    “县主,您忘啦?奴婢跟夏荷几个都是死契,冬霜还是家生子,一家都在侯府伺候着主子,”春华看了一眼人群,就收回了视线,“奴婢早就打算跟随县主您一辈子,是生是死不论,都是奴婢的选择。”


    赵知静将另外几个招来。


    “你们呢?念你们几个伺候了我这么多年,”赵知静顿了顿,“若是有想离开的,卖身契我也可以给你们。”


    夏荷第一个回答:“奴婢还等着县主当上太子妃,好带奴婢出门去耀武扬威呢!奴婢不会走的!”


    冬霜亦是很坚定:“县主,奴婢嘴拙,不会说话,但县主对奴婢的知遇之恩,奴婢不会忘,等北周安定下来,奴婢还要去庄子里为县主您做事呢。”


    秋实看了看几人,在夏荷不解的眼神中上前。


    “县主,奴婢…奴婢想要回老家…看一看,望县主成全。”


    秋实说完,根本不敢看其他几个,头低着,都快要埋到胸口,夏荷声音尖锐道:“秋实,你可是被你家里父兄发卖的,就是这样,你都要回去?府里不过是遇到了一点小危机,你就想着跑路?”


    “秋实,你太让我失望了。”


    夏荷是个活泼的性子,原先的夏荷出了意外,她是后面被调到县主身边伺候的,正好补了缺,她年纪最小,经历的事也少,平素跟几个丫鬟都玩得开,跟秋实关系也不错,她实在不能接受秋实这时候选择离开。


    赵知静却没想那么多,不想留的人,多留无益。


    镇北侯府很快放出去一堆下人,留下来的都是得用且忠心的人,镇北侯府上下变得更团结了,现在府里由留白的人保护,连采买都由留白的人接手,除了越发不堪的消息,镇北侯府倒是过起了比从前还安稳的日子。


    甚至比镇北侯出事前还要安宁。


    “县主,外面忽然来了好多兵,把咱们府里围起来了,太子的人上前去交涉了,”春华脸色焦急地进来,“但对方好像不太卖面子,留白交代奴婢带您去地下室躲一躲。”


    赵知静问道:“其他人都通知了吗?”


    “老夫人那边夏荷过去了,二夫人最近害喜严重,冬霜今早被叫过去还没回来,”春华说到这里,有些后悔道:“不该放那些下人离开的,眼下府里人手不够,事事都不妥帖。”


    赵知静道:“算了吧,大家都以为北周要亡了,何必强求?人多反而生事。”


    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色,春华催促道:“县主,咱们快走吧。”


    赵知静还在思考,明明按照时间来算,镇北侯府还有好几年安稳日子可过的,可照如今这形式,今年能不能过个好年都不一定,不会是自己的到来,搅动了历史,让时间提前了吧?


    这躲到地下室还不知道要多久呢,赵知静拿了几本话本子,准备打发时间,就看见秦婉儿从屋外进来,半掩的门遮住了外面的光线,让秦婉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明晰。


    正要问她怎么从地下室出来了,就见背对秦婉儿的春华头一歪,人软软的倒了下来。


    “春华!”赵知静蹲下去查看,发现春华只是晕了,没有性命之虞,她抬头,森冷的视线看向对方。


    秦婉儿抽出一把利剑,雪白的刀锋映着她惨白的容颜,她看着锋利的剑刃,脸上露出凄婉的笑容道:


    “知静,你不知道,我其实会点武艺的。”


    “你现在放下武器,离开侯府,我不会计较。”赵知静冷冷道。


    “我也不想的,”秦婉儿惨笑一声,转头看向赵知静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父母的消息,我没有办法的,今日,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要是不走,你要拿我怎样?”赵知静还算镇定。


    秦婉儿眼神真诚地道:“府里除了我们西凉的人,还有其他势力的人混了进来,他们只想要你的命,而你跟我走,还有活命的希望。”


    赵知静如今对她也没什么信任了,她冷笑道:“呵,你说得好听。”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秦婉儿握着剑的手都在抖,声音尖细“:我不想害你的,但是你现在不走,地下室呆着的其他人也活不下来。”


    “你威胁我?”赵知静上前几步道,眼神逼视对方道,“府里的人,与我而言,也并不重要,大不了来年,多给他们烧点纸钱好了。”


    赵知静又前进了一步。


    秦婉儿紧紧握着剑柄,她知道赵知静说的没错,她是真不在意那一家子,她有些崩溃。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秦婉儿后退了一步,声音凄厉地吼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父母的消息,他们说了,要见到你的人,他们才肯告诉我!”


