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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的猫不吃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数以万千的命线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屏障将人团团围住, 即便是青天白日,命线焕发的红光依旧刺眼,立刻引来无数游人的注目。


    尤其是等到小姑娘的母亲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的小女儿竟与怪异的老头关在了一起, 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放开我的女儿,她只是一个孩子!你们要对她做什么?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方才被命线甩出去的家丁护卫也一拥而上,将时迁团团围住,他们心有惶恐,反而更加狰狞地将匕首高高举起,“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于是这边一声声的哭声叫喊声吸引来了更多的人,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立刻被带偏了立场, 当真以为这两人抓了人,都开始指指点点。


    时迁眉头紧锁,耳边不散的喧闹声仿佛渐渐变成了凄厉的哭嚎,那是三百年来未曾停止的一个王朝枉死之人的怨念, 不知为何突然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他捏着法诀的双手居然开始微微颤抖, 他用力捏了一下手心。


    “不是他!不是!他是在保护你们!”


    和畅无力地向众人解释,然而没有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那所谓的并不完整的真相。


    “不管过多少年都一样, 没必要跟这些愚蠢的凡人多费口舌。”


    时迁面色阴沉, 那一刻, 他的杀机毫无保留, 针对的是在场所有人,“和畅, 动手。”


    “可是……可是……那个小姑娘不应该死。”


    和畅一回头发现山神大人周身开始有了诡异的黑雾缭绕,阴寒刺骨, “不要,时迁,不要!我们会有别的办法的。”


    素来冷漠的时迁竟有些暴躁,“你下不了手,那我来,不过是多费点事罢了。”


    “我来!我来!”和畅为了阻止他,几乎是直接跳到他身上的。


    时迁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收拢了黑雾,“滚下去!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和畅充耳不闻,她只知道目的达成,于是飞快地打了一个响指,金色火焰瞬冲天而起。


    然而这一次,和畅不单单是看着金火燃烧,而是双手结印,谨慎地一次次变换法诀——这些法诀就像是原本就被封在她的脑海中一般,情急之下居然自己冲了出来。


    冲天的金火很快便被压缩到紧贴着红线屏障燃烧,而后一丝一缕的火焰逐渐开始抽离出来。


    和畅深吸一口气,重瞳运用到了极致,勉强能看到红线屏障之后。


    老头握着一朵石榴花,编入发尾,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夹杂着一些虫子的碎肉。面上却是得偿所愿的微笑,堪称诡异。


    抽离出来的金火终于积成了一个小球,和畅心中一喜,看来可行!


    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小火球,移动到小姑娘的发尾处,小火舌轻而易举地烧断了她的发梢。


    “大人!放她出来吧!”和畅激动地冲时迁说道,手上飞快地捏好了金火的手诀,“这次我不会犹豫。”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开始交头接耳地私语起来。


    “会放火,还能凭空变出线?”


    “是修士吧?我居然能在大晟,一天之内看到两个修士,真是稀奇,有生之年系列啊。”这是个兴奋过了头的。


    “我要多看几眼,看仔细点,回去跟我家闺女好好吹。”说着,那人踮起脚,伸着脖子,“我们大晟的修士虽然比前朝少,但是脸是真的好!尤其那个会放火的女修士,漂亮得像是仙子。”


    “可是他们好像在杀人?!”有人小声地喊了一句,立刻便引来众多人的附和。


    “切磋吧?据说前朝这样的切磋随处可见,也就是咱们少见多怪了。”


    “你放屁!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都烧死人了!”


    人群中暴发出一声呵斥,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


    金火威力极强,很快便将一切烧成了灰烬,只剩下了一堆白森森的骨灰。


    碰上个贤明的君主,大晟朝一向重民生,少修行。尤其是如清水镇这样临近长安的小镇,平日里最多也就是打个架,极少见到真刀真枪。


    眼下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烧出来的骨灰引起一片哗然。


    时迁面对虫化的吕玮尚且能够冷静自持,此时置身越来越喧闹的人群中,脸色却开始渐渐发白。


    他闭了闭眼,“和畅,走了。”


    “大人怕什么?我们是救人。”和畅道。


    时迁不承认,“怕?只是这些凡人平白惹人生厌。”


    和畅一把握住他的手,“那你跑什么?都没有解释清楚,做了好事为何不能说?咱可不兴雷锋那一套。”


    少女体温从掌心传过来,温热而有力,时迁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不过……雷锋是谁?


    和畅打了个响指想吸引众人注意,奈何法力耗尽哑了火。


    时迁揶揄地看她一眼,笑出声来。他本就生的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笑起来居然就轻易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居然还能这样?


    和畅表示简直没眼看,假意咳嗽两声,高声说道:“方才我们到花市的时候,便看到那边的家丁对着一个年老的老伯,连匕首都拿出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家丁听见这话立刻辩解道:“是那个老头抓着我家小姐不放!”


    和畅立刻鼓掌,“对!我们当时到花市时,看到的便是老头抓着小姑娘,怎么都不放手。”


    她指了指身旁的时迁道:“我家大人可是背阴山的山神大人……”


    话音刚落,她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众人惊呼声。


    和畅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我家大人一眼便看出了他乃是中了邪术,奈何已经发现太晚,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年轻的夫人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小闺女,带着她上前,感激道:“我家就这么一个小女儿,方才真的吓到我们了。大人和仙子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不相忘,愿为大人设龛日夜供奉香火。”


    时迁没有说话,怔怔地有些出神——日日夜夜供奉香火?


    三百年不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了,原来这样就可以吗?只要说了便有人听吗?


    和畅见他居然在发呆,推了他一把,“大人你不应该表示点什么吗?”


    “这……这是……这是我们修士应该做的。”时迁下意识道。


    “扑哧——”


    这话听着实在耳熟,眼下时机不对,和畅只好把笑意憋了回去,沉声道:“我们原就是为了这邪术而来,这邪术时间一长便会让人迷失心智。我们正在追查作法害人的凶手,因此,我家大人还希望在场之人都能看看,若是手臂上出现红疹,便来聚源客栈找我们,那时候来还不算晚,否则……”


    和畅顿了顿,半跪在吕玮的骨灰旁,神情低落,“若是真走到最后一步,那真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在场众人倒抽一口凉气,一个个都开始捋起袖子看来看去,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时迁小声道:“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找人吗?”


    和畅有些得意,“若是从姻缘石开始算,这么久过去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感染了多少人,这样找才是最快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他们真的发现自己感染了,便会来找我们吗?”


    时迁将众人惊惶的表情尽收眼底,凡人也许心存善念,三言两语便能让他们明白事理,但是他们最害怕的还是死亡。


    只要能够苟活着,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和畅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的凡人PTSD又犯了,这人似乎永远学不会信任,“大人,我相信他们会来的。”


    “就算他们来,又有什么办法?一个一个杀掉以求虫灭?”


    “时迁!”和畅不高兴了,怒火冲上脑门,“先找到传染源,总会有办……”


    结果话还未说完,一阵力竭的头晕目眩袭来,她只来得及找了个合适的方向,没怎么挣扎便昏了过去。


    “和畅?!”时迁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赶紧伸手接住她,见她只是寻常的力竭昏睡才放下心来。


    “行了,睡吧。”


    时迁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轻声说了一句。而后才将她抱起来,脚下却用力一踏,一只从土壤里爬出来的虫子瞬间成了一滩血迹——那虫子他最熟悉不过,短小又灵活,是最让人恐惧厌恶的红色。


    所以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围观的众人见两人走来,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时迁抱着和畅从人群中间穿过,难得没有太多异常的情绪,意外的平静。直到走出一段路之后,他忽然转过身看着那对母女,小姑娘的面颊上还残留了一点被吕玮抹上去的血迹。


    “小姑娘很漂亮,脸擦擦干净,喜欢吃什么就多吃点……太瘦了。”


    年轻的夫人只当是关心,拉着小女儿谢了又谢。


    可惜和畅已经昏睡,否则她定能看出,山神大人的眼神完全不是关心,而是看一个必死之人的怜悯。


    第52章 化虫


    和畅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迷迷糊糊间各种场景如跑马灯一般轮番上阵——无边黑暗之中,依稀拥有人形的怪物在地上爬来爬去,身上的肉瘤不安地蠕动着, 时不时破裂, 血浆四溅。而后从里面爬出一条两条白生生的小虫子,浸透了污黑的血迹。


    爬行在最后的那个怪物浑身漆黑,微微蜷缩着,凄惨地哀嚎,就地打个滚,露出一张正脸对着和畅,竟是吕瑶。


    这场景过于真实, 和畅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打了个响指。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金火闪耀,反而是吕瑶对着她咧开唯一还算白净的牙, “和修士还没烧够吗?”


    和畅被吓得心肝一起乱颤, 连连后退,背后却又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却是吕玮她爹那张苍老的脸。


    造孽啊……


    “我只是想给她扎个头发, 石榴花是瑶儿最喜欢的花啊……”吕玮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愤懑不解, “你杀了我的瑶儿还不够吗?我只是想给她扎头发。”


    面对这些诘问, 和畅只能无力地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只能这么做, 那个时候你们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不是人?!”吕玮苍老的面容呆滞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一张嘴,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混着白虫的血肉。


    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吕玮一步一步爬向她,伸出手,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虫。整个过程缓慢却又清晰可见,更令人心生胆颤的是,化出的无数虫子变成了红色,又细又小,极其鲜活。


    凡人的皮囊终究撑不住那些蠕动的虫子,红虫漫天落下。


    “你别过来!”和畅跌坐在地,吓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眼前模糊成一片。


    “和畅!和畅!醒醒!”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客栈内,顾澈之和顾其果焦急地呼唤着陷入昏睡的人,然而床上的人只是不停地挣扎,发出模糊的呓语。


    “算了,让我来。”顾其果从床上扒拉出她的手。


    顾澈之一把拦住她,“你要做什么?”


    “放开!你还心疼了不成?”顾其果横了他一眼,“和畅定是被魇住了,温柔地叫叫没用。”


    顾澈之自从鬼神走火入魔之后便怂了,“轻点轻点。”


    “知道,这也是我师妹。”顾其果双手在她虎口用力一按。


    床上的人立即吃痛地弹了一下,激出了满头的冷汗,只是依旧双眼紧闭。


    “怎么没用?”顾澈之问道。


    “可能不够用力?”顾其果说着,便不再留手,直接用上了十成力,“我就不信了,什么梦魇能这么厉害……”


    强烈的痛楚硬生生地劈进了和畅的脑海中,仿佛是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中了她。


    “放……放开我。”和畅想抽回手,奈何顾其果的手劲实在太大,竟然半点都动不得。


    “真是奇了怪了,我就不信,什么梦魇能这么厉害。”顾其果还想用力。


    和畅急了,尽力大声喊:“顾其果,你谋杀啊!”


    “快住手!”顾澈之耳力极好,“小师妹醒了!”


    顾其果下意识丢了她的手,“啊……这?”


    和畅的手直接砸在床上,痛呼出声,差点再次疼晕过去,“顾其果,我怎么算也是给你送了一个相公的人,你就这么恩将仇报?”


