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厉哲颜在花园里喝了一壶酒,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见一个黑影子立在屋里,冷冷一声笑。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来做什么!”
那黑影声音不辨雌雄。
“我是来告诉你,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胡思乱想。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知道,不必你来提醒!”
黑影鄙夷的哼笑了一声。“你本来对她就不是真心,不过是为了完成我给你任务罢了,现在心碎神伤地借酒浇愁,岂不是可笑。”
“哐啷”,厉哲颜摔了酒坛子,指着黑影子,步子略有些踉跄。“滚!滚!!”
黑影笑声沙哑到有些刺耳,一闪,便没了影子。
黑暗中,厉哲颜看着一地破碎的瓦砾,无声地笑起来,满口苦涩。“欺骗”开始,“欺骗”结束。只是,他刚开始的喜欢是假,而现在的喜欢,是真。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调换一下。不必如此伤心,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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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我送回屋吧。”梁烨初习惯性地想送梁荷颂回屋里,却不想梁荷颂拒绝了。
“不用,皇上派了冯护卫在园子外等我。哥哥身子向来虚寒,舟车劳顿这些日子定然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梁烨初收回迈出的步子,看着梁荷颂背影消失,才离开。
兄妹二人各自别过后,梁荷颂回房。厉鸿澈正在房中。好歹这是她男人,一整日都没工夫与他说上一句话,梁荷颂也有些心亏,进屋便看厉鸿澈脸色有些沉。
厉鸿澈坐在桌旁,长发未束,因为格外浓密且长,所以披了一身。他眉目又十分浓黑,衬着略苍白的两颊,冷沉敬畏中又有点儿苍白的妖娆。像……传说中,高深莫测的黑暗魔头。
“今日与你兄长腻了一天,朕还当你已经忘了回来的路呢。”
“不敢忘,皇上犹在病中,臣妾无时无刻不挂念。”说着,梁荷颂倒了水,给厉鸿澈端去。
厉鸿澈不苟言笑接过,眼睛冷睨了她一眼。“是你,动了朕的香囊?”
虽然是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你不承认也无法掩饰。”厉鸿澈将秘香香囊扔在桌上。“你闻闻,那外头的布囊,是什么味道!”
不必闻了,是贤太妃吃了鱼之后,嘴里的葱花味儿……
梁荷颂点头,低脸,而后听一声轻响,厉鸿澈将杯子放在桌上。那么羞耻隐秘的秘密被她看见了,皇上定然……很不高兴!
“朕问你,你知道多少?”
“……”咽了咽口水,梁荷颂打算如实交代,因为看厉鸿澈的样子,她似乎瞒不过去,仰起脸,“差不多,都知道了。”
厉鸿澈脸色又阴沉了一度。
“不过臣妾绝对不会说出去!臣妾发誓!皇上可放心。”
厉鸿澈紧抿着唇,脸色并没好!半晌,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句话。“若你敢泄露半句,朕决不饶你!”
梁荷颂跪下承诺不会说,厉鸿澈这才稍微收起了些冷厉的气势。其实,她很想知道这秘香,厉鸿澈是为后宫哪些妃嫔准备的?而自己以后,会不会也被下这种秘香?
听了贤太妃的经历,梁荷颂只觉,后宫中真情假意,掺杂了太多权利纷争。而自己,是否也在步后宫中那些冤魂的后尘,会不会自己也同贤太妃一样,死后都不知道害死自己的仇人是谁……
她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失宠的日子来得晚些。能多过几日好日子,就过几日吧……
想开了,梁荷颂打算伺候厉鸿澈宽衣睡下,却不想厉鸿澈好似没有睡意,与她在桌边儿坐了许久,直到夜深人静,厉鸿澈才开口。
“梁荷颂。”
“臣妾……在。”
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来几缕桃花香,牵动烛光轻轻跳跃,仿佛心,一下一下的跳着。
烛光虽然模糊,但厉鸿澈的侧脸轮廓却依然分明。他俊眉深目,五官立体,属于长相浓烈俊美的那类美男子,双眸冷沉,里头很少出现情绪波动,更遑说喜怒哀乐,更多时候,梁荷颂都觉得他仿佛没有情绪。至于这原因,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好、记住,因为……朕只说一遍。”
梁荷颂一愣,轻点了头。他的眼光和平日有一些不同,好像很凝重。
抿了抿唇,厉鸿澈将这两日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说出来:“朕这些日子经过详细考虑,决定推翻了之前对你说的结论。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朕……可能会对你动心。”
一个心惊,梁荷颂屏气凝神。
“皇上……”
长指一点,厉鸿澈按住了她想说话的双唇,不让她打断。
“听朕把话说完。”厉鸿澈眸光沉了沉,不急不缓。
这神态语气,让梁荷颂想起了平日里他与大臣商量国家大事时的模样——严肃,谨慎,认真,理智。
这样子,哪里像是在谈情说爱啊……
“朕知道,哲颜在你心中有着很重要的位置。这个问题朕考虑过了,决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用来忘记他。之后,我们再开始新的生活。”
三、三个月……
厉鸿澈冷沉眸子中突然泛出些温柔。
“若你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太短,朕可以再多给你两个月。”
“……不是,不是时间的问题。”这,又不是打仗。
“朕知道你在疑虑什么。你在想你的未来,命运,以及朕对你的感情的能持续多久。”
梁荷颂点点头。命不在自己手中,又何谈命运。
厉鸿澈粗粝地大手抚上她脸颊:
“你若迷茫,你就按照朕说的做。朕既认了你,便会对你的一切负责。”
梁荷颂拿开厉鸿澈的手指,温顺的点点头,盖下眸子。“那臣妾的兄长,皇上预备如何处理。”
厉鸿澈眸光隐约有一冷光浮动,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只要他忠心做事,不作奸犯科,朕便过往不究。至于是升是贬,全看他个人造化。这样,你可满意?”
梁荷颂这才展现一抹笑颜,点头。其它的都不重要,只要有最后一句话,她就放心了。后宫中多少女人,厉鸿澈又是皇帝,今后又有多少女人会涌进宫来。她不信自己会是那个超脱于历史上千年轨迹之外的女人。
厉鸿澈见她温顺,对这表白结果甚为满意,将梁荷颂揽入怀中。“而今朝中奸党当道,后宫势力也盘根错杂,朕也不得不有所顾及,在此之前恐怕要先委屈你一段日子。待一切完毕,朕定然给你最好的生活……”
“有皇上这番话,臣妾已经知足,不敢奢求太多。”
梁荷颂公式化地说着。
“不,你可以奢求。因为,你是朕认定的女人,朕有责任给你幸福。”
对于那些敷衍的话数梁荷颂信手拈来,可是,独这一回,她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好,三个月,臣妾记住了。”
夜深,凌晨。夜色沉静,浓雾迷蒙。江宁府大牢,梁文宽、梁纨父子睡得正香,忽然,一阵血腥味道将二人从睡梦中刺激醒过来。
“你们!你们是谁啊!”梁纨被面前数道鬼魅黑影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喊救命,就被脖子上那柄锋利银亮的剑吓住了。
来人穿着一身黑斗篷,罩住了半张脸,绝美的鼻尖和下巴,薄唇勾勒起一丝浅笑。“送你上路的人。”
剑光一闪,梁文宽只见自己儿子鲜血溅了自己一脸!“千、千机公子,我,我再也不敢了……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
那剑重新落在梁文宽肩上。“不听话,只有一条路……”
黑斗篷帽子揭开。梁文宽惊大了眼睛,指着面前的人却说不出话来,满口血流如注。
黑影消失,牢中,梁文宽父子在血泊中气绝。
*
梁文宽父子死在狱中,除了梁文宽用血在地上写下的那个“火”字,别无所获。回京之期,已不能再耽搁,厉鸿澈下令彻查此事,便一路回京了。
梁荷颂心情有些复杂。那火字……哥哥的名字里也有这个部首。但是,哥哥性子温和,按理说不会的。再说,二叔本来会被押解进京,处斩或者流放,哥哥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而就在梁荷颂他们出了江宁城的时候,城中梁府下人快马传来消息——“不好了!梁家大宅,烧起来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有此一处!等兄妹二人赶到梁府外,只见一片火海……
“不!不!!!”那刺眼烫目的火,烧毁的,是她出生、长大的家!
“颂儿,不怕。哥哥在……哥哥在……”
厉鸿澈远远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兄妹二人,眉间凝结一抹阴云。康安年轻声道:“曦贵人与梁学士,倒是兄妹情深……”
厉鸿澈冷看了康安年一看,上马车等梁荷颂。
康安年这才松了口气,自打了个嘴巴子。叫这张臭嘴多话!不过,他倒是许多年不见皇上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了,更别说吃醋。
回到京城时,天气已经十分和暖,路过一处荷塘,梁荷颂撩开车窗莲子,见里头已经冒出了尖尖的花苞。
梁烨初在宫门口作了别。马车轱辘轱辘又驶进琉璃瓦重重叠叠的皇宫。孝珍太后与淑贵妃、盛妃等妃嫔在乾清宫门口迎接皇帝回来。
梁荷颂看了那个个娇艳美貌的女人,又瞥了英姿飒飒的帝王厉鸿澈一眼。他气度高贵、冷峭,仿佛天上星辰,那多日前,他说过的那些话而今在看来,仿佛只是一场梦。一路来,厉鸿澈对她也不冷不淡,跟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
眼下对着这一众与她一样的后宫妃嫔,梁荷颂心又沉了半截。这一道宫墙,只怕她这辈子,都翻不出去了。不知何日是自己死期。
微微叹了口气,梁荷颂隐形在一旁,迎接请安的过场完毕了,梁荷颂正要回双菱轩歇息,向来看不惯她的盛妃却殷勤地迎上来,那态度好的……真是让她一下子,适,应,不,了!
“皇……”盛妃顿了顿,温柔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宫日夜在长春宫中祈福,只求曦贵人和皇上能平安归来,眼下看妹妹这般生龙活虎,姐姐这心里头总算放心了!”说着,盛妃手就放在了梁荷颂手背上,那叫一个亲热。
梁荷颂只觉浑身一个激灵。“有劳盛妃娘娘挂心,嫔妾十分感激……”盛妃向来恨她入骨,怎么……
按理说,这会儿她应该去缠着皇上才是。
“妹妹,姐姐长春宫里准备了好些好吃的,为妹妹接风洗尘,妹妹请吧。”盛妃不由分说,就拉梁荷颂往长春宫去。
“盛妃娘娘不为皇上接风吗?”给她个小小贵人接风,黄鼠狼给鸡拜年?
“皇上有后宫三千陪伴,也不缺我一人,倒是妹妹在宫中亲友不多,姐姐甚是心疼呢。”
盛妃说得言辞意切,将梁荷颂邀请去长春宫好吃好喝。在皇上出宫前夕,她便调查清楚了!皇上,与梁荷颂那小贱蹄子换了身!
哼,这回,她可要先后宫一步,笼络到皇上心意,待皇上重归龙身,她要做皇后还不是指日可待?现在倒是要远离那假皇上,免得被那小蹄子报复!
☆、第62章 硬翅膀?软翅膀?
大晋之南,盛丙寅刚剿灭一伙蛮夷偷袭窝,与下属马究骑马凯旋归来。这蛮夷族看起来虽凶,数量也不少,但哪里敌得过大晋南军兵强马壮。盛丙寅本该早就完事儿回京的,但他没有,故意东打一枪西打一炮,慢慢的来打,打算让京城里皇帝急上一急,让他知道他的重要,以及厉害!
“小皇帝翅膀是越来越硬了!明里暗里的花样越来越多,竟然连尉迟老贼的人都敢留在身边宠幸!本将军若不借机恐吓恐吓,给他提个醒儿,恐怕他连谁是他大恩人,都忘了!”
说罢,盛丙寅一声盛气凌人怒哼。
马究为副将,也是个野心勃勃的粗狂武夫,道:“将军说得是。当初诸王夺位,若不是将军力挽狂澜,将他从穆赦帝死牢中救出,并推他登基为帝,哪有他今日风光!”
穆赦帝是厉鸿澈的六哥,是前任短命皇帝。二人都是舜熙先帝的儿子。
盛丙寅听了十分顺耳,带笑一冷哼,还残留着方才杀戮的血腥劲儿,言不由衷调侃道:“马副将虽说的是事实,但皇上到底是皇上,咱们再操劳功高,那还要是要敬重啊,哈哈哈……”
马究是盛丙寅心腹,当然知道他的野心,时常投其所好。“当得好,才是皇上,若当不好、臣子不服,那可就未必然了。”
盛丙寅哈哈大笑。
回到营地,盛丙寅心情大好的,下马一喝——“备酒肉大宴!本将军今晚要庆贺大胜!”
但他刚吩咐完,进帐便见刚到的信差气喘吁吁来报:“将军不好了!河道总督潘大人,还有梁按察使,因为河道银款之事被皇上下令抓了!梁按察使死在牢中,不明原因,潘大人已被下了斩首之令!”
“什么!!”盛丙寅气得面目狰狞。潘青云官居正二品江南河道总督,是他表姐夫兼左膀右臂,梁文宽也是他手下!
马究气愤。“皇帝竟行如此狼心狗肺之举!将军在为国立功,他高枕游乐就不说了,竟趁机削弱将军在朝势力!马究真是为将军感到不平!”
盛丙寅本就生得满面髭须、魁梧凶悍,现下怒发冲冠,如同猛虎,身旁之人更是无人不颤抖小心。“噼啪”一声盛丙寅一掌怒打碎了石桌,来回踱步撒气之后,突然一惊急,忙问来人:“后宫中的盛妃娘娘可还好?”
“回、回回禀将军,盛妃娘娘,一切安好。皇上回宫之后赏了娘娘江宁带回的云锦。”
听了盛妃安好,盛丙寅这才松了口气。
“狗皇帝,算他还有点眼色!”
云锦珍贵,织金的更是一匹千金难求。
盛丙寅左思右想,传令,明日猛攻,速战速决,班师回朝。尉迟斌送进后宫的女人得宠,便是显露出皇帝有向尉迟老儿倾斜的苗头!虽然尉迟老儿势力与他不能抗衡,但是瘦死的骆驼也不能小觑,他,不得不防!但愿早日赶回,还能救得了潘青云一命!
小皇帝,算你狠!盛丙寅眼角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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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
数道黑影无声出现在小树林边。几声浅浅的刀剑、铠甲碰撞声之后,盛丙寅出现在小树林斑驳的树荫下。他脸色并不好看,更无尊重可言,但,猛虎似的眸子里,难得的有些忌惮。
“找本将军何事!”
