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下场未来?
梁荷颂昏睡了一会儿,醒来毒性慢慢退了,精神大好。贤太妃从窗户进来。
“乾清宫正在审你这案子,哀家觉着,你最好亲自去看看。毕竟那些都是要置你于死地的人,若不亲手下刀,未免不解恨。”
贤太妃过来人一般的语气。
“当年死在哀家手里的人也不少,每一个,都是是哀家亲自收拾的!”
贤太妃尖突突的小嘴儿,尖牙一露,咧出丝冷笑来,说完见梁荷颂怪异地看着她,补了一句。
“不过,他们都是死有余辜。罢了罢了,看你现在病怏怏的样子,去与不去,全看你自己了。哀家也不管你……”
说罢,贤太妃蹲坐地上,背对梁荷颂。
“我去。太妃娘娘说得极是。要致我于死地的人,还差点害死了我腹中孩子的人,我……是当去看看她们怎么个死法。”
贤太妃抬了猫眼看她,只觉梁荷颂那无意流露的眼神有些让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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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书蕙自知死路一条,无话辩驳,一一都认了,也不哭也不怕,跪着不求饶。盛妃呜呜哭得伤心可怜,还不忘一边恨恨盯梁书蕙。
“皇上,曦贵人来了。”康安年来禀。
梁书蕙这才有动静,眸子中恨意毕现,回头看殿门处,恨不能化作烈火把进来的梁荷颂烧化成灰!
对于这对她恨之入骨的眼神,梁荷颂反而露出一丝掩藏锋利的笑容。其实,在盛妃的声音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她就已经猜想到了这幕后的真凶除了梁书蕙,不会有第二个!
厉哲颜、姜成献、梁书蕙、盛妃等人的视线,都随着这刚入殿的柔弱女子移动,知道她开口向厉鸿澈请安,然后被赐座。
“不是让你好好休养么,怎么来了。”
厉鸿澈瞥了一眼梁荷颂,神色似微微有不满。
“皇上,臣妾和孩儿方才差点命丧歹人之手,若是不亲自来看个究竟,弄个明白,臣妾实在胆战心惊、无法安枕。”
厉鸿澈未多说什么,只是让康安年吩咐人去取来了他最好的那件白狐裘披风。虽然现在是初夏,但是梁荷颂方才落了水,又怀着孕,身子难免发冷。
在盛妃与梁书蕙的灼灼目光之下,皇帝的御用披风,披在了梁荷颂的身上。姜成献抬眸,偷偷看梁书蕙,见她眼中有恨,也有作为女人的妒忌。没错,他是时常不平衡,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却时时侍奉在别的男人身侧!而他,自诩堂堂男子汉,却又不得不胆小怯懦,不但不能堂堂正正认自己的儿子,还要保护这抢了她女人的男人,哪怕他是皇帝!
梁荷颂系紧披风,便回看了梁书蕙,淡淡启齿。
“看来皇上已经得知真凶原委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打算要害臣妾和臣妾腹中之子的恶人呢?”
“腹中之子?”盛妃低声呢喃,震惊不已。梁书蕙也震惊。不过,她们二人的震惊不一样。
一个震惊于自己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谋害皇子的罪;一个,便是大恨、害怕,恨梁荷颂得宠,怕自己的儿子一日会被梁荷颂的孩子欺压!
“你放心,朕定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今日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厉鸿澈安抚了梁荷颂,转而却不是对地上几人说话,而是吩咐太监:“去欣兰宫,招淑贵妃和三皇子过来。”
淑贵妃因为落水之事受了惊吓,头疼病发作了,之后一直卧在欣兰宫榻上。
盛妃本以为现下该立即被发落、大祸临头了,不想皇上竟突然叫了黎惜兰来!那贱人,处处跟她作对,若她来,定然把她往死里笑话、死里整!
盛妃面色苍白,梁书蕙与姜成献,就比她的脸色还要苍白!
淑贵妃来,并无不妥,对他们来说,不妥的,是三皇子厉嘉年!
梁书蕙、姜成献悄悄对看了一眼。
而二人的眼色,已经尽数被厉鸿澈收在眼底中。
梁荷颂也不明白,静观其变,余光情不自禁瞄了一眼厉哲颜。
对上她目光,厉哲颜立刻移开了眼睛。
不一会儿,淑贵妃乘坐肩舆,带着三岁余的三皇子厉嘉年,一齐到了。
“好,人来齐了。今日,朕便将这桩多年的陈年旧事,一并办了!”厉鸿澈此言一出,姜、梁二人已经面如土色!
“淑贵妃,把你所见所闻,都说出来吧。”
淑贵妃向来端庄宽和,瞟了一眼那二人,面有难色,似极难以启齿,沉吟了一会儿才一口气有条不紊地说出来。
“是,皇上。自三皇子被移交到臣妾宫中抚养,臣妾便数次见御前侍卫副总管姜成献悄悄来探望,几次还真情流露,喊三皇子乳名以及……以及‘孩儿’,此时,臣妾的贴身侍女都可作证。”
梁书蕙、姜成献自然有一番辩解,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如何狡辩已经挡不住大势所趋。
梁荷颂无声轻哼。难怪,她那会儿怎么瞧,都觉得三皇子长得不太像皇上。
厉鸿澈一指姜成献与梁书蕙。
“奸-夫-淫-妇,淫-乱宫闱,还生下这个孽种,简直罪无可恕!”
“传旨!更衣梁书蕙毫无妇德可言,赐毒酒!御前侍卫副总管姜成献,罪无可恕,处腰斩!即日行刑!厉嘉年褫夺皇子封号、姓名,逐出皇宫,贬为庶民!”
梁、姜二人被拖下去的时候,梁书蕙嘴里还发疯似的怒骂着。
“梁荷颂,我在地下等着你们母子!我知道我们等太久的,哈哈哈……”“贱人,我夜里会来找你索命的,你等着,你等着!”“梁荷颂,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吗?哈哈哈……我告诉你,你跟我的下场会是一样的!死,死,死!!……”
疯疯癫癫怒骂之言,实在不堪入耳!
发落完梁书蕙,便轮到盛妃了。盛妃心如擂鼓,慌乱之下正好看见淑贵妃神色莫辨的看着她,心底又恨又慌。
“皇上,臣妾知错了,以后定然安分守己,别不再受奸人所利用了,望皇上看在臣妾是初犯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你险些害死曦贵人腹中朕的龙子,朕如何能饶你……”厉鸿澈声音平静,能沉出水来。
“皇上,臣妾知错了……曦贵人,曦贵人,求你原谅,我真的不是有意想要你的姓名啊!哪怕是上次砒-霜中毒,我带人来双菱轩拿你,那也不是我故意陷害的啊……曦贵人,我盛凌岚对天发誓,虽然我恨你、讨厌你,从前也处处欺压你教训你,但真的没有真的杀你啊……”
盛妃披头散发,跪在梁荷颂脚边拉着她裤腿哭求。“曦贵人,你就当为你腹中的孩子积积善德,饶了我这一回吧……”
这事,梁荷颂知道盛妃是被梁书蕙所利用,不过,从前她处处欺压她,以后,也不一定就不欺负她。
她也从不是那种人打我、我还要笑着原谅对别人好的人。
“盛妃娘娘的是非过错,自有皇上论断,我也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做不得主。”梁荷颂道。
盛妃背后有盛大将军,哪怕她求皇上立刻赐死盛妃,恐怕皇上也不会答应,如此,还不如就让皇上自己去决断吧,省得她与皇上意见相左,惹了龙颜不悦。
梁荷颂没有主动攻击盛妃,盛妃也算稍微有了一点希望,松了一口气。
这时,向来大度宽仁的淑贵妃却意外的开口。
“皇上,盛妃虽然是初犯,但是这次犯的过错却太大了。若是处罚不当,恐怕往后这后宫中互相陷害的事就不会绝了。还望皇上公正裁定,切莫要助长了这种风气。”
淑贵妃抬起头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满是真诚。
“这,也是为了曦贵人和曦贵人腹中的孩子多了一层保护。皇嗣难得,几年也未能有皇子出世,曦贵人腹中的孩子,不能再出丝毫闪失了……”
“黎惜兰!你少在这儿端着一副假仁假义的脸做戏!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每回都打着关心别人的幌子,来谋取自己的利益!上次那污蔑曦贵人与哲颜世子有染的情-信,还不知道是谁送出来的呢!”
盛妃大怒之下,也顾不得有没有切实证据,都抖出来。
情-信?!
梁荷颂一个警醒。厉哲颜也是心惊。两人目光在空中无意触碰到。厉鸿澈紧抿的唇,阴冷的眸子,让整个大殿空气骤然冷凝!
包括梁荷颂在内的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查问这件事,却不想最应该查问此事的人,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住口!”厉鸿澈冷声,凌厉的朝盛妃看去一眼,“盛妃德行有失,心肠阴毒,降为才人,礼遇一应降减,迁至冷宫清居殿,如无召见,不得出!”
梁荷颂吃惊。皇上,竟然没有查问下去,而是包庇了淑贵妃。或者说,应该是他相信淑贵妃的为人,根本不会有丝毫怀疑?
回头看淑贵妃对厉鸿澈温柔而感激的笑容,以及他们二人的对视,梁荷颂只觉心下有些发凉,情不自禁摸了摸尚还平坦的腹部,心中又多了一道坚韧和防备。
淑贵妃是黎大学士之女,与皇上仿佛又是打小就认识的,感情自是与盛妃,以及……以及她梁荷颂,不可比的吧。
☆、第72章 发落?发落
“降为才人,迁至冷宫,如无召见,不得出!”这就是变相的终身软禁,不得翻身了!
盛妃挂着两行泪,顿时懵了,待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走远了好几步让退下了。她扑过去抱住皇帝的双腿。
“皇上,求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凌岚糊涂了、是凌岚糊涂了!臣妾保证,日后决不再犯了,皇上……”
盛妃哭得十分凄惨,梁荷颂坐在椅子上旁观着,只觉这椅子、这宫殿,无端端地透着股森冷,冰得人后背发寒,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盛妃是否也曾经像她一样坐在软椅上,看别的妃嫔濒死求饶呢?她当时是否料想到,有一日她也会落到那个下场?
想到此处,梁荷颂只觉遍体生凉。
但,皇上曾说,后宫中,只有她是他亲自首肯认定的女人。或许,厉鸿澈对她会有些不同的吧?
梁荷颂这般自我安慰地想着,手脚稍微找回了些许的暖意,但忐忑依然难散。
斜了斜余光,梁荷颂看了眼淑贵妃,见她端庄的站着,五官还是那么柔和,但她这次看却总觉得仿佛从那柔和面容下,看出些莫名的残酷血腥味。如此惨烈的事情面前,真的纯善,或者该说是正常人,会还如此柔和淡然呢?
厉鸿澈并没有理会盛妃的求饶。盛妃爬过来求梁荷颂。
“曦贵人,我知道错了,往后、往后我决不再找你麻烦了,你原谅我吧,求求你了!我不想死在冷宫里啊……”
虽然梁荷颂不是一味心软心善的人,但盛妃如此凄惨哀求,也生出些不忍,正要开口向厉鸿澈说两句软话,却见淑贵妃柔和的目光看来,道:
“曦贵人怀着身孕,身子金贵,方才又受了惊吓,不宜在受纷扰。你们这些奴才还杵着作甚,还不快扶曦贵人回去休息。”“做奴才的,就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淑贵妃别的话梁荷颂都没听进去,也没有必要听进去,唯独牢记身份、本分这句话,她是听进去了的。盛妃是淑贵妃的死对头,现在她开口求情,便是与淑贵妃过不去了。
盛妃见梁荷颂没点头,大悲之余大恨!生死关头,竟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相救!
正在盛妃要被拉下去贬去青居殿的时候,来了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来替盛妃求情的人——尉迟香言。
尉迟香言跪下:“两年前皇上曾说过,可答应臣妾一个请求。臣妾一直没有要过这个请求,今日想让皇上兑现当日承诺,免了盛妃娘娘的软禁命令,改为禁足三月……”
梁荷颂很是意外。试问这宫中,盛妃第一讨厌的是淑贵妃,第二讨厌的,便是尉迟香言了!尉迟香言唇边的疤痕,就是盛妃让人给掌掴后留下的啊!
“谁要你假惺惺的求情,我不要你求情!”更奇的,是盛妃竟不领情。
梁荷颂虽然疑问,却也知道这不是疑问的时候,抬眼看厉鸿澈却见他脸色苍白,透着微微的青色。她之前好像听闻说皇上亲口替她吸了脚背上的毒血,才让她无恙。恐怕是伤了他自己的身子了。
想到这儿,梁荷颂又微微多了一些暖意。
最后,因着又香嫔的以奖赏来给盛妃求情,是以盛妃的终身软禁变作了禁足三个月,不过其实差别也不大。想要再风光,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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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梁荷颂在双菱轩发呆,还想着白天乾清宫的那一幕。一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先是她险些落水被人毒计害死,而后又是盛妃、梁书蕙、淑贵妃、尉迟香言的事,以及三皇子并非皇室血脉,而是奸夫所生之事。
梁书蕙被赐死是罪有应得,她本是畅快,其它的事却让她不禁越来越感触:后宫中,善与恶、敌与友实在太难测。
她本以为尉迟香言与盛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不想最后为盛妃求情的竟是她,缘由也还不清楚。
向来柔和的淑贵妃,而今看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完全的良善……
还有,皇上到底是何时发现三皇子不是他的孩子的呢?梁荷颂回想了下当时厉鸿澈反应,虽然有怒,却没有那种猛然的意外震怒,她倒是觉得仿佛他一早就知道似的。
梁荷颂抱膝坐在床榻上,思索着未来的日子要何去何从。
这时,窗户缝里又滚下个黑团子。不是贤太妃是谁?!最近大肥灰猫天天叼好吃的来给它,它是吃得越来越肥了。
“太妃娘娘,您能不能给嫔妾讲讲您年轻时候的故事。”
贤太妃正蹲坐在软椅上舔爪子洗脸,咂了咂嘴、舔了舔嘴毛,想了想。
“哀家怕你听了受打击,劝你还是别听了。”
见它尖尖的毛茸茸下巴微微高扬,居低临高的得意藐视她,梁荷颂便知:贤太妃一定会说!