    顾其果讪讪道:“我还不是为了唤醒你,你都不知道,方才你整个人都魇住了,浑身颤抖,怎么都叫不醒。”


    “对啊,小师妹方才梦到了什么?”顾澈之也跟着问道。


    和畅想起梦中那过于真实的化虫,有些不解,喃喃自语,“怎么会是红虫呢?”


    顾其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和畅闭了闭眼,拍开她的手,“你们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顾其果:“你的好师兄放心不下你,非要亲眼看到山神大人到了之后才愿意走。”


    顾澈之无奈地摇头,“难道你就放心了?我就不信你一棵葡萄藤还能真的对清水镇的花市感兴趣。”


    顾其果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原来是一株傲娇的葡萄藤。


    和畅偷偷笑了笑,“那你们怎么跑我客栈来了?”


    “那天花市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们怎么能不知道?”顾澈之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小师妹,你实话告诉我们,你和山神大人究竟为何要杀那老伯?还是用那样的方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天机派在启朝的时候便曾经对付过红虫,和畅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白虫说了出来,“但也不用太过担心,山神大人说了,白虫与前朝的红虫不论是致命性还是症状都不一样,没有那么糟糕。”


    “不,此事没有那么简单。”顾澈之面色阴沉,深吸一口气才道,“天机派曾是启朝的护国门派,在红虫刚发生的时候便开始救人,虽然最后结局不尽如人意,但是这一段历史被完完整整地记录在册。”


    “我怎么不知道?”顾其果插嘴道。


    “你从小就说自己晕字,连符咒都不愿意看。”顾澈之无情地戳穿她。


    和畅不客气地笑起来。


    顾澈之:“我看过那一段,当时将这一段记录在册的人是天机派的掌门。据他老人家推测,这红虫并不一定是单纯的由战乱死人过多造成的瘟疫恶疾。他老人家认为这可能是瘟疫恶鸟絜钩的法术,所以虫疫才能这样凭空出现,完全无法遏制。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建议末代皇帝不惜以罪己诏这样惨烈的方式,召唤御疫神鸟青耕。”


    和畅不理解,“倘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更加说明前朝的红虫与如今的白虫不同吗?”


    “不,倘若这一切真的都是絜钩的法术,那么一切都是会变的。”顾澈之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重剑,“也许在启朝红虫更加适合引起朝代覆灭,而如今,那东西想要白虫。又或许,等到某一刻,絜钩觉得红虫更加有用,他又可以让白虫转变为红虫。它可以做到,毕竟法术是变换莫测的。”


    和畅听着听着便想起梦里化虫的吕玮,最后他化成的虫子是红色的,又小又多,密密麻麻,“这……不可能吧?有这么厉害?”


    “絜钩乃是控制瘟疫的恶神,单论法力,那是与青耕齐名的神鸟。”顾其果对于妖兽之事十分熟悉,“它可以做到的。”


    和畅心中泛起一阵恶寒,想起昏迷之前的安排,忙问道:“我曾经说过只要他们发现自己身上有红疹,便来这里找我。现在可有人来?”


    顾澈之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你要说起这个红疹,如今倒是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他们没有来你们这里,但是他们大多都去了医馆或是求神拜佛。”


    “医馆?这白虫与大夫又没有关系,他们去那做什么?”


    “这不是很正常吗?大庭广众之下,你一把金火将人烧的干干净净,他们怎么敢来?”顾其果说道,“再说,凡人生病了找大夫不是很正常吗?”


    和畅心中一急,掀开被子,便下床去,结果没想到睡得太久,身体还没有恢复,脚下一软。


    “小心些。”顾其果顺手扶住她,“你这是去哪里?”


    “医馆。”和畅正好借她的手稳住自己,“对了,我家山神大人呢?醒来就没有看到他。”


    “不知道。”顾其果猜测道,“不过我们来这两天,他只有在白天来看过你几次,我们见不到他。”


    和畅不知为何心如擂鼓,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去医馆!马上!”


    见她这副焦急的模样,两人没有再劝,带着她往医馆赶去。


    清水镇最大的医馆,亭廊幽深,药架子都摆了两层,平日里十分安静,只闻得见药香。


    然而今天还不等三人走进医馆里面,便听到一阵炸开锅的吵闹声,那模样活像是放了八百只鸭子在医馆折腾出来的效果。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和畅目瞪口呆。


    “谣言四起,不仅仅是真的患了红疹的人,还有些人分明身强体壮,非要来医馆检查一番才能放心。”顾澈之忧心忡忡。


    和畅运起重瞳,果然看到这些人当中几乎一大半的人并没有被白虫感染,却依旧抓着医师大声吵闹,非要证明自己有红疹才罢休。


    “这不是胡闹吗?本来好好的呆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有,这样一来反而容易被感染。”和畅脱口而出一句骂,“雾草,真是被他们蠢哭了。”


    顾澈之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我去让他们离开。”


    “哎,等等,你去没用。”和畅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加入了八百只鸭子的大军。


    果然下一刻,那个号称自己病入膏肓的男子,挥舞着健壮的手臂,猛地推了顾澈之一把,嘴皮子快得冒烟,“哪里来的小孩,看着连毛都没长齐,你懂个屁!老子真的病了,死了,你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于是顾澈之那张娃娃脸憋得通红,右手无数次地从那柄重剑上拂过。


    ——这一回若是反派黑化成功,绝对是因为骂人骂输了。


    “敢欺负我师兄,我也去帮忙!”顾其果撩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想要成为第八百零二只鸭子。


    “你可别添乱了。”和畅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除非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化出葡萄藤,一下子用绿藤把所有闹事的都按住。”


    顾其果眼前一亮,“这个方法不错!多谢了。”


    ——可见做妖也不能做植物妖,缺少大脑,智商盆地,连好赖话都听不出。


    和畅扶额长叹一声,“医馆里面有老有少,还有人病的极重,这会变成葡萄藤,万一吓到老人小孩,岂不是更乱?况且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清水镇的人,这里有妖。你还嫌眼下的清水镇不够热闹吗?”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顾其果急道。


    和畅沉吟半晌,摸出数张空白的符纸,在医馆柜台上顺了一只毛笔,随手开始画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画符咒?”顾其果大胆地猜测,“莫非……大人给了你什么能够治虫疫的符咒?”


    “并没有。”和畅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关爱一个小智障,微微一笑,“但我可以治一治他们的被迫害妄想症。”


    第53章


    医馆内, 顾澈之一退再退,手中高举天机派的玉珏信物,“我乃是天机派弟子, 为天下生民修道请命。我说了你没有……”


    那男子看都不看一眼, 继续蛮横无理地大声叫嚷,把医馆内剩下的八百只鸭子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什么天鸡派,地鸭派的,我听不懂。我只是生病了,又不是中邪了!要你们修道之人做什么?现在是大晟朝!可不是你们什么事都能掺一脚的时候!我要找大夫开药方!”


    他的大夫本就年纪尚小,生的一副清秀文弱模样, 早已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弱弱道:“您的脉象平和有力,只是肝火有些旺,拿点凉茶煮着喝便能好了。”


    “怎么可能?!我天天觉得手臂痒,都发红了!”男子固执地将手堵到大夫面前。


    小大夫这下更是吓得快要缩进药架里, “你那是自己挠的……”


    “滚!”不等小大夫说完, 男子恼羞成怒,“你懂个屁!我不要你看,我要你师傅来!”


    “师傅……有…有…更严重的病人。”牵扯到病人的正经事, 小大夫鼓起勇气, “你不要捣乱!”


    男子气急败坏地上前动手。


    顾澈之忍无可忍, 抽出重剑, 幸好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只是用刀背顶住了他,“请自重。”


    “哟!天机派要打人了!”男子这下耳力突飞猛进, 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大声嚷嚷开了。


    和畅随手画好符咒, 并没有急着进医馆,站在外面细致地将衣服的褶皱都理平整,甚至记得将手腕上的金镯都调整了一个完美的角度,扶桑树朝外。


    “这人找死!”一旁的顾其果看得干着急,“你究竟有什么办法?再这样下去,医馆都要被拆了,要不还是我出手吧。”


    “好啊,你出手吧。”和畅随口道,“不过,接下来你不能说话。”


    “没问题。”顾其果一只手已经化作绿藤,跃跃欲试。


    和畅终于整理完毕,指着那个“自称有病”的健壮男子 ,露出瓷白的小虎牙,恶劣一笑,“就从他开始,不用留手。”


    顾其果求之不得,一口恶气正好借此宣泄个彻底。


    那男子才被重剑震慑了一会,目光在人群中游走了一会,不知为何又生出了勇气,竟直接顶着刀背上前,对着小大夫狠狠挥了一拳,“有本事你就用剑刃啊!”


    小大夫吓得抱头蹲下。


    粗壮的绿藤瞬间飞出,绑住了男子的脚踝,在他惊慌失措的怒骂声中,拎着他的脚踝将他倒吊起来。


    “跟在我后面,别说话。”和畅对顾其果吩咐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医馆,端的是仙风道骨,飘然出尘。


    顾澈之见了两人眼前一亮,正想开口,就被和畅一个手势按下了,蹙着眉头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和畅径直绕过了他,伸手用力地将小大夫扶了起来,摸出一张素净的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冷汗,“莫慌,有我在。”


    小大夫怔愣出神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虽然只是同自己一般大小,但是秀发鬓角一丝不苟,眸似灿星,唇角含笑。


    莫名就是给人以安全感,让人不知不觉想要相信她,一切都交给她。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也是那个什么鬼的门派?你们就是这么欺负一个病人……”


    还不等男子聒噪完,和畅便淡定地给了顾其果一个眼神,嫌弃道:“吵,掌嘴。”


    ——这个我喜欢。


    顾其果在心里暗爽,而后绿藤上两片宽大的绿叶,忽然无风自动,左右开弓,狠狠地扇起了他巴掌。


    直把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都扇得眼冒金星,脸肿成了馒头,陷入半昏迷状态,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哼唧两声。


    医馆内的八百只鸭子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吵闹声都被卡飞了,鸦雀无声。


    和畅用余光瞄了一眼,点点头,很满意这个效果,斜睨着他,傲慢道:“天机派算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顾其果:“……”


    这就是不让她说话的原因吗?!她现在好想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人也一起绑了!


    “我出身背阴山,镇守阴阳两界,我家大人乃是货真价实得了神位的真神。”和畅下巴微微抬起,“此番我是奉真神之命,前来救你们的。”


    此话一出,立刻便有人道:“我见过她!那日在花市就是这位仙子出手救了那个小姑娘!”


    于是,剩下的鸭子里也有人开始陆续附和。


    和畅继续呵斥:“无知凡俗,你还要浪费时间到什么时候?要知道你一个人浪费一炷香时间,这里上百人,那你就是在浪费上百炷香的时间。你问问他们同意不同意?”


    剩下的人一听关系到自身性命,对着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怒火高涨,还有人甚至骂打得好。


    顾澈之简直看呆了,这种滚刀肉一样的人,不能打死又骂不过,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小师妹被制服了?