    “求你了知静,你帮帮我吧——”


    “等一切结束,你要我怎样都行,怎样都行!”


    秦婉儿声音嘶哑,手里的剑抖得不成样子,眼眶红肿,是那种被逼入绝境的样子。


    赵知静不知道该如何说,但秦婉儿今日的举动让她很失望,她是自己在这个时代为数不多能认可的朋友了,没想到所谓的朋友,最是靠不住。


    她不想说朋友义气重要,还是亲人的消息重要,本来就是个费解的难题。


    过了好久,赵知静才道:


    “你不怕他们在骗你?”


    “他们握有我父母的信物,我没法赌,”秦婉儿凄楚地笑了笑:“不过你放心,我做了其他安排的,我不会让他们伤了你。”


    “我只想你陪着我,去弄清楚那个消息的真假,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


    秦婉儿站在门侧的阴影里,麻木地收了手上的剑,头低垂着,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甚至都不关心她面前的‘人质’会不会逃跑,或许有一瞬间她希望对方能逃走。


    赵知静将春华小心扶到软榻上,确认对方不会掉下来后,才站起来,对秦婉儿平静地道:


    “走吧,我陪你走一趟。”


    “谢谢,谢谢你——”


    秦婉儿抬头,已经是满脸的泪痕,唇瓣都咬破了,殷红的血和着泪水滚落,在唇边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


    府里的人手本就不足,侍卫又被抽调去对付外面的人,秦婉儿带着赵知静轻松地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门,有侍卫上前询问,被秦婉儿扬起的剑刃逼退了。


    “县主小心!”


    “退后!”


    秦婉儿喝退了侍卫,带着赵知静从角门离开,赵知静匆忙丢下一句:“府里还有刺客,让留白去处理!”


    不知道转了多少圈,赵知静才被秦婉儿带到一处破旧的楼子前。


    这是一座已经荒弃了的青楼,曾经糜艳的布帛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连牌匾都掉了下来,无人去管,秦婉儿走到赵知静面前,朝里面喊道:“安定县主我已经带到,我是西凉秦家秦婉儿,主事的人出来回话!”


    没多久,好几人走了出来。


    带头的人是个左撇子,他左手拿着把刀,见到秦婉儿身后的人后,从另一人手里接过画像,比对后满意地点点头,对秦婉儿道:“人已带到,你可以走了。”


    秦婉儿自然不肯。


    “你们的人说过,我家里的消息,你们要给我!”


    左撇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与手下耳语了一翻,那手下瞥了秦婉儿一眼,而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枚玉佩,赵知静还没看清楚,是否与秦婉儿一直带在身上那枚一样,那玉佩就被左撇子随意甩了过来。


    秦婉儿扑过去接住,眼神带着欣喜。


    可看到玉佩后,她惊喜的表情在刹那定格,她的视线从手里的玉佩,缓缓落到了左撇子身上。


    双手举起,质地姣好的玉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秦婉儿状若癫狂地吼道:“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我秦家有哪一点对不起西凉王室!”


    血泪从裂开的眼角溢出来,留下可怖的两条血痕,秦婉儿身体踉跄了下,声音犹如杜鹃泣血,悲痛至极:“我父还没教我放纸鸢,我母还没教我绣嫁衣……”


    “西凉啊,西凉——”


    第103章 太子妃到平民


    秦婉儿将袖子里藏的毒囊扯开, 熟练地将毒粉朝那几人撒过去。


    “啊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这毒妇!”


    “杀了她!给老子杀了他!”


    迅速将腰间的匕首扔给了身后的赵知静,秦婉儿两根手指放在嘴里嘘了一声,待不远处有动静传来, 她才朝着赵知静的方向咧开嘴一笑, 随后拿起长剑,朝着几人奋不顾身地砍过去。


    “知静, 我秦婉儿这辈子后悔入北周,不后悔认识你!”


    “日后,保重!”


    锋利的剑刃从腹部穿过,刀尖上,温热的血液不断地从秦婉儿肚子里涌出来。


    “婉儿!!!”