果不其然,贤太妃跳上床,立刻就讲起她曾经那些风起云涌来!津津有味!
如何万千瞩目,进宫便为妃位,艳冠后宫、无人敢欺,才貌双绝、无人能比,夜夜独宠、明君贪恋恩宠,一月没有早朝云云。
梁荷颂暗暗惊叹。舜熙帝是大晋开国以来,公认的第一明君(现任未算在内),竟也有一月未上早朝,可见贤太妃当时的圣宠不光是六宫,恐怕是开国以来也没有一个妃子能得如此风光!
但,最后舜熙帝还是把佳人赐死了。梁荷颂越发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舜熙帝将贤太妃赐死?难道真的是再深的恩宠,也抵挡不过时间磋磨么?
说到后来的事时,贤太妃高涨的情绪慢慢低迷下去,当是想起了邻近失宠时的日子以及舜熙帝可能一直在欺骗她、欺骗别人,并没有真的宠幸、爱过她的事实。
到底那些事情是如何,而今说也有些晚了。舜熙帝已经死了,爱没爱,谁知道?
梁荷颂听着,发现角落里怂着的那只半大简州猫,正猫着一双阴戾森森的眼睛,看着她们。
“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哀家当年如此风光也没有敌得过,你也要学聪明一点,好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他才是你的依靠。”
说完,贤太妃就又蹿出窗户去了。
看它沉重之后,又撒腿儿自由自在地奔跑,梁荷颂不禁笑了一声。自从那大肥灰猫来了之后,贤太妃一直挂在嘴边的报仇大事,仿佛也提得少了。
厉鸿澈没有来,梁荷颂想了一会儿边睡着了,朦胧听见床边似有响动,却醒不过来,只觉得很困,眼皮沉重得像两扇石门!
双菱轩的奴才都被差遣退到了屋外,屋里只有厉鸿澈、康安年,隔着珠帘,外是楼兰人和冯辛梓。
低垂的眼眸幽深得好似寒潭里捞起的黑色鹅卵石,湿漉漉的冒着彻骨的寒气,厉鸿澈站在梁荷颂床边,看着她熟睡的脸,一语不发。他眉目沉凝得仿佛转承着太多事,压得人透不过气。
康安年端着一碗浑浊的黑褐色药汤。站久了,药汤渐渐不冒气儿了。“皇上,您站了许久了,您看是不是……”
将药碗朝厉鸿澈递过去了些,康安年旁敲侧击提醒,见皇帝还没动静。他跟了皇帝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他犹豫不决过。
“皇上,现在这个节骨眼,您万不能再涉险了……”
厉鸿澈这才动了动眼皮。
“你去外头等着。”
康安年虽着急,却也只能去外头,和冯辛梓、楼兰人一起候着。
看了一眼康安年放在桌上的那碗药,厉鸿澈在梁荷颂床边坐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仔细感受着手下的女人。细嫩、柔弱,仿佛有着任你雕刻的温柔。
她确实极少对他说不,仿佛极为的温顺。但,厉鸿澈知道,她的温柔是并不是本性、本能,她并不是不懂得怎么敌对和反抗的人。只是,她不想如此罢了。
“你说,朕该拿你们母子,怎么办……”
第二日,天气难得一日凉爽。清晨梁荷颂醒来时,窗外正下着小雨。伸了个懒腰,梁荷颂觉得精神大好,晃眼一见床头的小桌,上面正放着一只有淡淡药汤痕迹的空碗,当即就叫了婢女来问。
“这药碗从何而来?我记得昨晚我并没有喝药。”
她怀了孕,不能乱吃药。
“这……”
婢女支支吾吾。
梁荷颂眼神一厉,捂着尚还平坦的小腹,红着眼吩咐:“去把郝御医请来!快去!”
最近宫中不太平,尤其梁荷颂还落水遭蛇刮破皮、又突然怀孕,是以郝温言一直后在太医署里头,唯恐梁荷颂有需要而他不在。而下听了吩咐,立刻拿着药箱就去了双菱轩。
郝温言端了药碗,仔细闻了闻,又捻了一抹儿残留的药渣细看,凝眉细思之后,大睁眼、脸色发白!
“郝御医,这药……”梁荷颂警觉,忙让宫女都下去了才问,“这药究竟是什么?”
郝温言深情凝重。
“曦贵人,你这药是从何而来?”
“我一睡醒便在床头了,就好似我刚喝过一般。这究竟是什么药,你快告诉我!”梁荷颂心下已经隐约有了猜想,四肢发冷。
“是……烈性落胎药!”
☆、第73章 交谈?交谈
烈性堕胎药!梁荷颂仿佛头上挨了个惊雷!再结合方才宫婢支支吾吾的样子,梁荷颂若再猜不到是谁,那她就是真的傻了!难怪,当皇上得知她有孕之后,脸色不好。
“颂儿……”郝温言心疼,情不自禁喊出了从前的称呼。
梁荷颂抬脸,眼睛里有惊恐泪意。
“你别着急。你现在还没有反应,这药也并不一定就是你服下的。微臣替贵人把把脉吧!”
梁荷颂把冰凉的手,伸给郝温言。
把完脉,郝温言松了口气。“脉象平稳,胎儿应该安好。万幸,贵人没有服那药。”
跌坐回榻上,梁荷颂只觉满额头的虚汗,这一惊一乍冰火两重天,已经抽空了她的全身的力气。劫后余生一般!
郝温言开了安胎的方子,临别前实在放心不下,欲言又止。
“郝御医有什么话就直言,若从你嘴里我都听不到真话,今后我便不知还能听谁的了。”
郝温言忙跪下表了忠心。
“贵人放心,只要微臣在一日,定当竭尽全力为贵人分忧。”
他抬起温柔的眼睛,“微臣是想说,后宫之中人人都巴望着得到圣宠。贵人虽得宠正盛,也切莫要掉以轻心,防患于未然,才能长久啊……”
梁荷颂扶他起来,明白郝温言的话是让她讨好帝王心。
*
得知厉鸿澈曾端着落胎药来她床前后,梁荷颂就无处不小心谨慎,吃穿住行,处处留心眼,简直要得疑心病了。
转眼几日没见厉鸿澈,也不知他在干些什么,梁荷颂也不想去打听。而下想来,仿佛那天带着她游湖,对她极尽霸道温柔的男人,根本只是一场梦境。那星光璀璨、轻舟香荷,都是假的。
确实是假的,他明明说想要她生个孩儿,而今有了,他却带着那药来。让人心寒。
“颂儿,听说怀孕的女子都会犯恶心,你最近身子可还好?”
尉迟香言今早来找梁荷颂去菊香园散步。天还早,太阳刚起来,走起来也凉爽。
“晨起的时候吃东西会恶心,出来和香姐姐走走,倒是好了许多。”梁荷颂淡笑道。
尉迟香言面色似有心事,略作迟疑才看着梁荷颂道出来意。“颂儿,你是不是因为我为盛妃求情,所以对我失望了?”
“香姐姐多心了……”
梁荷颂表情始终淡淡的。
失望倒是谈不上,防备却是有些了。
“颂儿,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恨盛妃……”尉迟香言微微沉吟,眸子中有愤恨、有无奈,“可是,她终究是我亲姐姐,而且是我母亲欠了她母亲。我求情,也是替母还她个情罢了……”
“盛……才人,是你姐姐?”梁荷颂大吃一惊。
尉迟香言点头,娓娓道来。“盛将军三十多,我爹爹近六十。没错,其实盛将军本该姓尉迟,但是当年因为尉迟将军在夫人病终之时,来见了我娘而没有守她最后一口气,而后一月又接我娘进尉迟府成了续弦,让盛将军兄妹生恨,与爹爹断绝了关系……”
梁荷颂越听越惊讶。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南一北两个将军,犹如有血海深仇的两人,竟然会是亲生父子!说起来,盛将军也是神奇,竟然单靠自己本事能打拼出这么多势力。梁荷颂想着,觉得不太相信。盛将军背后,是不是还有谁帮他呢?
说起来,盛将军兄妹的经历,竟然与她和哥哥的经历有那么一点点相似。都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啊,相比都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盛将军是爹爹的亲长子,但他们的关系势同水火。尤其我进宫之后,越来越恶化。盛才人对我恨之入骨,百般折磨……”
尉迟香言说得极慢,字字都饱含着愤恨、纠结与无奈,转而拉着梁荷颂的双手。
“这个秘密连皇上都不一定清楚,颂儿你千万不要说出去。我也是怕你多心,以为我故意欺瞒骗你,才告诉你的。”
皇上肯定知道。梁荷颂心下笃定,但也未多说什么。她越发觉得,许多事、许多话,放在心里就行了。
“香姐姐言重了。姐姐心怀大度,若是换了我,未必能如此不计前嫌的替她求情。若不是她,姐姐便不会破相了,受了这么凄苦……”
尉迟香言摸了摸嘴角的疤痕,笑中带冷。
“我这个姐姐,总是做替死鬼的次数多。还……不一定是她呢……”
梁荷颂本想问问缘由,不过却忽然觉得乏累得很,头重脚轻的。两人就在一旁的小石头桌边儿歇息。
“颂儿,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身子虚弱得太厉害了?就是怀孕,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是啊。我也觉得有些太过了,不过御医看了说没有别的病症,约莫是我怀孕,身子比常人更弱些吧。”
尉迟香言点点头,又笑道:“我感觉皇上对你是动真情的。人人都说我曾经圣宠一时,胜过盛……才人。但,其实只有我知道,那些恩宠都不是真的。皇上对我,一直都只有尊重而已。每次皇上来,就坐在那儿批阅折子,或者看书,并不与我多说话。那些“恩宠”,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我爹爹的。”
想起那只残留着堕胎药的空碗,梁荷颂笑笑没有说什么。哪怕他没有让她喝,但至少他动过那念头。
“瞧这冰灯笼,多实用。能想到你是冷是暖的男人,胜过送你十箱子金银珠宝的男人。颂儿,你要好好把握啊……”尉迟香言道。
梁荷颂瞧了瞧两旁的盛放这冰块儿的灯笼,心下有些说不清的纷乱。厉鸿澈,当真是个难以看透的男人啊!哪怕她曾经进过他身子,甚至而今腹中怀着他的孩子,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仿佛对所有东西,都是浅尝则止,没有热爱的东西;说话做事,也是点到为止,剩下那一部分,只能由她自己去发现,去猜。
歇息了一阵儿,尉迟香言采了几朵花儿过来赏玩。有黄的、米分的、淡蓝的,妍丽得很。梁荷颂挑了朵蓝色的。
尉迟香言说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一件怪事——姜成献本被关去了刑部大牢,应该被要腰斩的,却不想当晚就在牢中服毒、畏罪自杀了!妃嫔与侍卫副总管通-奸这本不是光彩的事,也就没有大肆宣扬。
“姜副总管人生得一条硬汉,我瞧着,他也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啊。但是刑部的人查了里里外外,竟也没有发现一点别人闯入的蛛丝马迹,真是奇怪了。”尉迟香言说着,想起前两次梁荷颂一语道破玄机,便问道。“颂儿,你说呢?”
“查不到蛛丝,便已经是最大的证据了。”梁荷颂只说了一半,极为委婉。试问,谁还能在刑部做到一丝痕迹不留?当然是刑部的人。
其实梁荷颂听到刑部二字,心下已经有了猜想。孙燕绥之父就是刑部尚书。
梁书蕙再厉害,也被关在四宝斋中,姜成献再有胆量,也只是个武夫。所以,在盛妃、梁书蕙、姜成献这几个人物之间,还有一个游走、串联的第四个关键人物!孙燕绥是孝珍太后的侄孙女,有太后特许,后宫中进出方便,对她梁荷颂也是不待见,有谋事动机也有谋事机会,除了她,不做他想。
只是,梁荷颂考虑到,这次事情牵扯已经很大,这个人又是下月就要与厉哲颜拜堂成亲、共度终身的女人。左思右想,梁荷颂决定还是暂时算了。左右后宫中敌人四处潜伏,也不在于多一个,今后格外小心她就是了。棒打鸳鸯、让红事成白事,她还是做不出来。
“咦,这花儿……”尉迟香言挑了那朵米分的,仔细嗅了嗅,皱眉,“这花儿怎么有股酸苦味……”
梁荷颂拿过来看。不光有酸苦味道,□□上还有药汤淋过的痕迹!这味道……她仿佛记得,就是那日在她床头的那落胎药的味道!
梁荷颂让尉迟香言去采花处看,果然,那一小片儿花丛土壤里有着更浓的药味!
尉迟香言不解。“颂儿,看你表情,这遗弃的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梁荷颂点漆般的眸子流转了流转,说没事,而后目光似无意地朝不远处的奴才处瞥了一眼。
若是那药汤是被倒在这里的,空碗又怎会出现在双菱轩她的床头?厉鸿澈在这儿倒掉了那药,竟还会让人把药碗放在她床头专程恐吓她?
皇上还不至于如此无聊吧。
所以,那药碗第一次被遗弃之处,不应该是她的床头,而是这里……
这边假山旁,站着一干被屏退的奴才。
听雨一双袖子下手指绞得关节发白,神色古怪而又紧张,暗暗盯着那边花丛边儿正在交谈的两位主子,情不自禁走进了几步。
听蝉低声提醒:“贵人让我们远些莫打扰。你还是收起不该有的心思,远些吧!”
听蝉个性活泼急躁,听雨则心思缜密,城府多些。
听雨脸色不太好,拿捏这声音只让听蝉听见:
“这句话是我对你说才是,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别忘了我们真正的主子是谁!曦贵人现在再得宠,也不可能是淑贵妃娘娘的对手。”
被道破心事,听蝉心慌地转了转眼珠。这些日子,她越发觉得在双菱轩也挺好的。
☆、第74章 是朕的孩子
厉鸿澈在乾清宫看了一个通宵的折子,有内阁学士递交上来的奏章,也有秘密呈上来的奏折。最近这段日子的事情尤为多!