    和畅见目标达成,微微一笑,平伸出手,“小藤儿,给我一碗水。”


    ——小兔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顾其果的叶子都跟着抖了三抖,还是依言用绿藤卷了一只小药丸,而后倒了一碗水恭恭敬敬地送到她手上。


    和畅当着众人的面,指尖点起一点金火,符纸随之燃烧,最后将灰烬浸入水中,“小藤儿,喂他喝下去,一滴都不要剩下。”


    顾其果哼了一声,才端起药碗,飞快地将符水给他灌了下去,一气呵成,当真是一滴不剩,干干净净。


    八百只鸭子中有胆大心急的抢先问道:“仙子,只是一张符纸就可以了吗?”


    和畅高深莫测道:“对于我们背阴山而言,这等简单的病症,就要用最简单的方法,一张真神所画的符咒绰绰有余。”


    亲眼看着她信手涂鸦式画符的顾其果:“……”


    “小藤儿,可以了,放下他吧。”


    顾其果从未如此听话,绿藤一松,倒吊的男子“嘭”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手脚还在抽搐着。


    医馆内众人伸长脖子面面相觑,又不敢出声质疑,毕竟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小仙子可是能把妖指挥得像宠物一样,谁也不敢做出头鸟。


    顾澈之迷迷糊糊地替所有人开了这个口,“他已经好了?”


    和畅莞尔,“不然呢?你们天机派不行,不代表我们背阴山不行。”


    顾澈之:“……”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和畅走上前,绿藤适时出现又抽了两巴掌,彻底将地上的人抽了个清醒。


    “感觉怎么样?还有病么?”


    和畅漂亮的面容此刻在他眼里简直像是鬼魅,“没了没了,一点都没有了。”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对……对,多谢仙子。”男子连滚带爬地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满脸挂着讨好的笑容,“仙子,那个……真神符咒可否再赐我一张?”


    和畅对顾其果点了点头,充分展示了一个得道高人的自我修养,“可以。”


    于是绿藤卷起一张符咒递给了男子,后者欢天喜地地跑了。


    整个医馆鸦雀无声,直到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出来,露出长满了红疹的手臂,“仙子,你看我的手臂,那个什么符咒可还有用?”


    和畅面色不变,暗中运起重瞳,面前这个老人倒不是被迫害妄想症,而是真的被感染了。


    “这边站,大人自有别的安排。”


    接着整个医馆都沸腾了,个个都伸长手臂。


    和畅冲顾其果点点头,然后用重瞳一一分辨着众人,绿藤有条不紊地按着指示分发符咒,另外将真正感染的人都留下来。


    顾澈之多看了两眼那些分发出去的符咒,只能用一句狗屁不通来形容,这玩意儿能有用,狗都不信!


    “小师妹,你这不是糊弄人吗?”


    和畅促狭地笑了笑,“本来那些人也没有病,瞎凑什么热闹,到时候真感染了,跑得比谁都快。”


    顾澈之嘴角抽了抽,“……”


    一旁的小大夫好不容易积攒的信心再次轰然倒塌,“所以这位……修士,您其实并没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虫疫?”


    和畅皱了皱眉,她怎么知道是虫疫的?


    “……会有的。”


    “也就是说现在您也没有办法?”


    “我说了,总会有办法的。”面对剩下来的那么多人,和畅不愿意承认这个问题。


    小大夫薅了一把头发,原先被扎起来的如瀑长发柔软地披下来,竟是个秀气文弱的美少女大夫。


    只是此刻她颓然无力地靠在药架上,“我就说怎么可能呢?前朝一个都不剩了,哪有这么好的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


    和畅心头一跳,“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一声声充满痛苦的哀嚎从医馆最里面传来,还夹杂着女子悲痛欲绝的尖锐哭声。


    小美人大夫用手背捂着眼睛,“我师傅在里面,您自己进去一看便知。”


    一瞬间梦中化做红虫的吕玮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和畅拔腿跑向医馆的内室,最后停在一扇木门前,哀嚎和哭泣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伸出手又退缩,不敢推开这扇门。


    然而事实却残酷得不容逃避,医馆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灰色的毛毯,两只红色的虫子一前一后相伴着从里面爬出来,在和畅的鞋子前鲜活地蠕动着耀武扬威。


    第54章 一更


    和畅厌恶地看了眼那两条蠕动的红虫, 伸出脚狠狠地踩了上去,还不忘再前后左右地碾压两遍。


    她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 才伸出手按在那扇木门上。同时深深感叹为什么自己的穿书女主逆袭之路如此艰难, 别的穿书文明明都是锦鲤咸鱼来的啊?!


    还没来得及推门,和畅的手就被握住了。


    “别进去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更多了几分倦意,但是能听出来人语意坚决。


    和畅偏过头,惊喜地笑起来——果然是时迁,几天不见,他面色似乎更加青白, 肩上还飘了一团奇奇怪怪的青色火焰。


    “大人, 您去哪里了?”


    时迁没有回答她,只是再一次重复,“和畅,别进去。”


    和畅不愿意, “她们需要帮助。”


    “你救不了他们。”


    时迁脱口而出, 说完忽然自嘲地笑了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小声喃喃道, “没想到我也会说这句话。”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和畅很固执地推那扇门。


    时迁摇了摇头, “那天在花市, 吕玮最后身化红虫, 就算有命线遮掩,我不信你的重瞳没有看到。”


    和畅沉默了, 正是因为看到了,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点燃金火, 她以为只要她的速度够快,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却原来都是无用功吗?


    “你知道感染红虫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吗?不是红疹,她们很快便会发起高热,然后凡人的皮囊包不住孵化的红虫,不需要什么外伤,它们自己成熟了会主动从里面咬出来。所以她们的皮肤会长出肉瘤,溃烂发臭,最多七天便会凄惨死去。”


    时迁顿了顿,还是按捺着自己劝道:“现在进去会看到什么,你不清楚吗?你又能怎么帮他们?启朝一整个王朝都没了。”


    “这里交给我。”时迁定定地看着她。


    一股凶煞气扑面而来,和畅呼吸都轻了,“时迁……你想要做什么?”


    “回背阴山吧。”时迁握着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拉开,自己挡在门口,“我送你回去。”


    和畅哼了一声,心一横,直接抽出手打了个响指。


    金火越过时迁,跳到了木门上,凶猛地燃烧着。


    “和畅!”时迁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出离地怒了。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和畅咬着后槽牙,一点不愿意退,“我不回去!”


    再说她可是狗血虐文女主!就这么按剧情走下去,那岂不是BE定了?就算为了自救,也不能让这狗剧情继续下去!


    “你……”时迁勉强压下怒火,五指间幽幽红光开始闪耀,强硬道,“此事已定。”


    这怎么还要武力镇压吗?


    和畅立刻急了,“定什么定?!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


    小侍女的话简直每一个字都在雷点上疯狂舞动,惹得时迁一脑门的邪火越烧越旺,再也压不下去。


    “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时迁左肩上的青火忽然飘下来,上蹿下跳地吸引注意,开口说了话,“大人,能不能等会再管教小夫人?再晚一点,医馆里的人都要冲过来了,那可就真来不及了。”


    和畅如今下手极有分寸,那点金火将木门燃烧殆尽,便安静地消散了。


    房间内的小床上挂着白纱帷帐,上面溅满了触目惊心的黑褐色血迹,一只瘦弱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来,手掌无力地垂下,布满了狰狞的肉瘤,忽然破裂一个便爬出来一只细小的红虫。


    帷帐内躺着的人年纪很小,竟是个熟人。小脸血迹斑驳勉强还能看,胸膛起伏极其微弱。


    她的母亲双手握着那只小手,不死心地呼唤着小女儿,只是她自己的身上同样皮肤溃烂,只怕是前后脚的事了。


    而医馆的老医师已经绝望到放弃了,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双目无神,颓然地坐在地上。


    和畅感觉喉头像是被堵住了,“她是被吕玮传染了对吗?”


    小侍女鼻音很重,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时迁澎湃的怒火都被浇灭了,“这不能怪你。”


    “我觉得我已经很快了。”


    话音刚落,趴在床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夫人听到动静转过身,见到熟人欣喜若狂,“仙子……仙子,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她还那么小。我知道你们一定可以的,你们是神,求求……”


    年轻的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岁,凌乱的鬓角有了点白发,眼眸红的吓人,她过于激动,短短几步路都走不稳,连滚带爬地向她而来。


    颓然坐在地上的老医师猛地起身,抱住了她,大声地呼喊,尾音甚至带上了哭腔,“你们快走,让医馆里的所有人都走!别管我们了!能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时迁眼疾手快地揽过和畅往自己身后一塞,红线开始在指尖翻飞。


    和畅只觉得眼睛很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四肢麻木又僵硬,“只能这样了吗?”


    “红虫和白虫有一点不同,若是没有伤口,白虫也许就无法感染,但是红虫不同,又细又小,而且它会成长。所以他们都被感染了。”


    和畅一颗心陡然坠入冰窖。


    “这位大人说得没错,快走吧。”老医师年纪大,为了医馆已经苦苦支撑数日,根本压制不住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杀了我们,大人,老夫不想走到最后一步,太难看了。”


    “好。”时迁低垂着眉眼,指尖舞动的红线瞬间飞出,将不断挣扎的夫人牢牢捆住。


    “大人!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和畅还不死心,拽着他的衣摆。


    这是时迁头一回没有回应她,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再一次重复,“和畅,你救不了他们。”


    刻着扶桑树的朱笔应召而出,嫣红的笔尖毫不留情地扎向夫人的眉心。


    她似乎隐隐猜到了结局,并没有求饶,甚至没有过多的害怕,只是拼尽全力地伸出手,握住了床上那只垂下来的小手。


    “宝儿,阿娘陪你……”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笔尖勾出了一个虚白的魂魄。地上的女人彻底失去了生机,嘴角还带着不甘的遗憾,好不容易握住的两只手,最终还是分开了。


    手底下的人不动弹了,老医师终于送了口气,他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虚弱地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汗水,结果手腕上的肉瘤适时破了一个,污黑的血越擦越脏,满脸都是。


    最后他惨淡地笑了笑,放弃了挣扎。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虫疫的,这种鬼东西只能存在于典籍史册。根本不是凡人的医术可以抗衡的,说不定我现在去了反而还好些。只是……拜托大人,多照顾照顾我的徒弟,她叫欣兰,我很小心没叫她碰到红虫。”


    “好,我会的。”时迁点了点头。


    老医师似乎并无子女,托孤了小徒弟,便没有了太多的遗憾,面上甚至都没有太多的痛苦之色,离开了这个令他无比糟心的世界,简直是如释重负。


    时迁收回朱笔,“秦广王,收魂,送他们入轮回。”


    飘荡在半空的青色火焰,应声长出了人的四肢,脑袋上还顶着满头白发,绕着房间里的三人走来走去,一边还哼哧哼哧地小声抱怨,“我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养大的崽子能觉得什么人有趣,怎么就干起黑白无常的活了,真是……一点都不尊重老人家。”


    时迁完全无视了他的抱怨,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和畅,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扎了一下,酸疼一片。


    “没事的,魂魄瞬间离体,他们没有什么痛苦。这样那层人皮也不会被毁,他们体内的红虫太多,失去鲜活的血肉供应,很快便会死去。而他们的魂魄会去轮回转生,再一次回来凡间的时候,这里会重新变好。会有一个新的王朝更迭而生,没有虫疫,没有灾难,他们会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和畅心乱如麻,如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她穿来这个作孽的仙侠界是图什么?