    赵知静目眦欲裂,抄起旁边的凳子腿就要上前去帮忙,只开了一半的大门突然被一匹马冲开, 马头无视周围的乱像, 跑到赵知静身边, 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直接踹翻了桌椅,挡住了后面扑过来的敌人, 而后卷起快要倒地的赵知静, 往背上一甩, ‘哒哒哒’的马蹄声载着人冲开门离去。


    后面的人反应不及时, 眼睁睁看着目标人物远去。


    赵知静趴在马背上,充血的眼睛看向后面。


    后来的日子里,她不愿意多回想, 只记得那日的夕阳无限近黄昏,那个一直惦念着回到故乡的姑娘,手执着长剑, 立在血泊里,与来自她故乡的人厮杀,最后也倒在了血泊里。


    赵知静闭上眼,眼泪滚落在地,消失不见。


    过了好久好久,风骏才停下来。


    赵知静翻身下马,举目四望,这又是一场经过惨烈厮杀的场地,周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横七竖八倒着的尸体,可赵知静太累了,双腿犹如灌了铅,沉重得甚至连走动都困难。


    但她太累了,话也说不出来,连让风骏再带着她离开的命令都说不出来。


    刘裕就是这时候赶到的。


    他的知知,艰难地拖着双腿,手里握着把带血的匕首,蹒跚在众多尸体之间,破烂的裙摆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渍。


    她小脸灰扑扑的,眼神麻木,仿佛随时都会像一阵风一样远去。


    不知为何,刘裕感动了一阵心悸,来不及叫停马,直接从奔跑的马上落下来,望赵知静方向奔袭而去。


    “知知?”


    “知知!!!”


    直到近前,赵知静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努力地抬起头,面前的人还带着上朝的冠冕,来不及换下来,眉目都带着焦急,赵知静扯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


    “你来啦?”


    说完,赵知静身体一软,刘裕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夕阳西斜,还剩下最后一点余烬,经历过大战的废墟里,身材高大的男人抱着怀里娇小的姑娘,跨过无数的尸体,趟过无数的血泊,最后消失在天际的最后一抹余光里。


    三日后,雍城剩余的半数店铺又开了张。


    改名为‘东宫’的‘地藏庙’府门前,挂起了无数的红灯笼,大红的绸布高高挂起,血色弥漫的雍城在这一日的早上,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太子迎娶太子妃咯!”


    “终于等到太子成婚了,北周有后了!”


    “太子大婚了,北周一定会变好的!”


    “太子的岳丈丧命在大靖人手上,太子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就算是城池已经破败,雍城的百姓家家户户,仍旧尽力为太子大婚表示了热烈的祝贺。


    即便是太子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如同一尊神祇驱走所有的黑暗,北周的百姓仍旧打心眼里爱戴这位太子,这位他们心目中,北周真正的主人。


    “静儿,你是不是为了府里,才嫁给太子?”赵知娴坐在赵知静身边,大喜的日子里,脸色却不怎么高兴。


    “跟你们没关系。”红盖头下的赵知静,声音没太大波动。


    “大伯,大伯他,”赵知娴语气晦涩道,“…遗体还没有找到,万一大伯还在,他大概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你为何要如此着急呢?”


    “况且,北周现在的处境,万一灭了国,太子肯定逃不掉,你何苦呢?”


    赵知静内心也有点乱,只是没法与她诉说。


    “刘裕说过,履行了婚约,北周的一切都会平稳下来。”


    太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可如今北周内忧外患,要想起死回生,赵知娴是不信的,她道:“你就不怕他骗你?大部分百姓对于太子的信任,是盲目的。”


    “我信他。”


    “我等着他的诺言。”


    看着赵知静执迷不悟的模样,赵知娴知道自己劝不了了,只是伸手将妹妹的手握在手里,想小时候那样宽慰道:“大姐不管你如何想的,也管不了你,如果结局注定不好,还有大姐陪着你。”


    这场盛世婚礼最终完成了一半。


    赵知静甚至没等到合卺仪式,雍城的城门就破了,可奇迹的是,城里并没有发生抢劫杀虐,入了城的敌人直奔皇宫而去,刘裕带着人也奔去了皇宫。


    二老爷带着人进了屋子,赵知静已经扯了红盖头,但身上的婚服还没换下。


    见外面天都变了,自家侄女还在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汤圆,把二老爷急得哟,一把抢过赵知静手里的碗,扬起来就咕咚咕咚灌进了胃里,好悬没噎着。


    “静…静儿啊…嗝,”二老爷捶打了下胸口,继续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咋不着急呢?”


    “有什么好急的,”赵知静嫌弃地看了眼她二叔舔过的碗,道:“人都是要死的,不过早晚而已,今晚要是真过不去,大家都陪着二叔你一道,黄泉路上也不孤单,怕什么?”


    二老爷哭丧个脸:“静儿啊,二叔还想活久一点呢。”


    “只有王八才活得久,二叔下辈子换个投胎的道。”赵知静回二叔道。


    二老爷:“……”


    与此同时,北周后宫。


    喊杀声只短短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一切就落幕了,一堆火把的光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太极殿里,陛下形容枯槁,瘫坐在地上,往日灯火通明的大殿,今夜只亮了几盏宫灯,刘裕提着剑一步步进入大殿,剑尖落地,随着主人的动作,在地面上摩擦起了微弱的火花。


    玉石地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剑痕,从外到里。


    剑上带着的血渍不时低落。


    “刘裕,你今日大婚,进宫来干什么?”