康安年在一旁看在眼里,暗暗心疼。“皇上,您已经坐了一个通宵了,过会儿就该上早朝了,您赶紧歇息歇息吧。”
按了按太阳穴,厉鸿澈放下奏章。
“青居殿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回皇上,倒是没有。盛……才人,在那边倒是安静。”
“她会安静才是怪了。”定然有人在背后提点她,让她安静。厉鸿澈没有多说。盛妃被贬的消息被封锁着,盛丙寅应当还不知道。但,厉鸿澈有种直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所走的每一步,仿佛被人那双眼睛盯着。
但,而下看来,他一切计划都是顺利的。下江南斩断盛丙寅左膀右臂,回京找到证据拔出盛丙寅。若尉迟老贼识相,就只剥了兵权回来就罢了,若不识相,跟着盛丙寅作祟,那正好一并整治了!
楼兰人的话还犹在耳边。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那女人撑不住之前,把盛家这个障碍摆平了,他才能安心呐……
该死!厉鸿澈一拳打在桌上。怎么一下子就怀上了……
康安年被厉鸿澈那一拳和阴沉表情吓了一跳,接着便听到厉鸿澈吩咐——“去听枫堂,把那楼兰人给我拉去水牢好好地伺候!一日想不出解决办法,就‘伺候’他一日!”
解解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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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一品保和殿大学士黎恭芳,呈上一奏——南将军盛丙寅,贪赃枉法,滥用职权,意图谋逆,证据确凿,求天子裁夺!
一干证据已经交至圣前。本来审案子之事应该由刑部来办,但盛丙寅官职大,便让三王爷父子,协同刑部尚书,一起查办此案!
盛丙寅暂保留头衔,但暂夺军权,软禁府中,待证据整理齐整之后,打入大牢判刑!
这消息,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也议论纷纷。“昏-君不是和盛狗贼一条绳子的么?”“是啊,真是奇怪了……”“别胡说八道,我看皇上不是昏君,只是暂时妥协,你看这不就已经开始动作了……”
后宫宠辱,与前朝权利纷争分割不开。青居殿中,盛才人听闻这消息,直哭晕过去!
梁荷颂本想陪尉迟香言一同去看盛才人,但因着她怀着身孕,竟走出双菱轩便气喘吁吁,也只能折回来,打算上榻休息休息。
听蝉在整理好床铺便出去了,听雨来替她卸下珠钗。
梁荷颂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虽然没有苍白之色,但是……总觉得病态。最近她身子很差,仿佛负荷不住这腹中的生命了一般,时常觉得走两步就头重脚轻,可让郝温言来看,又说身子本身没什么问题。
听雨一边给梁荷颂梳头,一边道:
“娘娘,听说皇上今晚又去欣兰宫了……”
“淑贵妃暂理后宫,皇上多去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听雨默了默。“可是贵人怀着身孕,皇上竟然也不来看望贵人,而且日日往欣兰宫跑。看贵人容颜憔悴,身子虚弱,皇上却不来……奴婢都替贵人伤心啊。”
听雨哽咽。
抬了抬眼皮,梁荷颂眉间露出些许着急与哀凉。“我虽然怀着身子,但也只是个入宫不久的贵人罢了,论娘家背景也与淑贵妃差之千里,除了苦苦枯等,又还能如何呢……”叹了口气,梁荷颂哀怨道,“再说,大皇子早夭了,淑贵妃膝下还有个二皇子,我这肚子里还一定就是个皇子呢……”
“贵人,您不能坐以待毙啊!”听雨不平而同情。“贵人年轻貌美,而今又怀着龙子,此时不争,更待何时?淑贵妃虽然有个二皇子在手中,但二皇子顽劣不听话,皇上贤明,太子之位定然不会落在他身上,所以贵人腹中的孩子是有很大机会。贵人就算不为自己争,也要为孩子挣一把啊!”
见梁荷颂看着她,听雨略不自然,忙跪下。
“奴婢失言了,请贵人责罚。不过奴婢是心疼贵人,才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啊……”
“淑贵妃可是你从前的主子,你……”
听雨跪下使劲磕头,而后露出一截胳膊,上有一道伤痕。
“不敢欺瞒贵人。虽然奴婢从前在欣兰宫,但是却过得并不好,倒是来贵人这里之后日子才好了起来……”
听雨说得言辞意切,仿佛忠心耿耿。梁荷颂让她起来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闻言,听雨眸中闪过一喜色。
“贵人,奴婢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贵人后宫独宠,取代淑贵妃的位置……”
听雨在梁荷颂耳边耳语完,梁荷颂杏眸圆睁。“这法子,可是杀头株连的大罪!”
“所以,这法子才能一举扳倒淑贵妃啊,贵人信我,定然没错的……”
*
厉鸿澈这几日来欣兰宫的次数较多,后宫里的动静也通过淑贵妃的口知道得差不多。
淑贵妃正陪着厉鸿澈吃晚膳,神色温婉地仔细看皇帝,想要从他平静无澜的脸色中看出点儿什么,但她还是失败了。这个男人、这双幽深的眼睛,直到过了这么多年的今天,她还是看不透!
“盛才人的事,皇上预备怎么处理?臣妾下午听闻盛才人在青居殿里哭着闹着说要见皇上,几次不顾禁足命令冲出殿来,臣妾是怕她性子冲动,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到时候又烦扰皇上……”
“由她吧。”放下碗,厉鸿澈抬眼朝淑贵妃看来。“这些年,后宫诸事劳你费心了。这次盛家的事,你和你父亲都立了大功,待朕处理了盛家之事,便让你弟弟升一品,再给你母亲御赐二品诰命夫人封号,至于你父亲,他官位已经是保和殿一品大学士,暂时也不宜晋封公侯,只能待日后时机到了再……”
“皇上!”淑贵妃凄然打断,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仰面含泪,“惜兰做这些,并不是要皇上的赏赐啊……这么多年了,皇上竟然还不明白臣妾的心意吗?”
淑贵妃落泪,凄美羸弱。
厉鸿澈却并不扶她。“当年在你入宫之前,朕便说过,你的感情,朕无法回应。”
“是,臣妾知道,是臣妾妄求了……”淑贵妃低眸,拭去泪水,“当时皇上说过,不会再爱任何女人……”而这些年,皇帝也一直是如此,后宫中的女子,他没有爱过,甚至可能都没有碰过,包括她在内。
厉鸿澈眼睛似结着一层陈旧的冰霜,而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冰霜渐渐融化了一些。
淑贵妃抬眸,正好看见厉鸿澈冷峻的唇角那丝极为隐约的笑容,眸中那丝阴霾迅速扩大,直覆盖了整片心——他变了!
他从前不会有这样的笑。
华服袖子下,淑贵妃紧握了拳头,华丽长甲刺着掌心发痛,“皇上预备怎么处置曦贵人?虽然她进宫不久,多个皇子在这个时期对皇上的帝位也有些巩固作用,但皇室血脉终究不容混淆。皇上此事也不宜再用梁更衣这条计策了,实在对皇上的龙颜有损……”
淑贵妃自知这话有些冒险了,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急切,想知道、想试探,“若是皇上有顾虑,臣妾定然将曦贵人‘安置’妥当。”
“曦贵人不能动!”厉鸿澈的语气,有着淑贵妃很少听到的急切,而且斩钉截铁!
长甲刺破掌心,鲜血染了衣袖,淑贵妃还不自觉,眼中的有滚烫的泪水集结。“皇上……”
“惜兰,曦贵人的孩子,是朕的。”
淑贵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滚烫泪水生生被逼回眸子中,在心底碎裂成无数冰块霜渣,寒得她四肢发僵!“皇上,你对曦贵人……真的动情了?”
皱了皱眉,厉鸿澈不悦。
“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过问的不要过问。”
见淑贵妃伤心凄切,厉鸿澈又有些不忍,语气软了一些。“当初你进宫前,朕便与你和你父母达成了协定,这只是一场交易,虽然这些年过去,但依然没变,以后也……不会变。黎家应该有的,朕一分也不会少。”
不,变了,已经变了!淑贵妃心底暗暗说着。那时候的皇帝不爱任何一个活着的女人,可现在,不是了!那个梁荷颂,真真切切地怀上了她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男人的孩子!
“你早些歇息吧。”厉鸿澈回了乾清宫。
淑贵妃跌坐在地上,四肢百骸,并着一颗心都在发痛。她等待、筹谋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被一个后来的黄毛丫头抢了皇帝的心!
这是命么?难道,这就是黎惜兰的命么……
☆、第75章 淑贵妃的病
晚膳吃到一半儿,皇帝就走了,黎惜兰也只是哀戚了一会儿,便起来擦干了眼泪,优雅自如的吃晚膳,若不仔细看,并不会发现她吃得食之无味。
“娘娘,二皇子回来了。”
宫女来报。
黎惜兰抬眼见进来的六七岁、皮肤微黑的男童,潜藏厌恶闪过之后,温婉地笑着让人把孩子引过来。
宫女把不情不愿地二皇子厉嘉念带过来。他嘴里还吵吵嚷嚷地推搡宫女。“走开,我不要你拉我,我自己会走!”
人小劲儿大。厉嘉念竟真把宫女给推了个踉跄,惹得淑贵妃秀眉一蹙。
“好好走,不许推人!你这叼横样子,你父皇看了怎么会喜欢!”
厉嘉念挨了训斥闪过害怕,立刻站规矩了些,但嘴里仍然固执地低声说着:“我生来又不是专门讨人喜欢的……”
淑贵妃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吩咐心腹姑姑胥常芬把厉嘉念带下去,临分别她想起明天的事仍是不放心,想拉厉嘉念过来叮嘱两句,却不想厉嘉念害怕地躲开,让她拉了个空!
“你躲什么,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淑贵妃又是一阵暗火,虽然面上还是温婉,但声音却沉得很。“明日梁学士就正式进宫当你的老师了。梁学士博学多才,能文能武,你要好好学,不要辜负了父皇和母妃的期望。”
“你是怕父皇不来看你吧。”厉嘉念丢下这一句就一溜烟儿跑了,怕挨罚。
黎惜兰眼看小人儿跑远,脸上青白交加!这拧巴的脾气,倒底是像谁了?姐姐当年性子温柔,定然不是像她,应该是像那个残暴的男人!
呼吸长短不匀地顺了好几下,黎惜兰才平复了心绪,淡然露出点笑容来。
不碍事,六七年的风风雨雨她都看了,后宫中什么样的美人她没见过。梁荷颂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稍微特别点儿的罢了,久了也一样被丢在一旁。有孩子就有孩子,连盛妃都倒下了,何况这么个柔弱无依、无父无母的女人……
男人嘛,总归是容易被新鲜的美人所迷惑的。只要念儿还在,只要皇上一天承认他的身份,梁荷颂,终究都只是个退而求其次的暂时替补品罢了……
想到这儿,淑贵妃脸色好了些。
“娘娘,您笑起来真好看。”宫女适时夸赞。
黎惜兰翘了翘嘴角,坐到铜镜旁梳妆,凑近铜镜贴华胜,正欣赏着自己云鬓花颜,却不想一下子看见眼尾那条细长的皱纹,噼里啪啦怒扔了铜镜!
“娘娘,催姑姑来了……”
黎惜兰见来人,眼神不悦。
“不是让你少来欣兰宫么……”
催昙一膝盖跪在地上。“贵妃娘娘开恩,奴婢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冒险来找娘娘啊。”
催昙,盛妃身边的贴身姑姑。
“娘娘,盛才人这回肯定是没法儿翻身了,您看什么时候调奴婢从青居殿出来呀?那冷宫里遍地虱虫,奴婢实在熬不住了……”
“你急什么,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淑贵妃身旁的姑姑胥常芬道。
淑贵妃给了胥常芬个眼色。胥常芬从袖子里拿出两锭银子塞给催昙,说是她这些日子表现好,给的小赏赐,待日后再行大的。
*
距离盛丙寅被软禁在府中已经过去十日,虽然梁荷颂最近身子不济,大都躺在双菱轩里,但风声太大,她没留意打听,也知道得差不多。
隔三差五的来个妃嫔来示好问候,便要将从前的盛妃、而今的盛才人的一筐事拿出来数落数落——这后宫中谁不知道她们俩人不对付呢?是以都挑好听的赞梁荷颂,不好听的贬盛凌岚。
宠辱就是如此现实啊!想从前,她梁荷颂一直都是被贬低的那个……
不过说实话,梁荷颂虽忌惮厌恶过盛妃,倒没有那么的恨她。真正说得上恨的,还是梁书蕙、梁书敏姐妹!而今她们也死了,总算清净些。
杨氏和梁书柔虽然还活着,不过想她们二人应该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梁荷颂这会儿还不知道,那二人已经被孙燕绥接回了府中,打算“安置”在顺手的位置了。
闷得久了,梁荷颂也想出来走走,便在双菱轩外的菊香园树荫底下散步,远远见团毛茸茸的黑东西在树丛间蹿来蹿去,身后不远处跟着只被它丢下的灰猫。
贤太妃。梁荷颂一眼就认出来。
怎地辰良灰猫又被嫌弃了?屏退了左右,梁荷颂抱起贤太妃。
“太妃娘娘,您如此行色匆匆,是发生什么事?怎地又是你一个……人。”那个“人”字说得有些勉强。梁荷颂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透顶。“辰良呢?”
贤太妃满脸嫌恶,朝后头翻了个白眼。
“别提那个蠢东西了!”
