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楚厌辞。
第一次见景曜时,他提着我下属的头颅,站在听风楼分舵的火光里,剑尖还滴着血。
从那时候,我的仇人具象化了。
我十五岁,差点被景曜杀死,不过他也被我重伤,那时,我握着大刀的手都在抖,差点以为大仇得报。
雁回崖上,我的刀卡在他肩窝,他的剑刺穿我右肋。我盯着他的脸,心想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拉他垫背。
炸药响的时候,我看见他看向我的眼神,不是恨,是错愕。那瞬间的愣神,让我也困惑不已。
再醒过来,浑身软得像没骨头。
看见那书生脸凑过来,我第一反应是摸靴子里的短匕,却摸了个空。他故意松手摔水杯时,我本能接住,抬眼就看见他眼底的狠劲。
那是景曜独有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在房间里的打斗,是我最狼狈的一次。
苏氏是位温婉的夫人,她的身子弱柳扶风,但对我来说,却是累赘。
尽管翻个身都能撞上床柱,可我不能输。他剪刀划过来时,刃尖处处向着我的要害。
我恨的不行,奈何没有利刃在手,被他抢占了先机。
端亲王的人敲门时,我攥着发簪,听见他说“先停战”。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手下留情。
他靠在门框上,指尖摩挲着剪刀,眼底的冷光里,多了几分算计。我看着他装出来的温和,突然觉得这听风楼少楼主,比我想的要聪明。
鸿门宴上,我往他怀里靠时,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他拍我手背的动作僵硬,语气却装得宠溺,我差点笑出声。
可当工部尚书叹“楚厌辞死有余辜”,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竟然开口为我解释。
大殿上那支箭射过来时,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景曜扑过来的瞬间,带着熟悉的血腥味,将我拽到身后。利箭擦着他胳膊划过,血溅在我手上,烫得我心尖发颤。
他回头瞪我“小心点”,语气凶狠,却把我护得更紧。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时间中变了。
破庙里,他抓起碎石砸向士兵时,我紧张的差点冲出去。
景曜往反方向跑,背影在火光里越来越远,我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在渗血,眼眶突然酸了下。
手下按住我时,我咬着牙说“别拦我”,却知道他用命换的机会,不能白费。
那六日,我每天都去茶馆二楼。看着他被鞭打得血肉模糊,却始终不吭一声,我攥着窗沿,指节磨出了血。
有次士兵用烙铁烫他,我差点冲破窗户,却被亲信按住了,“楚大人,陛下不能有事”。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昏过去,心里骂他蠢货,却又怕他真的死。
第七日暴雨,我看见他趴在刑架上,一动不动。
雨水混着血水,让我想起父母惨死的那天。我把陛下托付给亲信,抽出短匕时,只想着就算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我一遍遍喊他名字,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得到回复,我的声音渐渐的颤抖起来。
当他抬起头,笑着说“为夫还没死呢”,我欣喜若狂。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不是怕,是喜极而泣。他从刑架上摔下来,踉跄着扶住我,我靠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却觉得无比安心。
背靠背作战时,他把毒针塞给我,说“撑住”,明明这话应该是我和他说,虚弱成这样还要嘴硬。
我握着毒针,想起他替我挡箭的模样,想起他装宠溺时的僵硬,想起他破庙里的背影,原来从“想杀他”到“想和他并肩”,不过是一次次的共患难。
他抱着我问“要不要做真夫妻”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死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和景曜有什么牵扯,可我却不后悔,死过一次。我红着脸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嗯”一声。
他笑得像个傻子,抱着我往家走,街上的人都在看,我却不想挣扎。
只因我又找到了家人,唯一的家人。