这几道诡秘的人影都罩在漆黑的大斗篷里,为首那道隐约可辨是个瘦高的男子。“盛大将军勇猛无双,不日便可破了蛮夷班师回京。有溪在此恭喜将军了。”
“有屁快放,有话快说!本将军最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下人瞎扯!”盛丙寅背过身,毫不将来人放在眼里。
那瘦高男子瘦削的下巴隐约有又寒又薄的诡笑闪现,接着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来。“公子繁忙,有溪一介下奴确实没资格与将军闲话。这是公子让有溪转交给将军的。”
盛丙寅闻言转身来接,对这传递之物,神色才稍敬重了些。“你们公子可还有话?”
“有。公子说,‘按兵不动’,更不可伤了龙榻旁佳人。”
盛丙寅回到营帐,琢磨着那按兵不动,以及龙榻旁佳人。这是让他继续忍气吞声不许谋反,也不准伤那什么曦贵人。若那曦贵人安分还好,若是不安分,敢与他妹妹比高低,那他可就……
看了那东西,盛丙寅气不打一处来,重重一哼,将那“东西”往桌上一摔。竟然是个空盒子,什么都没有!
自己是被那千机公子,坑骗了!
正这时,马究惊帐来报。“将军,有新情况。来人说,梁文宽府被一把大火烧了,满府上下烧得斑斑驳驳,尤其是一面画了唐寅荷花图的墙,烧得尤为严重!”
难道,是那画壁上藏了什么东西?盛丙寅思前想后,想不透,但预感,他这儿定然也有个什么东西,是那群黑影子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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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也有半月了。半月来,一直没有踏足双菱轩。梁荷颂也没有去乾清宫找他。康安年说,厉鸿澈是忙于政事,这些日子才没得空来找她,让她勿多心,等再过两日就来看她。
其实厉鸿澈不来也好,江南之行因为厉哲颜与孙燕绥之事,以及她进宫真相,而劳神伤肺,她也想好好安静安静。
这些日盛妃得知梁荷颂喜欢吃鱼,就变着花样地做了。
蒸的、煮得、炸得、焖的、炖的、烟熏的、蘸酱的各种口味!那鱼也是,长的、短的、肥的、瘦的……真是应有尽有!
贤太妃天天跟随梁荷颂蹭吃蹭喝,吃得圆滚滚的,简直要抱不动!而盛妃养的辰良猫也沾了梁荷颂的光,每日有鱼吃,体格也渐渐肥壮!为了吃喝,贤太妃也不得不忍辱负重,好在莽汉大灰猫一趟南下磨练之后,倒是沾染了几分儒雅之气,至少懂得保持“风度距离”,总会隔上三猫身的距离坐盯贤太妃。
这日,梁荷颂也被盛妃缠来了长春宫,想起前两日康安年说厉鸿澈要来双菱轩,便打算起身告辞,这时却忽听一声“皇上驾到”,迎头便碰上了厉鸿澈!厉鸿澈也是有些意外,会在这儿碰见她。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梁荷颂起身,便见外头奴才端着金银珠宝,应当是来赏赐盛妃的。
“臣妾不打扰皇上与盛妃娘娘叙话了,臣妾告退。”
厉鸿澈张了张口,到底也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许了。
从长春宫出来,随梁荷颂一同来的听雨叹气道:“娘娘,昨儿个康公公才来传话,说皇上今晚到咱们双菱轩。这眼看天色也不早了,皇上却来了长春宫,难道是忘了许诺了么……”
看了一眼听雨失落的深情,梁荷颂轻声淡道。“来也罢,不来也罢,不过打个照面罢了。”顿了顿,梁荷颂弯了嘴角笑道:“皇上不来,怎地我看你比我还难过?”
听雨略慌张。
“奴婢……”
“曦贵人!”
正说着,主仆二人便听身后康安年跑来,因着怀里抱着只肥滚滚的大黑猫,累得微喘息。
听雨一喜,对梁荷颂道:“贵人,我猜定然是皇上来传话,说晚些时候来。”
“贵人,您养的猫落下了。”康安年将肚皮吃得圆鼓鼓的贤太妃交给梁荷颂后,有些吞吐。
“公公但说无妨。”
“……皇上让老奴来传话,说今晚不来双菱轩了,过两日再来。”
回双菱轩的路上,听雨神情有些萎靡低沉。梁荷颂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回到双菱轩,梁荷颂看了两个时辰的书,到三更才睡。基本的字认得差不多了,她最主要的困难是不认得字形。现在认得了基础的字,一句一句看顺了,也就轻松许多。
“从前不知道你竟识字,倒是埋没了你这才华。”
“贵人取笑奴婢了。奴婢不过是跟在淑贵妃娘娘身边,听得了几个字罢了。”
梁荷颂放下书,让听雨将书本儿这些都收起来,睡下了。梁荷颂估摸着厉鸿澈的那“过两日”,便是暂时还没个日期,不知何时会来,也就安心睡自己的了。听雨放下床帏,忽然想起件事,但因为事情敏感,略有犹豫才道:“贵人,听蝉说,咱们去长春宫的时候,哲颜世子来过双菱轩了。贵人看明日要不要奴婢……”
“不必。”
梁荷颂翻了个身,朝里睡去。
听雨眼珠转了转,咬了咬唇退下,似胸中转圜着心事。
夜里,梁荷颂睡得很不安稳,梦中悲喜交加。白雪一样从天而降的哥哥,大火覆盖的梁府,还有船上哲颜的绝情。她的心情和身体,仿佛一直在那秦淮江河上飘荡,随时都要溺亡。最后,一只温暖的大手伸到她面前,同时传来厉鸿澈的声音,说要救她起来。可她刚抓住那救命稻草,抬头便见青面獠牙的鬼脸……
“啊……”梁荷颂满头大汗,从梦中惊坐起!四顾,哪里有厉鸿澈的影子。原来是一场梦!
“喵呜……”伴随一声猫叫,窗户缝里挤(注意是挤)进来一只肥滚滚黑猫。不用说,自是贤太妃。
贤太妃跳上梁荷颂的被子,蹲坐,后腿蹬了蹬下巴挠痒,尖突突的小嘴儿道:“你可要小心听雨那贱婢,她本是淑贵妃的人,现在我瞧她是被皇帝给迷住了,生了异心,想踩着你上位。”
“多谢太妃娘娘提醒。”这梁荷颂自是早看出来了,只是身边的人都是淑贵妃送来的,动她一人便是动全部,淑贵妃定然很快知道。虽然淑贵妃宅心仁厚,但是若生出嫌隙到底是不好。
贤太妃怕冷,忙往被窝钻。
梁荷颂看着被面儿上盖的几朵泥巴脚印儿,扶了扶额,又见贤太妃两条后腿儿都有泥浆,动作也有些迟缓,像是摔了。它极爱干净,很少沾泥灰的。
“太妃娘娘方才去哪儿了?可是被人……”本想说可是被人捉了打了,但听起来未免有些丢面子,梁荷颂便换了个措辞,“可是遭了奸人暗算?”
贤太妃尖突突的小嘴,露尖牙一哼。“是上次我们看见的那只也会说话的花白猫干的!哀家差点中了它手下的埋伏!”
挠了挠额头,梁荷颂在竭力理解这猫界纷争。
见贤太妃睡着,梁荷颂起身打算关窗户睡觉,竟看见窗外蹲坐着只大灰猫,守卫着。
夜深露重的,守着多冷,梁荷颂丢了三条炸小鱼儿给它。
☆、第63章 谣言?谣言
梁荷颂第二日起来,便听宫女听蝉说双菱轩门口多了几只死老鼠、经过几婢女一致指认,正是这两日钻进柜子里的老鼠。
瞥了一眼那角落里蹲坐着的壮汉大灰猫,梁荷颂心下立刻就明白了,又回头瞥了眼床上团着贤太妃,自觉的带了二听、二品婢女去菊园尚菊花,留下二猫。
现在五月了,到处花儿开得娇艳,还有一层隐隐薄热裹在身子周围,梁荷颂才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出汗。她也不是胖子,怎地就如此不耐热?
品春、品秋见了,忙提了冰灯靠近她身,一时果然凉爽许多。
“这冰罐子哪里来的?”梁荷颂问。
“回贵人,这是昨儿个夜里康公公亲自送来的冰灯和冰块,还带话说是皇上特意嘱咐的,说贵人怕热,定要奴婢们记得带着。”品春答。
正这时,梁荷颂便见迎面走来两个含笑的丽人,一个是香嫔尉迟香言,也就是尉迟将军的女儿,另一个是余才人余秀玲。
“颂儿。”
“颂姐姐”
二女打招呼走近。
“香姐姐,秀玲。”
梁荷颂让提冰灯的左右婢女退开了些,免得让二女着凉。尉迟香言没留心到旁的,倒是余秀玲一下子就看见了左右两盏华丽非常的冰灯。
“颂姐姐不必让她们退开。这冰块本就得之不易,放在一旁花了也是浪费了。”
尉迟香言这才看见,也温声说是,别浪费了。
余秀玲贪看了好几眼,才从冰灯的青铜镶彩石雕饰上收回视线来。
“妹妹真是恭喜姐姐了。虽然近日皇上一直在盛妃那里,也云锦珠翠的赏赐了一屋子,但皇上这心啊,还是在姐姐身上。冰灯虽然普通,关心冷暖的心意,却是无人能及、千金难求啊。”
尉迟香言笑拉起梁荷颂的手儿,“正是。现在盛大将军又打了胜仗,皇上难免要多去长春宫走走。”
尉迟香言温婉端庄,说话也慢吞吞的,梁荷颂也是喜欢尉迟香言问声细语的方式,再者,她们在入宫前也就认识,只是不甚熟悉,入宫后才熟起来。
尉迟香言问起了梁荷颂下江南的诸事。梁荷颂繁繁简简地答了些。走了一会儿,淑贵妃宫里的宫女来传话,叫各宫姐妹下午一道去孝珍太后宫中请个安好,再商议商议月底赏诗会的事。最近宫中换季病了的妃嫔多,许久没有凑齐去给太后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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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请安倒是没有特别的事。说起来,这还是换回身子之后,梁荷颂第一次用原身去请安。
请安之后,淑贵妃却特意留下了她,在懿宁宫外花园里单独与她走了走,聊了聊。
梁荷颂暗暗打量了淑贵妃几眼。淑贵妃是大晋朝第一文人黎大学士之女,举手投足分寸都拿捏得极好,笑容弯几度,仿佛都遵从着规矩标准。看起来虽然处处优雅、端庄,却总让梁荷颂觉着有点儿压抑,刻板,替她透不过气儿。
梁荷颂便跟着淑贵妃赏花,边心下暗自结论。饱读诗书的优雅淑女也要分许多种,像淑贵妃这种是高贵宽容,却透着隐约威严,梁书蕙那种便是阴冷、深沉,还是香姐姐这类好,温婉随和,好说话。
不知淑贵妃单独留她,是何意图?
“听说曦贵人最近在勤奋读书习字?”淑贵妃边赏石榴花边问。
“随便看了几个字罢了,算不上勤奋。”
淑贵妃回首一笑,轻轻拉起梁荷颂一双手尖儿,亲热程度拿捏极好,不至于疏远,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近而唐突。她淡声道:“月底赏诗会,这回你可要好好准备,万不能再出上回的那些岔子了。这几日先把李白的诗都好好念一念,本宫猜测这回太后也会挑李白的诗。你好好表现。”
“嫔妾资质愚钝,只能尽力而为。”
“你现在毕竟与从前不同了。现在有皇上宠爱,后宫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嫉妒得眼睛发红发绿呢,就盯着巴不得你出岔子呢。”
“娘娘教诲,嫔妾谨记了,多谢娘娘关心。”
淑贵妃笑了笑。
“谢什么,都是宫中姐妹,同为皇上的女人,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梁荷颂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有时候表现得过于得体、话说得太到位,便是提醒人你有多擅言辞,还不若愚钝状一个憨笑。
“不过……”淑贵妃略沉了沉眸子,“有些诗词便万莫在宫中唱念了,若被有心人听取,恐怕难免一场风波。”
梁荷颂微惊。“娘娘是说……”
“本宫偶得传闻,说你唱过《玉树后-庭-花》,虽然有皇上亲自弹琴作音律,但总归此词有……有那等不好传言,容易遭人话柄。”那等,便是指亡国,淑贵妃觉得不好就委婉指代了。
梁荷颂暗暗思量着,答了是。是谁告诉了淑贵妃这话,宫中又有哪些人知道了?黎怀薇?不……不是他,他心胸再狭隘,那也是个男人,暂时与她也没有太大仇恨。思来想去,梁荷颂忽然想起个人来!对了,应该是她……
临别时,淑贵妃屏退了左右。
“曦贵人,虽然不少人说你资历浅,人单纯,但本宫倒是觉得你智慧深藏,比那些什么才艺本事都写在脸上的肤浅之辈,来得智慧。”
“贵妃娘娘厚誉了,嫔妾笨口拙舌,也确实没有什么大才干。”
“但是,本宫还有一事要提醒你。”淑贵妃与梁荷颂对视,宽和端庄中多了些严肃认真之色,“虽然你现在圣宠正浓,皇上疼你,但有些糊涂事是万不能做的!不,应该是一星半点的传闻都不能沾!你与哲颜世子之事宫中已经有过一场谣言,再经不得一点风声了。你可知道?”
心不在焉赏了半日花,唯独这句话才让梁荷颂一下警醒,犹如当头一盆冰水泼下来!几日不曾关心宫中之事,难道,又有什么关于他们二人的新传言了么?
“太后娘娘那里本宫已经先替你瞒住了。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好自为之……”
回到双菱轩,梁荷颂立刻让二听去收集了下宫中近日的动态,果然,又起了一波新谣言,当然,其实也不全是谣言,说的是江南之行,在画舫上厉哲颜跳入水中捞木娃娃,之后与她同处一室的事,只是谣言难免恶意添油加醋,难免恶意中伤,十分难听。
听蝉性子急,气哼:“这两日孙尚书的千金孙燕绥时常出入太后宫中,定然是她传的。”
梁荷颂不急不缓喝罢了玫瑰花泡的茶水,轻轻放下,手帕擦了擦嘴角。
“贵人,您怎么可以这样气定神闲啊?这事要是传到皇上或者太后娘娘耳朵里,那可不得了啊!那孙大千金,这是欺负到您头上了啊。”
梁荷颂轻笑了一声。
“哪有人给自己头上扣绿帽子的。这事,不是孙燕绥挑起得。”
“不是孙大千金,那是……”
“跟随她一同出入皇宫的那个。”
莲儿!