梁荷颂再看了远处藏在草丛中露出个头的大灰猫,这才发现,大灰猫嘴里叼的东西不是鱼干儿,而是只蔫巴巴的肥老鼠!它正叼着只剩半口气儿的硕鼠,眼巴巴地瞧着贤太妃……
这大老鼠……贤太妃会吃才是怪了!梁荷颂暗暗感叹,盛妃失宠入冷宫,大肥灰猫也跟着没了口粮、没了窝,自然也没有鱼可吃了。可怜的小东西,瞧那脑袋、那屁股、那腿子,都瘦了一圈儿。它必然是饥肠辘辘、一无所有,可还把这老鼠叼来给心上……猫,未尝不是一种痴心啊。想到此处,梁荷颂仿佛觉得灰猫嘴里的老鼠不是老鼠,而是贵重的宝贝。
“太妃娘娘,你真的不去看看它么?嫔妾觉得其实那灰猫儿不错……”
贤太妃双眼一厉!
“好吧,当嫔妾没说……”
贤太妃不想理梁荷颂,撒腿儿打算跑,又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差点忘了提醒你,你可要千万小心身边的人。哀家路过欣兰宫,看见盛妃的贴身姑姑催昙从欣兰宫拿了银子出来了。指不定,那丫头片子在你身边儿也安插了什么。”
催昙?梁荷颂吃惊。
“谢太妃娘娘提点。”
贤太妃一眼嫌弃。“看你如此蠢笨,哀家也不能不为你多留心点儿。你放心吧,既然答应了帮你,哀家也会多帮你留心点儿情况,多去各宫转转。”
梁荷颂道了谢。难怪最近老有别宫的宫女特意在她跟前“无意间”交谈抱怨,说宫中的锦鲤少了几条……
听雨远远看着梁荷颂与贤太妃分别,心下怀疑:曦贵人似乎经常对那猫儿自言自语的。那猫儿看起来有时候也奇奇怪怪,老是嘀嘀咕咕,这其中难道有猫腻?
梁荷颂在听雨的陪同下又走了一会儿,便见前头两个太医行色匆忙,上去一问才知了原委。
“淑贵妃这两日总是突发腹中绞痛,微臣二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病因来,真是头疼啊。”
“贵人,微臣二人就先告退了,淑贵妃娘娘正在欣兰宫等着呢。”
“有劳二位大人了,可定要为贵妃娘娘治好。”
二医走远,听雨一边给梁荷颂扇扇子一边欣喜道:“贵人,看来是咱们做的那东西起作用了!”
瞟了她一眼,梁荷颂淡笑了声。
“看来是啊……”
“不过淑贵妃竟然利用这病来惹皇上垂怜,实在可恶!皇上这两日都在欣兰宫守着她,竟连一眼都不来看贵人!贵人,咱们不能手软,今晚就把最后那几针扎上!”
“嗯,你说得有理……”
梁荷颂又哀戚又嫉妒道。
听雨看了,闪过似阴霾的笑容。果然是个蠢货,她说什么,她都信!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么蠢,根本无法跟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梁荷颂走累了,便睡去了。
听雨拉了听蝉私下交谈。
“看,你还想跟着这蠢主子,你看看她,是贵妃娘娘的对手么?不过就长着张脸罢了……”听雨想起前些日子梁荷颂用桃花赞羞辱她,她就来气。
听蝉也懊悔。“你说的对……曦贵人是太蠢笨、靠不住。听雨姐姐,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
这日傍晚,轰隆隆滚了几声闷雷,闷热的空气和攒动地云层,酝酿着场巨大的暴雨!
欣兰宫。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传太医!”
“快去请皇上!快……”
宫女太监乱作一团,有的跑去太医署,有的跑去乾清宫,就像地上搬窝的蚂蚁似的,成群的在宫中蹿,响动不小,一时几宫都注意到了。
乾清宫中,厉鸿澈正在与大学士黎恭芳商谈盛家的事,便接到了淑贵妃突然“病急”的消息——
“皇上,不好了!淑贵妃娘娘腹痛不止、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了,众太医束手无策了!!”
“什么?!”厉鸿澈凝眉。
黎恭芳咋闻,也是吓得不轻。
厉鸿澈眸子有些莫测,但也立刻前往欣兰宫。
虽然后宫之地,朝臣不得乱闯,但太监来语气听来仿佛见最后一面似的。黎恭芳大女儿死了,现在就这一个女儿,便得了厉鸿澈允许,一道去(黎怀薇是儿子,自然不是算女儿。)。
厉鸿澈与黎恭芳到了欣兰宫。淑贵妃已经躺在榻上,痛蔫儿过去,喊她她都听不见了。
黎恭芳体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张皱纹慈祥脸,满面花白胡须,现在也是急红了眼睛,双膝跪地大拜。
“求皇上一定要救救淑贵妃啊!老臣而今就一个女儿了……”
“大学士请起。朕定竭尽全力救惜兰!”回头,厉鸿澈怒斥跪一地的太医,“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治!”
太医抖若筛糠,却未动作。“皇上,微臣几个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实在束手无策啊……”
“没,用!”厉鸿澈怒哼了一声,便一眼见郝温言跪在一群太医的最后一排低着脑袋,想起他医术似不错……
“郝御医可诊治过?”
“回禀皇上,微臣资历浅薄,还不够给贵妃娘娘请脉,是以还没有诊过。”
“这时候还说什么资历,朕准你去看看。”厉鸿澈道。
郝温言去把了脉,凝眉诊了好久,好像被诊断的结果吓了一跳,略作了纠结,而后跪在皇帝跟前。
“结果如何?”
厉鸿澈问。黎大学士也是焦急。
郝温言凝重而笃定的回禀:“皇上,淑贵妃娘娘……没病!”
“没病?!”
屋子里的人全数哗然。没病?那不就是装病了?这罪名可不小啊!而且是放在一向温婉端庄、为后宫操碎了心的淑贵妃身上,这简直就……
郝温言的诊断结果,招来一众御医太医质疑,但他仍然坚持。
“啪咔——”屋外电闪雷鸣。厉鸿澈虽平静,但脸上已滚起一层阴云,紧抿着唇角没有发作——他向来不是息怒形于色的人,这个细微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很不高兴。
黎恭芳焦急情绪冷静了一些,心下转了转……
满屋子静寂之后,里头传来了淑贵妃虚弱的声音。
“皇上……臣妾也觉得自己……不像是病了……”
这句话,又让满地太医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啥?病人说自己,没病?
淑贵妃虚弱说话。厉鸿澈应她呼唤坐在床边,见痛苦难忍状,想起这些年她鞍前马后、操劳后宫,也有些不忍。“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哪里不适。”
“臣妾是两日前……突然腹中绞痛,一阵一阵的,仿佛针扎一般……此前,臣妾也确实没有过病症……郝御医,可能没说错……”
立刻有人惊道:“难道,难道是有人对娘娘施了巫蛊之术?!”
接着满屋倒抽凉气之声。
行巫蛊之术,那可是死罪!
现在问题来了,究竟是谁这么不怕死,这么恶毒?
这时,宫女来禀告,说双菱轩的宫女听雨来求见!
听雨进来便痛哭磕头。
“皇上,奴婢自知有罪,但是贵妃娘娘曾经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事、眼看着贵妃娘娘有性命之忧!”听雨泣不成声,“是我们曦贵人一时糊涂,做了布娃娃诅咒贵妃娘娘。”
这一道惊雷,比外头那轰隆的雷声,还要震撼!震得在场人都懵了片刻。
☆、第76章 跪下
婢女听雨说,那巫蛊娃娃就藏在一口黄铜包边儿的箱子中。
郝温言狠狠盯着听雨,但皇帝在,他不能擅自发话。
厉鸿澈紧抿着唇,眸中酝酿的暴风雨比外头的还要可怕。
黎恭芳苍老耷拉的眼皮下,眼珠朝珠帘内溜了一眼,而后一撩袍子跪下磕头:“恳请皇上将曦贵人请来欣兰宫对质,并派人搜查双菱轩。若曦贵人无辜,也好给她个清白,但若确有此事,老臣还妄请皇上看在淑贵妃操劳后宫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还娘娘一个公道!”
黎恭芳句句在理,并没有过分的要求。但是,梁荷颂最近身子虚弱,又怀着身子,现在风雨交加,从双菱轩过来又远……
厉鸿澈迟迟未发话。
黎恭芳惊诧:多年来,皇上很少有这样迟疑的时候!看来那曦贵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与旁的妃嫔的确不同……
“太后娘娘到……”
孝珍太后听闻淑贵妃出事,不顾腿疼,冒雨而来,直奔淑贵妃床头,抱着西贵妃的手直抹泪儿。“兰儿,你怎么样?伤哪儿了……”
旁人一说可能是遭了厌胜之术,祸首可能是曦贵人之后,孝珍太后才气得直哆嗦,被贺舍姑姑扶着出来找厉鸿澈。“皇上,你还要偏心到什么时候?兰儿都已经命悬一线了呀,你竟……”
孝珍太后后半句话被厉鸿澈那冷厉的眼神一冻,立刻哑了声,但面色不高兴地看着厉鸿澈,等待发落。
里头,淑贵妃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声。“皇上……或许,并不是曦贵人……我向来待她不薄……她应该不会……”
孝珍太后越听越不忍、越对梁荷颂生气,人还没来把罪名完全坐实,便已经先行被定了罪。
众多视线注视中,厉鸿澈岿然不动,声音发沉。“康安年。”
“奴才在。”
“传令御前侍卫总管厉哲颜,搜双菱轩。”
皇帝终究没有让曦贵人过来,只是让人搜双菱轩。光凭这一点,曦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是显而易见。屋里头的人,大部分已经在脑海里预演即将爆发的一场纷争。这两个女人,一个身份背景尊贵,管理后宫,一个虽资历浅,但身怀龙胎、皇上喜爱,都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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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哲颜带着侍卫来搜查双菱轩的时候,梁荷颂正在给大灰猫喂鱼吃。大灰猫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还吃苦耐劳地跟在贤太妃屁股后头奔跑,献礼,真是看得她于心不忍!
“贵人!哲颜世子带侍卫来了!”
姑姑康云絮急忙进屋来禀。
带人来的,是厉哲颜和康安年。
与梁荷颂打了照面,厉哲颜微微尴尬,可见梁荷颂却淡然自若,凉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眼中一般,心中也一沉。
“淑贵妃在宫中腹痛难忍,而后曦贵人的婢女说是贵人施了厌胜之术所致,所以……皇上命我来搜查双菱轩,看看究竟。”
贵人长贵人短,距离亲疏显而易见。梁荷颂情不自禁想起他喊孙燕绥“绥儿”,孙燕绥又喊他“哲颜哥哥”的场面。
“世子要搜请便吧。”
梁荷颂冷冷道。
厉哲颜抱剑、低眸行了个抱歉的礼,便带人搜查起来。
往日的青梅竹马,而今形同陌路。
大灰猫见那条鱼干儿在梁荷颂手里捏了许久,还没丢给它,伸出爪子、勾着弯刀指甲轻轻掏了掏鱼尾巴。梁荷颂这才回过神来,丢给大灰猫。大灰猫没吃鱼干儿,叼着就走了。
定然是叼去献给贤太妃了。梁荷颂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连畜生都有如此忠贞的感情,作为人,仿佛却还不如一只猫。
见侍卫进进出出、造反似的搜查,梁荷颂心下有些凉:皇上还是怀疑她了。还说什么今后不许她对他说谎,要最真实的她,可,他却一点考验都经受不住……
康安年活了几十年,宫中事见得多,看出梁荷颂不高兴,过来轻声道:“贵人莫难过。皇上让哲颜世子来搜查,便是怕旁人来冒犯了贵人。尽管如此,皇上还是不放心,让老奴跟着来看……”
“皇上亲口说他不放心了?”
梁荷颂突然没了耐心听,打断。
“这……贵人您应该知道,皇上向来不太喜欢多说……”
“那便是公公猜测的了。”
康安年哑口无言,讪讪退下。
听蝉神情古怪,在角落里那口箱子跟前挡着,脸上就差没写着“我有问题”几字了。是以,一下她就被侍卫发现了古怪。
那口箱子是梁荷颂哥哥代父母之职,送她的嫁妆箱子。虽然是嫁妆箱子,不过值钱的东西并没有装在里头。是以,听雨也有一把钥匙,平时都是她在管理那箱子里的物件儿。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厉哲颜也不好当众徇私,反而给梁荷颂招来话柄、坐实罪名,是以提醒得很温婉,“这箱子,我可带走了,曦贵人还有什么话要转达给皇上的……”
对着厉哲颜紧张的眼神,梁荷颂只觉讽刺:当初他那么狠心的捅她一刀,现在伤疤结了痂,他又来表达心疼了。凉凉一抹笑在梁荷颂嫣红的唇边绽开。“没什么转达的。既然有人说我行厌胜之术,我躲在窝里畏首畏尾岂不是被人说成心虚了。云絮姑姑,备轿。”
“可是,贵人您这几日身子很不好,外头又风大雨大的……”
“备轿!”
“是,贵人……”
厉哲颜只觉眼前这个女子有些陌生,变得他难以企及、触碰,和从前总是围绕在他身边天真无邪的女孩儿,不同了。锋利了,也孤冷了。究竟是她变了,还是他其实……一直没有好好正视过、懂过她。
看着风雨中那上轿子的身影,纤弱而又倔强,仿佛风都能吹倒,又仿佛谁也打不倒,厉哲颜心头暗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话可说了。
风大雨大,轿帘子都被打湿了个透,雨丝飘进轿中,将梁荷颂衣裳、发丝都浸湿了一层。
侍卫带着装了“证据”的大箱子,朝欣兰宫去。那儿正摆了大阵仗等着呢。孝珍太后一向疼淑贵妃,这是后宫中人都知道的。曦贵人跟淑贵妃对着干,就是找死!何况,淑贵妃的爹爹大晋第一学士黎恭芳也在呢!
听蝉作为证人之一,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暗说她这主子实在太蠢笨,皇上都不敢让她去了,她还偏往刀口上撞。她“弃暗投明”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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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荷颂路上并没有耽搁,但孝珍太后仍然等得满脸乌云,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跪着就没让她起来。厉鸿澈在里头,还不知道她来了。
梁荷颂看着孝珍太后那愠怒的样子,忽然觉得,其实隐忍数十年从宫女做到太后的孝珍,也不过如此而已。也或许是她太看重淑贵妃。
“还不快把箱子打开,把施厌胜之术的布娃娃拿出来!”太后急道。
“是!”