    “那些太监、宫女都跑了,说北周破了,哈哈哈哈——”陛下笑容诡异,“寡人的北周怎么会破!寡人要杀了他们!”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刘裕终于走到了陛下身前,他身上还穿着婚服,大红的颜色在昏暗的视野里,显得有几分暗沉和诡异,让陛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阴间的来使,直到一把剑挑开了陛下头上束着的,代表着北周至高无上权力的冠冕。


    削铁如泥的剑下,几缕白发落在了地上。


    “你要杀了寡人?”


    “杀你?”刘裕用剑挑起落在地上的冠冕,眯眼瞧了会儿才道,“你还不够格。”


    随意地将一沓卷轴扔到人面前,刘裕面色不改道:“签吧,一切也该结束了。”


    陛下伸出手,颤巍巍地将卷轴打开,待看完寥寥几句后,陛下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胸膛喘得厉害,一把扔开手里的东西,狠声道:“寡人不能投降!休想让寡人投降!”


    刘裕:“这可由不得你。”


    陛下用力捶打着地面,苍老的面孔上满是狰狞:“你大逆不道,勾结大靖!你不得好死!!!”


    刘裕将手中的剑扔到人面前,传来‘哐当’一声,他脸色嘲讽道:“大靖的人就在门外候着,也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考虑,与其做个亡国奴,陛下更想以身殉国,是吗?”


    陛下混浊的眼珠子颤了颤。


    “既然不接受大靖的安排,陛下也可安心地去。”刘裕讥笑道。


    昏暗的大殿里,连烛火的光都微弱了几分。


    过了很久,瘫坐在地上的人似乎用尽了力气,说话都很费力:“刘裕,你联合外贼,窃取北周国基,你到底,意欲何为?”


    “陛下这个位子,当初外祖父让你得到得太过轻易,如今,生为他孙儿的我,自然也要让陛下轻易地失去。”


    “眼睁睁看着北周的基业毁在你手上,陛下一定心痛万分吧?可惜不及我母妃乃至外祖一家三百口的痛苦。”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本来陛下还可以多苟活几年的,可惜我娶了知知,自然要为她提前扫清所有障碍,而陛下身边的一切走狗,都将打扰到我们夫妻的生活。”


    “那个老东西,把王位交给寡人,又何曾心甘情愿?”


    “北周亡了,你刘裕也当不上这个国家的王!!!”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刘裕拿起签好字的帛书,漠然地看了眼状若疯魔的人,利落地转身,很快走出了大殿。


    第二日。


    太阳照常升起。


    只是北周再也不是原来的北周,由当今陛下亲自签署的降书被钉在城门上,所有路过的北周人,虽然暂时没了生命危险,只是身上莫名多了许多阴霾。


    以后在外,都不能自称北周人了,这一天,有许多接受不了的人,倍感耻辱,甚至有不少士子直接撞死在了城门处,鲜血滚滚,不外乎如是。


    “额…所以我当了半天的太子妃,就又成平民啦?”赵知静坐在凳子上吃早餐,食不知味。


    刘裕给她夹了块儿枣泥包,不咸不淡地说道:“孤…我当初是不是跟你说过,早些嫁人?”


    第104章 跑跑将军


    赵知静咬了口包子, 甜口的有点发腻。


    “还好签署投降书的是你爹不是你,你这几日也别出门了,我听说了城门口的事情, 你要是顶这张脸出去,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扔一脑袋臭鸡蛋?”


    “那些人,不值得你同情, ”刘裕神色冷淡,“攻城的时候不去拼命,如今尘埃落定,倒想起了气节这事。”


    赵知静放下筷子,手支着下巴。


    “好歹人家有自尽以全气节的勇气。”


    “要是有心,会想着怎么去复辟故国,而不是随意将性命留在城门处。”


    大靖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也没在这雍城里如何作乱, 很快带着军队出了城, 在城外驻扎起来, 大概是在等待来自大靖国都的命令。


    经过数日跋涉,南面李赫章率领的叛军终于到达了雍城城外, 与大靖的军队之间只隔了一条永定河, 两方隔江相望。


    大靖这边的将军姓方, 方将军这次有英王的暗中授意, 竟是打到了北周的国都,直接让北周成了大靖的附属国,方将军只要一想到这里, 就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李赫章虽然带的兵多,吸收的却多是平民,这样的部队, 只要稍微用点计策,就可以轻易将其击溃。”方将军与自己的副将聊着天。


    副将认同将军的观点,但他还是提了个意见:“可是那个姓杨的,还有姓刘的,可不是好相与的。不过也确实奇怪,属下的人去探查过,那李赫章的兵着实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怎么就壮大起来了。”


    方将军看了眼舆图,别有深意地道:“若是真的打,恐怕用不下十天,那两人就能收拾了李赫章,可若是那样做,又如何背着他们的陛下,壮大自己的势力呢?”