在花园是,梁荷颂心底已经有了谱。她跟着太医藤九,当了学徒,今日时常跟随孙燕绥一同去太后宫中为太后捶捏痛腿,唱曲儿,哄的太后很是高兴。
☆、第64章 生个孩子?
二更天了,康安年看了一眼油灯见有些暗,取针挑了一回,顿时屋子亮了不少。
“几更了?”
奏章如山,厉鸿澈按着太阳穴,在三大摞奏折、奏本、题本中抬起头来。
“二更了,皇上。”
他才看了一会儿奏章,就二更了。厉鸿澈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夜色。虽然初夏,但是夜里还是有些凉。那小女子怕热,睡觉也不安分,他敢打赌,这会儿定然没盖好。
“备灯。”
“是。”
康安年忙去取来灯笼,陪厉鸿澈出来,一路前往双菱轩。康安年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把偶然听见的关于梁荷颂与厉哲颜的传闻告,诉了厉鸿澈。
厉鸿澈停下步子,瞥了康安年一眼。
“你也跟着那些闲杂人碎嘴了?”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皇上息怒……”
康安年胆边一寒,但也不后悔说这话。因为他觉得,皇上的性子是容不得背叛的,且,皇上真心相对,更不该遭受丝毫背叛。
·
双菱轩偏远,从乾清宫走过去,得走两刻钟。厉鸿澈又没有叫肩舆,只靠两腿,可到了双菱轩门口,却见那两个守夜的丫鬟二品有点儿不对!
一问,厉鸿澈才知,梁荷颂不在双菱轩。
大晚上,只身出去,放哪儿都反常啊。
“你们曦贵人呢?”
“回、回皇上,曦贵人有点事情,出去了……”
“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你们身为婢女,为何不跟随!”
“贵人不让奴婢们跟随,所以不知贵人要做什么……”
厉鸿澈见一旁的听雨蠕动着双唇,好似欲言又止。
“你知道?”
听雨吓得抖了一抖。“皇上,奴婢不知道,只是……只是夜幕的时候,仿佛看见有个人影子从双菱轩门口过去了,看背影有些像哲颜世子。”
说完,听雨眼皮半盖住的眼珠紧张又果决地转了转。同样低头跪着的听蝉略微诧异地斜眼睛看来,意外于听雨的说辞。
……
此时,离双菱轩不远的菊香园。
树荫斑驳处,一双暗影,一个是梁荷颂,另一个人影高挑、苗条,虽然戴着披风斗篷,但依然看得出是个女子。没错,这人是孙燕绥。
“孙小姐叫我一人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孙燕绥从袖子中拿出个绣工极精致的荷包,递过来。
“虽然曦贵人的绣工巧妙非常,世间难寻,但是这香包哲颜往后也用不上了,所以特意让我来交还给你。”
孙燕绥这几日也听闻了那传闻,虽然面上绷着,但心里实在生气。风言风语听多了,心下难免生疑,她实在忍不住,想借此警告提醒下梁荷颂!收敛些!
梁荷颂摘下披风帽子,看了那香囊一眼,认出那正是她从前绣了送给厉哲颜的定情信物,眼皮上挑看了孙燕绥一眼。
“若是要还,也应当是厉哲颜来还。敢问孙小姐是以如何身份来还这香囊?”
“……以哲颜哥哥未婚妻身份。”孙燕绥不料梁荷颂竟然是如此反应。她应该胆战心惊接过去,然后接受她孙燕绥警告才是,这才符合她柔弱无主见的性子。
“未婚妻?那便是还没过门了。没过门就是外人,孙小姐的资格,我倒是没看出来!”梁荷颂转身走了两步,顿下来回头,“奉劝孙小姐赶紧将荷包还回去,厉哲颜最不喜欢的旁人动他的东西。若被他发现,恐怕会影响与孙小姐的感情……”
“你……!”孙燕绥全然没想到,梁荷颂竟能说出如此硬气地话。
她怎么知道,她是偷偷拿的?
“梁荷颂你别以为……”
“另外,下次见了我记得行礼,否则传出去,恐怕有损孙千金知书达理的美名。至于直呼我姓名这种事,若孙小姐还想入皇家的门,就把嫉妒和愤恨都收起来吧。告辞。”
梁荷颂干脆利落地走了。
孙燕绥气跺了脚。“梁荷颂,倒是我看轻了你!”什么柔弱天真,根本是假的!
·
梁荷颂从菊花园回来,不想厉鸿澈竟然在,再看一屋子婢女跪了一地,心下略微一动。
“皇上,臣妾方才去了菊香园一趟。”
“嗯。起来吧。”
满屋子人都等待着皇帝发货,却不料他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让人都下去了。
“皇上不问臣妾去做什么吗?”
梁荷颂微微奇怪。
厉鸿澈的眸子在幽暗中有仿佛有水墨的漆黑深邃,夜晚看着,他高大身材仿佛更明显了。外袍脱了去,显得一双腿又直又修长。
他看来,眼光收放移动间有着一种沉稳的韵味。一看便是有阅历的男人,不是十几岁的热血单纯少年。
“你也没有问朕这两日去做什么了,不是吗?”
虽然话是如此,但,其实梁荷颂进门的时候看见那阵仗,以为自己会遭罪呢。不过,经过梁荷颂这些日子观察,她发现厉鸿澈是个极度有原则,且那秘香,又表明他是有一定程度的感情、身体洁癖的人。
他真不在意?
她不信。
“最近宫中有些关于臣妾的传闻,相必皇上也有所耳闻,你就不怕我是去见男人么?”
厉鸿澈侧脸俯视,目光仿佛铺天盖地的将梁荷颂世界充满。
“虽然你有时候看起来糊涂,但经过这些日子了解,朕发现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朕不认为你会放着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不要,去见别的男子。”
“……”他说得一本正经,竟让梁荷颂有些无言以对,怎么从前没发现,厉鸿澈谈情说爱起来,会如此严谨、正经。
不过,梁荷颂还是解释了。
“方才臣妾是去见孙燕绥了,不是见男子。”
厉鸿澈嘴角弯了弯,冷沉的眸子浮现几许笑意。“你现在解释,便说明在你的心里,朕已经有了分量,已经情不自禁在乎朕的看法。”
“……三更了,皇上想必乏了,睡吧。”
两人各自宽衣在床上躺下。屋外猫儿发春的叫声,从春天一直持续到初夏。
“你进宫,应该一年了吧。”
“是,臣妾是去年这个时节进宫的。”
一小阵儿沉默之后。
“朕今晚来,其实是有事与你商量。”
梁荷颂侧脸过去,却不想厉鸿澈也正好凑过来,一不小心就亲了他唇角。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梁荷颂发现,厉鸿澈竟然眼神浮动了浮动,轻轻抿了抿唇角。
“皇、皇上有何事,尽管直言。”
他这般正色集中的看着她,弄得她也有些僵硬、紧张了。
“朕来是想告诉你,朕打算今年让你辛苦一下,生个孩子。”
“……”!!生,生生孩子……
梁荷颂仿佛当头挨了个雷劈!话题是不是略突然了,还是说,皇上其实是在委婉提醒,过了这么久,她该“侍寝”了吗?这么久,他都没碰她,她一直以为……以为厉鸿澈不喜欢与她那个什么。
厉鸿澈没注意到梁荷颂心里那些小想法,继续道:“朕打算让你七月怀孕,明年春正好产子,天气也不炎热,人也不遭罪。”
梁荷颂突然觉得这床榻实在有些小,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大只男人给充满了,头顶是他俯视来的目光和铺洒的黑长头发,脖子下是他的胳膊,身侧是他颀长的身子,脚底下,是他曲着贴近的小腿。
太近了,太近了,她要无处可躲了……
梁荷颂奋力往床边挪了挪。
“你觉得如何?”厉鸿澈问。
捂了捂紧张跳着的心脏,梁荷颂咽了咽口水,润润燥热的嗓子。“皇上,臣妾随时都……都可以侍寝。只是怀孕之事,向来只能听天由命,急不来。”
厉鸿澈眯了眯眼,危险的眼神盯得梁荷颂有些不自在。“你是在怀疑朕的能力?”
“……不,臣妾绝不是那个意思……”梁荷颂情不自禁想起了之前身子未换回之前沐浴时,所见的景象……
“那……”厉鸿澈眉梢一挑,“你是在怀疑自己?”
“……”
将紧贴着床沿的梁荷颂往自己怀中一搂、一贴,厉鸿澈的声音贴着她耳畔传来,又低又沉又磁性,震得梁荷颂耳朵和心肝儿都麻痹了一回。
“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怀疑。你的身子朕检查过,虽然四肢纤细,但胸脯和臀都丰满,太医说,这属于好生养的体型!”
“……”他竟然连太医都问好了,她还能说什么……
“再者,哪怕你身子差一些,以朕的能力,也可以将你的欠缺弥补上。”
梁荷颂摸了摸脸颊,果然烫手得很。瞄了一眼侧着身子搂她的厉鸿澈,不偏不倚恰好看见他锁骨之下,两块饱满的胸膛肌线,匀称又精装得恰到好处。古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这男-色,也是不得了啊。
“一切,但听皇上安排……”
“那就这么定了。”
“……皇上后宫妃嫔无数,为何偏偏安排让臣妾生孩子呢。”
厉鸿澈昨晚批折子一夜未睡,有点儿犯困,但说话依然清晰,只是眼皮半盖着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佳人有些迷离。
“朕自小便是皇室中长相最好的皇子,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相太贫乏。客观上来说,后宫里难找到一个比你更美的女人。”
“可天下美人很多,比臣妾美的也无数。只要皇上一句话,立刻就有人忙不迭的来送倾城佳人。”
“天下美人是很多,可是……朕看着,提不起繁衍子嗣的兴致……”
话中带困意。
“这段日子好好照顾自己身子……朕想也想早些要个孩子。”
“……皇上不是已经有皇子了么?”
梁荷颂暗暗侧目去看厉鸿澈,见他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呼吸轻轻地在她脖间流动,好似情人温柔的抚摸。
七月,那算来没有多少天了。
梁荷颂侧脸打量厉鸿澈,见他眼下微微有青黑,应当最近是累及了。想来他确实很辛苦,朝中多少事情,应该是说,大晋这广袤的国土、人民,他每天都操心着,加上他本来也是个勤劳的人,不累,都不行吧。
只可惜,仿佛许多人都不知道,只当他是与盛丙寅一流的昏-君,包括她从前也是那么想的。
一床,一被,一双人。梁荷颂苦涩的笑带了些许的温暖,侧过身,缩在厉鸿澈的怀中,琢磨了一会儿他说的那句“朕想早些要个孩子”的深层意思。想了一会儿,梁荷颂睡意寥寥,便轻声起来看了阵子书,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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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的赏诗会在石榴园中办的。接太后任务操办这活动的,当然是管理后宫的淑贵妃。
石榴园中,桌椅摆设、瓜果饼酥、文房四宝、诗词画卷,一应俱全,布置既不铺张浪费,也不失皇家品位,古色古香,显然淑贵妃花了不少心力。
这会儿,梁荷颂与尉迟香言和余秀玲正结伴而来。贤太妃也尾随跟在梁荷颂身边,四条小短腿儿跑得格外有劲儿!蹭吃喝,能不有劲儿么?再往后一段儿路,跟着大灰猫辰良。它猫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注意着贤太妃一举一动。贤太妃最近似忙着蹭吃喝,懒得管它。
一路上,梁荷颂盘算着,七月怀胎之期,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二女聊天。
尉迟香言:“太后娘娘倒是喜欢诗词歌赋。”
余秀玲不解道:“太后娘娘年年办赏诗会,我虽读过几卷书习过一些字,却也没有看出让我们这群女人来研读,那高雅情趣在哪里。真不知是何意义。”
说完,余秀玲又觉自己这问仿佛显得自己有些无知,便问了向来不喜欢诗词的梁荷颂。去年她表现最差,她猜定梁荷颂定然也是这想法。
“颂姐姐,你觉得呢?”
梁荷颂正想着厉鸿澈说的孩子的事,一下子也没有顾忌着低调,直言道:
“太后娘娘这赏诗会哪里是让咱们来学习研讨,那是在向后宫和天下昭示自己的文化素养。太后是从宫女步步登太后之位,自然特别在意旁人的说法,如此一来,便没人敢诟病太后那段过往。”
梁荷颂说完,才觉尉迟香言和余秀玲都吃惊的看着她。微微一笑,梁荷颂道:“我也是以己度人,胡猜罢了。”
尉迟香言高兴笑道。
“颂儿如此聪慧,一语点中要领,倒是比姐姐聪明多了。”
“香姐姐智慧,我哪能比呀。”梁荷颂笑。
余秀玲略微僵硬,笑着附和了两句。
几人刚走到石榴园外,便听见月门边儿有人在闲言碎语,说的正是梁荷颂与厉哲颜的话。
尉迟香言和余秀玲都是一惊。
“谁人那般大胆!”尉迟香言气道。
“定要好好教训才是,这流言蜚语可不能轻看。”余秀玲道。
那声音,梁荷颂一下就认出来,不是莲儿,是谁?“你们说得对,是该好好教训了……”
☆、第65章 献给你的诗
不过,梁荷颂她们三个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捉住那嚼舌根的三人,太后身边的贺舍姑姑已经先一步发现了,将那三人驱散了。
莲儿回身蹿走时,恰好撞见梁荷颂冷眼眯看她的眼神,一个心惊,忙蹿走。那个角度,只有莲儿能看清梁荷颂的表情。
赏诗会上还是那老程序,孝珍太后分发了送给各妃嫔的诗词,让人一一解读。这次梁荷颂收到的是李白的一首桃花诗《忆秋浦桃花旧游》。
各女一一读了讲了,使劲浑身解数讨太后欢心。孝珍也甚是满意,点头。尉迟香言与盛妃是死敌。盛妃回回相见,都不会放过奚落尉迟香言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尉迟香言嘴边有一道疤,便是盛妃让人掌嘴留下的。
不过,这回盛妃倒是收敛许多,时不时朝梁荷颂笑看来,温婉又可人,让座上的其它妃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对儿死敌,何时这般要好了?