“慢着!”厉鸿澈从里头出来。
梁荷颂抬眸,正好与厉鸿澈对了个正着。两双视线相接,各自仿佛都有轻微的触动。
不是不让她来么,来做什么!厉鸿澈眉目凝着,声音不便喜怒,有点沉。“说吧,怎么回事。”
梁荷颂心下冷冷一笑。亏他还想得起先让她开口说话,给她发言权。可是,他开口却是问她“怎么回事”。呵。皇上真会问!
“臣妾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呢,所以,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事……”
“放肆!人证物证俱在还在装懵,不知悔改!”
里头淑贵妃隐约的痛-吟-声清晰,孝珍太后忍不住了,也不如之前那般顾忌皇帝。早预感这女子不详了。“来人,把这箱子撬开!”
“太后娘娘不能撬箱子,这是嫔妾长兄代爹娘送嫔妾的嫁妆箱子。”梁荷颂说得平静,却有着一股斩不断的柔韧。
“一口箱子怎么能比得上兰儿的命!撬!”
孝珍太后勃然大怒,回头便见厉鸿澈阴戾的视线看着她,双腿一阵虚软。她与皇帝并不是亲生母子,各自都保持着恰好的距离、敬重。皇帝的眼神,有些可怕。
侍卫打算撬开箱子,可是那黄铜包边儿的箱子结实得很!根本撬不开!
当然撬不开,那是哥哥找遍了整个京城找的工匠,给她打的这口箱子。所以,这箱子里东西都不值钱,最值钱的是这箱子。
“太后娘娘,撬不开!”
孝珍太后又急又怒,但这次警惕周全了些,抬厉鸿澈出来压梁荷颂:“皇帝啊,兰儿命悬一线,你哪怕性子再沉得住气,也不能再沉默了呀!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梁荷颂迎着厉鸿澈的视线,只见他双眸黑暗无边,仿佛没有一颗星星的黑夜苍穹,黑得无边无际,深邃得让人迷茫、恐慌。
“把钥匙拿出吧,打开箱子,看看。”他淡淡道。
他最终还是选择站在了黎惜兰那边。梁荷颂手脚发凉,一路来风雨交加已经有些不适,刚才又跪了一阵儿头重脚轻的,眼前发黑。
“臣妾钥匙早就弄丢了,也许久未曾打开这箱子。”
还在狡辩!孝珍太后是气得直咳嗽。黎恭芳也眯眼仔细打量起这看似柔弱的女子来。
众人几乎已经笃定,那巫蛊之术的证据就在里头!
厉鸿澈凝眉看她,似对她的表现也很不满意。
“你,认真回答!”
“臣妾一直回答得很认真啊。”梁荷颂心下冷笑了一声,下一句话,揭开这幕“有心人”筹谋了多日的好戏的高-潮。
“不过,臣妾的婢女听雨有钥匙。听雨,还不快打开。”
听雨愣了愣,不太明白梁荷颂之意。她确实有钥匙,方才她一时紧张都忘了。
箱子打开,里面有布匹、书卷、字画、珠钗……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唯独没有巫蛊之术的娃娃!
“回禀皇上、太后,找遍了,都没有!”
听雨、听蝉对看一眼,都懵了。她们明明一起亲自放进去的啊!“不可能,不可能啊!一定在的!”“是啊,一定在的!”
二婢女害怕得发疯,忙在里头翻找,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孝珍太后又忙问厉哲颜,是否会在其他地方。
“太后娘娘,双菱轩里里外外全部搜遍了,不可能遗漏。”
没有?!先前认定梁荷颂是凶手的人,一下子,都懵了!屋子静得让人窒息。
听雨听蝉自知死路,忙哭着咬定说绝对不会撒谎,亲眼看见娃娃在里头的。
“那娃娃明明在里头啊……”
“是啊,明明在里头,是曦贵人施厌胜之术,我没有说谎……”听雨哭道。这些天梁荷颂一直跟她一起谋划的呀!
梁荷颂声音虽温柔,却有着一股让人听了生寒的力量——
“你们那么笃定,难道那娃娃是你放的,也对,钥匙不就在你那里么,要做什么都很容易。说,为什么要陷害我!又是谁,让你陷害我的?!”
一下子,仿佛局面调转!
☆、第77章 生病
现在找不到物证,只有听雨一口一个咬定,仿佛生怕自己的主子梁荷颂翻身脱罪,巴不得让她处死一般。但她说得越多,反而听起来越发是别有用心,听得所有人都不觉心下生疑。
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在这场沉默和紧绷中,不少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方才听雨、听蝉二人不是说,从前是欣兰宫的么……
梁荷颂任听雨说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却一锤定音:“现在双菱轩并没有所谓的厌胜之术的布娃娃,而你身为我的奴婢,却一口一个咬定我就是凶手,害我之心昭然若揭。说吧,究竟是谁让你栽赃陷害我的!”
梁荷颂声音温柔平静,却让从前以为她是个软弱主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由的忌惮起来,包括这两个奴婢在内。
“没有!我没有啊!”听雨吓慌了神,滴在地上瑟瑟哆嗦,朝厉鸿澈和孝珍太后痛哭求饶。“皇上、太后,奴婢对天发誓,奴婢没有说谎啊,确实是曦贵人想谋害淑贵妃娘娘啊!”
厉鸿澈隐忍的怒气溢出来。
“把这两个胡说八道的奴才拿下!”
铺面而来的寒气已经说明皇帝怒了。满殿骚动的人大气不敢出,只有听雨听蝉在痛哭喊冤。物证找不着,孝珍太后一时没法儿发话,打算就这么算了,却不想,一下子对上梁荷颂那双亮堂堂的眼睛。
“太后娘娘,您只听了两个婢女的一面之词,就怀疑臣妾对淑贵妃娘娘施巫蛊之术。难道在您心里,嫔妾还抵不过两个奴才可信么?”
孝珍太后万万没想到,梁荷颂竟然有这个胆子,敢质问她!奈何梁荷颂语气神态拿捏得当,偏生找不出她忤逆不尊的话柄。
“哀家怎会这么想,只是救人如救火。方才……让你受了委屈,是哀家急躁了。”
孝珍太后虽表歉意,却没有多少和颜悦色。
梁荷颂看在眼中。
“嫔妾知道自己见识浅薄、不太讨您喜欢,但嫔妾自认无愧天地,当然,若是还要太后仍然疑心嫔妾、想要搜查也……”
“好了!”厉鸿澈沉声打断她,“这事朕会妥善处理,你不必再管了!”
只许别人污蔑她,却不许她讨回公道么?梁荷颂微微笑,眼底一片冰霜。“既然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她的笑看起来还是那么温顺、嫣然,可映在厉鸿澈眼睛里,却觉得一阵寒凉。厉鸿澈忽然有一点不安在浮动,见梁荷颂脸色苍白虚弱、像是强撑,吩咐康安年搬来软椅子给她。
“太后娘娘都未落座,臣妾不敢坐。”梁荷颂柔声拒绝。
袖子下修长的手收紧成拳,厉鸿澈目光锁着梁荷颂,紧抿地薄唇吐字如冰。
“让你坐,你就坐!”
他有些迷惑,究竟平素那看起来极为温顺、柔弱的女子,是不是眼前这个虽然沉默安静,却扬着满身尖刺的女人。再一想,他又明白了。是,她就是。他不是早就发现了,这女人“表里不一”了么。
梁荷颂当着太后的面坐下去。
孝珍太后脸色极难看!梁荷颂是故意给她难堪。
康云絮早看出自家主子是在强撑着,是以忙扶梁荷颂坐下。
这时,淑贵妃被婢女扶着出来,似终于好了些,挂心外头的情况强撑着下榻来。“皇上,曦贵人善良,臣妾想应该不是她……”
到这个时候了,淑贵妃还在为人说话。先前那些想到听雨从前是欣兰宫奴婢的人,一下子又不忍心如此怀疑了。
“曦妹妹,你怀着身孕……还劳烦你这么大老远过来,本宫真是抱歉……”淑贵妃含着泪花,拉着梁荷颂双手。
梁荷颂知道应该与她亲热寒暄一番,但她现在的心情来说,实在做不到,但很快有人替她关切了淑贵妃。
“兰儿,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进去休息。”
厉鸿澈上前,亲自扶着淑贵妃。
婢女自觉退散开。所有人都暗暗侧目看。这不是普通的男人,这是皇帝。皇帝,是不会轻易扶哪个女人的!而且,这皇帝还是不苟言笑、冷情寡性的厉鸿澈!
何等恩宠啊。
厉鸿澈丢下一句,让厉哲颜带头彻查,扶着淑贵妃往屋里去了,没有看梁荷颂一眼,没有关切一句。
孝珍太后慈祥的面容参杂了些许厉色,狠看了眼梁荷颂,而后让贺舍姑姑扶着往里去了,并扣下了一众太医。
郝温言担忧梁荷颂,但碍着太后懿旨,却不能送她。
凄风冷雨,只有康云絮扶着梁荷颂,出门去。
“咦,轿子呢?”康云絮左看右看,不见来时的轿子,问了欣兰宫的奴婢,说是方才被人撤走了。
“找把伞,咱们走回去吧。”
“这么大的雨……”
康云絮眼睛里泛着泪花,心疼,又怕说出来让梁荷颂难受,便答应了一声唉,默默去找伞了。
房檐雨水连珠成串,现在傍晚时分,看着全是银灰色的,滴滴答答,飞溅沾湿了梁荷颂的裙裾。她仰头看天,暗灰色,只有一段段的雨线飞过屋檐灯笼边。
这回,她总算名正言顺除掉了身边不忠的眼线,也证实了淑贵妃不是她从前以为的那样纯善仁德,她应当提防。她斗赢了!却,并不比输了好多少。所有人,包括她的男人,都围在淑贵妃身边关切。
不过,没关系……梁荷颂摸了摸尚还平坦的小腹。她还有她的孩子陪着她。
康云絮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把伞。康云絮走在雨中替梁荷颂挡雨,把整个伞都罩在梁荷颂头上。但风大雨大,这伞也只够遮遮头、遮遮肩膀。
“贵人,您在坚持坚持,前头就是香嫔娘娘的延禧宫了,咱们进去避避雨、换身衣裳。您往奴婢怀里靠靠,别冻着……”
“不碍事……”天暗,梁荷颂只能看见模糊的路影子。身上的冷,如何比得过心里的冷。
厉鸿澈扶着淑贵妃进屋时,那一双背影,还有厉鸿澈方才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在她耳边异常清晰,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从前,他有多少女人、去宠幸谁,她都不在意,因为她并没有真心把他当做自己的男人,可如今,她做不到了。
主仆二人走出欣兰宫没多远,身后便有声音跑进。
“曦贵人,曦贵人留步……”
是康安年来了,还领人抬着一顶轿子跑来。
“贵人,您走得太快了,奴才方才去找人生暖手炉子,转眼您就不见了。”
梁荷颂没心情说话,有轿子不坐,那才是傻了。康安年竟还带来了个暖手炉子给她,一路送梁荷颂回双菱轩。
路上,康安年在轿子外帘子边轻声道:“贵人,这回是皇上吩咐老奴来送您的。”
梁荷颂没应,许久才“嗯”了一声。
“这暖手炉子也是皇上暗暗叮嘱奴才,准备给贵人回去路上暖身子的。”
轿子里没有回应,康安年继续小声说着。
“方才皇上打断贵人的话,也是怕太后迁怒,让贵人往后与太后娘娘不好处。皇上虽然人不在这里,但他的心,一直在贵人身上啊。”
“这些,也是皇上说的?”
“……这……这倒不是,奴才妄言了。”
康安年语塞,闭口不言了。
梁荷颂先去延禧宫找香嫔尉迟香言,却不想她竟然不在,好在她屋里的人与梁荷颂都认识,便换了借了身干衣裳给梁荷颂换上。听说尉迟香言去看盛妃了。据说青居殿那地方,一到下雨就到处漏水,打湿衣被是常事。
梁荷颂回到双菱轩,康安年才离开。
康安年前脚刚走,后脚梁荷颂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天啊,这额头好烫啊!”康云絮一抹梁荷颂额头,大急。听雨、听蝉被拿了,品春、品秋也是淑贵妃拨来的人,不敢用,包括那两个小太监,都是淑贵妃一手操办安排来的,也不知底细。
康云絮忙追出去找康安年,却没找上,好在碰到个从前认识的小太监,让他去太医署找御医。
“贵人,您在坚持坚持,马上御医就来了。”
梁荷颂昏昏沉沉躺在,秀眉紧锁。
“我不碍事……”
还说不碍事。康云絮拉过被子盖好,暗暗擦了擦眼泪。她们这主子,平素看起来娇滴滴的金贵得很,其实要起强来,真是多苦都能吃下去。
康云絮终于等来了那小太监,却不见御医跟着。
“御医呢?”
小太监甩了甩一袖子雨水。
“整个太医署的太医都被叫去欣兰宫给淑贵妃诊脉了!一个都不剩!”
“一个都……这可如何是好啊!”
康云絮着急,看了看里头已经昏沉沉、神智迷糊的主子梁荷颂,咬牙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扣住小太监双肩:“小田子,姑姑想求你件事,但是有点危险,你可愿意帮帮姑姑、帮帮里头的曦贵人?”
小太监胆子有点儿小,犹豫。
“曦贵人是个好人,就跟你从前的主子一样,善良,温柔,你忍心再看着这样的好人再没了吗……”
小太监想起从前的主子,扬起红通通的眼睛。“姑姑待我恩重如山。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田子。”
康云絮咬牙,坚定道:“去欣兰宫禀告皇上,曦贵人病急!”