    图它虐?图它狗血?图它搞心态?


    和畅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位山神大人,秦广王听起来实在很耳熟,这不就是阎王爷的名字?


    能随便使唤阎王爷,还能抽人魂魄,这要不是那位一朝抽风砍青耕,然后被骂三百年的帝君大人,就是时迁谋朝篡位了吧?


    和畅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一阵动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那些被留下来的人是真正被未知的疾病困扰的人,恐慌之下很难长时间被两个人按在原地。


    和畅滚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闷声闷气地提醒道:“有人来了!”


    时迁皱着眉头催促,“秦广王,快点。”


    “大人,真不是老朽动作慢,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咽气呢,要不您老再用一次判官笔?”


    “什么?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小姑娘本来早就应该死去,但是不知为何,她的魂魄还残留在体内,那些红虫还在吸食她的血肉,越来越多了……”


    和畅运起重瞳看的很仔细。


    “强行留在体内?”时迁面色剧变,朱笔几乎是眨眼间便出现在小姑娘的眉心,“秦广王出来!要化虫了!”


    秦广王大约做多了这种事,飞快地收回四肢,重新变回一团青色火焰,如炮弹一般冲出了房间。


    只是纵然时迁的速度再快,依然晚了一步,小女孩的皮肤是在一瞬间被千万条虫子直接啃噬而空的,而后所有的红虫全部炸开来,简直像是天女散花,整个房间无一幸免。


    和畅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视线一黑,鼻尖萦绕着高山之巅的清苦的木质香气。


    时迁将她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第55章 二更


    和畅被时迁护得严严实实, 一点血迹脏污都没有沾上,干干净净。


    只是眼前一片漆黑,清苦的木质香气奇异地令她一下子安定下来——真的只能这样吗?否则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晟重蹈覆辙, 虫疫横行, 山河同悲,最终走向BE大结局?


    难道真的不论她怎么逃离,既定的剧情都无法改变?


    那么,她到底穿来做什么?


    如果原结局真的无法改变,那要原来那个恋爱脑女主不就可以了?究竟要她来做什么?


    和畅把嘴唇咬到发白,她不信BE就是结局了。


    “和畅?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时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和畅怔愣地抬起头,山神大人的背上溅满了污血和红虫, 甚至还有活着的红虫在他的外袍上蠕动。


    这人有洁癖, 最讨厌这些脏东西的,平日里就算染上点灰尘都能让他换件外袍的程度。只是眼下,他满心满眼都是她。


    “没事。”和畅摇摇头。


    时迁这才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飞溅的红虫, 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再一次阴沉下来。连周身的气息都在不停地炸出来, 他飞快地伸手解下外袍,丢到地上,避如蛇蝎。


    “……恶心。”


    和畅极有眼色, 适时地打了个响指, “啪”地一声, 金火很快落到外袍上, 将其烧的一干二净。


    时迁难看的面色稍稍缓了点。


    但没等两人回过神来,医馆内剩余的病人已经快要挤进来了。


    和畅看着满房间的红虫心下一沉, 急中生智,大声喊了一句, “顾其果,顾澈之!拦住他们!”


    顾其果眼下格外配合,当即化出绿藤,如一张网挡住了去路。


    众人越被阻拦,疑心病起,便越觉得有问题,怎么都不愿意等着,居然想强行从绿藤穿过去。


    顾澈之重剑出鞘,冷着一张娃娃脸,满身煞气,“山神大人在此,不许过去。”


    锋芒毕现的天机派大师兄十分有震慑的效果,终于让他们暂时留在原地,只是怨气深重地冲两人吼,“医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仙子还不回来?她不管我们了吗?我们是没救了吗?”


    顾澈之不是个会骗人的,只能硬邦邦道:“山神大人自有安排。”


    和畅从时迁怀里挣扎出来,双眸又黑又亮,“大人,我来。”


    她可不是什么恋爱脑女主,如今也有了原女主没有的金火,还会画符,已经努力攒了这么多金手指,她不信不能改变BE结局!


    时迁心头方才被她激出的那点酸疼还没下去,拧着眉不放心,“和畅……别掺和进来,我送你回背阴山。”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和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男人是不是都觉得把人搁家里藏起来,自己单扛着特别酷?


    和畅双手捏了个法诀,金火在房间内的特定位置落了一圈。


    大约是老医师早有预感,安置母女两人的这个小房间是独立于医馆之外的。金火燃烧起来,伴随着烈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房间内的一切都被火舌舔舐。


    不得不说,金火是消弭一切最好的神器。


    “你又不听话。”时迁一股子邪火开始烧起来。


    一场冲天的烈火带走了房间内的三个人,还有无数的红虫,也成功地将医馆内惶恐冲动的人群都按住了。


    和畅瞥了他一眼,山神大人这种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让她心里暗爽,下意识地勾了下唇角。


    和畅最后变化了一次法诀,女主身体不愧是仙二代,这些法术就像是印在她的脑海中,只是用了几次,便能运用自如,如臂使指。


    金火被完美控制在这个房间内,没有波及到外面,最后悄然熄灭。


    “你真是……出息了。”时迁气得咬牙切齿。


    “过奖,过奖。都是大人教的好。”


    和畅收了手,脚下是蠕动到外面的红虫焚烧后留下的灰烬,她嫌弃地看了一眼,而后重重地踩了上去。


    时迁看了一眼医馆里被这一手震慑的人,耳边灌满了一个王朝不甘的鬼哭狼嚎,那些炼狱般的场景轮番上演。


    “这边交给我。”他头疼地拧了拧眉心,“秦广王,送她回背阴山。”


    那团青火兴奋地一窜三尺高,绕着和畅转了三圈,然后又长出四肢,“小夫人,我们走吧。”


    “我说了,我不回去!”和畅梗着脖子与他硬刚,“我说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是山神大人时迁……还是阎罗帝君时迁?”


    时迁重重地合上眼,似乎很不愿意提及此事——自轮回中诞生,落地即神胎,天道赋予神位,三界内独此一人。


    阎罗帝君最不愿意让面前的小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份。


    “还有你这个老头!什么小夫人小夫人……特么瞎叫唤什么?”和畅气急败坏,冲他吼完。


    然后又转头,冲时迁叫板,专挑他的雷点蹦跶,“我是山神大人时迁的侍女,但我又没有签卖身契,凭什么听你的?时过境迁的时迁,说不定连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凭什么管我?!”


    秦广王一双眼睛瞪得快跳出来,帝君大人生来尊贵,就算是他这个养大他的人,都是毕恭毕敬。


    不愧是小夫人,着实是个人才。


    于是他看得更加兴奋了,恨不得给她摇旗助威。


    “你……真是……”时迁一见到和畅那点心疼便放不下,简直又气又急,毫无办法,“我先解决其他人,再来说你的问题。”


    他的五指间开始隐隐有幽光闪烁。


    和畅想起他曾说过,感染了就必须杀掉,瞬间就心慌了,“你要做什么?”


    秦广王只当她担心殿下了,颇为开怀地安慰她,“只有这个办法,不过小夫人也不用太担殿下。轮回盘那边黑白无常孟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算来再多的魂魄也绝对能安然送入轮回。绝不会再像前朝那般手忙脚乱,差点连整个冥界都掀翻,还要大人背了那么多亡魂。”


    “谁担心他了?!我不同意你杀人,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的重瞳看得很清楚,这些人并不全是被红虫感染的,还有更轻微的白虫。再说了他们还是人!”和畅一把推开面前的鬼火,拼命抓住他的五指。


    秦广王诧异地打量了一通自己被推开的身体,不是说小夫人是个凡人?怎么可能碰到他?再一看她居然还能抓住殿下的命线?


    不愧是帝君看上的人,有点东西。


    于是他上窜下跳,不惜变成一团绿色鬼火拼命地给小夫人耳朵里灌魔音,竭力挽回他家殿下岌岌可危的形象,“要我说他们还得感谢我们家殿下,再拖下去大晟一定是下一个启朝。启朝就是因为皇帝优柔寡断,没有一开始就狠下心,才闹得不可收拾。况且这么夺人魂魄还是损人阴德的,就算不损阴德,被人追着骂了三百年也不好受。不识好歹的凡人……”


    这长篇大论的,气头上的两人完全不想听。


    和畅:“闭嘴!”


    时迁:“闭嘴!”


    小老头怂了,没再继续,心说这两人还挺默契。


    时迁深吸口气,勉强软了下声音,“和畅,放手。”


    “你信我!”


    和畅绞尽脑汁地回忆原著,大结局里原女主人自爆了凤凰内丹,不灭的金火烧了三天三夜,将瘟疫恶鸟烧了个干净。


    但是感染虫疫的人不可能就这么一瞬间没了的,所以原著里男主是怎么解决的虫疫?


    时迁看着那只用力到指节都发白的手掌,心里又软了一下,“什么办法?但凡有别的办法,我听你的。”


    和畅急得冒火,她从看到虫疫的时候就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原著,奈何坑比作者专注虐恋一百年,女主死了之后,男主虐心直接大结局。


    救世那一段直接扔番外,春秋笔法飞快地过了百年,都成救世主受后人敬仰去了。主要情节还是在男主痛苦回忆女主。


    这作者叫什么我的猫不吃鱼来着?她以后一定拉黑避雷!


    正经事不写,光知道谈恋爱,特么恋爱脑作者吧?!


    小姑娘狠狠咬着后槽牙,下巴勾成一个坚硬而冷的弧度,往日水润的嘴唇苍白没有血色。瘦弱的手掌被命线勒成一道道,红肿淤血点点。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愿意放手。


    时迁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再一次被戳成了窟窿,这人还真是懂得怎么让他难受。


    “你丫就是来气我的。


    时迁单手收回命线,拉着和畅的手将她按进怀里,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尽量软了声音,“好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和畅有片刻的失神,愣愣地没有动。


    “哎,小夫人这才乖嘛。”秦广王不知什么时候又长出了四肢,捋着打理精细的白胡子,“一切都交给我们帝君大人就好了。”


    和畅敏锐地感觉有问题,结果那人居然单手用力地将她按在怀里。


    耳边破风声响起,千万条命线如离线之箭飞起,就算只是掠过,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恐怖而强大的法力,以及冰冷的杀气。


    “时迁!不要!”


    “我只能这么做。”时迁坚决道。


    然而这时,原本提着重剑阻拦医馆病人的顾澈之云里雾里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有数。


    而后立刻转身,手掌在重剑上一划,周身气势开始暴涨,横剑砍向红线,“天机派为天下生民修道!”


    第56章 三更


    命线被砍断了一部分, 散落在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澈之原本法力并不高,就算气息再涨也不可能涨到真神级别去, 对时迁没有什么大的威胁。


    只是感觉到怀里人的挣扎, 时迁很是不耐,一股子邪火对着她又发不出来,于是顾澈之顺理成章地遭了殃。


    刹那间数以万计的命线飞出,整个医馆都被命线的幽幽红光充斥,眼花缭乱扎地人眼睛疼。


    “澈之!”