    副将若有所思。


    “接下来,咱们就按兵不动,待这几只队伍彻底分出了胜负,咱们再出手,到时候这北周是怎么都起不来风浪咯。”


    “可英王的意思,让将军你不能插手北周内政,”副将有些担忧道,“那位北周的太子还在呢,万一他有——”


    “一个亡国的太子,算得了什么?”方将军不屑道:“老夫看英王是糊涂了,瞻前顾后的,以后如何能成大事?”


    副将只要一想到那位太子,心里就有点不安,但他也不敢跟兴头上的将军对上,只能听命行事。


    杨、刘二人的队伍,先后到达了雍城附近。


    “姓杨的,你说咱还进雍城么?老子不过是路上耽搁了会儿,好家伙,这北周都亡了,陛下这个没骨气的,腰根子就是软啊。”刘青砸吧了几下嘴。


    杨志瞥了对面一眼。


    “你想干什么?”


    刘青嘿嘿笑了笑,略显猥琐地搓了搓手:“老杨啊,你说陛下老儿不稀罕他那个位置,咱俩有没有机会上去坐一坐啊?”


    杨志自诩为儒将,向来看不上刘青这种土匪样的将士,他看了眼雍城的方向,说道:“殿下自有安排,你不得生事。”


    “殿下?北周都亡了,还有什么殿下!”刘青用手捻了片榆钱的叶子,笑道:“你不是一直跟镇北侯那老东西有嫌隙么,刘裕现在娶的女人可是镇北侯的女儿,你还准备继续效忠?”


    杨志眼芒尖锐,刷地看向刘青:“你敢直呼殿下姓名?”


    刘青将榆钱叶子放在嘴里嚼了嚼,半晌呸了出来,不屑道:“什么狗屁太子,北周都亡了,都城都被大靖人占领了,还太子,哼!”


    杨志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


    “我今日是来通知你的,明日午时开始进攻,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再像个乌龟一样龟缩在后面!”


    说完,杨志就带着人回了自己营地。


    刘青朝着杨志的身影,狠狠吐了口唾沫。


    “娘的,这天下又不是老子的,拼啥命,我老杨就不出兵,你拿我怎么样?!”


    刘青的副将不是很赞同,劝道:“杨将军若是真的得了殿下的授意,咱们明面上对抗,是否不太妥当?”


    刘青蒲扇般的大掌拍了拍副将的肩膀,声高气昂道:“怕什么?北周都没了,刘裕能拿我怎么样?咱们得养精蓄锐,等他们打作一团,咱们后面好绕过大靖的人,直取雍城,这天下哈哈哈哈——”


    “就是我刘青的了!!!”


    子时末。


    带着寒意的夜风,仿佛从不大严实的帐篷缝隙里溜了进来,吹得人露在外面的脑门,微微凉。


    刘青呼噜声一停,人迷迷糊糊醒来,正不大清醒地睁开迷蒙的双眼。


    “吓——”


    脑门上垂吊着把尖刀,锋利的刀尖反射出寒沁的亮光。


    刘青那声惊呼彻底惊动了帐篷外的守卫,有手下闯了进来。


    “将军,出了何事?”


    士兵看向帐篷里面,借着撩开的帘子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家将军锁着脖子,躺在木板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一个方向。


    顺着方向看过去。


    一把倒吊着的剑,正闪烁着锐利的剑芒。


    半晌。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是谁!!!”


    刘青散着发,赤着脚踩在地面上,像个暴怒的狮子,看向面前的一众兵士。


    “你们是怎么看守的,有人进来都不知道!啊!”


    “老子脑袋都搬家了,你们这些狗日的,怕是都不知道!”


    刘青狐疑起来,眼神重重刮过面前的几人,抄起旁边的剑,朝他的这些亲卫比划着。


    “给老子说!”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几个亲卫立即跪了下来。


    “冤枉啊,将军!”


    “将军,属下确实没看到人进来!”


    这时候,副将走了过来,顾不得正在发飙的将军,他走到床边,将那枚长剑取了下来。


    没想到剑刚到手里,一张纸条就落了下来。


    “将军,有纸条!”