·
此时欣兰宫里,一地太医、御医候着。座上孝珍太后、皇帝厉鸿澈静等着淑贵妃醒来。
“皇上,双菱轩来消息,说曦贵人病急,想请太医过去。”
太监来报。
“病急?”厉鸿澈从座上起身。
孝珍太后火气才平静下去没多会儿,现在一听忍无可忍。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厉害得紧,现在一下就病倒了?眼看淑贵妃身不适,现在还没醒。连太医都要争……”
☆、78|78
“太后言重了!”厉鸿澈虽说得平静,却不怒自威,没人再争论。
孝珍太后也不好再反对什么。“罢了,后宫无后,兰儿虽然劳心劳力操劳多年,但到底没有皇后殊荣,后宫还是皇上如何说就如何做吧。”
孝珍太后此话已经是很不高兴。
“曦贵人怀着朕的龙子,不许有任何闪失!”厉鸿澈沉声说了这一句,将包括孝珍太后在内的屋中人冷扫了一眼。
不许有任何闪失!皇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
梁荷颂头晕脑胀,躺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声,睁开一条眼缝,只见床边有个模糊的男人影子,眉目有些俊、有些暖人,但是看不清楚。
而后,她的手腕便被这男子碰着了。
“皇上……”
她腕上的手一瑟缩。
康云絮暗暗擦去了眼泪:“贵人,这是郝御医……”
梁荷颂声音很弱。“皇上,没来……?”
康云絮不忍心点头。
“皇上定是太忙了,现在脱不开身。”
梁荷颂缓缓闭上眼睛,干裂的唇翕动着隐约说了一句话,康云絮没听清。
梁荷颂发了一夜高烧。郝温言通宵施诊,康云絮熬药,小田子跑腿生火打杂。第二日一早,几人都累瘫了,好在梁荷颂总算好了些,只是额头还微微有烫热。
天亮时,康安年又来了,带了两个太医来。
“我已经好了,现在用不着太医,让他们回吧。”梁荷颂有些无力。
康云絮:“贵人,这怕是皇上吩咐的,若是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好,奴婢这就去。”
见梁荷颂很累,康云絮就退下了,正要出去回康安年,却不想又匆匆跑来了个报信儿的太监,将两太医叫走了!
康云絮一问缘由,不得了!
康云絮忙进屋去,看了看左右是否有人偷听,才小声道:“贵人,清晨太后回懿宁宫路上,蹿出一群猫儿冲撞了轿子,太后把腰给闪了,后又被只猫抓伤了脸,好似伤得不轻!现在太医都被叫去了。好像,懿宁宫太后的寝殿也被猫儿捣乱了,彩鱼全部被吃了……”
梁荷颂一个心惊。难道是……
“咱们贤太通人性,若是它恐怕就不好办……不过,宫中猫儿多,也不好区分。再说,畜生东西所作所为,也不能怪到贵人头上。贵人也莫担忧,往后咱们把贤太看紧一些就是了。”
说曹操,曹操到。贤太妃撒着四腿儿就跑进来。
梁荷颂支开了康云絮。贤太妃跳上床来,舔了舔锋利的爪子。“方才哀家去了趟懿宁宫,回来路上顺便给你报了仇。”
“……”
梁荷颂挠了挠贤太妃的下巴,摸了摸它长呼呼、毛茸茸的小肚子。
不知那几条小彩鱼儿在它肚子的哪个部位……
可惜了那么贵的鱼啊,在贤太妃肚子里都化成肉泥了。
贤太妃被梁荷颂挠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她这样子实在太……于是贤太妃忙哼了一声,高冷、不屑地走开了。
*
巫蛊之事,梁荷颂赢了,却不想,最大的赢家却不是她!
隔日,新上任的侍卫副总管林秀钦,在冷宫青居殿盛才人房中,找到了巫蛊小人儿!小人儿上头浑身扎着针,与淑贵妃疼痛的地方恰好相符!
原来,听雨离开欣兰宫后曾经也在长春宫做过一段日子的事,说,而下正是她听了旧主子计策,想要一箭双雕,陷害双菱轩和欣兰宫两处。
盛才人与淑贵妃、梁荷颂敌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又因着梁荷颂的事被贬了才人,如此她想一石二鸟地除了二人,动机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听闻梁荷颂生病,余秀玲来双菱轩看望,说起了这事。
“颂姐姐,你安心养胎。昨晚上的事我也听说了,皇上留下陪淑贵妃可能有他的苦衷,你别难过。再者……后宫中女子如此多,要皇上不看别人也不可能,所以啊,你还是放宽心,好好养胎。”
说到后头,余秀玲不禁多看了梁荷颂肚子一眼。
“今日烈日炎炎,劳烦秀玲妹妹跑着一趟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我最近身子不知怎的走动走动就累,都好些日子没有和你们游园子了。”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今天雨过天晴,下午太阳格外晒。
“颂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怀着身子,当然是秀玲应当多来看看姐姐,再说……”余秀玲看了看夹在两旁的冰灯笼,笑,“有姐姐的御赐冰灯笼送凉气,我真是一点都不热。皇上对姐姐,当真是体贴。”
梁荷颂淡淡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夫妻之间的寻常关心,放在皇家后宫,就成了难得的恩宠。起初想着,她是有些感动、暖心,而下,却都淡了。梁荷颂将昨夜欣兰宫的种种画面,以及厉鸿澈在欣兰宫守了一天一夜,一干闲言碎语,统统挥去,而后送走余秀玲。
“贵人,冰块儿都准备好了,可以出门了。”康云絮道。
看看外面的日头,梁荷颂将手中一支蓝宝石飞鸟簪,放在妆镜台上。
“再过一个时辰天黑了,咱们就出门。”
欣兰宫。
“皇上去双菱轩了?”淑贵妃从榻上起身来,问姑姑胥常芬。
胥常芬扶淑贵妃下地。“没有。皇上心疼贵妃娘娘,在您塌边儿守了一天一夜,政-务都没来得及处理,所以啊一踏出咱们欣兰宫,就立刻回乾清宫了。”
淑贵妃染笑。
“果真?”
“可不是,皇上虽然平时不常来欣兰宫,但但凡娘娘有需要或者有事情,皇上哪次不是一定守在左右。这,才是夫妻之情啊。”
淑贵妃又多了层喜色,让胥常芬传晚膳来。淑贵妃突然想起方才皇帝是一个人出去的——“皇上身边的康公公去哪儿了?”
胥常芬虽怕说了坏主子好心情,但还是如实禀告:“好像……是去双菱轩了。”
一个气息不稳,淑贵妃抿唇凝眉,刚才的喜色全数烟消云散。皇上是人在她这儿,心,却一直挂着那边啊!
“娘娘莫生气。双菱轩那位到底怀着龙子,皇上让康安年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见得真是多喜欢皇子生母。”
“让她怀上子嗣,已经是不同了……”
淑贵妃又悲凉又愤怒暗咬牙关。她从前倒是低估梁荷颂!这回弄得她像傻子一样,装病装痛演戏给她看。梁荷颂定然在心底狠狠看她笑话吧!不过,好在这次能利用她,拔出了盛凌岚这颗多年的眼中肉中刺,也不算白费工夫……
后宫中不懂运筹帷幄怎么行。
“催昙如何。”
胥常芬说起此人露出一丝嘲讽。“早上她偷偷找来了,奴婢与她说了,让她安心在青居殿等着,等盛才人被赐死后,就将她另安排好去处,好好享福。”
淑贵妃温婉的脸上出现一抹厉色。“此人知道太多秘密,绝对不能留。”
青居殿。
空旷的大殿,满是尘灰,乱糟糟的映着些脚印——是今早新上任的侍卫副总管林秀钦带人来搜巫蛊娃娃留下的。
满身衣裳染着污迹,盛凌岚披头散发跌跪着,怔愣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正是赐死她的圣旨,今夜子时,便赐毒酒。算来,没几个时辰了。
指甲把圣旨挖出痕迹,盛凌岚用尽全部力气攥着圣旨。
黎惜兰,你真是狠啊!
想当初她风光无限,无人不对她恭恭敬敬、谄媚奉承,而今,却身边唯一的奴才都走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盛凌岚抬头,露出消瘦的两颊。她这些日子,只有两餐馊饭。
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将盛凌岚罩在黑影中。盛凌岚抬头,见来人是个裹着披风、头戴帽子的女子,身材瘦削但依稀可辨玲珑体态。
梁荷颂摘下帽子。
“是,你……?”盛凌岚红着眼睛瞪梁荷颂。“你是来看我怎么死的吗!”
“死都是一个死法,有甚好看。我是来还娘娘东西的。”梁荷颂从袖子里拿出蓝宝石簪子,递给盛凌岚。
盛凌岚见物,惊了惊。
“这应该是娘娘不小心落下的吧。”
一惊之后,盛凌岚并不以为意,瞥开眼,傲声道:“谁说是我的!”
梁荷颂弯了弯唇角,却笑得没有热度。
“这是去年的今日,我在香嫔宫外捡到的。恰好,我看见娘娘带着崔姑姑在延禧宫外徘徊,离去之后就多了这簪子。”
盛凌岚有些不自然地故作掩饰,道:“这么破落的东西,我哪儿记得……”说完白了梁荷颂一眼,没好气道,“若你是来笑话我,本宫还可与你过几招,不过你要是来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可以滚了!”
梁荷颂也不生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今日是香嫔的生辰。所以,去年今日,你是去送她礼物的。”
盛凌岚不自然地眨动了下眼睛。
“不过,你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梁荷颂又把簪子递过去。
“香姐姐一会儿就会来见你。距离子时只有两个时辰了,娘娘要送与不送,考虑清楚吧。”
“她假惺惺来看我,也不过是怕爹爹问起,她不好交代罢了!”盛凌岚说的爹爹,其实是尉迟老将军。“我折磨她那么久,毁了她的容貌,她怎么可能会真心来看我!”
盛凌岚还是如此盛气凌人。
“从前,我也以为那些都是你做的,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梁荷颂最近才真正明白了当日尉迟香言欲言又止的说的,她这个姐姐总是当替死鬼的次数多,是什么意思了。“掌嘴的是你,但真正毁香姐姐容的,是淑贵妃。”
盛凌岚忽然笑了声,含着苍凉。
“我早说过,越是那些满腹诗书的女人,越是满肚子坏水!可惜,就是没人信我……”
主要前科太多,作风骄纵,不信才是正常人吧。梁荷颂心道。
“虽然这次的事我确实是被人利用,但我从前那么对你,你就不恨我吗?”
“恨过。不过现在尔虞我诈的阴暗事看多了,也就淡了。再者,我是为香姐姐来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你。”
梁荷颂打算离去,盛凌岚捏着簪子迟疑了许久,叫住她。“唉你等等……”
“娘娘还有话?”
“……我奉劝你一句,一定要小心黎惜兰!她可比我厉害狠毒多了!”
梁荷颂回头正见盛凌岚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人苍白消瘦,但一双眼睛装满愤恨、不甘。盛凌岚的样子,让她想起了梁书蕙和梁书敏被赐死前的形容,仿佛也差不多。
子时一刻。
几条人影从青居殿出来,大殿上只留下盛凌岚趴在地上蠕动着,嘴角汩汩流血,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殿上只有一盏破灯笼落在地上照着,拉长她的影子。
“喵呜……”
盛凌岚费力的抬头看,原来是她捡来养了段日子的大灰猫。大灰猫给她叼来两只老鼠,放在她跟前,给她吃。
她生前赏赐过不少人金银财宝,却不想最后只有这只偶尔给三两条鱼的猫儿,送她上路……
张口,盛凌岚血流如注。
“你……过来……”
突然,她想好好摸一摸它。
灰猫走进了些。
盛凌岚颤巍巍地伸手,去摸灰猫的头顶。手碰到灰猫透顶,毛茸茸的,有些微的暖意。而后,手边垂落在了地上……
“喵呜……”
青居殿外,树影阴暗处。
草木从中猫着个人影,弓着腰等着人,一双眼睛贼亮亮的仔细盯着四处。这人是盛凌岚从前的贴身姑姑,催昙。她约了胥常芬,来此处相谈。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个人影——淑贵妃的贴身姑姑,胥常芬。
“胥姑姑,你可算来了!娘娘到底怎么说?”
“你急什么,不是说让你安心等着嘛!”
催昙惶恐。
“这里头人已经死了,黑灯瞎火的,我一个人害怕呀……娘娘到底什么时候安排我呀。”
“活着的时候都没发现你是叛徒,死了,你还怕?”胥常芬叹了口气。
“别急,娘娘已经给你安排了好去处了……”
催昙一喜,却不想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朝她胸口扎来!
“啊!”
胥常芬处理好后,冷笑了一声,离开。
风吹树响,那倒地的人竟然又动了,爬起来。
催昙一摸胸口,是盛凌岚生前赐给她的那面小铜镜,救了她一命!方才匕首刺歪了,虽穿破了皮肉却没伤到内脏。
幸好她机敏,装死。催昙咬牙大恨。她不辞辛劳在长春宫干了这么多年眼线,淑贵妃竟要杀她灭口!
看来这宫中,她是不能再呆了……
天蒙蒙亮。
御膳房的小太监趁着天早凉快,把泔水拉出宫去。马车上装了几大木桶,轱辘轱辘的行往宫门。这小太监正是与康云絮认识的小田子。
守门侍卫嬉笑与小太监交谈:“哟呵,是小田子啊!这么早就干活儿了?挺勤快呀!”
“趁天儿早,凉快!嘿嘿。”
小田子拉着木板车出宫去,可才出了宫门不久,忽然板车上木桶哐啷滚下来!最重要的是滚出个年长宫娥来!
“天啊!你是谁!”
催昙摔了个七荤八素,忙蹿走。小田子只在地上捡到半面破碎的铜镜,琢磨……
那姑姑他好像见过,是长春宫的。
她怎么逃了?
宫娥逃宫,非同小可!小田子胆小,更不敢声张。
*
三日后。
千盼万盼,梁荷颂总算盼来了梁烨初进宫。本来前两日梁烨初就该进宫来的,无奈他离京太久,翰林院堆积了些事情需他处理,就耽搁了些日子。
休养了三日,梁荷颂感染的风寒是大好了,想着马上就可以见到哥哥,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挑了几件衣裳出来试!