    顾其果心惊肉跳,这可是真神,她不敢再有任何保留, 整个人都化作绿藤, 宽大的绿叶缠在他身上,竭尽全力保护着他。


    顾澈之扯了扯绿叶,想把她扒拉下来,“躲后面去, 其果, 你会受伤的。”


    顾其果彻底将自己当成了一棵绿藤,装聋作哑不说话,不理人, 也不动弹。


    两人身后, 医馆内的凡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个个慌的六神无主, 鹌鹑似的挤成了一团。


    “呜……时迁,你放开我!”和畅越闹越大, “不然我就在你身上点火。”


    时迁不以为意,居然还笑了笑, “行啊,我知道每次对凡人放火都会哭,你会难过,会做噩梦。倒不如对着我?”


    于是,和畅扣着的金火法诀又放不出来了,自从来到这个仙侠界,这个人从来不曾伤害过她,每一次陷入危险都是他神兵天降,怎么舍得对这样的他出手?


    正在这时,无数道锐利的剑光闪过,铺天盖地的命线网当即被截断,不同的是这一回命线是直接消散。


    “我竟不知山神大人如此想要管教我们天机派的弟子?”


    这声音虽然有些耳熟,却极其冷漠,听不出丝毫情绪。


    剑光消散之后,天机派掌门沈以泽现出身形,他的气息内敛深厚而绵长,显然已经重入无情剑道。


    他的眸光淡淡的,即便见了和畅,面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比他还要冷漠的是时迁,连眼皮子都没有多掀起来一点,专心地与怀里的人较劲,随口问道:“阁下是谁?”


    沈以泽本来积累了一堆怒火的诘问,这下硬生生地被堵在了嘴边,每回都要这样不认识吗?是故意恶心人还是真的不认识呢?


    若是真的……祖训上明令禁止招惹的背阴山山神大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隐疾?


    秦广王纵然已经习惯,还是无法掩饰黯然,飘到时迁耳边小声道:“大人,若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承影剑,他是天机派现任沈以泽掌门。”


    “师尊,您终于来了!”顾澈之见了靠山,终于放下心来。


    沈以泽点点头,随即奇怪地问道:“你这是……新造型?”


    顾澈之这才反应过来,双手使劲扒拉身上的绿藤,面红耳赤,“其果,快下去,师尊来了,成何体统。”


    绿藤“嗖”一下飞下来化作人形,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同样满脸通红,只能偷偷地拿余光去瞄一眼顾澈之。


    沈以泽成了睁眼瞎,完全没有在意两个弟子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淡淡地吩咐道:“照顾好医馆的凡人,别让他们受伤。”


    和畅情急之下双手在时迁腰间摩挲,又轻又缓。于是毫不意外地感觉到他手上力道一松,和畅终于把自己挣扎出来。


    虽然眼下情形乱成一团,虫疫也迫在眉睫,但时迁依旧忍不住,“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个招数?”


    和畅:“……”


    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恶人先告状的?


    和畅气急,“你管我从哪里学的?!你动不动就杀人的毛病才是从哪里学的?难不成阎罗帝君在启朝斩杀青耕,祸害凡人上了瘾,现在收不住手了?”


    这下不等时迁开口,小老头秦广王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一般跳起来,“你可是殿下的小夫人,居然这么对殿下说话,莫不是故意扎人心窝子?!况且老朽方才解释地还不够清楚吗?如果殿下不这么做,那大晟朝迟早会变成下一个启朝,这不过是用一小部分人的生命去换更多人!况且我们冥界……”


    “秦广王,别说了!”时迁低斥一句,面色阴沉。


    和畅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其实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明明也不是不懂,但是头脑一热,便口不择言。


    时迁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心头堵得慌,好像一颗心闷在水里,越沉越深,直到湖底,见不到一丝光亮。


    他莫名地想起了冬至那一天,他的小侍女说,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死去的人就是永远离开了。


    真是报应……


    沈以泽确认了医馆内众人并无大碍,松了口气,“山神大人,他们如今还是普通的凡人,不应该就这样轻易地被杀死。”


    和畅想也不想,近乎本能地维护时迁,“他又不是真的以杀人为乐,只不过他们感染了虫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来遏制虫疫的蔓延。我家大人都是为了挽救大晟朝的百姓,还要损伤自己的功德,你们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说这话?”


    时迁挑了挑眉,意外地看了看还在闹脾气的人,心说,这就是凡人心易变?


    “难道天机派想眼睁睁看着大晟走向毁灭?”时迁冷笑一声,“也是,现在的小辈根本没见过真正的虫疫,不知天高地厚,可别被吓破了胆。他们都感染了虫疫,现在就这么死了,还能安安心心地去轮回转世,不比全身溃烂死于虫疫更好?”


    和畅听着心里又不得劲了,压着声音,又气又急,“大人,你是阎罗帝君,不是阎罗魔头大反派。难不成得了虫疫的,你还要一个一个去杀过来吗?”


    沈以泽也被挑起了火气,“山神大人的确活得久,只不过终日在背阴山躲着,孤陋寡闻,你怎知没有别的办法呢?”


    和畅再次反驳,“活得久当然比你们知道多,不然你们那只血统不纯的老王八怎么能当上护派神兽?至少我家大人真正见识过虫疫,自然更加了解。”


    时迁成功地被取悦到了,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若真有办法,你们天机派还能沦落到这地步?启朝末年,你们还能眼睁睁看着君泽永绝帝王血脉来召唤青耕?”


    毕竟沈以泽可是男主,原著里也是他最后解决了虫疫。


    和畅又劝道:“大人,说不定沈掌门真的有别的办法,总比这么大开杀戒的好。”


    时迁:“……”


    果真是凡人心易变,只是他家小侍女变得会不会太快了,墙头草还得风吹一吹,她简直就是墙头草成精,自己疯狂地倒来倒去。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秦广王一把白胡子快被自己扯下来了,小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顾其果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和畅,你到底站哪边?”


    和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上热的慌,耳后根都红了,强撑着大声道:“我们修道之人为天下生民请命,何来立场之分?又谈什么站哪边?我一心想早日解决这个作乱凡间的虫疫,还天下一个清明太平盛世!”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格局大到没边,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不愧是殿下的小夫人!”秦广王在时迁耳边小声地夸赞,“殿下眼光果真不错!”


    天机派三人同样动容,沈以泽收起了承影剑,拱手道:“背阴山为天下着想竟有此格局,沈某自愧不如。”


    和畅心虚地舔了舔嘴唇,头脑一热半真半假编了这么一段,看起来还挺唬人?


    不过这似乎是沈以泽第一次承认她是背阴山的人?看来无情剑大成。


    沈以泽:“接到澈之的传信之后,我便下了天机派祭坛,玄龟大人告诉我青铜鼎里刻了启朝末年的钦天监和天机派掌门最后一封手书。虫疫是恶鸟絜钩驱使的瘟疫法术,只要有如青耕鸟一般的净化法术能驱散虫疫……”


    提及青耕,秦广王立刻垮了脸,“天机派这是在冷嘲热讽些什么?难不成这世间还能找到第二只神鸟青耕?”


    “不不不……”和畅闻言眼前一亮,“若是不能驱散虫疫,那么直接焚毁是不是也可以?”


    和畅打了个响指,一簇金火在指尖燃烧,这是凤凰金火,能够焚尽世间一切,保证连一点渣渣都不会剩下。


    “小夫人,不是我老人家故意泼您冷水,若是真的能一把火烧了,我家大人还能想不到吗?”秦广王指着医馆内的人,“难的是如何解决那些已经感染的人,难不成您想一把火把他们全烧了吗?您下的了这个手?”


    那必不可能……


    和畅想起在金火中挣扎哀嚎的吕家父女,心有戚戚。


    “有办法的!手书中曾记载,帝君的命线从生死薄中脱胎而来,乃是凡人尘缘的凝结,可以进入凡人体内!”沈以泽道,“只可惜帝君大人早不在三界行走,但我记得大人的命线得自阎罗帝君,就像那日大人以命线传我无情道剑法那般。”


    时迁五指间的红线缠绕,半晌他掀起眼皮,“可以试试。”


    第57章


    此话一出, 最先跳脚的是秦广王,小老头差点把自己的白胡子都扯下来,暴跳如雷, “不行!绝对不行!殿下的命线蕴含的法力非比寻常, 就算只是一小节,进入凡人体内怕不是直接爆体而亡。还想清除红虫,简直是痴心妄想。”


    沈以泽沉吟片刻,“只要山神大人能够控制住法力不伤害他们,未必没有可能。”


    “说得轻巧,你怎么自己不试试?你知道这要消耗多少法力?就算能行,这么多感染的人, 如何能救得过来?”秦广王气得发出夺命三连问。


    “可以试试。”时迁没有搭理秦广王, 平静地再一次重复。


    “殿下!”可怜小老头大把年纪,一颗老心脏实在受不了这刺激。


    “大人慷慨大义。”沈以泽恭谨地行了一礼。


    时迁微微侧身,直接无视了这个礼,甚至闭了下眼, 看起来十分不耐。


    和畅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发展, 指尖还顶着那一簇金火,担忧地望着他。


    小侍女的视线过于热切,那一点小小的金火将她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时迁怔愣出神, 心底软成一片, 伸出手揉揉她的漆黑的发顶, “不气了?”


    这人如此强硬地选择了一条前途未知, 甚至可能将自己都搭上的路,只是为了他口中那些愚蠢的凡人。


    和畅忍不住怀疑, 那么阎罗帝君在启朝末年为何会突然斩杀青耕,葬送一个王朝的人呢?


    “没有气过, 就是有点担心。”和畅绷着脸,欲盖弥彰——她不是生气,只是还想挣扎一下,不想就这么接受BE结局。


    “有我在,没事。”时迁勾了下唇,神色未变。


    顾其果忽然插嘴道:“师尊,这个试试,要怎么试?玄龟大人可有说过?”


    闻言,和畅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了医馆内的众人身上——这个试不就是当小白鼠试药?


    他们能心甘情愿?


    医馆内的被留下的人有老有少,大多一片迷茫。唯有几个聪明的听了七七八八,已经反应过来,默不作声地缩在人群里,悄悄后退,准备逃跑。


    很显然,他们虽然不懂法术,但是他们能听出来这群看似强大的神仙也不是一定有把握。


    沈以泽并没有多想,转身面对着众人开口便道:“天机派承先祖遗志,此疫有法可解,只不过我们需要一个人,先来尝试……”


    话还未说完,医馆内的人都听明白了,八百只鸭子立刻复苏了。


    “你们方才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天机派怕不是废物吧?我们要那个背阴山的小仙子!”


    “这就是拿我们试药?!凭什么?你们不是修道之人吗?这都不会?”


    “方才内室那把火怕不就是你们试药失败的吧?”