    刘青丢了佩剑,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抢过纸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眼睛都快要瞪了出来,只见上面写到:


    ‘不尊殿下,罚跪半个时辰。’


    ‘明日战事,一切听杨志指挥。’


    刘青将纸条撕得稀烂,大喝道:“干你娘的杨志,装神弄鬼,老子一定让你好看!!!”


    吼完心中郁气后,刘青立马换了批亲卫,临时调整了营地的驻防,几对人马来回巡视,他则是回了帐篷继续睡大觉。


    再一次惊醒过来的时候,刘青腿都打哆嗦了。


    无他,那把锋利的长剑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这次不是在头顶,而是插在他□□,离他那物事近得很。


    刘青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人!来人啊!”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刘青小心翼翼避开那把剑,翻身下床的时候,还栽了个跟斗,他手脚发软,扶着椅子喘着粗气,亲卫进来的时候,他眼里还残留着惊惧。


    “将军!”


    帐篷外的士兵进了帐篷,同样看到了木板床上直直束着的那把剑,所有人都惊悚了,前半夜遇上怪事后,又加强了巡逻,可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剑堂而皇之地再次进了将军的帐篷,要不是脑子还算清醒,大家都要以为有脏东西进来了。


    刘青坐在地上缓了半天。


    “将军,咱们要不要暂时先撤离?”有心腹建议道。


    “殿下有旨意,要本将军配合杨将军起兵,本将军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刘青甩了心腹一个巴掌,随即严肃道:“这帐篷里的事情,不准传出去,万一搅乱军心,本将军拿你们是问!”


    “是,将军。”


    所有人退了出去。


    刘青见帐篷的帘子完完全全拉严实后,立即腿一软,十分自觉又丝滑地跪到了地上,朝着外面磕了三个头后,压低着声音道:“属下知错了,殿下的英明神武,非凡人能窥知一二,属下不该随意揣测殿下的用意,属下甘愿为殿下扑汤蹈火!”


    帐篷里没有声音,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刘青聆听了一会儿。


    “属下知错了,望殿下给属下将功赎罪的机会!”刘青眼神警惕地往帐篷里逡巡了一圈,就连犄角旮沓都没放过,可什么异常都没有,只有床上那把白得耀眼的剑刃。


    刘青跪在地上直到天亮。


    杨志本来打算先派出兵去试探一翻,没想到刘青今日就跟吃了药似的,率先朝李赫章的乌合之众发起进攻,推进速度太快,一点都不顾惜己方的伤亡,一副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在拼命,以至于杨志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刘青他…疯了?”杨志喃喃道。


    “将军,殿下的人只说,会让刘青那边同意与咱们合作,可没想到刘青这么拼命啊?”副将也惊讶极了。


    “刘青素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也不知道殿下使了什么法子。”杨志沉思了会儿,看刘青的人已经取得了巨大突破,也不欲再等,说道,“不管了,咱们也开始进攻吧,一切按照殿下的命令行事!”


    方将军是怎么也没明白。


    一场很轻松的,足以列入大靖史册的战役,却被人就这么毁了。


    那杨志先不说,刘青与传闻中完全不一样,那股子拼命的架势,要不是他跑得快,差点就落入对方的手里了,他怎么也不明白,北周最惜命最会跑路的将军,真的打起仗来,比谁都恐怖。


    别说大靖的人,就是刘青自己人都诧异呢。


    “将军原来会打仗啊。”


    “废话,不然将军能是将军吗?”


    “以前其他阵营的人,老说咱们是跑跑将军的手下,如今看来,咱们将军才是最厉害的!”


    ……


    第105章 有辱斯文


    但不可否认, 刘青的指挥相当出色。


    不光是联合杨志灭了李赫章的人,还把大靖的人撵得跟狗一样。


    方将军自然不想就这么离开,他带着还剩下的大部分人, 准备找个地儿休憩规整一翻, 从长计议来着,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来自边关的军情急得就像催命一般。


    “狗日的镇北侯!”方将军踢翻了桌上的舆图,紧紧盯着底下跪着的信使,“你说他假死就算了,那些士兵居然也都活着!”


    “什么狗屁全军覆没!都是骗子!”


    “本将军被骗了!”


    “英王也被骗了!”