“贵人,双菱轩的宫婢、太监要重新选,您可有中意的人选?这次皇上特意允许贵人自己挑选,看上谁都可以挑来。”
梁荷颂边照铜镜,边道:“云絮姑姑在宫中呆得比我久,交给姑姑来办最合适,劳烦姑姑了。”
得此重任,康云絮受宠若惊,也很感动。“贵人看上次那小田子如何?他本是灵秀轩的小太监,主子犯了事,他也跟着受了牵连调去御膳房当粗使打杂。他品性是极好的。哦,就是贵人高烧那夜,帮着跑腿的小太监。”
梁荷颂想起来。“好,挑上他。”
梁荷颂又换了一套兰花蝴蝶裙。
“贵人,您穿这件兰花蝴蝶裙真是好看。”康云絮笑赞,“衬托着气色极好。皇上看来定然喜欢。”
脸上笑意一收,梁荷颂略不屑道:“谁说是穿给皇上看的,一会儿,我哥哥要去珍棋轩授棋艺。”
“原来是梁学士进宫了,难怪今早奴婢去内务府,一路上总是听道小宫女们春心萌动地说着新来的棋博士。没想到竟是梁学士兼任的。”
哥哥聪颖非常,本是不喜欢教这些闲杂人等下棋的,答应进宫教二皇子读书以及棋艺,都是为了见她。
☆、79|78
梁荷颂最后挑了一件颜色淡雅一点的裙子,杏黄丝绡打底,裙裾上浅绿色丝线勾勒的叶片儿,花团锦簇,但是却很淡雅。
哥哥衣裳都是素色多,穿在他身上仙袂飘飘的,她也不能打扮得太艳俗了!
梁烨初终于在珍棋轩教完了二皇子厉嘉念下棋,赶来菊香园与梁荷颂相见。
这会儿,已经日落之时了。
梁荷颂在菊香园的河畔边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来了梁烨初。夕阳浓烈,只见他穿着一袭白衫,踏着夕光,含笑走来。梁荷颂看在眼里,觉得那笑竟比天上五彩的霞光还暖、还迷人。
梁烨初虽然体弱多病,但武功却不弱,走起路来步履轻盈
“颂儿。”
梁烨初直接叫了她小名儿,而不是曦贵人。
“哥哥你怎么才到啊!我都等好久了!”
梁烨初笑得暖暖的,与梁荷颂走了几步,就在池畔小亭子坐下来。
梁烨初喜净,身上之物多为浅色,若是染尘就可及时除去、更换。夕阳的光虽然染红了天地,却仿佛也无法侵染他的一丝发、一片衣角,洁白无暇的,好似一片清冽的雪花。
梁荷颂拉着梁烨初袖子打量了一会儿,才道:“哥哥,我觉得宫里好闷,你有没有法子把我运出去半日,透透气啊?”
梁烨初笑。
“都快当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老想着到处跑。”
梁荷颂扁了扁嘴,不高兴的撇开头。
梁烨初知道这妹妹是想念他了,见了面故意耍小脾气。他伸手打算抚摸梁荷颂柔顺黑亮的长发,可是即将触及时又一顿,缩了回来,眸光浮了浮,最后化作一抹淡然的笑。
梁荷颂等了半晌,没得到反应,回过头来狐疑瞧他。“哥哥怎么不摸我头了?”
梁烨初眸中的淡笑,在唇边绽开。“你已经长大了,当贵人了,哥哥不能再这么做了。”
梁荷颂生气,硬抓梁烨初的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不管我换了什么身份,哥哥就是哥哥,永远都是颂儿最重要的人!”
梁荷颂笑,双眸盛着漫天霞光。
梁烨初怔了怔,笑着揉了揉她头顶。
爹娘死得早,梁烨初对梁荷颂来说,就如了那句古话:长兄如父。梁烨初不但是她童年的玩伴,也是曾经唯一的依靠、温暖,是他,重新给她撑起一个家!
梁烨初问起最近她在宫中的生活情况,梁荷颂说得兴致缺缺,许多惊心动魄以大化小,免得他听了担心。
兄妹俩直谈到天蒙蒙黑了,梁烨初提了好几次再不走宫门就要落锁,梁荷颂才不依不舍地放梁烨初离开。
临走时,梁烨初从袖子中拿出一盒丸药来。
“早朝的时候,皇上好似咳了血。这丸药清神解乏很有效果,你交给皇上服用。莫再与皇上怄气了,只会伤了自己。”
梁荷颂尴尬,嘀咕。“哥哥怎么知道我跟皇上……”
梁烨初笑点了点她额头。“看你一根头发丝怎么动了,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梁荷颂也不奇怪,谁叫这人是看着她从小不点儿长这么大的呢。“皇上怎么会咳血?”
梁烨初从梁荷颂眼睛里体会出一层关切,是上次南下时,她不曾有的。厉鸿澈在皇帝当中,确实算是比较有魅力的。她喜欢、心动,也不奇怪。
“盛丙寅就要下狱,南边三省不安分。听康公公说皇上最近经常通宵操劳,约莫似乎累着了。”
梁荷颂想起,康安年来通禀厉鸿澈要来双菱轩时,说厉鸿澈为了来双菱轩陪她一晚,熬了一个通宵……
接过药盒子,梁荷颂心里有些沉,再抬头,已经洋溢了笑容,“让哥哥操心了,颂儿谨记哥哥的话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迟疑了一下,梁烨初还是摸了摸梁荷颂的脑袋,告了别。梁荷颂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忙追上去几步。
“哥哥,你也要赶快找个好姑娘、娶进门才是啊!颂儿都长大了,你还是个孤家寡人。”
“好。若是有与颂儿一样漂亮、可爱、聪明的姑娘,哥哥定会娶进门。”
梁荷颂一愣。
“哥哥说笑的。”
梁荷颂不可思议。“原来在哥哥心中,我这样好……”
她竟然是惊愣的这个,梁烨初无言而笑,让她赶快回去。
梁荷颂目送着梁烨初洁白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一抹白,仿佛暮色也不能将它染瑕,就像一颗星辰,照耀着她。
梁荷颂久久难以收回目光。哪怕后宫再阴暗,哪怕今后她也会手染血腥,但,只要有这一片光明、纯洁照耀着,她就不会迷失方向,不会忘记笑容。
收回视线,梁荷颂见了手中的药丸盒子,才想起来:遭了!皇上说要来双菱轩陪她用晚膳来着!
她顾着说话,全然忘了时辰了!
梁荷颂回到双菱轩时,厉鸿澈已经吩咐人把饭菜热了两遍,坐在桌边等着她!
梁荷颂心下咯噔一下。
厉鸿澈闻声看来,眼眸深邃如外头的夜色。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方才去了哪里。”厉鸿澈平静看着她,淡淡的,让人摸不着喜怒,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臣妾有些闷,就去菊香园走了走……”
两人安静的用了晚膳。厉鸿澈太平静了,是以梁荷颂一直小心谨慎。她忘了时辰,让他百忙中空等了这么久,只要正常人心底都应该不高兴。可是……他没有!
晚膳间,厉鸿澈一个字都没说,慢条斯理地吃着,再夹杂着这段日子两人的疏远、隔阂,气氛有些压抑。
饭罢,厉鸿澈阴沉着脸,屏退了奴才。屋中只有他们二人。梁荷颂从没觉得和厉鸿澈在一起的时间如此难熬。
厉鸿澈长腿一迈,大跨步过去关上了门,发生一声砰的轻响,仿佛有压抑的什么情绪从那砰的一声轻响中爆发出来!
梁荷颂吓了一跳!
“皇上……”她话音还未落,便一下子被一双长臂一捞,落进个怀抱中!这个拥抱,又霸道,又仿佛……温情如水?
厉鸿澈就这么抱着她许久,牢牢的,又恰如其分的拿捏着力道,怕弄疼了怀中的人。
“皇上……”
“……嘘,不要说话……”他哑声。
梁荷颂仿佛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深沉的疲惫,以及……庆幸?
梁荷颂想起梁烨初说的,厉鸿澈早朝咳血的事,想开口问问,但回忆起这些日子的事,又闭上了嘴。他美人无数,也不需要她来关心吧。
厉鸿澈埋在她脖子间,贪婪的吮吸着她身体散发的淡淡香味。
“……你知道朕方才等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等她回来了,如何收拾她吧。
梁荷颂眼皮未抬,凉声淡淡道:“臣妾不知……”
梁荷颂的声音本是柔和的音色,可是却仿佛染着霜。
厉鸿澈带苦涩的低笑了声,像是嘲讽自己,“朕在想,是不是你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很愚蠢?”
心底刻意忽略、掩饰住的那份心凉、不满,又蠢蠢欲动地在试图打碎梁荷颂面上的平静。
“皇上为何这么说?皇上是天子,臣妾是天子的女人,不回来,又能去哪里。天下都是皇上的,臣妾也是皇上的所有物之一……”
梁荷颂没有回抱他,只是不反抗。
抱着她的手,仿佛用力了些。
厉鸿澈埋在她脖颈见,哑声低语,“抱朕……”
“……”梁荷颂没动。
抱她的双臂又收拢,将她紧紧压在怀中,仿佛是回应她不顺从的惩罚。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一个人的体温,变成了两个人的体温,厉鸿澈这才放开了她。
而后,两人也没有过多交谈。该怎么做,梁荷颂就怎么做,尽了为臣妾的本分,但多的便没有,多一字都没说。忽然,她又想起梁烨初说,厉鸿澈操劳咳血,便拒了厉鸿澈说要教她读诗书的提议,说想上床歇息。
“你身子虚弱,又怀着孩子,是该早些歇息,是朕疏忽了。”
梁荷颂愣了愣,而后道:
“皇上日夜操劳,早些歇息也好。”
梁荷颂比起从前贤惠了些,打算伺候厉鸿澈宽衣,却不想才伸手,便被厉鸿澈握住了手,顺势将她拉进怀中,宽衣解-带。他自是十分熟悉她身子。梁荷颂还没反应过来,厉鸿澈已经将她外裳脱了,把她抱上床去。
两人并躺在床上。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同-床共枕了。大概是出了盛妃那事的前夕,就没有了。两人都没睡着,过了许久,厉鸿澈才拉过被子把她盖好,叹了口气。
“只要你好好的,朕便安心。”
“……”她不好。他那只眼睛看见她好了?
梁荷颂知道不该在宫中随意吐露真性情,但现在她似乎不如从前那般泰然了,不想憋着。
“皇上,臣妾并不好。”
身侧的男人一僵,而后沉默,最后,他侧过身来,一手托着她侧脸,吻住她。
“朕知道……朕都知道……”
他要赶在她身子撑不住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既然最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他就不许他有任何一点闪失!本来现在并不到动盛丙寅的时机,只是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再拖……
他吻来。梁荷颂抗拒,退让。他也不急,只是慢慢地包容着。梁荷颂整个感官,都被这个吻带来的,属于厉鸿澈独特的男性气息充满了。
缠绵,温柔,充满了耐心的吻,直吻到梁荷颂透不过气,眼角泛湿意。这算是什么?他一字不吭的,什么都不说!这吻,算是什么意思?!
梁荷颂推厉鸿澈胸膛,将他推开,却被厉鸿澈握着她推他的手。她本想撒气,可是却见厉鸿澈一双深潭般的眼眸,泛起涟漪,锁着她,一时间忘了言语。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好似缠绵的情人,将她那毛躁的情绪全数捋下去,柔顺下去。
“睡吧,不早了……”
梁荷颂确实也累了,便在这男人的气息中,渐渐睡过去。
第二日一早,梁荷颂天蒙蒙亮就醒了,醒来看一旁,已经没了厉鸿澈的影子,连被窝都已经冷了。
梁荷颂情不自禁摸了摸双臂,仿佛还残留着厉鸿澈双手的温度——昨夜他搂着她睡了一宿,一直没有松开。
“贵人,您快来看,皇上派人送来的淮南酸橘,叶儿都还带着露珠呢!”康云絮道。
“淮南的?”梁荷颂诧异,忙下床披衣去看。她这几日是喜酸的。
“是啊。康公公和冯护卫一早送过来的,说是皇上月前就吩咐人奔赴千里去摘了,今早才到的。”
康云絮剥了一个,橘子皮的刺激味儿直往鼻子钻,让人呼吸都清冽了。梁荷颂吃了一瓣儿。是酸!但味道不错!
月前她还不喜酸呢,厉鸿澈竟然知道。
康云絮边剥橘子边轻声道:“贵人,奴婢听康公公说,皇上每日都会看孕育幼子的书,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都会吩咐御膳房和郝御医谨记。”
“郝御医?”梁荷颂略有些惊奇。厉鸿澈,不是一向不喜欢她的童年青梅竹马们么。
·
早膳后,郝温言来给梁荷颂诊脉。梁荷颂问起了此事,是否皇上有吩咐叮嘱过他什么。
“这……”郝温言本不想交代,但碍于梁荷颂亮堂堂的逼迫眼神,便招了,“不是微臣有意相瞒,是皇上不让微臣说。”
郝温言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偷听之后,才道:“贵人的膳食、药膳其实都有两份,一份是御膳房做的,一份,是皇上私下里命人暗暗做的。明里的那份倒掉,贵人吃的,是暗中特制的那份。”
“还有此事?”梁荷颂惊奇。她时常昏昏沉沉地贪睡,都还不知道……
“太医署里太医御医人员复杂,不少暗里都各有主子,皇上便私下命微臣来全权照顾贵人身子。其实欣兰宫当夜皇上没有让别人来诊,只派微臣来,便是考虑到这一层。”
郝温言走后,梁荷颂沉思琢磨着他的话。厉鸿澈就像一潭深水,她实在看不透,尤其是南下回宫之后。许多事情重雾叠云,阴谋重重,看不透,猜不透……
梁荷颂想起昨日梁烨初给她的药还没给厉鸿澈,便吩咐人送去了乾清宫。
*
下午,康云絮带着新挑选的宫女、太监进来,给梁荷颂过目,若是看了觉得要得,就定了。
“你就是上回的小田子?”梁荷颂问那弓腰低头的瘦太监。看起来很是胆小。
“是,奴、奴才正是小田子。”
梁荷颂笑,吩咐康云絮拿了一大锭银子赏给他。小田子受宠若惊,双手捧着接过来。
“往后你们就是双轩的人了,要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可记住了?”