“解读得很好,嗯……”“你也不错。”孝珍太后对各妃嫔点评。刚到余秀玲的时候,不想太监报了一声“皇上驾到!”。
厉鸿澈来了。
众女参见之后,厉鸿澈坐在孝珍太后身旁的位置,离他最近的是淑贵妃和盛妃,其次才是长些的珍妃、韩贵嫔等人。梁荷颂比起来算是最新一拨进宫的,位分也只是贵人,就排在靠近末位的位置。再往末,就是曾经与梁书敏和江贵人交好的李才人。
“皇帝怎么想着来了?”孝珍太后道。
淑贵妃平时见着厉鸿澈次数不多,这赏诗会又是她一手操办的,能被皇帝看到自己的功劳以及诗词才干,是以很高兴:“是啊,皇上政事繁忙,怎地有空来听我们这群女子说”
“你们继续,朕只是来旁听的。”
淑贵妃:“皇上满腹诗书,连黎大学士都曾自言惭愧,让臣妾这帮女子如何好意思开口呢……”
“无碍。”厉鸿澈说着,目光掠过众人,落在末座的梁荷颂处,柔了些。
淑贵妃顺着厉鸿澈视线看去,正巧看见梁荷颂颔首低眉,如桃花含笑。二八年华的女子,颜色又生得极好,确实比她这样的女人吸引目光……
赏诗会继续。
淑贵妃吟诵了几首桃花古诗,赢得一片赞誉,厉鸿澈也说了好。
梁书蕙被永禁四宝斋了,除了淑贵妃与少数两个妃嫔外,只有余秀玲最得太后喜爱。盛妃文采一般,但娘家厉害,孝珍太后也象征性的说了几句。
“嗯……读得不错。”孝珍太后点头,忽想起……“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太后娘娘,嫔妾余秀玲。”余秀玲低眉顺眼温婉道,她还准备了另外一首词,“嫔妾还……”
“你是才人,为何会坐在贵人之前?”
厉鸿澈这一问,众人才反应过来。是啊,梁荷颂已经封了贵人了,且还赐了封号,“曦”。
余秀玲一下就慌了,她方才一直想着赏诗会如何表现,竟稀里糊涂的没有想起来。梁荷颂,竟也不提醒她!
“皇上,余才人染了风寒,这位子处恰好对着月门风口。臣妾又怕热,所以方才就主动和余才人调换了位子。”梁荷颂笑言。
本来紧绷的气氛,在那嫣然一笑中,仿佛烟消云散。
“皇上,这是好事啊,看曦贵人对姐妹多友爱,后宫妃嫔本就是一家姐妹嘛。”盛妃这次竟然抢在了淑贵妃之前,说了她的话。不禁引来淑贵妃、太后等人侧目。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唯独从盛妃嘴里说出来就……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啊……
“盛妃娘娘说得是。正是这个道理。”
梁荷颂道。
厉鸿澈本也是看梁荷颂坐在末端,以为她受了欺负才说起的,既然是她自愿,就不必深究了。
顺序到了梁荷颂这儿,各个人的目光都不禁瞟来,她们可都记得,这是个不识字没文采的主儿!是以都静待她出洋相了。
梁荷颂拿起纸张,余光瞟了一眼一圈儿等待她出丑的嫔妃,唯有尉迟香言和余秀玲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尉迟香言见梁荷颂迟迟不开口,以为她定是认不得字,忙低身对厉鸿澈以及孝珍太后道:“皇上、太后娘娘,嫔妾想起来了,曦贵人两日前手上有污物揉眼睛,染眼疾,恐怕看东西不方便。”
孝珍太后眉目稍动:“果真?”
厉鸿澈目光在梁荷颂身上漂了漂。
其它妃嫔则是暗暗讽刺的笑,小声交头接耳。“倒真是巧了,早不眼疾晚不眼疾,偏偏今儿个就得了。”“可不是……”
“香姐姐,我的眼疾今早已经好许多了,无碍。”梁荷颂站起来,倒是让旁人意外,不过也乐看她怎么个死法。
梁荷颂展开诗轻声念:“桃花春水生,白石今出没。摇□□萝枝,半挂青天月。不知旧行径,初拳几枝蕨。三载夜郎还,于兹炼金骨。”
她念得慢,该停顿处停顿,该咬重强调已经的地方,也突出了。与其他人光是注重念诗仪态之美的一比,仿佛就更胜一筹。而后,她又将意思解读了一遍,每句清晰,一词不错。
孝珍太后一愣。当然愣住的,自然不止孝珍太后一人。
洋相呢?
没看着啊!
“念得不错,比那些华而不实的好。读诗书本就不是跳舞唱词,需沉稳避免高调。你,做得很好。”厉鸿澈的话让众人回神来。
“谢皇上夸赞。”梁荷颂扶了扶身表示谢,起身时与厉鸿澈眼神相触了瞬间。记得这首诗,是去年厉鸿澈逼着她背诵、默写的。
孝珍太后点头夸了两句,确实念得不错云云,大抵是卖厉鸿澈面子。
本该从梁荷颂过去,轮到到李才人了,这时在太后身边捏肩膀的莲儿,轻声道:“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莲儿听说曦贵人最近勤奋苦读,会的诗很多呢。太后若喜欢,不若让曦贵人娘娘给太后娘娘诵两首?”
莲儿算盘打得好,她听人说过,这个曦贵人是个空瓶子,恐怕还不如她。
梁荷颂眼神一厉朝莲儿看去,又渐渐被柔和覆盖下。
“哦?”孝珍太后朝梁荷颂看来,“既然如此,那曦贵人,你就再吟诵一首桃花诗词给哀家听听吧。”她也想看看,到底梁荷颂是不是作了假!
桃花诗词,今次的赏诗会就是以桃花为主题,都找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别的什么桃花诗。哪怕有,也是长篇大论,梁荷颂那白丁,定然记不得。众人笃定梁荷颂这回没折子了。
尉迟香言与余秀玲对视一眼,都是着急,却又没办法相帮,不料——
“是,太后娘娘……”梁荷颂淡道,“那……嫔妾便吟诵一首,唐寅的《桃花庵》吧。”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下略)
这是一首很长的诗作,梁荷颂吟诵完,解释了一遍意思,解语也是诗情画意,毫不逊色。
若说之前众妃嫔还以为梁荷颂是侥幸,抑或淑贵妃怕她再次出丑、尴尬,偷偷将准备好的特定诗词塞给她,作了弊,那这一回就显然不是了。这么长的诗作,背下来需要功夫!不太像假。
孝珍太后也是奇怪,难以相信,又让梁荷颂背两首。
梁荷颂又背了一首罗隐的《桃花》。
“太后娘娘恕罪,其它的桃花诗众位姐妹已经度过了,嫔妾实在江郎才尽,背不出了。”
席间隐约有得意、幸灾乐祸的目光,看来多半有问题,作弊了。接着便是巧妙地落井下石:“梁妹妹饱读诗书,又何必谦虚呢?”“是啊,太后娘娘也不常让人吟诵,曦贵人你就莫要藏着掖着了。”
“太后恕罪,嫔妾实在背不出了……嫔妾,嫔妾便随便作一首打油诗,滥竽充数吧,不知太后可愿放过嫔妾?”梁荷颂正经恭敬道,那“放过”二字,在长辈听来却又有些俏皮,拉近距离。
孝珍太后只觉之前听了半日陈词滥调,到梁荷颂这儿却惊喜不断,面上略有春风:“好,你作。”孝珍看了一旁时不时看梁荷颂的皇帝,道:“若作不好也没关系,左右都是咱们宫里自个儿赏着玩的,入不了史册。”
梁荷颂略微沉思了沉思,乍见风吹过,吹落几片红花瓣儿,落在远远坐望她的厉鸿澈黑发披散的宽阔肩膀上。
略作了沉吟,在数十道紧迫目光中,梁荷颂对着远坐的厉鸿澈,樱唇轻启:
“雪过乾坤未见芳,雨戏枝头暗点妆……”
此时风更盛,仿佛一场落红之雨飘洒而来。衣裳华贵的众妃嫔沐浴着花雨,不禁抬头。
“风来挽香惹人看,飞红千片点白裳。”梁荷颂吟了后两句。“题目便叫,《桃踪》。”
梁荷颂的本就长相娇美,若桃花夭夭,声音清脆柔美,句句吟来,加上这应景儿的落红之雨,仿佛一场关于美的盛宴,刹那间奇迹般出现眼前!
没有人说话,都在看着这落红雨,以及回味着诗词的意境。
风弱,花落,梁荷颂的诗,说完了。
众妃嫔看着梁荷颂,整个已经呆木了,大睁眼审视着,皱眉疑惑。
“《桃踪》?好,好个“桃踪”!”厉鸿澈看了看自己的白底绣金龙纹的衣裳,“多谢颂儿为朕作的这首诗。朕,很喜欢。”
众女这才反应过来,在座的,只有皇上的衣裳是白裳。这诗,不光应景了,还把皇上也给哄了!众目睽睽之下献情诗,争宠啊!
多少双眼睛,冒酸水了。
梁荷颂对厉鸿澈回了一个微微笑。这是她交的作业。
☆、第66章 恩宠?恩宠
“雪过乾坤未见芳,雨戏枝头暗点妆。风来挽香惹人看,飞红千片点白裳。”
孝珍太后呢喃琢磨了一回,品读着其中韵味,面上笑意越发灿烂了,连连对梁荷颂赞叹。
“看来这一年曦贵人没有歇着,确实很勤奋!文采也是不一般了!来来来,到哀家身边来。”
梁荷颂得了厉鸿澈应允的眼神,到孝珍太后身边去。
淑贵妃忙命人准备了凳子来,给梁荷颂,自己主动让开一个位置。梁荷颂本是觉着不妥,不想坐那里,奈何淑贵妃非要客气热络如此,孝珍太后也让她坐了。
“取笔墨。”
厉鸿澈吩咐,亲自将梁荷颂那首诗写下来,并泼墨为桃枝,点朱为桃花,水墨渐变,仿佛树下人影成双,隐隐约约的犹如隐在神仙山中的眷侣。
画写完毕,厉鸿澈命人表起来。
“一份送去双菱轩,另一份留在乾清宫。”
厉鸿澈说完,立刻有太监来取。
众妃嫔看在眼里,羡慕的羡慕,嫉妒的嫉妒,亦有少数久了看淡了、死了争宠心的,静坐着。
这一通事儿,倒是让急于先后宫一步讨好皇上盛妃迷糊了:皇上不是梁荷颂那个小蹄子么?怎地……到底哪个是皇上呀……
淑贵妃接过诗画,颊面染起淡淡笑容,端庄大方,赏析道:“皇上书法,世上少有人及,画作更是堪比古来大家,配上妹妹这诗、这貌,当真是珠联璧合、美不胜收,定然为后世赞誉。”
这赏诗会是孝珍太后带头搞的,若是这诗画真能记载流传了,她亦能添上一笔书香美名,是以笑得合不拢嘴,寒腿也不痛了似的。
余光将孝珍太后面容尽收眼底,淑贵妃缓声道:“这首《桃踪》,倒是让臣妾想起宫中流传的一首无名诗,与桃踪意境倒是有两分相似。”
淑贵妃启唇吟诵:
“折柳摘花桂树下,花作颜色柳作腰。秋霜冬雪颜色变,莺莺燕燕飞凤巢。”
淑贵妃吟诵完,自然能迎来三三两两妃嫔称赞。“这两首诗确然相似呢。”“是啊……”
但,孝珍太后听了却脸色一变,春风化作阴云,骤然失了雅兴,对梁荷颂那首诗更是看都不愿再看一眼、只字不提!仿佛恨不能今天没有发生过此事般!
气氛骤然沉凝!
淑贵妃优雅落座。厉鸿澈所有响动听在耳中,未动声色,让人去了披风来,给梁荷颂披上。“你最近身子要紧,尤其要注意,莫着凉。”
厉鸿澈对梁荷颂的关心恩宠,引来席间众女暗暗侧目,都暗暗体会着那句“身子要紧”的深层含义。
梁荷颂只觉那些视线刮在身上,跟匕首一般锋利!好在她皮骨皆厚,不至于刮伤。
孝珍太后说有些乏,剩下的几个才人就不必再诵读了。今年赏诗会多加了一项内容,太医院藤九的得意宠徒莲儿,为众女调配了一道养颜的玫瑰花露茶。
其实这是藤九所创,是莲儿先拿来讨好太后了。
茶上,各人端杯品尝。
茶水清澈可见底,微微泛着绯红。梁荷颂端杯瞟了一眼,唇角蜷了一丝笑容看了给她倒茶的莲儿一眼,后,将茶饮了一口。
莲儿见状心有胆怯。之前在门口她说闲话,正好被梁荷颂撞见,暗暗有些担忧。
赏诗会差不多结束了,正要散席,忽然——
“啊,我……”梁荷颂轻呼了一声,虽然没有高声,却娇容微微扭曲,让人心疼。
“哪里不适?”厉鸿澈忙照看。
“肚子……疼……”
藤九立刻被招来,给梁荷颂把脉看诊。
“藤太医,我身子如何?”
藤九一张老面凝重略带惶恐。他根本没有把出丝毫问题!但是,看曦贵人的这状况,显然……他若说没有任何状况,便是当众得罪正得圣宠的曦贵人……
不妙!
梁荷颂:“藤太医,我的身子可还好?”
尉迟香言急道:“是啊,曦贵人身子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呀。”
余秀玲也在一旁着急点头。
“这……”孝珍太后藤九暗自发慌、满额冷汗,便收到梁荷颂看来的柔弱中暗藏凌厉的目光,心中一惊!
“可是我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肚子疼?”梁荷颂眼光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那玫瑰花露杯子。
藤九为医数十年,哪里看不懂这门道。
“很可能是。容……容藤九检查下贵人方才的饮食,以查症因。”
藤九见了那玫瑰花露杯中,隐约有沉淀,结合前因后果,心下全明白,暗恨了一旁的孽徒一眼,困难道:
“娘娘,恐怕、恐怕是这玫瑰花露的沉淀物引起。贵人身子娇弱,可能反应敏感一些……”
此话一出,众妃嫔都是一惊,因为,那每杯中都有沉淀物!孝珍太后本就心情不悦,现在又可能喝下了有毒之物,勃然大怒,指骂莲儿:“奴才东西,还不快跪下!哀家看你乖巧可爱,便让你留在身边,没想到你这般胡作非为,竟敢拿后妃甚至皇上的身体开玩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莲儿整个儿已经吓蒙,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跪在地上凄凄惨惨求饶。藤九之没有说这沉淀要不得啊!
厉鸿澈在场,本该是由皇帝发落,不过孝珍太后着实心情极差,便一时没有克制住。孝珍太后觉不妥,又象征性询问了厉鸿澈一句。厉鸿澈自是不会阻挠。孝珍又另招了数位太医御医来给栖栖遑遑的众妃嫔瞧身子。
“皇上,太后娘娘,想来你们应是无碍。方才嫔妾杯中沉淀物较多,大半已经入腹,才引起这突然的腹痛。此事想来是莲儿姑娘一时糊涂,针对嫔妾所为,只是想教训警示嫔妾。”
“教训警示?”这四字,其影射含义可不一般!