    “老夫要杀光北周的贱民,啊啊啊啊——”


    雍城。


    杨志与刘青二人将大部分士兵留在城外,两人带着几名亲信便入了宫。


    这座古朴、经历了几代北周陛下的宫墙,有股别样的沧桑感, 熟悉的金銮殿上, 换了一身明黄服饰的刘裕稳稳坐在高堂上, 他旁边紧挨着的姑娘, 便是镇北侯之女,刘裕曾经还是太子时风光大娶的妻子, 赵知静。


    此时的赵知静脑子都是懵的。


    她坐在刘裕旁边, 金銮殿是上朝的地方, 她今日还是第一次在众臣面前走进来, 一来就被刘裕牵着,坐上了北周至高无上的唯一尊位。


    底下人,便是北周曾经的官员。


    “南面的叛军已被消灭, 边关的战事也得到了控制,被大靖抢过去的城池,这几日也全部被镇北侯重新夺下。”


    “北周曾经的陛下, 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附属国协议。”


    “此协议将在今日就此作废!”


    “寡人,”刘裕冰冷又压迫感十足的视线,一一扫过底下的官员,沉声道,“感叹民生多艰,自今日起,寡人改国号为大周,今年便为大周元年,诸位可有异议?”


    刘裕说完,整个金銮殿陷入诡异的安静。


    众人都知道权力会由刘裕这个太子接手,但大家也没料到,这位是要把国号都改了,相当于重新建国了啊。


    刘青环顾了下四周,率先跪了下来,口中疾呼道:


    “陛下英明!”


    “大周英明!”


    像是一滴水进了油锅,瞬间兴起了大片的波澜,官员们也纷纷跪地,高声喝道:


    “陛下英明!”


    “大周英明!”


    浑厚的声音响遍了整个金銮殿,声音甚至都传出了巨大的回响。


    几乎是大殿的声音刚传出去,大殿外依次有士兵、宫女及太监跪下,响应起来。


    “陛下英明!”


    “大周英明!”


    宫里传出洪亮的锣鼓声,回荡在整个宫殿群的上空,经久不已,绵绵不绝。


    赵知静的手被刘裕的大手包在手心里,对方的手已经很干燥温暖,而自己确实不太出息,手心已经冒了一层细密的汗不说,赵知静觉得整个人的手臂都有点麻木起来。


    她抬头看刘裕,即便如今大权在握,这位脸上已经是那副平淡,甚至称得上淡漠的神色,仿佛眼前的王位他并不稀罕一样。


    可赵知静不知道。


    按照原来的历史,刘裕的确是放弃了,这唾手可得的王位,北周的各个势力,不过是他手中的各个棋子,在这盘对弈中,他并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棋局赢了,棋子,也自然散了。


    这北周,他原本是要毁掉的。


    注意到赵知静的视线,刘裕回头看了她一眼,刹那间,犹如冰雪初融,雪莲初绽,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如同寒冰一般突然化开,瞬间变得温情脉脉。


    底下的刘青一只眼睛始终盯着上面,自然没错过这一幕,他素来是个投机的人,当即高声喊道:


    “陛下英明!”


    “皇后娘娘英明!”


    皇后娘娘?


    众人这才意识到,刘裕这位新晋陛下身旁,端坐着的女子。


    只当了半天太子妃,如今却荣升皇后娘娘的女子,众人来不及多想,再一次跪下,口中疾呼:


    “陛下英明!”


    “皇后娘娘英明!”


    登基的仪式并没有大办,整个大周百废俱兴,刘裕忙着朝廷的事务,并且很没有‘分寸’地分了一部分给赵知静,这位大周后宫的另一个主人。


    赵知静忙得昏头昏脑,她从来没觉得有这么累过,偏偏还有一堆人给她找麻烦。


    已经荣升为皇后贴身侍女的春华走了进来,虽然上位匆忙,春华倒是拿出了几分大宫女的气度:“娘娘,柳太妃还是打算绝食,抗议陛下对永王的处置。”


    “绝食?”赵知静从桌前抬起头,道:“很好,那就饿她两天,永王的事不归我们管。”


    “太上皇这几日似乎与身边的太监在密谋,打算跟羽林军的头领暗中见一面,娘娘该如何处理?”春华又开始汇报另一件大事。


    “这两人还真是不消停!”赵知静冷哼一声,“那就妇唱夫随,跟柳太妃一起饿几顿。”


    “至于羽林军,那位眼光可不差,早就跟陛下通了气,咱们先不管,让那老东西白忙活去。”


    “遵命,娘娘。”春华领命而去。


    不多时,夏荷进来了。


    “娘娘,永王侧妃廖晴雪在宫门外等着觐见,您看是否让她进来?”


    赵知静手上一顿,刚写好的一行字又废了。


    “廖晴雪?她还活着呢?”