    还有些年纪尚小,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哭着喊着要回家了。


    和畅以手抚额,被他们吵得耳朵疼——这男主是修无情道修傻了吧?满脑子都是天下大义,眼下得了病的凡人只想保命的心思都写脸上了,谁愿意当这小白鼠啊?


    他愣是没看不出来。


    “等等!我可以!让一让,让一让。”一个年轻男子从人群中踉跄着挤了出来,发丝凌乱,很是狼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和畅,“和修士,你看我可以吗?”


    “白泽?你怎么在这里?”和畅很是意外,方才她用重瞳一一看过,居然没有发现这个熟人。


    “我是才来的医馆。”白泽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捋起袖子,手臂上的红疹清晰可见,“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原以为不过是寻常蚊虫叮咬,毕竟在清水镇的春季,这太正常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有人主动站出来,和畅自然乐见其成,当即道:“自然可以。你放心,有我家大人在,不会出事的。”


    白泽的目光顺势落在时迁身上,许久才笑了笑,“我自然相信和修士。”


    剩下的人只是安静了片刻,又开始不满。


    “那我们呢?仙子就不管我们了吗?”


    “是你们将我们留下来的,难道就这么让我们晾着?!”


    眼看八百只鸭子又要复苏,和畅急中生智高声道:“此病有轻重缓急,譬如之前内室的孩子,还有花市上的老伯,实在来的太晚,未免扩大范围,我们便只能出此下策。但是医馆内大家尚且轻症,无需害怕。我们就是先治疗最严重的,一个一个来。”


    不管这一套说辞能不能将所有人都忽悠过去,至少目前暂时没有人想往医馆外跑了,和畅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先拉着白泽“强行从容”地走向内室。


    ***


    老医师的小徒弟欣兰领着他们进了另一个内室,“外面感染的其他人我会先为他们配一些药,希望能有些用处。”


    “如此最好,就算身体上没用,心理上也必然有用。”和畅道了声谢,又转头对顾澈之道,“顾大哥,这边交给我们吧,外面若有闹事的……”


    顾澈之点点头,“我明白。”


    转眼间,内室只剩下了三人并上一团绿火。


    白泽轻轻拽了一下和畅的袖子,惴惴不安,“要……怎么试?”


    “躺下。什么也别做就是了。”时迁漠然道。


    白泽更加惶恐,下意识地看了眼和畅。


    时迁注意到他的动作,终于正眼看了看他,这种熟悉的感觉……


    他是不是见过这人?


    秦广王还在气头上,见状立即发作了,吹胡子瞪眼道:“这是我们殿下的小夫人,你老看什么看?!还敢动手?!”


    “啊?!”白泽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都说了不是小夫人!”和畅恼羞成怒地将他扒拉开,“你放心,他没有恶意,照大人说的做便好了。”


    “好……好。”白泽飞快地躺下闭眼一气呵成。


    和畅运起重瞳看了看,“没有之前的严重,应该只是白虫,还不算多。大人,应该怎么办?”


    “试试天机派的法子,能不能将白虫逼出来。”时迁并起两指,点在他的眉心,一小节命线钻了进去。


    紧接着,白泽便剧烈颤抖起来,额头青筋都暴露出来,整个人挣扎着想要跳下床去。


    和畅赶紧上手按住他。


    时迁瞥了一眼,皱起眉头,“秦广王你来。”


    小老头也不亲自动手,施了个法术,白胡子立即变长,直接锁住了他的四肢。


    和畅抹了一把汗,“……居然还有这用处。”


    时迁变了手势。


    白泽稍稍平静下来,然而仔细看去他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嘴唇颤抖着毫无血色。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后,时迁才再一次变换手势,“和畅点火。”


    白泽指尖的红疹处,一小段命线钻了出来,还绑着一条又白又胖的白虫。


    和畅心中一喜,金火瞬间将那条白虫烧成灰烬。


    “大人,这是不是成功了?这个方法可以用?”和畅心中一喜,激动道。


    秦广王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幻想,“照这个凡人的模样,最多也就能承受这么一小点的命线。”


    他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点点,“就这还要殿下将法力压到最低,能牵扯出一条白虫已经是极限,这么治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和畅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沉默不语地收回了金火。


    秦广王也收回了法术,而后嫌弃地捋了两把自己的白胡子,像是可以把胡子搓干净似的。慢悠悠地开口道:“这本就不可能,还不如让殿下用判官笔,一笔一魂,简单有效。凡人短短几十年寿命,重新轮回转生便是了。”


    白泽没了法力的干扰,才幽幽转醒,结果刚醒便听到冷酷无情的一句,差点又昏死过去,求救似的伸手想去拉和畅的衣角,“和修士,救救我……”


    时迁挑了挑眉,一根红线飞出抓住了他的手,点了点他的手腕,“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在这里划一刀,然后将所有的白虫从这里逼出来,最后金火焚之。”


    和畅立刻想起了意外受伤之后化虫的吕瑶,嘴角抽了抽,“大人,这不行吧?凡人的皮囊一旦受损,白虫会直接群起攻之,那不就直接没命了?”


    “赌一把,反正都是试试。”时迁收回命线,冷哼一声,将他的手扔回去。


    秦广王兴奋地提议,“既然都是赌一把,不如小夫人直接将金火在这个凡人的体内点燃,将白虫烧毁在他的体内!”


    ——这小老头简直惟恐天下不乱。


    和畅:“凡人的躯体如何能抗住金火,那不是直接连人也一起烧了?”


    没想到时迁也跟着捣乱,“可以试试。”


    “试……试?”白泽大约是绝望了,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和畅难以置信,“……大人你开玩笑呢?”


    时迁沉默片刻,终于在和畅期盼的目光中说道:“以后离这种人远一点。”


    和畅灵光一闪想起来白泽和他之间遗留的“旧恨”,“所以大人是因为认出来白泽,要吓吓他。并不是真的想用那个法子?”


    “那倒不是。”时迁双手间命线重新缠绕,以实际行动告诉了她,可以一试。


    和畅:“……”


    这特么试试就逝世?!


    男人小心眼起来真是记仇得很!


    第58章


    金火璀璨跳跃, 仅仅是夜明珠那么大的一点小火团,端看着便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高温以及强大的法力。


    于是点燃金火的人也十分犹豫,动都不敢动一下, 迟疑地问道:“大人, 真的要用吗?”


    时迁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毫不犹豫道:“试试。”


    与其说是有自信,和畅眼下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一咬牙指尖轻轻一弹,金火便落了下去,眼看就要落到白泽身上。


    命线飞出,将那团金火接了过去。


    “哎?大人这是做什么?”和畅不解, “不是要试试?”


    时迁嗤笑一声, “逗你的,听秦广王瞎说呢?金火的火苗本就能摧毁凡人的躯体了,真落下去,这人怕是只能留下点骨灰。”


    和畅:“……”


    是不是还要谢谢这位大人虽然小心眼, 但还算宽宏大量, 不想拿凡人的性命开玩笑?


    只是很快,时迁便皱起眉头——因为接着金火的那段命线坚持没多久,便被烧穿了。


    金火顺势落到空无一物的地上, 依旧在顽强地燃烧着。


    秦广王惊呆了, 眼睛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这是什么火?居然连命线都能烧穿?”


    时迁没有说话, 在背阴山第一次见到金火之时,他便觉得此火非比寻常, 只是怎么也感知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火。


    他沉吟片刻,“和畅, 火再控制小一些,一点火星即可。”


    “好。”和畅眨了下眼,倒不觉得是什么难事。


    她专心地捏了个法诀,片刻后,一点火星都没有,哑火哑得非常成功。


    秦广王当即笑倒在地,然后旧事重提,“小夫人,有的事情咱就别做了,不如还是让殿下判官笔出马……”


    时迁横了他一眼,打断道:“别说了,判官笔……不是这么用的,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秦广王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这一眼瞪得全憋了回去,憋屈地背过身自闭。


    “想想一下召唤金火时的法力流淌,别急。”时迁看着她的指尖,嗓音是一贯以来的低沉,却格外有耐心。


    和畅深吸一口气,逐渐按捺下——她没有想到只是天机派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山神大人却如此重视,几乎将其视作了唯一的希望。


    和畅一连尝试了许多次,不论她挖空心思地变换多少次法诀,却怎么都无法将金火收的更小,就像是她的体内被蒙上了一层无形的罩子,只有发出足够强大的法力才能将其冲破。


    “不行,我做不到将金火变为火种。”和畅垂头丧气。


    时迁蹙眉看完了全程,也没有看明白这究竟是什么火,凡人的火焰大多是传承所得的异火,怎么可能还有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冥界没有翻到和畅的生死簿,眉头皱的更紧了。


    和畅还在勉强挣扎着打着响指,碰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火苗。


    手腕却被时迁抓住了,他的掌心有些热,和畅没有反应过来,不明所以,“我就是……试试,说不定可以呢?”


    “是你的火,必定可以运用自如,别急。”时迁沉声说完,并起两指按在她的眉心,一节命线被送进了她的体内。


    和畅本能地想要挣扎,却感觉到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将你的法力跟着命线走。”


    “好。”和畅下意识道。


    不再抵抗之后,她很清晰地便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完全不同的气息在体内游走,有些凉意,却并不刺人。


    和畅闭上眼,调动全身的法力,一点一点地跟着它走,仿佛回到了尚且年幼的时候,被师长带领着一点一点开拓未知的领域,安心又新奇。


    “笑什么?”时迁奇怪地问道。


    “啊?”和畅回过神,立刻正经道,“没什么,我好像知道怎么做了。”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一簇极其微小的金火火苗在她的指尖跳跃,虽然仅仅萤火之光,却依然能感觉到其中的不灭的焚毁威力。


    细细看去,金火之中还有一节红线在其中游走。


    “这是……成功了?”和畅难免有些激动。


    “嗯。”时迁也跟着笑了下。


    “那我试试。”和畅举着那点火焰,慎重地靠近床上昏迷的人。悬在他的眉心又停下不动弹,“他能承受住吗?不会立刻灰飞烟灭吧?”


    时迁:“不会,命线在金火中并没有被焚毁,他能承受住命线,应该可以接受那一点金火。”


    “应该……?”和畅有些心虚,指尖轻微地颤抖,“那我真的试了?”


    和畅咬了咬牙,结果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眉心之时,她的手腕再一次被人握住了。


    “我来吧。”时迁主动扔出几根命线,将金火接了过去,这一次,命线将金火完美地包裹了。


    和畅闻言,绷紧的肩膀都松懈下来——若是这一团金火丢进白泽的身体内,换来一堆森森白骨,甚至是骨灰,她可能当场吓晕。


    时迁的手指纤细修长,随意地勾动,命线上的幽暗的红光被压制到最低,几乎微不可见。而后他行云流水地将那一点金火牵引起来,同时跳跃的金光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金火“嗖”一下飞入白泽体内,后者平静地昏迷着,双眼紧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见山神大人的确将金火控制得恰到好处。


    这一次,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命线出来,只能看见时迁快速变化着法术手诀。


    若不是白泽偶尔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和畅都要觉得是山神大人在自己在唱独角戏。


    最先憋不出的是秦广王,焦急地绕着他转了三圈,白胡子飘起来,含着凶猛的法力,看样子准备出手。


    “殿下,快停手吧!千万别勉强,这火我看着邪门,将命线的法力押到最低,金火万一反噬伤到自己可如何是好?您可是我们冥界之主,万不可因为凡人涉险……”


    “闭嘴!”