莲儿脸色惨白,连喊冤的胆量都吓没了!
梁荷颂将近日乱传的谣言真相说了一遍。
淑贵妃:“曦贵人,本宫是相信你的话的,但是这一切,恐怕还需要再查证,单凭一面之词,恐怕难以……”
“朕可以作证。”一直没发言的厉鸿澈开口。
在场众人无不惊心!一是惊心于梁荷颂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实情”的内容和胆量,而是惊心于,向来不太管后宫纷争的皇上,竟然作证!
“你个小小贱婢,哪里来的胆量敢教训天子妃嫔?!”孝珍太后大怒,气得直咳嗽。
淑贵妃也是气怒,安慰了孝珍太后,让人将莲儿拖下去,按照宫规处置——乱嚼舌根着,赐哑药,另外杖打三十,贬去暴室罪人庭,如无大赦,永生不得出!
“皇上饶命啊……太后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啊……”莲儿被拖走一路喊着饶命。她行事张扬,进宫时日不长,却也惹来几双看不惯的眼睛,此番都是幸灾乐祸,乐看她遭殃。
孝珍太后象征性的宽慰、关心了梁荷颂几句,便被贺舍姑姑扶着走了。赏诗会散去,众人看梁荷颂的目光已经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随意嚼她舌根也没避讳,而经过今日这番惊心动魄的场面,谁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甚至心里想一想,都有些胆怯心惊!
谁能笃定,这就不是一场杀鸡儆猴?
厉鸿澈不常去淑贵妃的欣兰宫。淑贵妃以准备了佳肴为由,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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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荷颂与尉迟香言、余秀玲一道离开,脸色都有紧张后的放松之色。
“颂儿,你那只肥滚滚的黑猫儿呢?”尉迟香言一挽梁荷颂的手。
梁荷颂回头瞥了一眼,笑了一笑,“当是捡漏去了,不必管它。”
余秀玲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仿佛一层细小涟漪荡漾在春水面,但却不及湖心:“颂姐姐可算出了口气,秀玲真为姐姐高兴。往后在宫中,谁也不敢随意拿捏姐姐了。想当初我们一同进宫之时,举步维艰,谁都可以欺负,而今,颂姐姐总算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沉了口气,梁荷颂微微笑,对此并无太多欣喜之色。
“但愿……”
尉迟香言:“我发现,方才太后听了淑贵妃那首诗,脸色就变得极难看,对你那首诗也不再看一眼,从喜欢变成了厌恶。想来那诗词出处有问题。”
余秀玲亦点头。但二女都无主意,想起赏诗会之前梁荷颂一语点破太后办赏诗会的本意,便一起看向梁荷颂。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那诗前面虽然在赞美女子容貌好,但最后那句‘莺莺燕燕飞凤巢’,却一下子点名了诗的本意,把前头的花柳都渲染得成了贬义。”
梁荷颂细声将想法说出来。
“莺莺燕燕多指妓子、贱妾,而花柳也常与烟花柳巷连带一起,所以,这不是赞美的诗,而是一首极度讽刺的诗。这诗出处,恐怕与端敬太后有关系……”
梁荷颂一说,二女暗暗心惊。人人都知道,孝珍太后曾经是端敬太后的婢女。端敬太后是前任短命皇帝穆赦皇帝的生母。穆赦帝与皇上都是舜熙帝的儿子。
宫中尔虞我诈、步步暗藏杀机,二女都有些沉默,倒是梁荷颂泰然自若。
余秀玲:“方才我还想着皇上会送颂姐姐出来、顺便赏花呢,没想到竟留下与淑贵妃谈话了,临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姐姐。皇上的心思,真是难猜啊。”
尉迟香言笑道:“秀玲,这你就看漏眼了。皇上留下,才是真的用心良苦、疼颂儿。”尉迟香言一路都握着梁荷颂的手,很是开心。“方才颂儿已经出尽风头了,若很是再与她一路出来,那便太过了。论资排辈,颂儿也不过刚进宫一年的贵人,锋芒太露,便遭人妒。这‘冷落’,才是真的恩宠。心意难得啊。”
“竟是如此……”余秀玲道。
“香姐姐你就莫要打趣了,皇上是想与淑贵妃说话,哪里干我这小小贵人的事。”
三女一同赏花走了一段儿,都有些累了,各自告别。
余秀玲与婢女在园子中停留了一会儿,有些郁郁寡欢。
“她现在是贵人了,看皇上的样子,再升品阶是迟早的事。而我,同样进宫一年了,却是连个名字,都没有人记得啊……”
余秀玲眼睛含泪,问婢女。
“绿枝,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才人,你貌美清纯、饱读诗书,怎么会……你千万别伤心丧气,身子要紧。”婢女心疼递手帕。“依奴婢看,曦贵人得宠对咱们也未免不是好事。而且曦贵人对才人您也很是照顾,这两日才送来了从江南带回的礼物。往后宫中妃嫔顾忌着曦贵人,对才人您也多少会有些顾忌。”
“礼物?”余秀玲叹息,“皇上南下,只知道曦贵人的家乡在江苏,却不记得,我的家乡也在江苏……”
余秀玲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擦干眼泪,红着眼,自我安慰笑,“你说得对。我在宫中无所依附,而今颂姐姐得宠,我应高兴才是……”
*
是夜。
小池幽静,稀拉拉立着几根瘦荷,两三声蛙鸣,在一双黑影突降池畔后,全数寂静了!
这是一废弃的宫殿,“苍兰苑”。
“公子让我来问情况如何?”一黑影道。
“最近皇帝虽然没怎么去双菱轩,但今日下午却特意推迟了要务,却看赏诗会了,可见对曦贵人格外恩宠。”
“嗯……”声音听来似满意。“继续好好查看,千万莫打草惊蛇!皇帝警觉极高,这次定要隐藏好行踪!”
“是。只是而今他们二人身子已经各归各位,恐怕再从长计议,就难了……”
另一人视线陡然凌厉。“公子说了,不许再提此事!”
“是,属下知错……”
蛙鸣又起,池畔已经空无一人。
☆、第67章 三皇子的生父
厉鸿澈回到乾清宫,因为赏诗会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今晚恐怕又要熬半夜。
康安年在一旁磨墨,伺候厉鸿澈批阅奏折、处理事务。
舜熙帝执政时,他还只是个小太监。公认的一代明君舜熙帝,也没有当今皇上如此勤奋卖力啊!不过他看着皇上长大,皇上性子便是十分讲担当、责任,虽然好,但是却不知道心疼自己,看在眼中真叫人让人心疼。只怪朝廷被前任穆赦帝荒-淫数年,搞得漏洞百出,情况不容乐观。
好在皇上身子强壮健康,辛苦也不见有什么问题。
康安年暗暗思量着。
与康安年同是乾清宫副总管太监的陆全笙,现在主要管一些銮驾之事,并不贴身伺候。他时而与懿宁宫暗通消息以获利,不得重用是正常的。
夜半,月余不见的冯辛梓再出现乾清宫,提着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的老头儿,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前阵子那楼兰人?!
“皇上,冯辛梓搜遍江南,终于在杭州抓到了她!”
楼兰人已经吓破胆。厉鸿澈看了眼他那一身破烂衣裳。
“看来叶赫亚先生数月来吃了不少苦。不知如此害怕见朕,是所为何事啊……”
厉鸿澈虽未怒,但字里行间中透露着一股慑人的冷寒,让听者不由心生畏惧。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我,我都说,都说……”楼兰人自知无路可逃,不得不说出那日没说出的真相。原来,当日他剂量调配出了些许差错,可能会引起后果,但具体后果还不得而知。
楼兰人说完大气不敢出,跪缩在地上,大呼饶命。
厉鸿澈面色阴沉,沉吟了一会儿,抬眼,眸光流动。
“康安年,连夜给叶赫亚先生安排一处舒适居所,不可怠慢。”
厉鸿澈又对楼兰人道。“叶赫亚先生千里奔波,朕理应厚待,先生就住在宫中安心住下吧。至于当日之差错,朕相信,以先生的能力,定然能想出解决之法!若不然……”
后面的话淹没在肃杀的沉默中!
叶赫亚满头冷汗,冲刷着黑灰蒙蒙的脑门,刷出几条浅色线。厉鸿澈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必须查明后果,并且给出解决办法!
楼兰人被安排住在了离妃嫔后宫最远的听枫堂,离御膳房倒是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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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诗会一过,五月一翻,就六月,天气炎热起来。皇上说,七月要让梁荷颂怀孕,这一看,更没多少日了。梁荷颂每天一醒来,脑子里第一件冒出来的事,就是这个!
“你这两日好好调理身子,待朕将南部边疆之事处理完毕,就能松一口气,多陪陪你。”厉鸿澈是这么说的!那个“多陪陪你”是什么意思,梁荷颂觉得,已经不,需,要多解释了!!
双菱轩这几日,比从前热闹了不少。赏诗会后,太后宫里、皇上那里都来了赏赐,珍珠玉石、珠钗如意,什么都有。但要说最有趣的,还是新赐来的“简州猫”。
据说这是川蜀进贡来的,与建昌鸭、固始鸡、松潘沙狐三活物并称四大土特产贡品。舜熙帝攻下蜀国之后,才得有此贡品猫,之前要得一只还要费些周章。
梁荷颂午觉刚醒,打算收拾收拾去孝珍太后的懿宁宫中,应太后邀请给她读诗诵词。
婢女听雨正在喂新赐来的猫儿:“贵人,依奴婢看,这黄白猫儿倒是比之前那只黑的好看。黑猫看着有些骇人,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听雨话罢,便觉后背凉飕飕的,回头看去,恰巧见她口中嫌弃的那只黑猫站在门口,犀利地盯着她。
贤太妃刚从外头回来,就碰见被个婢女嫌弃难看,小火苗儿蹭一下从心间冒起,再看那新来的黄白简州猫,竟然霸占了它的食槽,而且吃完了它的炸小鱼儿!小火苗儿,哔哔啵啵烧成了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小畜生东西,竟敢欺负到哀家头上了!’贤太妃心下暗骂,摇着四条小腿儿走进去……
那黄白简州猫是一只半大的猫,看后头羞羞处还不辨雌雄,坐在那儿天真无邪(猫真可以有表情!)瞧着贤太妃这肥滚滚庞然大物步步走进,然后一爪子拍在它脸上……
梁荷颂刚打算出门,便听一声凄楚的猫叫,以及听雨啊一声痛呼。
听雨脸上挨了三条杠,早上精心梳好的头发也乱了……
唉,看来若不将她带走,势必要发生一起血案了。梁荷颂抱起贤太妃肥滚滚的小身子,临出门,听蝉拿了件云锦蜀绣披风上来。
“贵人,披上这披风吧。梁学士专程托人做了送进宫给您的,若是放置着,实在可惜了。贵人美貌,配上这云锦披风,定然胜过瑶池仙子。梁学士真是疼贵人。”
从江南带回的几匹云锦,都被赏给盛妃了。梁荷颂摸了摸丝滑缎面。不愧有寸锦寸金的美誉,这等面料确实是极好。
“收起来吧,今日不宜穿。”
哥哥疼爱她,她知道。打小有什么好的,他都会想办法给她。但是这般好的料子和样式,尤其是这巧夺天工蜀绣,虽美,但未免太惹人嫉妒了。
哥哥被盛将军陷害变成了个学士,坏处便是没了切实大权,而今来了一点点好处,便是下月哥哥就能进宫兼任二皇子之师。日后他们兄妹要见面,就容易了。
梁荷颂想着,步伐也轻快起来。走过花园间步履如带风,裙带翩跹,发丝飘逸,加上佳人面上浅浅带笑,年轻美貌、生机勃勃。
贤太妃惦记这懿宁宫里那几条还没捕捞完的小彩鱼儿,扬着尾巴在梁荷颂脚边蹿得飞快。不要问它为什么每天都想着吃,除了吃,她也没什么事可干、可享受了!
梁荷颂刚走过□□,后头便出来三人,其中一人是梁书敏曾经的密友李才人。不过,她只敢旁听,不敢搭腔——从前因为江贵人之事,给吓怕了。
“哼,瞧她那样子。如今正是乌鸡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话中酸味呛鼻。
“小声些,当心人家一个肚子疼,让你也喝了哑药,给你几十板子。”另一人故意激将。
“我哪点说错了?四宝斋那双姐妹遭了殃,倒是让她发达了。最近宫里有什么好的,哪次缺了她的份……”
“是啊。若她再立个什么功、或者有个孕,定然不在你我位子之下……唉,李才人你怎么不说话?”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皇上都多少日子没去过咱们宫中了。摁倒了她,也肥不了咱们啊。还不若安安分分小心做人吧……”她是吓怕了。
另一人一哼。“也是。昔日敏才人、江贵人与你三人最是要好。现在那两人都魂归西天了,就剩下你了……”
李才人瘦长的脸脸色刷白。
冒完酸水儿,三人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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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一方艳阳下,有的地方阳光、花朵明媚,有的地方,却隔着几丈都能感受到那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阴森寒气,夹杂着一股陈腐的霉烂味道。
四宝斋。
这处下令囚禁后便基本紧闭的房门,木头已经略有腐朽,上着薄灰。
“娘娘,喝口热粥吧。您不吃不喝,身子怎么熬得住啊。”赵花卉端着个缺口的碗,坐到床边。
被子长期没有晾晒,潮味很重。梁书蕙满脸苍白病气躺着,半盖着被子,神情凄怆悲痛而又阴狠未散。
“熬?难道我靠着这一破碗、几口臭水,便能熬下去么?爹死了,大哥死了,宫里头书敏也没了,而今娘和书柔下落不明。我还能指望谁……”
赵花卉抹泪,咬牙怒骂:“梁荷颂那小贱蹄子,竟然阴狠到如此地步!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咱们就不该手软,当时不管什么代价都该除了她……”
梁书蕙双目如恶鬼眼睛,恨不能魂飞出去找梁荷颂索命。“是!早在当年梁府,我就该除了她!”早看出,她定然是个祸害!
“可惜那贱蹄子而今春风得意,封了曦贵人不说,还在赏诗会上出尽风头,引皇上、太后赞不绝口。听外头信儿说,过不久她就要从侧六品贵人,升做正六品的嫔位了!”
紧紧绞住潮湿发霉的被子,梁书蕙咬碎了一口牙、恨红了一双眼。不能,她不能就这么憋憋屈屈地死了……“我梁,书,蕙……发,誓,只要有一口气在,决不让她好过!!”