康云絮训话。
“是,奴婢/奴才见过曦贵人,曦贵人吉祥。”
“都起来吧。”梁荷颂道。看了几人,眉目和善,都挺顺眼。
众奴才起身,却忽然一声吭啷响声——是小田子,掉出了半面小铜镜!
☆、80|78
梁荷颂循声看去,见是半面小铜镜。虽然破了,但铜质边框的镂空镶钻花纹,仍然可辨是面极为金贵的物什。
“这镜子从何而来?”梁荷颂问小田子。这面镜子看着好生眼熟,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小田子吓得一哆嗦,忙跪地,结结巴巴说不出个全话来,紧张的样子惹得旁人忍不住发笑。小田子生性胆小,常因为一点小事儿就吓得哆嗦,知道他的人见了都不以为然,并不想这次的事不是小事。这半面铜镜,关系这盛凌岚与淑贵妃一桩大案!
“贵人,小田子品性善良,就是胆小了些,您别见怪。”康云絮忍俊不禁。“约莫是哪里捡得破烂物什,可是?”康云絮问小田子。
小田子舌头打结,瑟缩在地上忙不迭点头,私下问可能还会说实情,现下刚换了主子、换了地方,都还不熟,更不敢说实话。
“是我吓着他了。起来吧。”
梁荷颂笑,之后便让康云絮带四婢女、四太监下去,把双菱轩的各项事情都讲清楚,做个简单的“培训”。
其实比起别处,双菱轩已经算是规矩最少的了,除了宫规规定,其它没有什么附加规定。在别宫,除了宫规以外,各宫主子还有自己的一些麻烦规定,这不许,那不让。这几奴才多半是前主子死了,或者因为一些说不清的小过错被罚去暴室的,来双菱轩后,简直觉得这儿太舒坦了,十分感激康云絮将他们挑选来此处。
“你们若感谢我,便错了。云絮也不过一介奴婢,只不过日子比你们做得久些罢了。我也是从暴室被贵人挑选出来的。今后要如何报答,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康云絮道。
“奴婢/奴才定忠心为主,绝无二心!”
贴身服侍梁荷颂的宫女名叫采霜、飞燕,一个性子内向,看着有点儿冷,一个倒是活泼可心。
梁荷颂吩咐人给乾清宫送去的药盒子被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皇上不收吗?”梁荷颂问。
“贵、贵人,奴才去的时候皇上正与黎大学士商议政事,殿外三王爷也等候着,奴才实在无法进入殿中。陆公公来说,送入乾清宫的所有药材都要经过他检视,然后……”
“然后怎么,你都说痛快了,别断断续续的了。”康云絮为梁荷颂着急。
“然后陆公公说,这药不是宫中御药,不合格,不准送进去……”
梁荷颂凝眉站起身来。
“陆公公?”
对了,她想起来了。乾清宫殿外是有个副总管太监陆全笙,现在不贴身伺候皇帝了,负责殿外的事情以及与銮仪卫局沟通銮驾出行之事。这个陆全笙她记得,私下里似乎与懿宁宫的贺舍姑姑走得很近。想来,可能是太后的人。
这次欣兰宫之事,她是把太后给得罪了。之前赏诗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些好感和表面和谐,这次是彻底崩了。不过,也不可惜,只要淑贵妃视她为敌,孝珍太后敌对她是迟早的事。一二十年前,孝珍太后为妃的时候,认了黎惜兰之母作干妹妹,是站在欣兰宫那边的人。
“想必陆公公是看他人生,没留情面。贵人,要不奴婢再去送送?”康云絮道。
“不必了,先放着吧。”
梁荷颂有些乏,又躺回床上。谁去送都一样,只要是双菱轩的人。看来,只有她亲自给厉鸿澈了。
皇上又在和黎大学士商谈,看来黎家的势力,在朝中果真不可小觑。大晋朝堂两奸一忠,之前人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有过黑点的两大将军上,倒是对这个低调的家族关注得少。
黎家能与两大奸臣抗衡,定然厉害。梁荷颂闭目小憩,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那日欣兰宫殿上她见了黎大学士,一派儒雅沉稳之风,和杀伐大将很是不同。当日,他也并没有刁难她,可见,确实是个有度量的儒者,又是皇上的文学老师,难怪皇上如此倚重……
康云絮拿了团扇,来给梁荷颂扇风。新来的婢女飞燕见了,忙上来轻声说她来,让康云絮歇歇。
皇帝来了一晚之后,又连着三日没出现,连康安年都来得少了。这几日又是三伏天最后两日,热得很!梁荷颂身子乏累,也一直没将药送去。
说起三伏天,真不是闹着玩!人都说胖子怕热、瘦子怕冷,像梁荷颂这样冬天怕冷、夏天怕热的瘦子,还真是不多!
好在今日过伏了,下了一场阵雨,噼噼啪啪地,冲走了不少燥热。
躺了几天,梁荷颂也躺够了,打算把药给厉鸿澈送去,顺便趁着凉爽,出门走走。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何必较真呢,若是事事都去较真,那除了上天极为眷顾的小部分人,大多数人的日子就不要过了!既来之,则安之。
皇上要对谁好,要宠爱谁,又岂是她能左右的。才从厉哲颜那个坑爬出来,她怎地,又糊涂了……
收藏、包好自己差点跳出来的真心,梁荷颂泰然呼出口气,起来挑了身儿开着灼灼桃花的衣裙。
桃花花枝苍劲、纤细,深深浅浅,花朵妍丽又有古画似的秀雅,竟比兰花裙更雅致。婢女采霜又替她梳了个俏丽的灵蛇髻,到底怀着孕,梁荷颂让采霜把繁复金银珠钗取了,只缀了几颗明珠。
康云絮眼前一亮,直笑赞:“也只有咱们贵人能压得住这桃花和灵蛇髻了,真是雅致玲珑,风采非凡。若是让旁人梳来,只怕会艳俗。”
“云絮姑姑现在也会说笑我了。”
梁荷颂笑,拿上药盒去给厉鸿澈送药,出门前让康云絮带上伞,以防再下雨。
贤太妃也忙撒着四条腿儿跟上!它一身黑毛,走哪儿都吸热,出个门都能快烤焦了!是以也跟着梁荷颂在双菱轩窝了几日。
贤太妃跟着,梁荷颂又让康云絮多带了盒小鱼干儿。
路过菊香园时,梁荷颂、康云絮远远见小□□前头走着一群人,再一细看,正是淑贵妃与交好的珍妃、韩贵嫔,与孙燕绥在游园,朦胧可听见,淑贵妃正与孙燕绥介绍菊香园,举手投足、预期措辞都透出一股端庄、温婉——
“菊香园虽不如御花园精致,但却是后宫中最大的花园,四季花不绝,据说是舜熙先帝给一位宠妃修建……”
“贵妃娘娘博学多识、宽厚仁德,燕绥一直引以为榜样。今日劳烦娘娘亲自陪着燕绥游园子,燕绥真是受宠若惊……”
两人说着掩面对视轻笑,都未露齿,很是得体。两人都是官宦大员家□□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有些相似的地方。
“贵人,咱们走另一条小路吧。”康云絮道。
“嗯。”
梁荷颂走了另一条岔路,免得与她们撞上。
听淑贵妃与孙燕绥对话,让梁荷颂想起了盛妃临死前说的那句:越是满腹诗书的女人,越是满肚子坏水的话。如此看,仿佛也一些道理,并不全然是因为盛妃也是个讨厌看书的半文盲缘故。
贤太妃跳上梁荷颂的肩膀,爪子紧紧勾着她衣裳,免得掉下去,随着她的步子小身身一耸一耸的,尖嘴儿凑近在梁荷颂耳边小声道:
“那虚情假意的丫头片子说的‘宠妃’,就是哀家。”
梁荷颂微惊,但碍于康云絮在,又不好说话。舜熙帝为贤太妃建了这么大座花园,难道他真的没有爱过贤太妃么?
康云絮见肥滚滚的大黑猫蹲在梁荷颂肩膀上,四爪勾着她衣裳摇摇晃晃,忙上前把贤太妃捉下来。
“贵人,当心猫儿把衣裳抓烂了,一会儿还要见皇上呢。”
贤太妃被康云絮捉住了长呼呼的小身子,“喵呜”一声叫,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它竟然还比不上一件衣服重要!走开,放开她!
梁荷颂暗暗无语,一瞥肩膀的衣裳,果然已经多了一片洞洞……
远远的,正蹲下-身看花儿的孙燕绥,一眼就看见了正往另一条小路走的梁荷颂主仆,眼一眯,唇一勾,笑含了丝儿算计,起身。
“贵妃娘娘、珍妃娘娘、贵嫔娘娘,方才我看那边的花儿开得极好,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也好。”
梁荷颂本以为能避开这几个心思深重的女人,却不想才走了没几步,那穿戴极为考究、仔细的二人以及另外两位妃嫔,就出现在了转角,迎面而来!
两方一眼都一下将各自看了个仔细。这回是想掉头都晚了!
“这不是曦贵人么?上回听闻你感染了风寒,几日不见,身子可好些?”淑贵妃率先开口,淡笑过来。
梁荷颂对淑贵妃行了礼。“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大好,已无大碍。”
梁荷颂话音刚落——
“孙燕绥拜见曦贵人,曦贵人万福金安。”
孙燕绥这礼行得恭敬,问题也是太过恭敬。不光梁荷颂皱了眉,连淑贵妃几人也不由的迷糊,方才孙燕绥见她们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孙小姐这是作甚,快起来吧。”
梁荷颂不浓不淡道,把喜恶都收了起来。到底孙燕绥马上就要成为厉哲颜的妻子,她也不想当众给她难堪。
孙燕绥这才站直身,满面歉意、恭敬:“自上回与贵人娘娘回别过,燕绥回去把贵人娘娘的话仔细想了好几日,自觉十分抱歉,贵人娘娘教训得是,是燕绥无礼了。”
她满面诚心改过一般,“贵人娘娘是皇上的妃嫔、是长辈,而我当时只是世子的未过门媳妇,见了娘娘是该好好行礼……”
旁观的珍妃、韩贵嫔对视了一眼。虽说是这个礼,但若要轮叔侄辈分,后宫中只有皇后才有那么大的架子。若是以这理由来教训人,那争后位的心和气焰,未免高了些。
淑贵妃眸中一丝阴霾扫过。
梁荷颂这才想起来,那次是孙燕绥偷偷将她从前送给厉哲颜的定情信物拿来换给她,言语间毫无尊重,她便说了她两句,现在到她嘴里就成“教训”了。
“孙小姐,实在言重了。”梁荷颂眼中染上冰色。
孙燕绥嘴边些许笑意,笃定了梁荷颂不会把她与厉哲颜的定情信物之事说出来。这帽子,她戴定了!
韩贵嫔把二人打量了一圈,想起之前宫中关于曦贵人与世子厉哲颜的旧情传闻,含笑道:“孙小姐马上就要与哲颜世子成婚了吧?”
孙燕绥含羞带怯,嗯了一声。
韩贵嫔又说起了厉哲颜与孙燕绥,如何登对云云。
“世子仪表堂堂、才貌双全,他日定有大作为,孙小姐能寻觅得如此良人,真是好福气。”
“可不是。”
“贵嫔娘娘、珍妃娘娘说笑了,燕绥眼拙,若不是哲颜哥哥坚持,恐怕这桩姻缘也成不了,还要让爹娘操心啊……”
“哲颜世子当真是慧眼识佳人……”
梁荷颂不想多与这些人费唇舌,便打算告退。
淑贵妃看了一眼康云絮手中拿着的褐色木盒子。“曦贵人这是去乾清宫给陛下送药么?”
“正是。”梁荷颂多敷衍一个字都觉得烦。
韩贵嫔道:“曦贵人恐怕要徒劳了。贵妃娘娘侍奉圣驾多年,对皇上的身体最了解不过,所以已经搜罗了天下名医,给皇上配了千金难求一粒的圣药。皇上说极好,其它的药都不沾了,恐怕曦贵人要白跑一趟。”
淑贵妃忙眼神制止韩贵嫔,让她别再说,怕伤了梁荷颂的心。韩贵嫔这才闭了口,看了一眼梁荷颂平静却有几丝凝重的表情,翘了嘴角,很是满意。
“贵妃陪伴圣驾多年,想必已经考虑十分周全,那这药嫔妾应当不必送了。嫔妾身子有些累了,便先告退了。”
梁荷颂行了礼,告退。韩贵嫔还想拿梁荷颂怀孕后身子就越发金贵一套说辞来说,被淑贵妃及时眼神制止。
梁荷颂走后,几人继续游园,不过话题就变了,话绕来绕去,仿佛都有梁荷颂以及她腹中孩子的影子。不过,后宫中,最近传得最热的事,除了盛妃勾结梁更衣害梁荷颂被贬,又陷害梁荷颂被赐死,便是梁荷颂怀孕之事,转来转去似乎都跟这后宫中最美貌的女人扯不开干系。扎看来,盛妃、梁更衣之死,都是因为这女人,奈何她实在命好,一举就怀孕了……
淑贵妃兴致缺缺,没走多会儿,就各自散去了。
散去时,孙燕绥故意最后走,与淑贵妃道:“贵妃娘娘,燕绥在宫中走动时,偶然意听见一位娘娘说,曦贵人那黑猫儿似乎行动有些像人。”
“哦……?”
淑贵妃惊奇。
“你听谁说的。”
“燕绥路过玉福宫外时,偶然听见余才人娘娘和婢女交谈……”
玉福宫,正是韩贵嫔所主,余秀玲是其中一位居那处的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