    小老头一念叨起来没完没了,和畅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把他摁回地上,“相信大人。”


    秦广王幽怨地看着她,嘀嘀咕咕,“小夫人若是法力再高些,就可以自己动手了,再不然心肠狠一些,这些凡人的生死本就不能怪罪于您……”


    “我知道。”和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山神大人,“他是怕我失手杀了人难过。”


    秦广王叹了口气,终于闭嘴了,“殿下对小夫人用心良苦。”


    和畅难得没有再反驳“小夫人”的称呼,她很清楚明明是她的火焰,自己控制起来才是最得心应手的,只是怕她出手伤了人负罪难过。


    仅仅是一点不确定的可能性,时迁主动承担了这一切。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白泽的手臂战栗地抖动起来,整个人的皮肤都开始变得通红,简直就像是被烧起来似的。


    “怎么了?怎么了?”秦广王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着和畅,“小夫人,这里怕是要出事,您先离远些。”


    “不不不!”和畅一直在运着重瞳,兴奋道,“我看到他体内的白虫正在被焚烧,大人成功了!”


    果然下一刻,白泽手臂虽然在颤抖,但是定睛看去手臂上的红疹正在飞快地消退,皮肤也不再红得吓人,最多只是高烧的嫣红。


    最后一点红疹消失之时,他的命线重新钻了出来,只是金火已经消失不见。


    时迁勾手收回命线,捏了捏眉心,这一番心神消耗巨大,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和畅忽然靠过去,她还从未见过这人露出疲惫的模样。


    她轻轻替他拭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大人,您没事吧?”


    时迁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白泽如何了。”


    和畅的手一僵,怨念地气道:“白泽算什么?大人才是最重要的,就算要问,我也只是想知道金火能不能焚烧白虫。”


    时迁满意了,一动不动地任她擦汗,笑道:“我没事,你的金火的确有用,床上这人……叫白泽是吧,应该再有三日左右,等温度下来了,就能醒过来了。清水镇这回有救了。”


    和畅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激动地扑上前抱住他——峰回路转,有惊无险,皆大欢喜。


    她不用走BE结局了,那么多鲜活的人命都能保住了!


    时迁没想到她能激动到这个地步,只好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和畅最有用。”


    “那我们快些去救外面的人!”和畅恨不得现在就出手,“金火我有的是。”


    时迁答应了,“好。”


    秦广王不放心地劝道:“大人,您的脸色不好,法力消耗太多,不如休息一日再做打算?”


    “没事。”


    时迁虽有疲惫,那双眸子却极亮,他甚至不是被和畅拖着去救人,简直就是期待着去干架一般,“真的没事,我背负着一个王朝枉死的不甘亡魂走过了三百年,从未如此轻松过。”


    秦广王一怔,差点老泪纵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三百年来殿下独自困守背阴山都经历了什么。


    “好,小夫人是冥界福将!老头子记她一辈子。”


    “一辈子吗……”时迁想起一件事,“让你找她的生死薄,如何了?”


    小老头神色一滞,“……没有找到。”


    第59章


    没有找到和畅的生死薄——究竟是没有找到还是生死薄上就没有和畅?


    这个问题时迁想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 他自轮回盘中诞生以来,从未遇到过这样离谱的情况。


    时迁打量着在医馆中穿梭自如的小侍女,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人?”和畅偏过头, 漆黑的双眸中有重瞳的亮光, “这个可以吗?”


    小侍女眸光清澈干净,还有些懵懂。


    时迁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罢了,小小年纪,若真是什么妖族血脉,都只能算是个小幼崽,她自己能知道什么?


    况且还那么胆小, 别给吓坏了。


    时迁寻思了一圈, 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可以,就她吧。”


    两人方才如法炮制地治疗了几个同样感染白虫的人,虽然耗费法力, 但都顺利地成功了。


    于是和畅这回挑中的是一个年纪偏大的老婆婆, 重瞳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红虫正在她的体内欢快地蠕动, 身上已经渐渐开始有了溃烂的痕迹, 很是可怕。


    被抬进内室的时候, 老人家已经发起了高热, 意识也有些模糊,却强撑着一口气, 想要让他们先救治更年轻的人。


    和畅怔愣片刻,双手捧着她的手, “婆婆不用担心,这位是背阴山山神大人,是镇守阴阳交界的真神,他不会让您去冥界的。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的,清水镇的花会永远盛开。”


    老人家泪眼婆娑,“老婆子若还有命,定为大人供上长生牌。”


    时迁这会难得轻松,笑了笑,也很给面子地开了个安慰的口,“嗯。”


    尽管只有一个字,和畅还是稀奇地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这人天生一张妖孽般的俊脸,只是从前眉间总有一股不散的阴郁,狠戾。


    眼下那股气似乎散去了,于是眼梢眉角微微一挑,便有一种难言气质叫人移不开眼。


    直到命线从和畅的手上将金火接过去,她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时迁奇怪道。


    和畅欲盖弥彰地地捏了捏发热的耳朵,“……没有。”


    红虫明显比白虫来的更加凶险,加上老人家的身体本就虚弱,时迁明显更加小心,命线的红光压制得几乎看不见。


    片刻后,时迁变换了一次法诀,“再来一点金……”


    一句话还未说完,明亮的金火已经递到他的手边,时迁笑了笑,继续动手。


    几番下来,两人配合熟练,虽然耗费心神,但解法大致相同,也成功地解决了红虫。


    和畅彻底松了口气,毕竟原著情节犹有余威,没有真正治愈过红虫,她还是不放心。


    这下她倒是要看看还能怎么BE。


    时迁站起身,伸手替她抹了一把额上细密的汗珠,“累了?你直接将金火做成火种给我便好。先去睡会,天色不早了。”


    窗外已经月上柳梢,春季的夜晚凉风习习,算是个好天气。


    和畅揉了揉眼睛,记得他的“人群恐惧症”不愿意让他一个人,“我陪你。”


    “已经没事了,好多了。”时迁揉了揉她的发顶,毫不客气,“就你那点法力,也就能撑到现在,让你好好修炼,早干嘛去了?现在逞什么能?”


    和畅:“……”


    这个人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更招人喜欢,何必长一张嘴?


    和畅用剩余的法力捏出数个跳跃的金火,一口气全砸给了他。


    时迁冲她挑了下眉,“去睡会,醒来一切都会好的,乖。”


    “好。”


    和畅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勉强原谅了他的嘴。


    和畅慢悠悠挪回自己房间,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夜幕沉沉,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满脑子还是时迁的脸,还有挑眉笑起来的模样。


    翻来覆去挣扎半天,她索性起身,坐到桌子前,翻开了那本原创的《时迁传》,正式写下了第一章“初遇于背阴山”。


    才写完章节名,山神大人初次见面之时的模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浮现在脑海中,赤裸的双足,脚踝深陷,瘦削又笔直。眼眸极冷,轻蔑不可一世。


    和畅上辈子大学时便签约晋江写过小说,但从没有如此顺畅过,堪称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地便写了一万字。


    想当年,让她日万简直就是要她的命,如今真是天壤之别。


    和畅写文,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竟是如此!”一道声音忽然从和畅的耳边传来,充满了惊讶,“我家殿下就那个臭脾气,真是难为小夫人了,但他其实是全天下最心软的人了。”


    独处的房间内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和畅吓了一跳,“谁?!秦广王?”


    “小夫人别害怕,是老头子我!”那团绿火幽幽飘到她面前,重新长出了四肢,“小夫人怎么不继续写了?九尾猫妖才出来呢,后面如何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肉催更吗?


    和畅:“……我已经日万了,再写会累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夫人说笑了,给他们熊心豹子胆,黑白无常都不敢勾您的魂!”秦广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小夫人的手没有受伤,况且天亮还早呢,还可以写。”


    好家伙,不愧是冥界来的,催更催的如此有创意又霸气。


    “禁止催更!”和畅翻了个白眼,无视了他的催更,反问道:“你也知道九尾猫妖?”


    小老头警惕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老朽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什么都知道!


    和畅在他眼前晃了晃《时迁传》,“这可是你家殿下的传记,你不想让我瞎写点什么坏名声的,就多给点素材!”


    “三百年前的小空山九尾猫妖那可是妖族传奇。”小老头扯了两把胡子,立刻被勾起了倾诉欲,“她们依靠族内的真神传承,大约百年便会出现一个真神。尽管他们的血脉没有优势,真神极少,但是从来没有断过,稳定地让人眼红。”


    和畅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看到婳婳便是这样成的真神。”


    “只可惜三百年前,九尾猫妖断了传承。”秦广王苦着一张脸,“最后一只九尾猫妖以真神之身,耗尽所有的法力将启朝所有感染红虫的人,全部屠杀殆尽。而后因为杀孽过重,被天道雷劫诛杀,亡于三百年前。”


    和畅想起那只断了尾巴瞎眼的九尾猫妖亡魂,几乎能肯定与前朝的虫疫有关,只是亲耳证实,依旧被震撼地呼吸都轻了三分,“这也是时迁原来的选择?”


    秦广王叹息着点头,“启朝那一个大烂摊子,若是就让它自生自灭,毁的恐怕就不单单是一个启朝了,而是整个凡界。所以当时殿下便想要动用判官笔,没想到当时的九尾猫妖抢先出了手。她说,殿下肩上担着整个冥界和轮回,不能出一点闪失。”


    “那他到了现在还想用那法子?不要命了吗?”和畅失声道。


    秦广王这会倒是颇为骄傲,“九尾猫妖怎么能和冥界帝君相提并论?况且如今也还没有到启朝的那一步,不过丢些修为,再多背负一些亡魂罢了。”


    和畅刚舒展的眉头,听到最后一句话又皱了起来,“什么叫背负亡魂?”


    “小夫人都为他们点燃过生辰帖,送他们入轮回转生,难道还不清楚吗?”秦广王闻言,不解地问了一句,才继续说道,“前朝死于九尾猫妖手里的人,还有因为虫疫死去的人……都太多了。他们有未尽的遗愿,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不愿意入轮回,所以弥留人间成了怨灵。怨灵太多为祸凡界同样是个大问题,殿下只能将那些怨灵封入判官笔,由自己的法力强行压制。”


    和畅立刻想起了自己偷看到的那些东西,一阵后怕——每一次山神大人动用判官笔时,冒出来的原来是前朝的不甘的怨灵?!