“娘娘,您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身子。三皇子,还等着您出去看他、教导他呢……”
说起三皇子厉嘉年,梁书蕙才淬了毒似的目光才稍微有了些许松动,视线落在缺口的米汤碗上,双手捧过“咕嘟咕嘟”几口灌下去,喝得十分用力!对,她不能就此倒下了。
“咱们手中还有多少债款?有多少到期该收了?”
梁书蕙暗中放贷给宫女太监,这些三年积累下来,宫中欠银子的奴才不少。
赵花卉想了想。
“约莫一千五百两银子债款,现在年中,到期该收的差不多一千两银。”
梁书蕙方才已心生一计。
“好。你将那些欠条子以及所有物什,偷偷拿去进献给盛妃。”
“只是盛妃娘娘向来不缺银子,这放贷又是死罪,她会要么……”
“盛妃向来铺张浪费、大手大脚,再多银子在她手里都嫌少!下月是她生辰,年年都要操办。这年关才过了没几个月,血放了还没存上,这会儿她定然正为难着……”梁书蕙微微沉吟,苍白两颊凹陷,衬着阴森表情更是可怕,“而今,我也只能走盛妃这一条路!再说,她对我见死不救,我哪怕是死,也得给她准备一口棺材!”
主仆二人商量罢,赵花卉正要出门去,却见了来人,又折回来禀告。“娘娘,姜副总管来看您了。”
一听这名字,梁书蕙一个心惊,咬牙哑声道:“让他滚……”
这时门已经被推开,御前侍卫副总管姜成献,进来。
“我已经来了,你赶不走。”
赵花卉退下。
姜成献进来关上门,看着屋中简陋发霉,心疼之色溢于言表。外头守着四宝斋的侍卫,都是归侍卫总管和副总管调配。他要来也顺理成章,只是进来就不妥。
梁书蕙撇开头。
“你来做什么?!你若心疼我,就放我出去!”
“这……若私自放了你,皇上定然能查到……”姜成献为难。
“哼……怕死?”
“我姜成献铁血男儿,怎会怕死。”
“那你是怕牵连你老婆儿子死?”
“……”
梁书蕙怒摔了床边的缺口碗,扔姜成献,咬牙低声。“没用的孬种!你怎么不想想年儿也是你儿子!你身为父亲,却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子受人欺压!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姜成献连忙嘘声,怕被人听见。“我一直在想办法帮你们啊……不然,你以为你上次偷偷给盛妃下砒-霜毒嫁祸梁荷颂,会那么顺利吗?”
梁书蕙眼睛一厉。“你要帮,你就直接去把梁荷颂给我杀了!你这没用的孬种!别人的男人顶天立地,我却给你这样一个没种的东西生了儿子,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姜成献来次被骂次,也是被骂得起了火。“够了!我去杀,我去杀还不成吗!”姜成献提刀就走,临出门回头来:“你等着!”
姜成献走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血腥的狠毒阴谋在散发着些许腥臭。
三年多前,梁书蕙选秀进京,因得盛丙寅牵线,是以一路都是盛家奴才接应。姜成献当时还是盛丙寅手下一个不起眼的武夫,二人便结下私情。
入宫之前,便已经珠胎暗结。而后梁书蕙又不得不入宫,是以就顺水推舟,将这孩子挂在厉鸿澈头上,成了三皇子。
☆、第68章 不可错过
姜成献气哼哼地从四宝斋出来后就冷静了许多,可是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再者,想想自己的女人和儿子成了那样,他心里也确实有些难受。
“罢了罢了,大不了一死!”姜成献自说自话,捏了捏剑柄鼓气。
忽地他身后一声枯枝被踩端的声响——
“姜副总管何事如此忧愁?”
姜成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孙燕绥!
“孙、孙小姐!世子他在乾清宫,你若要找世子,可去乾清宫……”
他有些慌。
“我不找他……”孙燕绥嘴角有一丝深沉的笑意,“我找你……”
“孙小姐……找我……?”
“姜副总管,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其实,你每次去四宝斋,我都看见了……”
姜成献眼眸一急,显现几分杀气。
“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孙燕绥侧过身,斜视姜成献,“前些日子宫中的谣言想必姜副总管也有所耳闻,所以……你应当知道,我是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孙小姐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姜成献心下暗恐慌,装聋作哑掩饰道。
淡雅一笑,孙燕绥姿态优雅大方:“那燕绥就换个说法吧。我有一计,可助你顺利杀了梁荷颂,而不被人知。这样,副总管应该听懂了吧?”
姜成献不可思议地盯着孙燕绥,觉得这女人跟平时有些不同,有点儿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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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蠢猫,天天往双菱轩跑!小畜生东西,干脆你滚去双菱轩得了,别在这儿浪费本宫的粮食!粮食也要银子呢!”
盛妃玲珑而略丰腴的身子裹着云锦宫裙,裙上绣着牡丹彩蝶交相映,珠翠步摇灿灿生辉。瞥了一眼大肥灰猫,盛妃懒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哼了一声,捡了一条小鱼儿扔给它。
一早,盛妃便让姑姑催昙去问了盛府传来的信儿。眼看她生辰就要到了,操办的银子却还差不少。往年都是盛丙寅接济的,虽然她不好意思,但宫中被淑贵妃管制着,今年比去年管得还紧!她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可不想丢面子!
“可恶的黎惜兰!”盛妃暗骂了一句,怒掀了一盘子小鱼儿,哐啷啷地一响,全洒在地上了。大肥灰猫上前,尖突突的小嘴叼了一条,又叠一条,再叠一条……叼了三条鱼、塞了一满嘴!
“吃吧吃吧,过了今儿就没鱼吃了!削减你口粮!”盛妃气哼了一声,踢了踢赶猫。“这么大一身子肉,游手好闲,都是你给浪费的……”
说罢,盛妃又看见那门边七八只大小老鼠,头疼不已。好吧,她承认,它也不是游手好闲……
大肥灰猫叼起三条鱼,一溜烟儿就从门口蹿走。此时门口进来崔姑姑催昙。她面色谨慎又些许凝重。
盛妃正等得不耐烦,见她回来,忙让奴才都下去。
“本宫哥哥怎么说?”
“娘娘,大将军派人来传信儿说让您稍安勿躁,先等一等。前些日子河道总督和梁按察使刚被皇上查了,这段日子风声紧。”
脸一垮,盛妃急抿了抿嘴。“现在风声是有点儿紧,不过皇上宅心仁厚,虽然也不常来长春宫,但比起别宫的妃嫔,对本宫已经不错。想来,想来皇上应该不会对哥哥怎样吧……”
催昙眼皮动了动,从袖子里扣出几张银票和一沓子字据。
盛妃:“这是什么?”
催昙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凑近盛妃小声道:“娘娘,这是四宝斋梁更衣的姑姑赵花卉让我转交给娘娘的。说是对娘娘有大用。”
盛妃一看,一沓子字据竟然全是借条!上头标注的日期基本上都是六、七、八月到期收款。上头只有欠债人,并未写收款人,见单还债,估计也是怕被发现,没名字好逃脱罪责。
太可怕了!盛妃心砰砰跳了两下。“这,这是放贷条子!梁书蕙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宫中私自放贷,那可是死罪!而且还,还放了这么多!简直无法无天!”
她又挑了一边儿嘴角冷笑了声。
“哼,不过她倒也是厉害,竟然干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娘娘,眼下咱们不是正缺银子么?梁更衣既然在宫中暗地做了三年都无事,咱们就用这来解解燃眉之急,应当也问题不大吧……”
“不行!这事可不小!”
盛妃一口否决,但想起方才盛府的回信儿,又心生犹豫。
“你先别回她,容我再想想。这事可要小心……对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梁书蕙是想让我帮她做什么吧!”
催昙从怀中拿出一张小字条儿。“这是赵花卉让转交给娘娘的……”
盛妃看完字条儿,先是一惊,而后眸子中又闪现些许复杂的隐晦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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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热了一天,傍晚才凉快下来。
梁荷颂这两日天天去孝珍太后那儿给她读诗颂词,来回一趟能把人热死,这会儿刚吃了晚膳躺在凉席上小憩,顺便等厉鸿澈来。
听蝉在一旁给她打扇。
“听雨呢?”
“方才奴婢出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屋子里梳头发、换衣裳呢。也不知道她大晚上梳头发、换衣裳做什么?”
听蝉正说着,听雨就走进来。“小丫头,你背着我说什么坏话呢。”
她心情似乎不错,进来才发现梁荷颂躺在凉席上,忙收了声。
梁荷颂睁开眼睛瞧了瞧她。听雨比平时打扮得细致俏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
“头花妍丽,衣裳也青葱,衬托得人肌肤如雪,真是个美人。”梁荷颂赞道。
“贵人……奴婢,奴婢方才擦桌椅时流了许多汗,怕一会儿熏着贵人和皇上,就去把衣裳换了……”
梁荷颂下榻来,到妆镜台边取了只淡雅的桃花点珠簪,摘下听雨头上的艳丽华胜。“华胜虽美,却不配你这身衣裳。戴这只簪子试试。”
“奴婢不敢……”听雨忙跪下,很是害怕。
“一只簪子有什么不敢的,来……”
康安年来请梁荷颂去菊香园一趟,说皇上在那儿等着她。听雨闻言,绞着崭新的袖口略微有些失望。
梁荷颂换上了一身淡菊色轻纱宫裙,裙摆上绣着数朵小雏菊,淡绿的丝线浅浅勾勒的花枝、花叶,行动间仿佛那花朵在随风轻轻摇曳。
“贵人,奴婢给您梳梳头再出去吧。”听蝉拿着梳篦道。
因着方才小憩,梁荷颂解了发髻,是以现在都披散着。
“不必了。”梁荷颂挑了一条绣着淡色桃花的丝带,将头发在背后轻轻束了束,便带着新选来双菱轩的姑姑康云絮,随着康安年一道出去了。康云絮是她前些日子在暴室之外偶遇了,将她求了来的。康云絮之前的主子犯了事,连带她也被贬了去暴室,而今罚期也满了。梁荷颂身边恰好缺个姑姑,就求了来。
梁荷颂听雨听蝉都没带,厉鸿澈不喜欢人太多,尤其是女人。前往菊园的路上,梁荷颂才得知,康云絮竟然和康安年是兄妹。
“贵人,其实奴婢和康公公是义兄妹,不是血亲。在这深宫里,年轻点儿的奴才们时常想家,所以当年奴婢就和康公公结拜了。我自幼无父无母,便姓了康公公的姓。”
康云絮说话的方式梁荷颂很喜欢,声调不高不低、徐徐道来,有一股久在宫中磨砺地不骄不躁、温和。她人也长得和气。不愧是康安年的结拜义妹,性子有些相似。
说着说着,便到了菊花园。康安年、云絮姑姑都远远候着了。菊花园此时并没有菊花,有一口小池一直延伸连接到一口大湖。湖水湾里荷花影子匆匆,轻轻摇曳,现在正暗幽幽地飘着香。
“还在呆看什么?朕在这冷风中等了大半个时辰,可不是让你来东张西望,看那些不重要的物什的。”
闻声,梁荷颂才看见了水湾中那艘小船。船头挂着一只小红灯笼,照亮船头一张小几。体态修长的男子正拿着几卷书,在看。
她看去后,他放下书起身来。高大颀长的身材立刻让小船显得更小了。纵使在昏暗中,梁荷颂依然能分辨厉鸿澈俊朗的五官轮廓。他双眸映着水面荡漾的波光,清辉点点,看她,朝她伸手来。
“虽然你这样痴痴看着朕,朕并不反感,但朕实在看不清你,上来吧。”
风起,吹起厉鸿澈浓密的长发稍儿,灯笼红光下一丝一丝的,泛着微微的红光,给他一身清素冷沉添了几道妖冶魅惑。
心微微动了动,梁荷颂将手放在厉鸿澈掌心。
“啊……”他一拽,一下就将她拉上了船。
船身轻轻晃荡,逼得梁荷颂不得不紧紧抱紧他胳膊,有些亲昵,惹来厉鸿澈轻声哼笑。“才不过几日不见,就这么想念朕了?”
“……臣妾是怕船翻了。”
厉鸿澈轻轻一摇船桨,小舟就滑行向湖心。厉鸿澈借着船舱的小灯笼看着书,侧脸很是英俊,不过至于眼前男人到底有多俊朗,梁荷颂是一点都没心思欣赏!因为她不会凫水啊!好紧张……梁荷颂死死拽着船舷!这小舟荡悠悠的,若是翻了……
风轻飘飘的吹着小舟继续向更广阔的湖心飘荡。
厉鸿澈将三卷书都翻看了一遍,才放下。
“喜欢星星吗?”
厉鸿澈音色低沉磁性,在这夜色里显得安宁又莫测。
“臣妾,喜欢……”梁荷颂紧抓着船舷道,“可是喜欢又有何用,星星在天上,碰不到、摸不到,只有远远望着,想着。”
“谁说不能得到。你想要,朕便摘给你。”
“摘……?”说梦话吧……
厉鸿澈拉着她到船舷边,摘下罩子挡了灯笼的光,四下一片漆黑。朦胧光线下,她见厉鸿澈蹲下身捧起水,他手中漆黑水面,映照着两颗星子!
星光随着水轻轻荡漾,明明灭灭。
“送你。”
天啊!梁荷颂惊呆了,忙在裙子上擦了双手接过厉鸿澈手心的水。那星子短暂的消失,待她手心捧稳之后,又重新出现在她手中。梁荷颂欣喜。
“好漂亮!谢皇上赏赐!”
梁荷颂简直从手心移不开眼睛。星星,就在她手里!这感觉,太奇妙!
厉鸿澈却拽了她手。她的水一洒,星星不见了。
厉鸿澈拉她趴在船头。梁荷颂本还害怕落水,短暂惊吓之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头上,苍穹如墨,满天星辰璀璨。黑暗的湖水映照天空,映着漫天星辰,仿佛银河,一湖的星子,触手可及!
