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争在哪?”
见他不答,裂曦剑直刺大腿,剑身在肉里左右来回搅,刺客尖声厉叫不断。
“最后问你一次,裘争呢!”
姜潼沉声质问。
“郡主!别来无恙啊?”
阴风四起,打斗间垂落的发丝在姜潼眼前晃了晃最后垂下,风沙要迷眼,她侧目。
背后踢踏的马蹄声行至不远的距离便消失了。
声音的来处,为首的铁蹄银盔战马上,那人身形魁梧,眉峰耸立,牵着马绳仰头俯视姜潼。
裘争身穿西陵军战甲,头戴玄铁头盔。身后也跟着西陵军,从她的视角望过去不能确定有多少人。
早些年姜父也把姜潼带在军营里历练过几年,姜潼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每一句郡主,姜潼也都以礼回他裘副将。
如今再听,光是听着就想把他碎尸万段,刺耳至极。
“裘争!你怎么还配披盔戴甲端坐马上!”
姜潼眼底猩红,愤怒的同时也不忘撬他的话。
“是赫连莫要认你当儿子,又或者你在给谁当狗!”
“哈哈哈哈哈!真是虎父无犬子,口气倒是跟你老子的一样嚣张。”
裘争笑的实在瘆人,一旁的树都抖了几分。
“狗贼怎么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哪根胡茬配提我父亲!”
“你想进京揭发我,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离开这里。”裘争下巴又扬了几分,朝身后的人命令道,“把人带上来。”
从随行军队后走出两人,中间架着一个身束镣铐的囚徒,军靴碰撞路面声中还一路混着磨蹭地面的拖拽声。
从后往前两道拖痕延伸至前,在距离姜潼一步远处停下。
姜戎玉被扔在地上,穿着浸透血污还混着泥泞的囚服,膝前到**的双脚是刚刚被拖出的痕迹。
摧发掩面,头朝黄土。若不是还能踉跄走几步,倒真同死人无疑,活没有半点生气。
姜潼心跳停了一骤,寒意深入骨隙,明明几日前走时还好好的,亲眼目睹父亲被折磨至此,痛似活活剜心。
她发了疯的冲上去,起码抱到他也好,却又被团团围住直至耗尽力气后被生擒住。
父女二人隔着的几步却比百里鸿沟还要难越,她双膝磕地,眼中祈求着姜戎玉能睁睁眼。
“父亲”
姜潼一声声呼唤被丢到万里鸿沟没得来回音后拼了命挣扎,气焰全冲着裘争去。
“裘争!我杀了你!”裘争无视姜潼的愤怒,命人搜了她的身,将搜出的那封告罪书撕碎洒在她眼前,纸片被吹得四零八散。
“昨日我就递了加急军报,你这张纸就是到了圣上眼前也早已没了用处,所以就算是你亲自到了御前,姜家也只有死路一条。姜潼,看在幼时你还喊过我裘叔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姜戎玉无论如何都活不成,你该谢谢我让你当了个明白鬼。”
裘争语气平静,向京中呈递的加急军报中姜戎玉意图谋反被他斩于剑下。
虽眼下人还活着,他本来的确没有让姜戎玉活着的打算,可偏偏姜潼没按他的计划走,京中要人他虽不能立刻杀之,用姜戎玉这条烂命也足够牵制住她,到一切都成定局再双双杀之,便再没人拦在他裘争的进仕之途。
“想让姜戎玉活着的话就乖乖听话,承影卫会过来押解你回京,你只要不节外生枝地在御前认罪,我不但保他不死,还会让你们父女团聚。可若你不听话,我要让你连给姜戎玉收尸也做不到。”
“原来是跟京中的人勾结啊,你就这么放我进京不怕我将你的罪行公之于众么?”
裘争远在宣城却对天子密令熟知,想来是跟朝廷重臣来往甚秘,是承影卫还是内阁,姜潼心中暗自思忖。
“姜潼,我敢打包票,你就算今晚顺利进了天都也无法面圣。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的软肋。恰好他就在我手里,你若不想一辈子都被笼罩在弑父的阴影下,就该听话。”
见姜潼沉默,裘争知道她听进去了,他走错一步眼下很快重回正轨,心中轻快。
重新带上头盔,最后留下一句话:
“放了她,我们走。”
“啊!”
姜戎玉已经静默太久,就在裘争调转马头折返时,他用尽最后力气挣开束缚,笼中困兽冲破枷锁,向着姜潼的方向横冲直撞,扫开她身侧的束缚。
只一瞬,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慈态,仿佛眼前的她还是那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咿咿呀呀的小娃娃。
姜戎玉眼里含泪,面中带笑,他想抚过姜潼错愕的脸,可来不及了。
“走——”姜戎玉握住剑刃,全身一抖,僵住,浊血从腹部嘴边喷涌出,夹杂着几个字含糊不清,“好好活着。”
剑身被染红大半,他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父亲!”
姜潼声嘶力竭。
姜戎玉最后一次拼了命想替女儿挣条生路回来。
若不是他和姜家,姜潼本可以不必冒险上京,可她真如自己先前猜想般做了。
姜戎玉有自责,早知会如此,他就不会整日教她忠孝仁德,她今日会自私到不管不顾逃亡的可能性是不是便大一分,逃到承影卫追不到的地方,她活下去的可能也大一分。
可他却又欣慰,这才是他的潼潼,他和沈婉宁教出来的好承泽。
最后只剩不舍凝成泪汇在眼眶,只差最后瞑目便坠进泥里。
下辈子,他要舍下一身忠义骨,只做沈婉宁一个人的萧郎,做姜潼脚下的臂膀,带她们历千山,看万水。
这辈子唯一能做的,只剩把裘争用自己铸成的锁斩断,还姜潼自由,樊笼破,若能过活今晚,天高地广任尔游。
“裘争!我要你的命!”
姜潼的裂曦剑倏地被甩出去,偏了几寸,刺惊了马,马背上的裘争摔了个踉跄,身旁的几个士兵忙的去扶。
姜潼接着拾起剑打算再来一次。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身后刺客剑落在姜潼背上的前一秒,被飞来的箭矢从侧面打落。赵立勒马停在两拨人中间,马蹄踢踏几步后稳稳站住。
“我乃承影卫同知赵立,奉圣上密旨带西陵王之女姜潼回京问讯,何人胆敢造次!”
赵立一扫局势,混乱不堪。
“姜潼何在!”
他拿出腰牌,朝着姜潼的方向问道。
姜潼松了手,剑锋破开硬土没立主又哐当倒下,脸上布满死寂。
“我跟你回去。”
朝着姜戎玉走两步后停住转头在裘争身上凝住。
“裘争,这血仇我一定会报,今日我父亲所受之罪我要你千百倍偿还。即便当了地狱恶鬼,也会来向你索命,让你余生不得安宁,且等着。”
姜潼替父亲瞑目,一滴泪掉在他的脸侧又混着姜戎玉的滚成了血泪一起砸进泥里。
风停了,月也早已被黑云淹没,闪电闪过引着几声雷炸开,雨如瀑下,没有任何征兆可言。
姜潼随承影卫一行愈走愈远,被团团雨纱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