    “娘娘,奴婢看廖姑娘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呢,比咱们上次见她的时候,人瞧着还变得丰润了些。”夏荷道。


    “前段时间,她那个丞相爹死了,就永王那个见人下菜碟的,居然没有难为她?”赵知静有些好奇了。


    “去传她进来。”


    “是,娘娘。”


    廖晴雪的亮相,确实让赵知静大感吃惊。


    今日她竟是穿了身灰色的僧袍,手腕上挂着串佛珠,脑袋上的头发倒是还完好,没有剃了去,整个人气色是比上次好了许多。


    “贫尼法号真知,见过皇后娘娘。”廖晴雪规规矩矩地行礼。


    “快起来,”赵知静诧异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廖晴雪从善如流地起身,她抬头看了眼赵知静,皇后的身份,并没有让她改变,还是跟从前一样,她身上有种超脱物外的气质。


    大概,这就是如今的陛下为何有转变的原因吧。


    “娘娘一定很好奇贫尼如今的改变吧,”廖晴雪顿了顿道,“说起来,贫尼犯了件骇人听闻的大事,其他人贫尼不敢也不想说,但跟皇后娘娘,倒是值得一叙。”


    “什么事?”


    “贫尼还在俗世的时候,犯了弑父的杀戒,虽然是失手,但当时的贫尼却并不后悔。”廖晴雪眼神很平静,仿佛那位弑父的人不是她。


    赵知静眼睛都瞪大了。


    一旁的夏荷吃惊地看着廖晴雪,嘴巴都忘了闭上。


    廖晴雪似乎没注意到赵知静主仆的动静,继续娓娓道来:“当时贫尼虽然很慌,但马上清醒过来,贫尼的父亲不是个好人,他自幼家贫,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全靠我母亲及家族运作,只是男人一旦登了高位,那曾经祝他一臂之力的妻子,见证他所有心酸的人,自然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亲手害了我母亲,还把我交给永王那样的废物!”说到这里,廖晴雪似乎有些激动,都忘了刚才的自称。


    “我就算失手杀了他,我也不后悔,并且拿着他半生的计划,向如今的陛下投了诚,”廖晴雪情绪似乎恢复了些,“陛下准贫尼出家,以后贫尼会在城外的法华寺修行。”


    “今日,是来见娘娘最后一面,娘娘从前相助的过往,贫尼会永记心中。”


    廖晴雪又跪下,十分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以示她的感激。


    等廖晴雪离开后,赵知静面前那本册子,久久未翻开。


    刘裕进来的时候,大殿里昏暗又寂静。


    “怎么不点灯?”


    “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


    “你别打扰我!”


    刘裕使眼色,让人将殿内的灯烛都点燃,而后走到赵知静身后,将人拥到怀里。


    “怎么不高兴?”刘裕轻声问道,“只是想给你找点事情做,好打发时间,若是不喜欢,宫里还有得用的女官去处理。”


    赵知静侧头看他。


    “你知道廖晴雪的事?她出家是不是自愿的?不会是被你逼的吧?”


    “知知心里,寡人——”刘裕许是觉得拗口,继续道:“我难不成就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人么?”


    “你难不成不是?”赵知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现在不得了,你可是大周的陛下,整个国家都是你的,”赵知静冷笑一声道,“就是不知选秀什么时候开始,您老示意个时间,这雍城乃至整个大周各州县还得准备一番呢。”


    赵知静阴阳怪气的样子逗乐了刘裕。


    “知知不想跟别人分享我,是不是?”刘裕展颜一笑,简直是神颜暴击。


    赵知静被迷得差点着了他的道,叉腰狠声道:“少跟老娘来这一套!”


    “说!你是不是早就想那么干了!”


    “知知冤枉我,”刘裕上前一步,又把人抱怀里,声音低沉道:“你可真是个醋坛子。”


    “我这一生啊,有你一个就够了。”


    赵知静又推开他,后退一步,毫无商量道:“你少来,我能就这么傻傻地相信你?”


    刘裕笑着看她,眼眸像一片深海,迷人又危险。


    许是觉得威胁不够,赵知静梗着脖子道:“今晚你睡另一屋,我不跟你睡!”


    刘裕终于变了脸色。


    “少给我摆脸色,我看廖晴雪带发修行还不错,大不了我跟她作伴去!”


    刘裕脸色发青。


    这一晚,赵知静真的把刘裕撵了出去,自己独自睡了个好觉。


    刘裕第二日铁青着脸上的早朝,在一众茫然的大臣面前,给好几个提议扩充后宫的臣子府上塞了妾室。


    妾室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雍城的青楼都要被腾空了,一些岁数不小的老臣站了出来,纷纷拒绝道:


    “陛下,这成何体统?微臣这么大岁数!”


    “陛下,真是羞煞老臣也——”


    “陛下,微臣后院塞不下啊!”


    “陛下,这这这青楼的女子如何能抬进府?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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