天啊……
“……星星,好多星星啊!”梁荷颂伸手去抓。水和星光在她指尖穿梭流淌。这感觉实在太好,太不真切!她仿佛在银河里荡漾着……
“皇上,我们是不是上天了?不,我们是在做梦,肯定是做梦……”
她笑声如铃,美好纯净,直撞进人心扉。
厉鸿澈听在耳里,表现就淡定得多了,他侧目看梁荷颂。因为光线太暗,虽近在咫尺也只能看见个模糊的黑影,只有梁荷颂那根松松束发的桃花丝带,稍微明显一些。
“是,这便是梦里。所以,你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
厉鸿澈双手捉住住梁荷颂的双手,笑声一下就顿下了……
“皇上……”
“嘘,不要说话。”
厉鸿澈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捧了一颗星子。明明灭灭,十分璀璨。梁荷颂手心里是星星,手背后是男人带着体温的大手覆盖着,她背后紧贴着男人宽阔结实的胸膛。太近了,仿佛了,要与她融为一体,分不开。
一时间,梁荷颂心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有水珠滴滴答答撞入心湖中,撞得她心头乱七八糟,就像小船一样没有方向的飘。
但是,她确定,这景色,实在让人欢喜。好久没有这么快乐过……
“喜欢吗?”
梁荷颂毫不犹豫点头。“嗯,喜欢!”
“有多喜欢?”
“就像这星星一样,数不清的喜欢。”
厉鸿澈在她耳畔轻轻一笑。
“朕倒是不知道,你已经这般欢喜朕了。这些日子都没好好陪你,今晚,朕都补偿上……”
“……啊?”梁荷颂这才会意,他们说的不是一个目标!“臣妾说的是星星……”
她话音还没落,便一双温热的唇吻住了。厉鸿澈的吻温柔又霸道,惹得梁荷颂一声轻吟。
“朕知道,你在害羞……”
“……皇上,不是……臣妾……”
“朕不听……”他拉她手,堵自己的耳朵,另一手,指尖一勾,一挑。梁荷颂头发上的桃花丝带落入水面星海,长发披散,几丝落进水中飘荡,惹来几条好奇的小锦鲤。嬉戏了一阵之后,小锦鲤就被穿上男女低声的交谈和呻-吟声,羞跑了。
衣衫半褪。
“冷么?”
“……不,不冷%”
他捏起她下巴,吻上去,而后咬住她丁香小舌尖儿浅尝则止。
这男人,真是有勾魂的本事,缠得她快要窒息了。要生要死,给她个痛快可好?别在折磨她了……
“皇上……”
“龙袍已经除了,我不是皇帝……”
梁荷颂躺在船头,双眸盛满苍穹星光。身躯壮硕颀长的男人伏在她身上,双臂将她圈在小小的空间里,唇在她脖子间流连,所过之处,无不是一片湿润、火热。
“那……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
男人声音低哑磁性,让梁荷颂耳朵和心都微微麻痹。
他问她,他是谁?不是皇上,那是谁?
“说……”厉鸿澈催促。
“你是……厉……厉鸿澈……”
他一个用力,似惩罚。“再说……”
“……”
风吹得满池春水荡漾,船儿漫无目的的轻轻飘荡。梁荷颂的心也和小船一样,不知东西了。“我……我不知道……”
他又用力了些。“……还不知道?”
“嗯……”
梁荷颂无措,只觉身上男人结实的身体又重又沉,密密匝匝地压着她,烫着她每一寸肌肤。
“好,既然你不知道,今晚……我便给你答案……”
梁荷颂心下一慌……
当那陌生的感觉如潮水袭来,将梁荷颂席卷,无法抵挡,而又仿佛不想阻挡。总之,她糊涂表象下一直清明如镜的心,在他身下,沉沦了……
这个男人用行动告诉了她——他是她的男人!
船已经飘到了最中心的位置。
喘息声渐渐慢下来。
厉鸿澈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其它所有衣裳都披在了梁荷颂身上。他眸光一挑,瞟见那小女子离他远远的贴船舷儿坐着。这丫头,似是有小情绪了。
“如何,你对朕方才的表现不满意?”
厉鸿澈一本正经问。
梁荷颂暗暗瞟了厉鸿澈一眼,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厉鸿澈的袍子,低眸斜看船舷。她就说皇上怎么会突然叫她来看星星,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臣妾不敢。”
“朕也不知你喜欢哪个,就随意挑了两个把式。”厉鸿澈将小几上的书丢过去。“这回你自己选吧,里头的随意挑,任何一个动作朕都能够满足你。”
梁荷颂狐疑。这不是她上船时,皇上看的那几卷书么?
捡起书册一翻开,梁荷颂一下懵了,如被雷劈!!那一幅幅图,男女以各种姿势搂抱在一起,做着十分羞人的动作……这!这不是那教习男女之事的书本儿么??她入宫之后,有嬷嬷专程拿这本子来给她看过。
“皇上,臣妾没有不满意……”
厉鸿澈用眼神告诉了她,他不信!
最后,在厉鸿澈执意下,梁荷颂看都没看随意指了两幅,惹来厉鸿澈一声鼻子哼笑。
“好在朕身子强壮,若不然,只怕成全不了你。”
春宵,又浓……
梁荷颂一边迷迷糊糊,一边想到一个问题,便脱口而出了。“皇上,您为何……为何还要看那等入门图册?”
“……”厉鸿澈沉默了一会儿。“不许问!”
“喵呜……”湖边儿有一大青石。大肥灰猫蹲坐在石头上,脚边儿摆着一串儿鱼干儿,粗略一数,大约有七八条之多!
又一团黑影蹿上青石头,双眼绿幽幽的发光。正是贤太妃。
贤太妃瞥了一眼那一串儿鱼干儿,屁股往石头上一蹲坐,小声嘀咕。“蠢东西嘴倒是大,一次能叼那么多……怎么哀家每次都只能叼一条……”
“呜嗷……”大肥灰猫低沉了叫了一声,叼了其中最大最肥的那条鱼干儿,摆在贤太妃面前,让它享用。
贤太妃尖突突的小嘴儿哼了一声,叼起来转了个背儿,吃完,才回过身来。大肥灰猫又叼了第二大的那条鱼给贤太妃,自己却不吃。
“得了得了,糊得满条鱼都是你的口水!行了行了,鱼哀家就收下了,至于你……哀家还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你若有梁烨初的容貌,哀家倒还可考虑。”
大肥灰猫莽汉脸纹丝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只见它小山似的蹲坐在贤太妃旁边,看着贤太妃把鱼干儿都吃了。
打了个饱嗝,贤太妃对着剩下两条鱼,心有余而胃不足,打算一会儿带回去藏好,闲了拿出来磨牙,抬头便见那湖心小船,摇摇晃晃得厉害。
谁大晚上在那儿?
贤太妃尖起猫耳朵听了听。好在猫听觉灵敏,它隐约听见——“皇上,臣妾求您了,轻点,慢些,船要沉了……臣妾、臣妾不会水……”央求的声音。“你若怕……便抱紧些……”
贤太妃后背一溜儿毛都乍直了。“哎哟,这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太疯狂了……”
回头,贤太妃便见身旁一双绿幽幽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隐约体会出一种……“热辣似火”的感觉?
噼哩噗噜,贤太妃丢下鱼干儿,炸成毛球迅速闪蹿!直躲到大香樟树干后,爪子捂着心脏,吁吁喘气儿!
吓死她了!!
总算摆脱了灰猫的贤太妃正要走,转身便见灰猫蹲坐在树干后,平静的看着她,根本没有半点儿累喘!
“你,你你这畜生、禽兽!想对哀家做什么!!”
大肥灰猫岿然不动,将两条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鱼干儿往贤太妃面前一推。它是来送她落下的鱼的。
“多……多谢……”
贤太妃把鱼往怀里一掏。
·
梁荷颂下船腿一软。厉鸿澈一把接住,让她落在他结实的怀中。
“谢……谢皇上……”方才的一幕幕还深深的烙在梁荷颂脑海中,不知如何面对在她耳畔说是她男人的厉鸿澈。方才,厉鸿澈和平时的样子,有些不同……
反观厉鸿澈,他却十分冷静,没有半丝儿不自然似的。
“你不必谢朕,你会不适,都是朕的错。”
“……”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地说得这么,这么羞耻啊……梁荷颂咬唇。
厉鸿澈一路将她抱回双菱轩。
“皇上,你就穿着一件衣裳,会不会冷?”
他低头,平静:“不冷。”顿了顿,“朕没料到竟然需要这么久的时间,让你受苦了。”
“……”梁荷颂咬唇,又不知怎么接话了。皇上总是能这么正经而平静地说羞人的话。
究竟是他真的内心太纯净正直,还是她内心太污浊啊??
☆、第69章 荷花丛中的阴谋
厉鸿澈抱着梁荷颂走过菊园。几粒绿萤火从两旁流过。梁荷颂双手挂在厉鸿澈的脖子上,见一只不长眼的萤火虫竟然停在了他耳侧,照亮了指甲盖儿大小的那么一片儿皮肤。
正觉这萤火虫有趣,梁荷颂就发现,那耳后照亮的指甲盖大小的皮肤,竟然……竟然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
之前她在皇上身子里,看不见耳朵后的地方。这狰狞的疤痕,出现在俊俏的身躯上,显得格外突兀。
“皇上,您耳朵后的伤是怎么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流转了流转眼眸,梁荷颂谨慎道:“皇上方才还说,您是臣妾的男人,臣妾只是想多了解下自己的男人而已……”
“几年前遇刺,中了箭。”
“中箭?耳后的地方,若被射-进去,岂不是会伤到脑子?”
厉鸿澈无声凝眉看她。梁荷颂眨了眨眼,闭了嘴。此时,应当和谐。
“你在嫌弃朕?”
“臣妾不敢……”
“以后不许说不敢。朕要听你心里的想法,不想听你的胆量。”
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亲热,梁荷颂觉得,今晚上厉鸿澈有些不同,仿佛……就像星星,从前挂在天上,而今晚,总算近了些,真实了……
回到双菱轩,宫婢们都等得发困了,唯有听雨睡意全无倚在门口观望。梁荷颂也困得厉害,在厉鸿澈怀抱中睡着了。
听雨见状十分欣喜,忙行礼,头上桃花簪光亮闪烁。
“参见皇上……”
厉鸿澈站着,看她,没动。听雨在厉鸿澈目光下紧张又雀跃,小心的抬起头,微微一笑。“皇上,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让开,你挡着路了……”
厉鸿澈瞥了一眼听雨头上的簪子,抱着梁荷颂大步往里去,又停下。“取下来。”
听雨不明白,看了厉鸿澈的目光所向,才明白了。皇上说的,是她头上的簪子。一时窘迫。
“皇上,是臣妾赏给她的。”梁荷颂醒来。
“这是朕替你选的,你竟赏给个奴才。”
“皇上,臣妾愚钝,一时糊涂了……”
厉鸿澈给了个知道了的眼神,梁荷颂谢过,笑着看向听雨。“你起来吧,皇上不怪罪了。你平素伺候我尽心尽力,这簪子赏你是应该的,下去吧。”
听雨含泪下去。梁荷颂未多说,回眸见厉鸿澈低眸看她。
“她未必会感激你的用心。”
梁荷颂这是在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淡然一笑,梁荷颂轻声道:“臣妾做事,向来不求人不感激。”
**
盛妃生辰每年都会举办,往年孝珍太后、皇上都要来。今年,盛妃按照往年的程序,让催昙去送请帖给孝珍太后,却不想催昙连孝珍太后的面都没见上!盛妃思来想去,便亲自去请了,本以为回一番顺利,竟万万没想到,太后一样未见,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
长春宫里盛妃气急败坏。
“太后这是摆什么脸色呢!竟然如此拂本宫的面子!”盛妃气得直来回踱步。
催昙在一旁劝说安慰。“娘娘,前两日下了几场雷阵雨,恐怕太后真是腿疼犯了,娘娘莫心烦了。”
“腿疼?怎么往年不见她说腿疼!再来你不也说是前两日了吗?那什么腿,一下雨能疼几天?!”盛妃气呼呼哐啷扔了茶杯,犹自不解气,“怎么最近老不顺遂!前些日子被人当猴耍就算了,现在连太后也当着后宫的面打本宫脸了!皇上忙于政务不来就罢了,本宫也理解。但太后天天闲着竟也不来,真是气人!”
盛妃怒踢了一脚凳子,却不想撞了脚尖,疼得钻心。
她再笨,经过这几月的观察也是肯定了,什么换身,根本是假的!梁荷颂那小蹄子能写出那字那诗才是怪了!!
“给我把上次胡说八道、戏耍本宫的奴才,拉去杖毙了!”
她也真是糊涂了,竟然相信世上真有换身这回事儿!盛妃懊恼不已!
*
盛妃的生辰喜宴选在与菊香园一湖毗连的“千荷水榭”上办。水榭四周是荷花。碧水朱亭、清风香荷,情调是极好,布置自然也是极为精致。盛妃所用,无不用最好。
宴上吃果品菜,听戏看歌舞,格调极好。盛妃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众人都知道是因为皇上和太后没有来。
余秀玲、尉迟香言与梁荷颂挨得近。余秀玲轻声:“前阵子南下时,皇上抓了盛将军手下的江苏省的按察使和河道总督,现在盛妃娘娘的生辰也不来了,颂姐姐,你说,会不会是要有什么‘动作’了?”
“嘘。”尉迟香言忙让余秀玲噤声。“宫中说话谨言慎行,莫要给他人、给自己惹祸上身。”
梁荷颂淡淡一笑。“香姐姐说得是,后宫不得妄议朝政,谨言慎行才可长久。”
这话题结束,便有淑贵妃身边的珍妃朝梁荷颂看来。“曦妹妹这些日子越来越容光焕发了,二八年华,青春美貌真是惹人怜爱啊,难怪皇上最近都只去双菱轩了。”珍妃端着小酒杯过来。
梁荷颂忙端小玉杯站起来。“珍妃娘娘取笑了,姐姐妹妹们哪个不是国色天香、芙蓉颜色呢。荷颂见识浅薄,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向姐姐妹妹们学习……”
珍妃笑,拉起她手轻轻碰了一杯。两人都抿了一小口,放下。
“若曦妹妹都浅薄了,只怕多少姐妹都要羞愧了。”
这话语气听来和蔼,未免有些给梁荷颂招恨。
这不,梁荷颂已经感受到许多道视线银针似的朝她射来。那几个,在她意料之中,有一道,却是让她有些意外……
而后,盛妃说今年多加了一个有趣的项目:赏荷。若是被抽中的就要进小舟去,采一朵荷花上来。最后比谁的荷花最好看。
尽管如此无聊,但也不得不敷衍下去。梁荷颂一抽,便中了,要与另外四妃嫔依次去采。
“盛妃娘娘,嫔妾不会水,又胆小害怕。嫔妾自罚一杯酒,给盛妃娘娘赔罪吧。”
“曦妹妹最近最得皇上恩宠,是要娇贵一些,若是有个什么磕碰,皇上定然心疼问责咱们,还是免了曦妹妹这一趟吧。”说话的是赵修仪。
“我们几个都下去得,她就去不得。呵!”接话的是林婕妤。
“……”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梁荷颂是不得不去了。
盛妃本就不高兴,暗暗气翻了个白眼。
梁荷颂排在最后。余秀玲小声为她不平。尉迟香言担心她落水,一直秀眉紧蹙。
·
此时,乾清宫。
楼兰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厉鸿澈在殿中气怒的来回踱了一圈。冯辛梓在一旁也不敢吭声!皇上很少有愤怒形于色的时候!