    “那些怨灵是不是对大人的影响特别大?我记得每次大人用完判官笔,脸色都特别苍白。”


    “何止是影响大?”秦广王叹了口气,“那些怨灵因为死前的不甘,本能地发出鬼泣,刚开始殿下甚至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本是镇压一切鬼魂的帝君,却被他们害的差点连法术都无法运用自如。”


    和畅沉默地没有说话,这些远比她想象中的要沉重的多。


    “那些怨灵还不识好人心,无时无刻不想逃跑,自从背负上他们,殿下便不能回到冥界,否则那么多亡魂一旦出逃,会将轮回冲毁。”


    秦广王气得咬牙切齿继续道:“殿下在冬至日那天为他们点燃生辰贴,送他们入轮回,可真正入轮回的人太少了。为了这么些怨灵,殿下独自一人枯守背阴山,无亲朋故交,故土不可归,举目无去处,孑然一身走过漫长的三百年光阴。”


    和畅觉得心里疼得厉害,仿佛被人用刀扎了一下,又撒了一把盐,小声喃喃道,“三百年……一个人在背阴山吗?”


    山神殿寂寥空旷,满是死寂的味道,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她想象着那个人在那里过了整整三百年,耳边是无穷无尽的鬼泣。


    “正因为如此,殿下才分不清凡人的相貌,难以呆在人群中。谁能在耳朵里灌满鬼泣的时候安然无恙呢?!”


    秦广王忆起往事,有些怀念,“他是我带大的孩子,曾经也是单纯没心没肺的孩子。只要给他几个凡人的魂魄,他就能和他们聊上许久。他总说红尘万丈,令人神往,如今却再也没有说过了。”


    “大人,真的是一个强大而温柔的人。”


    和畅叹了一句,随即皱着眉,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的问题,“可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斩杀青耕,徒增杀戮呢?”


    第60章


    这个问题和畅在长安第一次听到阎罗帝君的故事时便暗藏在心里, 后来刷完所有帝君大人的话本,更是她的脑海中徘徊不散。


    天道赋予神位的阎罗帝君,凡间香火长盛不衰, 怎么可能会突然自毁长城?


    最后又不惜一切背负一整个王朝亡魂, 这一切操作简直就是强行智商下线,怎么想都不应该。


    “难道并不是大人干的?而是替别人背了个黑锅?”和畅大胆猜测,这种低级误会非常配狗血虐文,况且山神大人也不像是长了一张嘴的样子。


    秦广王像是突然被掐了脖子一样,再也不说话了,自我噤声,甚至默默地缩回手脚四肢, 想变回一团绿火。


    和畅心下一沉, 上手扯了一把他的白胡子,“所以青耕的确是大人亲手斩杀的。”


    秦广王“哎呦”地喊疼,顾不上把自己的胡子解救出来,跳着脚怒道:“殿下一定不是故意的!”


    “废话!我当然相信不是故意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和畅翻了个白眼。


    秦广王的声音弱了三分, “……不知道。”


    “你不是号称你们殿下的百晓生?连头上有多少头发丝都知道,怎么这个不知道?”


    “不是我不知道,殿下自己也不知道。”秦广王丧气道, “冥界帝君虽然生来便有神位, 但是幼年时并不能出冥界, 老朽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那天天道刚赋予帝君之位, 殿下就不见了。我们只当殿下少年心性,不过是想在三界游玩, 并没有去寻找。所以殿下一人在凡界游历了七天,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大概只有殿下只有一个人知道。”


    和畅皱着眉头,“那后来呢?他回来了之后你们没有问吗?”


    秦广王低垂着眼眸,极不愿意回忆这一切,“后来突然冥界内的亡魂突然变多,尽管我们所有人都疲于奔命,却也只当是凡界的天灾。虽然很残酷,但是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我们连想都没有往殿下那方面想,如何会去问?”


    小老头苦涩地笑了一下,即使现在想起来,依旧无比后悔,“殿下短暂地回来了一次,取走了判官笔和生死薄。他说他做错了一件事,不配为帝。小老头从没有见过殿下那个样子,浑身浴血,恨不得自废法力,茫然又无措。”


    那个时候应该是时迁刚斩杀青耕,和畅简直不敢想象被三界寄予厚望的少年帝君亲手断送那么多人,内心会如何厌弃自己。


    “等冥界反应过来之时,虫疫肆虐无法遏制,殿下动用判官笔想要将所有感染的人直接送入轮回,幸好小空山九尾猫妖抢先出手。”


    秦广王有些后怕,他知道那时候殿下有多么消沉,可是他不敢想象没有殿下的冥界应该怎么办。


    “所以最后为了避免冥界轮回盘崩毁,殿下的判官笔最后还是用上了。一整个王朝枉死的怨灵被殿下独自压下,就这么过了三百年,每一年的冬至,殿下都会为他们点燃生辰贴,只有怨气消弭,他们才能重入轮回转生。”


    和畅点点头,“我曾经与大人一起在扶桑树下点燃生辰贴,不过居然三百年都没没有送完吗?”


    她记得那天燃烧的生辰帖不少啊?


    “死去的人太多了,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有不少。”秦广王说了一半,忽然激动起来,“原来那天是小夫人嘛?!今年是生辰帖燃烧最多的一次,长此以往会好起来的!”


    ——也许是因为当时燃烧用的是凤凰金火?


    和畅在心里猜测,医馆外的沉沉的天边能看到映出的金火红光,时迁还在为感染的人治疗,几乎不眠不休。


    斩杀青耕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快,迷雾重重,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最后那个人独自远走三百年,将一切都埋葬在心里,成为了声名狼藉的阎罗帝君。


    和畅闭了闭眼,压下所有的情绪,叹口气道:“这次我们能够救下大晟,对于前朝的亡魂也是宽慰,终有一天他们能够安心去轮回转世。”


    ***


    天边微亮,黎明降至。


    医馆内难得的安静,原先八百只鸭子都已经安安静静,大多数人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时迁收起命线,小侍女的金火已经消耗殆尽,医馆内的人也差不多好了七七八八,看起来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大人,歇一歇吧。”


    欣兰守了一个晚上,亲眼看着传说中的真神一手红线出神入化,起死回生。


    她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个晚上的心惊肉跳,柳暗花明。


    时迁偏过头,“还有多少人?”


    欣兰前前后后尽最大的努力将所有人都安置在小小的医馆内,此时激动万分,“就剩最后十个了,多亏了大人!”


    时迁怔愣出神,他落地即为真神,被所有人供上神位,香火长盛不衰。可那时候他太小,其实并没有见过太多这样虔诚的信仰。


    好不容易继任帝君之后却犯下大错,神像被毁,三界内声名狼藉,便也见不到了。


    没想到竟在这个时候又看到了这样崇拜的眼神,他竟有些不适应,憋了半天只想起来小侍女的那句,“……这是我们修道之人应该做的。”


    欣兰这下更是双眼放光,完全没有了之前瑟瑟发抖的小医师模样,原地成了小迷妹,“大人慷慨大义,救我等于水火,我等铭记在心。”


    恰好有几个已经被治愈的人见了这边动静,也纷纷靠过来。


    尤其是第一个被治愈的老人家虽然颤颤巍巍行动不便,双眸却含着泪,声音都在颤抖,“老婆子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定为大人长供香火……”


    其余人也激动起来,“我要为大人在庙中供上千盏长明灯,永不熄灭!”


    一人激动地附和,“我要为大人在祠堂供奉香火!”


    “那我就在我爹的排位旁边供上!”


    “你们那些祠堂也配?!”一人笑骂道,“这可是背阴山的山神大人!要我说我们应该上山供奉神像!”


    于是所有人开始商量起来,热火朝天地直接连神像什么模样都定好了。


    时迁张了张了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他曾被凡人诓骗,三百年来不仅是因为背负亡魂枯守背阴山,更是因为不愿意再多看他们一眼。


    从未想过凡人还能这样……热忱到让人手足无措,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从前的满怀恶意的戾气,他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山神大人,这种被人感谢的感觉如何?”这厢安置了一些人的天机派掌门来了,尽管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却满是笑意。


    时迁瞥了他一眼,“……不需要。”


    沈以泽不以为意,“从前我便不明白,祖训说不得上背阴山,见了山神大人也必须得退避三舍。您也从不出山,我还当您是……”


    见他欲言又止,时迁嗤笑一声,自己接上话头,“当我是恶神?”


    凡界修道成神,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为苍生。有人为了长生,有人单纯为了力量,他们不惜牺牲一切,凶神恶煞不择手段。


    “不敢,大人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人。”沈以泽解释道,“我只当大人是为了求长生,如今这样的日子是不是比冗长孤寂的漫长神生更吸引人?”


    时迁下意识地对比,自然是比枯守三百年的背阴山要好,嘴硬地哼了一声,转身便想离去。


    沈以泽感激道:“天机派感谢大人慷慨大义,还有大人的无情剑!”


    时迁脚下一顿,奇怪地问:“你不后悔?”


    沈以泽明白他的意思,长出一口气,“天机派为天下苍生修道,还望大人照顾好小畅。”


    谈及和畅,时迁便想起生死薄上没有的那个名字,皱着眉头问道:“她是几岁去的天机派?你怎么认识的她?”


    沈以泽有些意外,“和畅怎么?她又惹祸了?”


    “她好得很,我就想知道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沈以泽心中一阵莫名,“当年我游历凡界,她无父无母,在街上与也野狗抢食。”


    时迁光是听着便皱起眉,“然后你就带她回了龟山?”


    “当时我给她买了点吃食,谁知道那孩子馋的直流口水,却忍着没有吃。双手捧着带会破庙给她的朋友。只是等她回去时,另一个孩子已经饿死了。”沈以泽也很痛心,“尽管已经山穷水尽,她的善心仍旧未泯,所以我就带她回了龟山。”


    ——小侍女倒是仁义,只不过仅此而已吗?


    时迁问道:“这么多年,身为师尊,你就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奇异之处?”


    沈以泽下意识想起曾经的小尾巴,面色不虞,“和畅虽然曾经荒唐,可如今看来她已经收了心思,大人又何必介意?”


    时迁:“……”


    这人怕不是入了个假的无情剑道?倒是挺自信?


    时迁哂笑一声,“我是说她在修道一途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没天赋算吗?”沈以泽憋出来一句。


    “沈掌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和畅才起床进了医馆便听到这么一句,当即黑脸。


    “……其果又在做什么呢?方才就让她过来帮忙,我先去看看。”沈以泽面露尴尬,转身就跑。


    和畅哼了一声,打了个响指,顶着金火问:“大人眼下是在嫌弃我?”


    时迁立刻撇清关系,“方才你可是自己亲耳听到的,是沈掌门的意思。”


    “那大人的意思呢?”


    时迁笑了笑,“我背阴山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和畅不满意,“大人是在夸自己还是夸我呢?”


    时迁揉了揉她的发顶,“当然是你,多亏了你的金火,清水镇之危可解。”


    这话和畅很是受用,怒气消了大半,“他们都差不多了吧?”


    “放心,除了那个白泽,其他人已经可以离开医馆了,那小医师给他们配了些药调理,很快便会好了。”


    “白泽……”和畅蹙眉,这人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身体挺差。


    “怎么?你担心了?”


    和畅摇摇头,迟疑道:“不,我就是有些奇怪,算起来他才是第一个……”


    时迁不屑,“这种病弱书生,高烧烧坏脑子都有可能,有什么好奇怪的?”


    和畅:“……大人说得对。”


    就在两人谈论之时,那个被两人盖棺定论烧坏脑子的人睁开了眼,眼中是一片清明,丝毫没有长久昏迷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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