楼兰人见面前一双龙云纹金缕靴,抬头便见厉鸿澈冷怒凌厉的双眼。“大、大大大晋陛下,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尽快想出挽救办法……”
“挽,救?”牙缝里迸出这两个字,厉鸿澈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除了你说的那些症状,还会有什么后果,一次性给朕说清楚讲明白!”
楼兰人想了想。
“对了,女子魂弱,若身子基础不强,就会出现孱弱症状,必须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能劳累伤神,否则可能危及性命!”
厉鸿澈先是没注意,而后突然想起件事来。“若是有孕,会怎样?”
楼兰人吓得一结巴,半晌才抖出几个字来。“恐怕有,性命之忧……”
“如果已经怀孕了,除了落胎,可还有法子解救?”
楼兰人想了半天,冒出一句。“若是已经怀孕,又不想落胎,那或许就只能再换回去段日子,等生产完毕身子复原了再换回来。女子魂弱,禁不住那怀孕分娩的折腾。”
……冯辛梓只觉仿佛有一片阴云飘来聚集在皇上头顶。电闪雷鸣!
“把他给朕拖下去,好好的‘伺候’!”
厉鸿澈冲出乾清宫。
·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梁荷颂情不自禁低吟了一遍。爹娘就是从这首给她取的名字。撑竹篙的太监使劲儿一捅,小舟划破挨挨挤挤的绿叶,驶向梁荷颂选好的那朵荷花。
舟上只有他们二人。梁荷颂侧脸暗暗斜了一眼小太监。小太监本阴沉看着她的表情,在她回头的瞬间变作谄媚笑容。
太监十分用力,一撑,小舟一下子挣了好远!
“我不采了!你给我停下来!”
“曦贵人,这都还没到您说的那朵儿荷花那儿呢,您等等,立马就到了!”
“我让你停下!”
小太监不但不停,反而划得更快了,一下就淹没在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荷叶从中。
岸上的人也看不见了,只见那荷叶一下摇晃得厉害,接着就是噗通一大声水响。
“呀!曦贵人落水了!”
“快,快找人去救啊!”
一群人乱作一团,也没见谁跳下去救。尉迟香言不会游水,余秀玲虽然会,但一听有人说——“那荷花池下有水草缠脚,很容易溺亡的!我不敢去!”,也不敢吭声了。
“盛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姜副总管你来得正好!曦贵人落水了,你快去救起来吧。”
荷花丛中,水花扑腾,沉沉浮浮的两个人都被荷叶挡了,岸上看不见。
“唔……咳咳……”梁荷颂在水中挣扎,小太监死死抓住她胳膊往下沉。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众目睽睽之下的谋杀!梁荷颂抓住几根荷花根茎,脚尖稍微踩着了淤泥的底部,稍微稳了稳身,使劲踹了一脚太监的命-根处。
“曦贵人,您忘了,小的是太监,没有那东西……”太监阴沉低声,双眼猩红盯着梁荷颂,想一把将她头按在水中溺死。
“下面两个没有,上面两个……总有吧!”梁荷颂一插太监双眼珠。
“啊!!”
太监捂眼痛呼,自己痛翻在水塘中。梁荷颂又呛了几口水,忙抓住漂在水面的竹篙撑水塘稳住身子。
“曦贵人,您没事吧?”
梁荷颂一回头,竟是姜成献划着小舟过来了。“姜、姜副总管……”
“贵人您别急,我来救您……”姜成献一撑竹篙,迅速靠近。
☆、第70章 罪魁祸首?
“贵人,您把手给我。”
姜成献小舟终于到了,梁荷颂几欲撑不住,正要伸手,却忽然察觉这小舟上竟然只有姜成献一人,连个随从都没带!
姜成献见梁荷颂瞬间迟疑,眼睛杀气毕现,赶在梁荷颂开口之前迅速捏住她嘴不让她发声,将她按在水中,打算将她溺死!
“唔……”
远处只见荷叶摇动,水响扑腾!
水灌入鼻子,呛得梁荷颂头晕眼花!姜成献为什么要杀她?难道她就要这么死在这泥塘中么?
“啊!”
一声粗哑的痛呼!
梁荷颂忽然感觉捏着她后颈的手一松,她终于从水下冒出头来,仰面便见明黄的身影从绿叶上飞来,仿佛从天而来。他一点水面,将她从水中拉出落入怀中,稳稳当当立在小舟上!
“咳咳咳……”梁荷颂连连咳嗽。
厉鸿澈脱下外袍,将梁荷颂一裹。
姜成献挨了一掌、口吐鲜血,痛苦之余,又从怀中布袋里掏出一条毒蛇,朝梁荷颂掷去!“受死……!”
厉鸿澈眼明手快,摘荷花茎为剑,将毒蛇一斩为二!并将荷花茎掷向姜成献,直贯穿他胸膛,立刻就动弹不得了!
“皇上……”梁荷颂整个人已快虚脱,浑身打冷颤。
“朕在这儿。没事了,没事了……”厉鸿澈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安抚,用体温暖着她。
却不料,那蛇虽被斩断,蛇头部分竟然一个挣扎,跳起咬在了梁荷颂脚上!
“啊……”
厉鸿澈一脚将蛇头踢飞,但那毒液已经从擦破的皮肤渗透进去。剧痛之余,梁荷颂只觉有些晕眩。
“颂儿,颂儿!你撑住!”
*
梁荷颂是在双菱轩醒来的,隔着珠帘,听见外头有隐约的人声。其中有一道冷厉的声音,是厉鸿澈的。
“怎么还不醒!”
“皇上稍安勿躁,贵人虽然中了毒蛇之毒,可是皇上已经冒险及时将蛇毒吸出来,应当一会儿就醒了。”
梁荷颂想说她已经醒了,却有些无力,又听外头有厉哲颜与厉鸿澈的交谈——
“姜成献和那太监审问出结果了么?”
“姜成献咬死不说,小太监畏罪自杀被哲颜拦下,已经忍不住鞭挞招了,是受盛妃娘娘所指使。”
“畏罪自杀?”厉鸿澈仿佛在体会、质疑这个词。他略作沉吟。“他不可能自杀,继续审!”
梁荷颂终于费力睁开了眼睛。身旁听雨见了,忙去禀告。“皇上,贵人醒了。”
立刻,厉鸿澈就出现在她床边,低垂着眸子看她,仿佛前一刻的紧张都尽数克制在了平静与深沉的眸色之下。若不是梁荷颂亲耳听见了厉鸿澈方才的那丝紧张,她都以为厉鸿澈根本不痒不痛了。
“还有哪里不舒服?”
“皇上……臣妾,很好。”
厉鸿澈皱了皱眉。
“很好?你有气无力的这样子,你告诉朕说你很好?”
“……”
厉鸿澈屏退了奴才,屋子里只剩下梁荷颂与他。梁荷颂以为厉鸿澈有什么话告诉她呢,却不想他只是问了些当时的情况,给她掖了掖被角,倒了杯热水。
照顾她?
梁荷颂受宠若惊!能不受宠若惊吗?这男人不是凡人啊,他是皇帝,只有被人伺候的份儿的人,是全天下的主子!
而现在,他却在伺候她!
“身子感觉如何?”
“很……”想起方才,梁荷颂一顿,“还好,就是有点儿头晕、乏力,好像还有些恶心。不过恶心感应该不是中毒引起的,这几日许是太热了,胃部一直有些不适。”
前头的那句厉鸿澈听了都没有反应,唯独后面这一句,却让他瞪了眼睛,阴云攒动。
“你觉得恶心?”
梁荷颂点头。“不过应该不碍事,或许过两日就好了……”
梁荷颂话音还没落,厉鸿澈就已经在叫来了御医。这回不是旁人,而是一直为梁荷颂看身子的郝温言。前阵子淑贵妃头疼,郝温言被临时调派去欣兰宫了。厉鸿澈将他重新调回来。
先前给梁荷颂看诊的不是郝温言,厉鸿澈这次却独招了郝温言来看,当然自有他的意图所在。郝温言与梁荷颂关系近,自幼熟识,能够保守秘密。
早已在外头急出一头冷汗的郝温言终于得了机会进来看梁荷颂,忙给厉鸿澈请了安之后就开始把脉。这一把先是一惊,而后他温和的脸上浮现了些许复杂之色,而后淡淡恭喜。
“恭喜皇上、恭喜贵人。”
厉鸿澈眸子一凛,有不好预感。
梁荷颂糊涂。
“恭喜?不知,喜从何来啊,郝御医?”
郝温言淡然笑道:“贵人受了惊吓身子虚弱,不过,微臣仍然能够确定,贵人的脉象,是喜脉!”
喜,脉!
两个字,劈在梁荷颂头上,如道惊雷,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不过,一旁的厉鸿澈头上的雷鸣,绝不亚于梁荷颂。这个孩子,可能会要了这女人的性命!
梁荷颂心下有些喜悦,想起厉鸿澈先前说的让她怀孕生子的计划,抬头去看厉鸿澈后,笑容却僵在嘴边。
厉鸿澈,并无喜色。
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个认识,让梁荷颂心下一沉。
*
双菱轩外,盛妃披头散发跪在地上。
厉鸿澈出来正好撞见。
“你来这儿做什么?!”
盛妃痛哭流涕。她向来高傲金贵,还从没有这样狼狈过。
“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嫉妒曦贵人得宠,故意让她落水出丑……臣妾自知罪大恶极,来给曦贵人赔罪。”
冷厉一眼看去,厉鸿澈冷声。
“你那是让她出丑?分明是要人性命!”
“臣妾冤枉啊皇上……臣妾万万没有想要害她性命啊!臣妾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曦贵人的姓名啊!”
厉鸿澈冷冷看了她一眼。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冤枉?!朕平日念在你兄长为国立功,你虽性子骄纵,却也没有做出太大的恶事来,才对你一再纵容,却不想你而今变本加厉!这回朕若再放纵,便是是非不分了!”
“皇上,这事,这事另有隐情啊……”盛妃本是不想牵扯出放贷之事,但是眼下不说,便要一口被那太监咬定是她主使,也是讨不了好,还不若都说出来,或许还能处罚轻一些。
外头吵吵闹闹,梁荷颂也听了七七八八。盛妃娘家盛府势力雄厚,盛大将军更是不好惹,恐怕……这回也不会有太大动静吧。
康云絮让听雨去将门帘拉紧一些免得吵了梁荷颂休息。待外头响动安静了些,厉鸿澈走后,贤太妃才终于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看梁荷颂。
方才贤太妃就想进来看,帮忙了,却不想被人嫌弃说畜生东西碍事,一把抱了它扔了……还被下令说,不许让猫靠近梁荷颂了——嫌猫身上脏!
贤太妃一肚子火!偷偷跳上梁荷颂的床榻。
“你好好歇息,依哀家看,小皇帝个性果敢有主见,应当不会就这么算了,会给你讨个说法的。你安心养病。”
贤太妃说完,却见梁荷颂仰躺着发呆,有些忧愁。
“怎么了?”贤太妃小身子转到梁荷颂脸庞边,一屁股蹲坐下。
梁荷颂木楞的侧过脸来,对贤太妃道。“太妃娘娘,我……怀孕了。”
“这不是好事么,你担心作甚。”贤太妃舔了舔爪子。
“可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今日我已经竭尽小心了,却不想还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今,得知腹中多了条生命,我心里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害怕。”
梁荷颂微微沉吟了沉吟。“而且,皇上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太妃娘娘,这后宫太复杂,日子越久,越发觉得仿佛时时刻刻都走在钢丝上。不知谁可信,谁可靠。除了郝御医,这宫中,我也不知道能够相信谁……”
正在舔爪子回味方才小鱼儿味道的贤太妃,停下动作来,见梁荷颂脸上很少露出的忧虑之色,略微有些感触,仿佛想起了一些从前的回忆。
“你放心吧……哀家会帮你。”
“谢太妃娘娘。”梁荷颂看了眼它毛茸茸一团身子,还是……道了谢!
贤太妃嗯了一声。这时窗户上出现个肥滚滚的灰猫影子,像是在等它。灰猫嘴里叼着只小鸡儿腿。
然后贤太妃说让她好好养病养胎,什么都别想,之后就急忙忙地一溜烟儿蹿上窗户不见了。
它们俩仿佛最近很好的样子。梁荷颂收回视线,正见藏在角落里的那只黄白简州猫,正阴测测地盯着窗户那二猫消失的地方。
*
乾清宫偏殿。盛妃主仆与半死不活的姜成献、双眼红肿的小太监都被传唤到此处跪着。
厉鸿澈亲自审问。
厉哲颜也跪在一旁。姜成献是他下属,总归有失察之责。
盛妃哭肿了眼睛:“皇上明鉴,臣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受了梁更衣的挑唆、算计,所以才借着赏荷游戏,想故意让曦贵人落水以示教训,并没有想真的溺死曦贵人啊。”
盛妃忙让贴身姑姑催昙掏出一叠字据来。“皇上若是不信可以看这个。这就是梁书蕙诱-惑、挑唆臣妾的证据!”
康安年拿上来呈给厉鸿澈。这叠字据正是梁书蕙让赵花卉交给盛妃的债条。所见之人无一不是惊心。这么大一叠,规模不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房贷之人,死罪是无疑的!
“那你可知宫中私自放贷,是死罪!”厉鸿澈阴沉道。
“皇上,这些债条都是梁书蕙打下的,臣妾只是收了几百两银子用作办生辰宴席了,臣妾万万不敢放贷啊。”盛妃后悔痛哭,只恨不能把梁书蕙推出去斩了!她被她骗了、利用了!
“传,梁更衣!”厉鸿澈脸色很不好。
厉哲颜静静跪在一旁。其实他是与厉鸿澈一起到的水榭。看着梁荷颂落水、命悬一线,他却不能出手去救。这种无力与自我厌弃感,真是让他窒息。可是,他不能出手,不光是今日之事,而是对着所有的事情……
梁书蕙很快就被带来。两颊凹陷苍白,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死气,可她一双眼珠黑压压的却阴森森的,怨气深重,很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